19世紀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 1830-1886)堪稱美國文學史上最特立獨行、風格迥異的作家。其詩歌才華從最初僅為少數(shù)親朋好友知情欣賞,到如今譽滿全球;從生前僅約10首詩歌公開發(fā)表,到離世后近1800首詩歌、1000多封信件的發(fā)現(xiàn)、編輯、出版、研究和翻譯;從在世時“遁身”世外,堙沒無聞,到死后名聲鵲起,聲名顯赫;從名不見經傳的“家庭主婦”到堪與惠特曼比肩爭鋒的美國經典詩人1,狄金森已成美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的一座豐碑。1890年第一部狄金森詩集出版,隨后100余年的狄金森研究追隨時代發(fā)展的步伐,同歐美及世界文學批評保持協(xié)調同步,呈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特征。
一個多世紀的狄金森研究肇始于其身后非同尋常的詩、信出版歷史。其作品歷經從“圈內”到“圈外”的出版歷程。狄金森詩、信的發(fā)現(xiàn)與整理、編輯與出版,與詩人的家庭社會關系、當時美國的社會歷史語境、審美觀、編輯的動機、個人旨趣和闡釋等息息相關。從某種程度而言,狄金森詩信的出版即是一個改寫、再創(chuàng)作的過程。因諸多主客觀因素,狄金森研究離不開對其詩信文本出版歷史的了解、不同版本形成的相關背景、以至不同版本選擇依據的追本溯源。這一點在1955年以前的狄金森出版歷史中尤顯必要。
狄金森生前僅約10首詩歌公開發(fā)表,且基本是匿名或化名。其它詩歌書信作品則都是詩人身后由親朋好友編輯出版。自1890年由梅布爾(Todd Loomis Mabel)與狄金森生前多年的筆友、評論家希金森(Thomas Wentworth Higginson)合作編輯出版第一部《艾米莉詩集》起,狄金森詩歌、書信作品相繼問世。50多年后,狄金森作品的出版從最初被親朋好友等“圈內人”掌控交至非圈內人手中。1955年約翰遜(Thomas H.Johnson)編輯出版三卷本《艾米莉·狄金森詩集》(ThePoemsofEmilyDickinson:IncludingVariantReadingsCriticallyComparedwithAllKnownManuscripts),共1775首。這是狄金森作品出版史上的里程碑。自此,約翰遜編輯的狄金森詩歌引用都是以J伴隨詩歌序號的書寫形式。1967年富蘭克林(Ralph William Franklin)版專著出版,約翰遜在狄金森出版領域的權威地位受到挑戰(zhàn)。隨后,富蘭克林編輯出版兩卷本《艾米莉·狄金森手稿本》(TheManuscriptBooksofEmilyDickinson1981)。1998年,富蘭克林出版修訂的集注版三卷本《狄金森詩集》(ThePoemsofEmilyDickinson,VariorumEdition),該版本新增詩歌17首,被譽為“標準版”的《狄金森詩集》。這個兩卷本的詩集共收集詩歌1789首。富蘭克林版詩歌引用一般采用Fr詩歌序號形式。時至今日,約翰遜與富蘭克林兩大版本依然最具權威,廣為接受,被公認為狄金森研究的“圣經”。
伴隨詩、信集的陸續(xù)出版,狄金森研究拉開帷幕。從最早的狄金森詩歌評論至今,已一個多世紀。美國和全球對這位女詩人的研究經久不衰,研究視域亦不斷拓展。狄金森研究的目光從最初聚焦對詩人生平故事的好奇、想象和建構,轉向對詩歌文本的細讀和評析。隨著文學批評理論的延進和更新,世界范圍的狄金森研究視域愈趨寬闊,呈現(xiàn)多元化態(tài)勢。
誠如詹姆斯·伍德雷斯(James Woodress)所言:“如今,在美國文學領域,學生或教師在研讀狄金森詩歌時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必須緊跟整個文學批評和研究的飛速發(fā)展和變化”(Messmer 1998:299)。全球范圍的狄金森研究一直追隨著文學批評和研究的發(fā)展步伐,不同時期的批評關注焦點和熱點也隨之變化,呈現(xiàn)出較清晰的發(fā)展軌跡。批評各有側重,或為各自理論尋找文本依托,或從新視角挖掘詩歌的新寓意、新關聯(lián)。國內的狄金森研究盡管起步較晚,但一直追隨國際狄金森研究的洪流,駛入多元化的研究軌道。
從歷時的角度回溯,一個多世紀的狄金森研究大致可劃分為四個階段:1930年前因圈內人士編輯出版狄金森詩歌,狄金森從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女性到嶄露頭角,作為詩人地位的基本確認;1930年到1955年,對狄金森的關注和研究從評價形式過渡到評論形式,狄金森開始步入經典文學的殿堂;1955年至1970年末,狄金森研究開始與整個嚴肅文學批評理論同步接軌;80年代以后,文學批評理論呈多元化、跨學科、超文本數(shù)字化趨勢拓展。期間嚴肅文學與通俗文化交相輝映,視域更寬廣,形式更多樣,研究更深入,全球性的狄金森研究交響曲經久回蕩。
2.1 19世紀60年代早期至20世紀30年代:聲名鵲起
最早的狄金森詩歌評論是希金森以“公開的文件夾”(An Open Portfolio)為題,為詩人最初發(fā)表的詩歌所寫的介紹,發(fā)表在《基督教聯(lián)盟》雜志上(Higginson 1890a:392-393)。兩個月后,在與梅布爾共同編輯的《狄金森詩集》寫的“前言” (Preface)中,希金森全面介紹了狄金森的詩歌風格,指出詩歌中大量出現(xiàn)的不規(guī)則語法、韻律、音步及省略等變異現(xiàn)象,他淡化“偏袒”詩歌不規(guī)則的語法和拼寫等形式問題,將讀者的注意力導向詩人新穎獨特的詩歌才華。他寫道:帶著“雨水、露珠和泥土”的詩歌“閃爍著對自然和生活清新獨特與深邃的洞察和見解”。希金森還振振有辭地為看似不入流的詩歌形式,卻蘊含豐富思想和哲理的詩歌內容進行辯解:“畢竟,當一種思想令人感到驚訝時,語法便顯得無足輕重,無關緊要了”(Higginson 1890b:iii-vi)。2其對狄金森的推崇之情躍然紙上。
當時評論界對狄金森詩歌的尖銳批評,使原本奉行傳統(tǒng)美學的希金森大受影響,一度不愿繼續(xù)此事。顯赫的銀行家、早期超驗主義者愛默生和梭羅的密友塞繆·沃德(Samuel G.Ward)別具慧眼,在1891年10月11日給希金森的信中如此寫道:“我同世界一道,對艾米莉·狄金森懷有濃厚的興趣。毫不奇怪,她的六版詩選都銷售一空。我想每一本都賣給了新英格蘭人。她也許會聞名世界,也許就走不出新英格蘭?!痹谛诺慕Y尾,他稱狄金森為“表達力強的緘默者”(articulate inarticulate),并認為“這就是為什么她吸引許多新英格蘭女人的魅力之所在”(Sewall 1998:3-4)。最終希金森力排眾議,堅持自己的觀點。
希金森明顯對狄金森帶有偏愛的褒揚,引起當時美國出版界和評論界的極大反響,既有共鳴,也存爭議。美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家、美國文學文化評論期刊《大西洋月刊》(AtlanticMonthly)的編輯、批評家豪威爾斯(William Dean Howells 1891:318-321)對狄金森的詩歌做出積極有力的評價,指出即便在技術層面,狄金森的詩歌業(yè)已達到“完美表達自己觀點”的境界。同時,他將狄金森詩歌置于當時新英格蘭的背景之下,認為“狄金森的作品是美國,或更確切說是新英格蘭為世界文學增添的不可或缺、個性鮮明的一部分”(Buckingham 1989:77,78)。這種充滿“愛國主義自豪感”的評價,點燃了英國評論界敵對的火花,當時最激烈的言詞甚至把狄金森詩歌不合語法歸因于美國缺少文明素養(yǎng)。
早期關于狄金森的研究和評論,極大地受到希金森對狄金森詩歌不規(guī)則的形式與原創(chuàng)性的內容所作的“二分法”評論方式的影響。盡管后來很多的評述試圖找到一種“整體性”的方法,以期將詩歌不規(guī)則的形式和主題元素結合進行討論,解決由此而造成的“理解、審美評價、比較、分類和傳記玄想等方面的困難”(Messmer 1998:304)。但可以說,希金森的“形式—內容”二分法將公眾的視線引向對狄金森詩歌的關注,在早期狄金森研究中影響深遠。
在1914年比安琪編輯的《獨一的獵狗》一書書評中, 《詩刊》主編蒙羅(Harriet Monroe)認為狄金森是一位“無意識的未列入意象派隊伍的意象派詩人”(Lubbers 1968:104)。她的這一觀點恰與伊麗莎白(Elizabeth Shepley Sergeant)稱狄金森為“早期意象派詩人”的看法不謀而合。評論家隨之紛紛從新英格蘭超驗主義、清教主義等不同的視角對狄金森詩歌進行研究。更令人矚目的是,越來越多的評論者把她的詩歌歸入歐洲文化傳統(tǒng),尤其是納入T.S.艾略特所推崇的玄學派詩歌傳統(tǒng)。美國著名詩人康拉德·艾肯(Conrad Aiken 2002:235)盛贊狄金森是“極具個性化的天才”,認為其詩歌天賦和“獨具的人格美……足以使她置身該語言最優(yōu)秀的詩人之列”,將其詩歌評價為“也許是女詩人中所寫的最好的英文詩”。馬丁·阿姆斯特朗(Martin Armstrong)對此評價做出看法相同的回應,他在自己的文章中寫道:“我只對他的‘也許’一詞有爭議?!苯ㄗh完全可以去掉“也許”3。1924年,艾肯為自己編選的《艾米莉·狄金森詩選》出版寫序,該序言標志著將狄金森詩歌評價性批評轉向闡釋性批評。同時艾肯將心理學理論引入狄金森詩歌主題研究,特別是狄金森以死亡和自然為主題的詩歌分析。后來的學者沿用這種方法,既從超驗主義和清教傳統(tǒng)探討詩歌的影響源,詩歌的主題,也對詩歌簡短而機智的雋語式語言、不規(guī)則的語法和標點,“不工整的”格律(slant rhymes)等形式進行分析研究。將狄金森研究從19世紀末的形式—內容的二分法轉向二者的結合,奏響了狄金森批評理論研究的序曲。
2.2 20世紀30年代至1955年:步入經典文學殿堂
1955年由約翰遜編輯的狄金森詩歌全集的問世,狄金森研究也隨之出現(xiàn)空前的高潮,既延續(xù)早期的傳記研究,也將盛行于20世紀40、50年代的英美新批評理論納入其中。
基于詩歌的出版和早期的推介性評價,該階段的狄金森研究得到深入和發(fā)展,其明顯表現(xiàn)為從報刊評價性評論轉入學術的闡釋。兩大主要背景促成這一發(fā)展轉向,一方面是比安琪與漢普森主編的《艾米莉·狄金森詩歌續(xù)編》與《艾米莉·狄金森未發(fā)表的詩》出版的推動;另一方面是20世紀最有影響的文學批評流派之一的新批評理論的興起。新批評在40、50年代的英美文學批評界大行其道,這在狄金森研究中也有體現(xiàn)。如1932年艾倫·泰特(Allen Tate)的“新英格蘭文化與艾米莉·狄金森”(New England Culture and Emily Dickinson)一文堪稱這一時期最有影響力的狄金森評論文章。泰特認為“感知和思想的融合”使狄金森成為新批評理想的典范。同時泰特摒棄傳統(tǒng)的傳記方法,將狄金森詩歌置于新英格蘭清教文化的相關背景探討,為“后來以文化為中心解讀詩人提供了模式”(Eberwin 1998:206)。
這一時期另一個特點是狄金森傳記批評的延續(xù)和拓展。傳記研究一直是狄金森研究的重要內容,這一時期的狄金森傳記研究為以后的狄金森研究打下了堅實基礎。好奇人士努力從一切可以得到的相關資料的字里行間,或一些外圍資料為其“尋找”男性或同性情人,可無確鑿證據證明這些猜想。比安琪在1924年編輯出版的 《艾米莉·狄金森的生平和書信集》(TheLifeandLettersofEmilyDickinson)中認為牧師沃茲沃斯(Charles Wadsworth)是最有可能的“情人”,維奇爾(George Frisbie Whicher)1938年出版的《這是一位詩人》(ThisWasaPoet)將狄金森回放至歷史語境中,認為清教主義和新英格蘭式幽默構成其影響的淵藪,并認為沃茲沃斯和牛頓(Benjamin Franklin Newton)是狄金森學識上的顧問(Lubbers,1968:166-167)。1951年另外兩本傳記也相繼問世:蔡斯(Richard Chase)的《艾米莉·狄金森》(EmilyDickinson)和瑞貝克·帕特森(Rebecca Patterson)的《艾米莉·狄金森之謎》(RiddleofEmilyDickinson)。蔡斯采用傳記式方法解說分析一些詩歌主題,同樣認為狄金森詩歌主要源于自身的清教經歷。帕特森則是第一個討論狄金森有同性戀傾向的學者,他的結論基于對狄金森愛情信件的共時分析和信件中不斷復現(xiàn)的地理意象,認為蘇珊與凱特是狄金森的同性戀人。一時間,狄金森似乎成了雙性戀者。但同樣無確鑿證據。而1954年版的薩克雷(Donald E.Thackery)的《艾米莉·狄金森的詩歌手法》(EmilyDickinson'sApproachtoPoetry)則更偏重詩歌的語言分析。
20世紀30和50年代集中了這一時期狄金森研究的主要成果,而介于其中的40年代的狄金森評論則似乎陷入低谷,僅有大約三部有影響的著作問世。
2.3 1955年到20世紀70年代末:與學術理論研究接軌
該階段狄金森研究以1955年約翰遜編輯出版的的三卷本狄金森詩歌集為新起點。約翰·蘭瑟姆認為該詩集是“20年來重要的文學事件”(Ransom 2002:287-288)。
60年代狄金森研究既有傳記性的評述,也有對詩歌的解讀和批評。傳記研究的特點是聚焦傳主生平及相關信息4,了解與闡釋傳主的思想與藝術創(chuàng)作,以更好理解文本。除最早由約翰遜編寫的傳記,富有影響的還有萊達(Jay Leyda 1960)的兩卷本《狄金森的歲月與時日》(YearsandHoursofEmilyDickinson)。 萊達認為“在當前對這樣一位謎一般的,被流言蜚語和傳奇扭曲的詩人進行研究中最需要的,是盡可能實事求是地描寫詩人的真實生活”。萊達的傳記基于時間順序,按年份收集幾乎所有與狄金森家庭、阿默斯特鎮(zhèn)、美國,甚至與他家庭有關的國外人士,以及狄金森經常閱讀的期刊報紙的相關信息4,時間跨度大,涵蓋1828年狄金森父母結婚到1886年詩人的葬禮,為狄金森生平研究提供了真實客觀、原始的文字依據。萊達寫道“她將自己融入國家和社區(qū)的沖突和緊張(tensions)中,這比我們認為的程度大得多”(Leyda 1960: xix-xx)。該傳記是70至80年代狄金森傳記研究的藍本。
斯沃爾(Richard B.Sewall 1974)的兩卷本《艾米莉·狄金森傳》(LifeofEmilyDickinson)和格里菲斯(Clark Griffith 1964)《長長的陰影:狄金森的悲劇詩歌》(TheLongShadow:EmilyDickinson'sPoetry),是該時期的力作。前者是繼20世紀60年代萊達的兩卷本詩人傳記之后,又一部重要的傳記作品。斯沃爾是狄金森傳記名家,她基于一切可以獲知的解密謎底的信息,主要包括狄金森家庭背景、同時代人明顯的家庭語言特征,也涉及奧斯丁與梅布爾婚外情引起的“家庭戰(zhàn)爭”(War between the Houses)。后者通過關注家庭和小鎮(zhèn)的學術氛圍,追蹤狄金森隱喻語言的源頭,認為“她置身于這樣一個知識和財富集中的家庭環(huán)境,這樣一個大學林立的小鎮(zhèn)里,絕非一無所獲”(Griffith 1964:10)。
波特(David Porter 1966)的《艾米莉·狄金森早期詩歌藝術》(TheArtofEmilyDickinson'sEarlyPoetry)分析了詩人早年的300多首詩歌。也有探討詩人內心世界的,如戈爾培(Albert J.Gelpi 1965)的《艾米莉·狄金森:詩人的心靈》(EmilyDickinson:TheMindofthePoet),著重論述詩人與社會文化的關系,強調詩人在一個與其個性格格不入的社會中為適應外界而作的努力與調整。舍伍德(William R.Sherwood 1968)的《圓周與環(huán)境:狄金森心靈與藝術中的舞臺》(CircumferenceandCircumstance:StagesintheMindandArtofEmilyDickinson) 則強調清教文化對詩人思想發(fā)展的重要意義。
60年代末,語言學理論進入狄金森詩歌研究。如從語言學視角對狄金森詩歌語言及寫作習慣的分析中,林德伯格(Brita Lindberg-Seyersted 1968)的《詩人的聲音》(TheVoiceofthePoet:AspectsofStyleinthePoetryofEmilyDickinson),在詞匯、音步和句法等方面分析說明詩中大量的口語、俚語以及富有個性的語言特征。盧卡斯(Dolores Dyer Lucas 1969)的《艾米莉·狄金森與謎語》(EmilyDickinsonandRiddle) 探討狄金森詩歌中富有民間藝術特色的謎語般的語言特點。還有莫里(Frederick L.Morey 1968)創(chuàng)辦的狄金森研究??兜医鹕唸蟆?(EmilyDickinsonBulletin)。
70年代,狄金森研究出現(xiàn)新動向,評論家開始把各種新的理論引入其中,為傳統(tǒng)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這段時期最重要的創(chuàng)新是心理分析和女性主義理論視角下的狄金森研究。女性主義學者將狄金森譽為“超越沉寂傳統(tǒng),作為女性先驅的重要女詩人”6(Juhasz 1976: 7)。事實上,作為被公認的美國一流的女詩人,狄金森一直以來都是美國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研究的焦點。該階段狄金森研究涉及的批評理論最多,最復雜,新歷史主義、文化批評等也已介入,研究可大致劃分為傳記研究、文化-歷史語境研究和語言/文本研究三大領域。
凱勒(Karl Keller 1979)撰寫的《美女中唯一的袋鼠》(TheOnlyKangarooAmongtheBeauty:EmilyDickinsonandAmerica) 是70年代末狄金森研究的一部力作。該書將狄金森置于特定的美國背景中,從文學、歷史、文化和當時風行的女性主義批評理論等多角度審視狄金森詩歌。該書第一次涉及狄金森所有作品,主要關注三方面:一、主題匯集,涉及大海、愛情、死亡和自我。二、詩學的視角。 三、詩人自我身份的追求。著作為后來的狄金森文化研究奠定了基礎,也為其它非美國文化背景的讀者提供了研讀狄金森詩歌的便利。但因涉及面太廣,在呈現(xiàn)社會歷史語境實證材料上稍顯不足。
2.4 20世紀80年代至20世紀末:多元混雜的研究態(tài)勢
從文獻可知,20世紀70、80年代女性主義視角下的狄金森研究出現(xiàn)空前繁榮,以后則呈多元化趨勢。根據國際狄金森專家麥斯梅爾(Marietta Messmer)源自美國現(xiàn)代語言協(xié)會的統(tǒng)計數(shù)據,有關狄金森研究的學術著作和論文的條目,平均每年有50多種,20世紀80年代是狄金森研究的新高潮,以1986年成果最盛,達83種之多,研究涉及用多語言撰寫論著(Messmer 1998: 299-322)。
泊拉克(Vivian R.Pollak)是80年代女性主義視角狄金森研究中最重要、影響最深遠的一位學者。她認為狄金森的內心有兩個分裂的自我:生養(yǎng)她的、賴以生存的權利體制下的傳統(tǒng)女性與在此環(huán)境中勤奮寫作的非傳統(tǒng)的詩人(Pollak 1984:31)。后來她以“我的生命站立——一桿上膛的槍”(My Life Had Stood—A Loaded Gun J746,Fr754)為例,指出狄金森是一位處于對傳統(tǒng)女性角色有意識,但又有內在驅使力的女詩人,是“性別焦慮的桂冠”(9)。泊拉克的明智之處在于沒有把狄金森盲從歸入以前任何學者得出的結論,而是做出富有策略的評判,這使她1984年出版的《狄金森:性別的焦慮》(Dickinson:TheAnxietyofGender)大獲成功。
20世紀80年代新歷史主義批評盛行,狄金森研究出現(xiàn)一定程度回歸,也得以進一步拓展和豐富。如果說,之前的研究僅將狄金森置于新英格蘭或美國的時代文化語境中探討其詩歌與傳統(tǒng)的關聯(lián),單一強調清教文化對狄金森的影響,將狄金森簡單定位為所謂的宗教詩人,那么80年代的狄金森研究的創(chuàng)新和不同之處則是將狄金森放在更為寬闊宏大的文化背景框架中,學界已基本達成共識,認為狄金森詩歌文本是歷史的文本,是歷時與共時統(tǒng)一交織的文本。
圣阿蒙(也譯圣阿曼德)(Barton Levi St.Armand 1984)的《艾米莉·狄金森及其文化:心靈的社會》(EmilyDickinsonandHerCulture:TheSoul'sSociety)堪稱這一時期新歷史主義文化研究的代表作。圣阿蒙指出,解讀文學作品猶如考古復原,需要考古學家不斷地挖掘陶瓷碎片,才能再現(xiàn)陶瓷完美驚人的弧線。對于理解文學作品也具同樣的道理,要捕捉理解某種藝術形式的意義,必須重構作者所處的文化背景。也就是說,只有將文本置于文化大背景之下,方能凸現(xiàn)其強大的生命力與重要性(St.Armand 1984:1-13)。圣阿蒙收集大量的文化材料,包括婦女的剪貼簿、期刊、民間藝術、風景畫和圖標,通過整體全局的思考,力圖向讀者呈現(xiàn)一部真實的“美國維多利亞文化傳記”(同上,219-258)。圣阿蒙還具體分析詩歌,展示狄金森的美學觀,說明美國自然主義詩人、哈德遜河畫派和羅斯金(John Ruskin)對狄金森審美觀的影響。有人認為圣阿蒙從龐大的材料堆砌來進行定性的分析,試圖說明這些文化因素對狄金森作品的影響,以及在其作品中的轉換,只是一個量的跳躍(a real quantum leap)。但是,相比圣阿蒙在該領域的杰出成就,這未免有點吹毛求疵。毋庸置疑,該書挖掘大量豐富的資料,為狄金森研究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歷史文化語境,有助于人們理解對某些關鍵問題的處理。雖然相對圣阿蒙試圖重構狄金森文化研究的美好初衷而言,該著作尚存在不足之處,但作者付出的努力令人稱羨。
另一位值得關注的學者是沃爾夫(Cynthia Griffin Wolff)。沃爾夫將詩人放在一個信息含量較高的社會-歷史背景下,發(fā)現(xiàn)狄金森有一種在危機時期表現(xiàn)出的機敏和明察(a subtle register of a time of crisis),認為狄金森生活的年代和地方,上帝的光芒依然照耀,但她從未覺察,而是生活在時代的陰影中(Wolff 1986:9)。這一點也是與70年代的斯沃爾研究的不同之處,沃爾夫更傾向于把狄金森置于杰出男人陰影之下的女人世界里。
20世紀90年代以來,國際學術的普遍現(xiàn)象是文化轉向取代語言學轉向,且成為一種支配文學研究等學科的主要思潮。這種思潮的基本傾向是將文化置于一種優(yōu)先考慮的地位,認為文化是社會轉型運動中重要的價值涵項?;蛘哒f,當人們以文化為基本價值視野來審視和探索社會變革的歷史時,文化轉向就發(fā)生了。當然,文化轉向引起當代人文社會科學范式的變革。這一轉向在狄金森研究中也得到體現(xiàn)。法爾(Judith Farr)堪稱狄金森研究的資深專家。1992年,法爾出版《艾米莉·狄金森的激情》(ThePassionofEmilyDickinson),繼圣阿蒙(1984)之后,法爾將狄金森置于廣闊宏大的文化背景,認為19世紀風景畫家、前拉菲爾派畫家、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羅斯金作品和夏洛特·勃郎特小說為其最主要的影響因素。在此基礎上,法爾探討狄金森詩歌語言、意象、生活及愛情等方面的特點以及與當時文化的聯(lián)系,認為其作品“如肖像般”真實客觀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文化特點(Farr 1992:vii-x )。但也有評價說法爾的女性視角似乎太過于關注細節(jié),拘泥了作品的恢弘大氣。同一時期,具有跨文化表征的生態(tài)批評興起,從多學科視角拓展了狄金森研究,其自然詩歌的生態(tài)闡釋成為該批評研究的基石。
中國的狄金森研究起步較晚,在20世紀80年代才陸續(xù)出現(xiàn)。國內研究始于對狄金森詩歌的譯介。最早的譯著是1979年出版的江楓翻譯的《狄金森名詩精選》。隨后,各種版本的江楓譯本相繼出版。江楓的譯作因出版年代早、版本多、發(fā)行量大、譯風嚴謹而長期受到學界及廣大詩歌愛好者的喜愛和好評,在各類書籍和刊物中引用率也最高。20世紀90年代是國內狄金森研究的高峰,各種期刊論文、學位論文數(shù)量激增,出現(xiàn)國內狄金森研究的第一次熱潮。國內狄金森研究一直緊隨國際狄金森研究的動態(tài)蓬勃發(fā)展。
進入21世紀,狄金森研究持續(xù)火熱。美國現(xiàn)代語言協(xié)會國際文獻數(shù)據庫有超過2000多項著作和文章(平均每年有50項)。1988年,“艾米莉·狄金森國際協(xié)會”(EDIS)成立,該會定期舉行狄金森專題國際會議,發(fā)布和討論學者對狄金森研究的最新成果。紐約市每年舉行24小時狄金森詩歌朗誦。2001年“9·11”事件后,人們把朗誦狄金森悲傷與死亡主題的詩歌作為對恐怖事件的回擊(response to terrorists attack),同時狄金森傳記研究也在延進。2004年,倫丁(Roger Lundin)出版《艾米莉·狄金森和藝術信仰》(EmilyDickinsonandtheArtofBelief),該書是一本詮釋性傳記。作者摒棄20世紀70年代斯沃爾式冗長細致的直陳方式,以影響狄金森詩歌及書信創(chuàng)作的因素為基礎,以詩歌為實證,結合19世紀阿默斯特小鎮(zhèn)的文化、宗教及環(huán)境等因素,全方位地展示詩人的真實生平。該書的創(chuàng)新之處是采用一種新的傳記編寫方式,把詩歌和書信巧妙地與19世紀新英格蘭的文化背景及詩人的生平故事融為一體,為狄金森的傳記編寫研究提供了新的模式??死锼雇∩?Lena Christensen 2007)整理出版其博士論文“編輯艾米莉·狄金森”(Editing Emily Dickinson: The production of an author),以探究“什么使狄金森成為她自己的樣子”為目的,從作家狄金森、物質狄金森、數(shù)字狄金森三個層面系統(tǒng)評析狄金森,認為作者是多種聲音的產物,而非專屬某個人。在“‘市場’里,‘作者’具有一定的職能”(Christensen 2008:2-30)。該書是一部匯集史料、理論批評和歷史文化研究等宏大視角的學術專著。
始于20世紀末文學的文化研究與當下的跨學科研究是21世紀文學研究的大趨勢。21世紀的狄金森研究也隨之進入更廣闊包容的文化研究范疇。最具影響力的是德普曼(Jed Deppman 2008)的哲學維度的狄金森研究,《試著與狄金森一樣思考》(TryingtoThinkwithEmilyDickinson)、《狄金森與哲學》(EmilyDickinsonandPhilosophy2013)等一系列相關書籍和文集相繼問世,開創(chuàng)性地將狄金森的詩性語言與哲學思考糅合為一體,從歐洲哲學對美國的影響,19世紀美國哲學的源起等著筆,以具體詳實的史料說明時代對狄金森的哲學浸染等,系統(tǒng)論述狄金森詩人兼哲學家的雙重身份,凸顯新世紀狄金森研究的跨學科特征。法爾(2004)的新作《狄金森的花園》(TheGardensofEmilyDickinson),是敘事學術7研究(narrative scholarship)的極好詮釋,該專著首次通過具體闡釋狄金森制作收藏的植物標本等,論述狄金森的田園生活和狄金森的自然觀,為狄金森以及19世紀美國中層社會生活和審美情趣研究提供了詳實的史料。該著秉承法爾一貫的風格,圖文并茂,視角新穎獨特,文筆清麗優(yōu)美,論述令人信服,讀來輕松愉悅,也是當下狄金森環(huán)境文學研究極為重要的參考文獻。
在全球化大背景下,國際狄金森研究成果豐碩。自1992年起,國際狄金森協(xié)會(EDIS)定期召開狄金森國際研討會。2009年出版的《狄金森在世界的接受》(TheInternationalReceptionofEmilyDickinson)匯集英語國家與非英語國家的狄金森研究成果,其中包括亞洲國家日本、韓國的研究情況。遺憾的是中國學者的相關研究未能編入該論文集。2012年會議主題為“數(shù)字化時代的狄金森閱讀”(Reading Dickinson in the Digital Age),標志著狄金森研究進入一個新時期。2013年會議主題為“艾米莉·狄金森,世界公民”(Emily Dickinson,World Citizen),探求狄金森作品的多樣性,她的世界,她的政治,她對公民身份的理解,她對國際文化與影響的感知,以及多樣文化對狄金森的接受。2013年10月24日,互聯(lián)網狄金森電子檔案館(DickinsonElectronicArchives)得以更加完善,增添了許多狄金森相關手稿和照片?!兜医鹕瓕?泛汀兜医鹕唸蟆穬纱箅娮涌飳⒆钚碌难芯縿討B(tài)快捷呈現(xiàn),為世界范圍內的狄金森學者和愛好者提供了便捷的交流平臺。2005年美國詩歌學會將狄金森定為“國家詩歌月”形象大使,狄金森的詩人形象海報更具普世性,極大地激勵著美國各個階層。
同時,美國狄金森研究開始關注狄金森作品的異國元素,包括東方元素,努力挖掘狄金森與異域文化、經濟等的關聯(lián)。如狄金森研究專家,美國紐約巴法羅大學英語系教授,《狄金森期刊》主編米勒(Christinne Miller)曾撰文匯集狄作品中與異國相關的詞匯。中國學者的狄金森研究立足本土,從中國文化視角研究狄金森??笛啾虻牡兰椅幕c狄金森研究等系列成果,引起海內外學界新的關注。2014年11月下旬,由復旦大學文學翻譯中心主辦,《狄金森期刊》協(xié)辦的“艾米莉·狄金森在中國——翻譯的可能性與跨文化視野”國際研討會召開,會議圍繞狄金森在中國的跨文化重寫和闡釋,致力于探討比較詩學;影響、接受和翻譯;經典的跨文化建構或形成,以及狄金森研究的新進展等論題。這是國內首次主辦的狄金森國際研討會,這次會議迎來中國狄金森研究的新時代。
一百多年持續(xù)火熱的狄金森研究早已枝葉扶疏,但并未窮盡狄金森經典的全部內涵。狄金森穿越時空界限,從19世紀的阿默斯特小鎮(zhèn)出發(fā),走出新英格蘭,走出美國,走向世界。
注釋:
1 狄金森的兄長奧斯丁·狄金森(Austin Dickinson)在狄金森的死亡證明之“職業(yè)”一欄填寫中,寫明狄金森為“家庭主婦”(“at home”)。參見Wendy Martin.TheCambridgeIntroductiontoEmilyDickinson[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8: 58.
2 第一版《狄金森詩集》共選詩歌115首,身為編輯和評論家的希金森,擔心公眾難以接受真實的詩歌書寫與語言形式,而對詩歌進行大量修改,使韻腳更整齊,音步更規(guī)則,同時刪除一些地方語言,替換了比喻等。如“民間”變成了“那些”,“heft”變成了“weight”,詩行也有些許更替。參見Emily Dickinson.TheCompletePoemsofEmilyDickinson[C].Ed,Thomas Johnson.Boston,Toronto: Little,Brown and Company,1960.“Introduction”。這些說明狄金森詩歌編輯一開始是改寫與再創(chuàng)作的歷史。
3 參見Conrad Aiken.Emily Dickinson,EmilyDickinson:CriticalAssessments[C].Vol.II.Ed,Graham Clarke.Robertsbridge: Helm Information.2002: 235.其中原文“狄金森的詩歌”最初刊登在1923年6月《觀察者》周報(2005年停辦),作者為馬丁·阿姆斯特朗(Martin Armstrong)。見 Martin Armstrong.The Poetry of Dickinson,Spectator1923,6:22-23.
4 據資料記載,狄金森常翻看的報刊雜志有《斯普林菲爾德共和黨人報》(TheSpringfieldRepublican)、《大西洋月刊》(AtlanticMonthly),《哈珀月刊》(Harper'sMonthly)、《斯科瑞普納月刊》(Scribner'sMonthly)等?!洞笪餮笤驴酚?851年在波士頓創(chuàng)刊。創(chuàng)始人匯集如斯托夫人、愛默生、朗費羅、羅厄爾(James Russell Lowell,為第一任編輯)等享譽美國的重要作家,該刊最初為文學文化評論期刊?!端蛊樟址茽柕鹿埠忘h人報》創(chuàng)辦于1824年,最初為周報,1844年改為日報,2001年恢復原名《共和黨人報》。狄金森家的好友鮑爾斯(Samuel Bowles)是該刊的主編,曾發(fā)表過狄金森的詩歌。如1862年3月1日“安居在雪花膏石的屋子里”(Safe in their alabaster chambers J124,Fr216)以《睡眠》為題,1866年2月14日“一個瘦長的家伙在草地”(A Narrow Fellow in the Grass J1096,Fr986)以《蛇》為題在該報發(fā)表?,F(xiàn)該報可在線閱讀。《哈珀月刊》于1850年6月創(chuàng)刊,是當今美國發(fā)行歷史排名第二的月刊,為涵蓋文學、政治、文化、財經等的綜合性刊物?!端箍迫鹌占{月刊》是文學期刊,1870年7月19日創(chuàng)刊,同年11月發(fā)行第1期,1881年更名為《世紀期刊》,1930年與《論壇》(TheForum)合并。
5 該刊物后來改名為《狄金森研究》(DickinsonStudies),1993年莫里去世后停辦??锸占鲊鴮W者狄金森研究狀況,介紹狄金森研究領域的新書,廣受學者的歡迎,成為世界各地圖書館及研究機構不可或缺的圖書資料。
6 該引用原文為“The great woman poet to serve as foremother to a dormant tradition。” 見Juhasz,Suzanne.NakedandFieryForms:ModernAmericanPoetrybyWomen:ANewTradition[M].New York: Harper and Row,1976: 7。此處為本文作者翻譯。
7 “敘事學術”(narrative scholarship)源自美國內華達大學(里諾)英文系教授,美國生態(tài)批評領軍人物之一的斯科特·斯洛維克(Scott Slovic)。作者認為其意有二:一是文學研究的跨界;二是學術研究與生活的平衡,即探索文學文本與世俗世界體驗結合,將個人化故事敘述與學術性分析結合。可參見其著作《走出去思考》(2010)(GoingAwaytoThink,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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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玲: 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