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華玉

明朝嘉靖年間，魯南海曲縣西北處有一座高山，名叫龍門崮山，山的深處有一座寺廟，名叫雞鳴寺，雞鳴寺的住持和尚法號皆空，皆空和尚醫(yī)術(shù)高明，但凡有疑難病癥在外邊治不了的，大家都會前來讓皆空診治，且多有治愈者。一旦治好之后，皆空也不收費，只是讓人隨心在廟里的功德箱里投進(jìn)幾個香火錢，多也可，少也行，實在沒錢的話，往佛祖面前香爐子敬上三炷香，皆空和尚也不嫌棄。

這天，皆空和尚正與眾徒弟在佛祖前打坐參禪。廟外忽然涌進(jìn)三十多個人來，這些人的打扮很奇怪：頭發(fā)剃成半月形，上身穿著單衣，下身赤裸僅穿兜襠布，光腳，一個個尖嘴猴腮，獐頭鼠目，卻都有著一張大如皮鼓的肚子。

那些人一進(jìn)門就撲通一聲跪下，其中一個頭領(lǐng)模樣地操著生硬的漢語說：“師傅大發(fā)慈悲，救救我們！”皆空住持急忙把他們扶起來，細(xì)問端倪。那人自稱是海外人士，名叫一郎，打漁為生，因遇到臺風(fēng)，被海浪沖到了海曲縣的海岸邊，上岸后，因饑不擇食，吃了不干凈的東西，之后，一直就不得消化，以至于腹脹如鼓，痛不欲生，找了很多郎中都沒有治好，后來有人推薦說雞鳴寺皆空住持醫(yī)術(shù)了得，這才翻山越嶺上百里，到了寺里求皆空住持救命。

問診完畢，皆空住持讓一郎伸過手來，細(xì)細(xì)切他的脈搏，給他切完脈，又給那些人切，足足一個時辰，皆空住持睜開了雙目，緩緩地說：“眾施主此癥乃因多食肉味，日久積食所致，如早來幾日，小僧一副湯藥下去，不消片刻，此癥即可消除，現(xiàn)在施主胃內(nèi)之積食已轉(zhuǎn)化成毒素，往下已至腳趾，向上已至發(fā)梢，小僧也無能為力了，請施主回去盡早準(zhǔn)備后事?！币环捳f得一郎等人面如土色，他們又跪了下來，連連叩頭求皆空住持大發(fā)慈悲。皆空沉吟片刻，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說：“有一味藥或許對施主這病有奇效，只是這藥藏在大山之中，可遇而不可求呀?！币焕陕勓跃褚徽?，忙上前哀求道：“但求師傅大發(fā)善心，救我等于水火之中，此病一愈，我等一定傾盡家產(chǎn)，金塑佛身?！苯钥兆〕窒肓讼胝f：“那施主們就在小廟暫住幾日，我即刻起身去山里采藥?！苯钥蘸蜕薪淮降芎煤脤Υ焕傻热?，接著就帶著藥簍進(jìn)山了。

兩天之后，皆空住持風(fēng)塵仆仆的從山里采藥歸來，只見他周身衣衫都已被山中荊棘劃破，臉上也全是血口子，但他帶來一個好消息：歷盡千辛萬苦，找遍大山的每一個角落，他終于采到了那味消食奇藥。一郎等人自然大喜，就幫著皆空住持生起火，然后煎上藥，不消半個時辰，藥已煎好。一郎等人待藥微涼，就迫不及待地捧起藥碗一飲而盡。不到半個時辰，幾個人腹中傳出雷鳴之聲，爭先恐后地向茅房跑去，來回三次，腹中久積之物已消，皆空一名徒弟給他們做了幾碗稀飯，幾個人喝完，去客房睡下不提。

次日，一郎等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健康，他們吃過早飯，就向皆空告辭。走到寺門前，他們拿出了藏在灌木叢中的長槍、弓矢和大刀等物，皆空從寺里走出來，雙手合十，說：“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剛經(jīng)歷一番生死劫難，難道還不能放下心中惡念，要去為害一方嗎？”

原來，一郎等人并不是他們所說的普通漁民，而是前來打劫中國的日本倭寇。這些強(qiáng)盜仗著航海技術(shù)高超，駕駛漁船來到中國的海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地方官府派人前來剿滅，但這些家伙武藝高強(qiáng)，能以一抵百，再加上明朝的官兵多年沒有征戰(zhàn)，訓(xùn)練也少，沒有了多少戰(zhàn)斗力，所以一交手，官兵們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一郎率領(lǐng)的一班倭寇已經(jīng)來中國打劫多次，每次都將大量的財寶運(yùn)回日本，這一次他們駕船飄到了海曲縣的海邊，因遇到了大風(fēng)浪，在海上漂浮多日，饑餐露宿，苦不堪言，上岸后他們就打劫了一個村子，遍尋村中美酒，又將村中的數(shù)頭耕牛全部殺死，狂飲暴食，結(jié)果食物在腹中不消化，導(dǎo)致食積，找了數(shù)個郎中，都治不好，后來聽說雞鳴寺的皆空和尚醫(yī)術(shù)了得，沒有他治不了的病，于是就去了，結(jié)果皆空還真的治好了他們。

皆空和尚看到這些人的打扮就覺得蹊蹺，外出采藥時，去山下一打聽，才知道這些家伙是為非作歹的倭寇，山下百姓知道倭寇們正在雞鳴寺，就勸皆空和尚用藥將他們毒死，以絕匪患，但皆空覺得自己是佛門中人，慈悲為懷，想著治好他們的病，順便勸他們棄惡從善。

一郎見皆空識破了他們，就露出猙獰的面目，說：“我們?nèi)毡救艘残欧?，況且你治好了我們的病，我們才對你很客氣，實不相瞞，山下那些郎中治不了我們的病，全部被我們砍了頭，所以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后果也跟那些人一樣！”

這些家伙殺氣騰騰地朝山下沖去，可還沒走幾步，都覺得腿腳發(fā)軟，渾身無力，倒在地上，皆空高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原來，皆空和尚給倭寇們服用的是一種名叫“化骨草”的神奇藥材，此藥材雖然是治療食積的特效藥，但也有毒性，一般服用后十二個時辰內(nèi)，病人就會出現(xiàn)手腳發(fā)軟、渾身麻痹的狀況，不過不要擔(dān)心，此癥狀五個時辰后會自然消失。

皆空和尚命徒弟們將倭寇們捆綁起來，送到海曲縣衙門，海曲縣縣令正愁著如何抵御倭寇，看到倭寇被捆綁至此，大喜過望，馬上派人報告了上司青州知府，青州知府也是大喜，不但下令嘉獎雞鳴寺的皆空和尚，還上報朝廷。嘉靖皇帝正為沿海的倭患犯愁，得到這個好消息，龍顏大悅，特命欽差去了海曲縣，將雞鳴寺賜名為護(hù)國寺，皆空和尚封為護(hù)國禪師。

選自《三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