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海
(長江大學 文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解讀《人間世》,可以從篇名釋義上進行。首先,釋“人”。有人將其解釋為沒有等級之分、貴賤之別的個體,但在《人間世》的文本中,有這樣一些詞語,如“暴人”、“人惡有其美”、“人之民”等,還有“輕用民死”、“民其無如”、“庶民”等,通過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在《人間世》中,“人”是與“民”相對的一個詞,有著特殊的定義。再看《天下》篇,在此篇中,莊子呈現(xiàn)了一個由天人、神人、至人、圣人、君子、百官和百姓七個階層所構成的社會秩序,而在《逍遙游》和《齊物論》中,莊子論述了天人、神人、至人和圣人四個階層?!度碎g世》的七個寓言故事里面論述了三類人:一是積極渴望入世,希望躋身政治的人,顏回是也;二是已經躋身政治的人,葉公子高和顏闔是也;三是看透了政治險惡,與政治世界保持距離的人,支離疏、楚狂接輿是也。這三類人中都沒有被統(tǒng)治的百姓,由此可以推斷,《人間世》中的“人”不是一個泛指,而是特指君子百官。
從詞性上看,“間”可以做名詞和動詞。作為名詞,有間隙和空間的意思?!墩f文解字》曰:“間,隙也。”段玉裁注曰:“隙者,壁際也。引申之,凡有兩邊有中者皆謂之隙。隙謂之間。間者,門開則中為際。凡罅縫皆曰間?!保?](P589)這里將“間”釋為“罅縫”,可以引申為人的生存空間,與后面的“世”相對?!墩f文解字》云:“三十年為一世。”[1](P89)結合起來看“人間世”,就是說君子百官在當時當?shù)氐拇嬖趩栴}。郭象注云:“與人群者,不得離人。然人間之變故,世世異宜,唯無心而不自用者,為能隨變所適而不荷其累也?!薄伴g”還可以作動詞,《左傳·莊公十年》:“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zhàn),曹劌請見。其鄉(xiāng)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保?](P213)這里的“間”就是參與的意思。后面的“世”則可以解釋為人所生活的世界。不論“間”作名詞或動詞,“人間世”要論述的問題就是君子百官如何參與世界的問題。
莊子清醒地認識到,無論身處何世,“命”和“義”都是人無法避免的兩“大戒”?!度碎g世》云:“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辈簧偃苏`解,《人間世》專注地討論了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即“義”,其實,二者不可分。命是義之基,義是命之用,即有什么樣的命,就決定了有什么樣的義。其行獨的衛(wèi)君因命而生為君主,其德天殺的太子也因命而尊為儲君,而有治國之方的顏回和太傅卻因命只能侍君,危險重重。又如《德充符》云:“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規(guī)乎其始者也?!彪m然,命之本在于事親,并沒有生命危險,但不可選擇的“命”卻決定了在社會秩序中的“義”。
其實,甲骨文中就有“命”字,先秦也經常使用,如《尚書·召誥》云:“有夏服天命?!保?](P224)《尚書·湯誓》云:“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保?](P97)又《詩經·大雅·文王·大明》云:“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保?](P607)《詩經· 周頌·維天之命》云:“維天之命,于穆不已?!保?](P638)可見,命最初多稱“天命”,包含一種上對下的強制性?!墩f文解字》對“命”的解釋曰:“命,使也?!倍斡癫米⒃唬骸傲钫?,發(fā)號也,君事也,非君而口使之,是亦令也。故曰:命者,天之令也?!保?](P57)其后,儒道兩家都講“命”,但“天”的神秘色彩逐漸褪去,指一種人力所不能改變的外在力量。如《論語·季氏》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保?](P172)《論語·雍也》云:“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zhí)其手,曰:‘亡之,命矣夫!’”[5](P86)《老子》第16章云:“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保?](P124)《達生》篇云:“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薄渡侥尽菲疲骸拔崦湓谕庹咭?。”實際上,先秦將“命”看成是一種無法解釋清楚的事情,正如張岱年所說:“任何事的結果都非人力所決定,不得不言有命;但推本原始,命又是如何而有的?儒家言天命,似乎命由于天,但天亦非究竟,命到底由何而來?命的有無,實難確定;實際上不過是對于不能解釋的事情姑說為命而已?!保?](P402)所以,莊子不言“命”,是因為 命無以言說,不在“六合之內”,《齊物論》云:“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圣人論而不議?!绷鲜侵柑斓厮姆剑ト藢σ粋€不可知的世界不必討論,但六合之內,圣人是“論而不議”?!罢摗笔菍σ粋€事物的秩序、規(guī)律的條陳,“議”是對一個事物的美丑、好壞的評議。在莊子看來,圣人不必也不能改變世界,但可以清晰地認識世界。因此,莊子秉持一個態(tài)度,就是認識而不評議無法逃遁的生活世界。認識了自己的生活世界,才能決定以何種方式去應對這個世界。
莊子不幸,身處亂世。面對禮崩樂壞的世界,儒家有入世和避世兩種處世方式,《論語·泰伯》云:“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保?](P106)入世,像儒家孔子一樣,汲汲 尋求入仕,既可以改變世界之亂,也可以為自己爭取名聲;避世,像隱士伯夷一樣,遁入山林,在不問世間變化獲得自身安逸時,也獲得了鄙夷名利的聲望。顯然,這兩種方式都是以名為基礎的,也是莊子所鄙視和不屑的。在《史記》中,司馬遷對莊子的經歷的記載是
比較簡單的:“莊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嘗為蒙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保?](P494~495)結果是莊子拒絕了楚王的厚意。作為一個嚴肅的史官,司馬遷應該不是為了文學渲染而刻意進行編造。可以由此推測,莊子也曾經入仕過,有著和儒家一樣的積極入世的一面,并非一開始就超然于世。柳春蕊在審視《莊子》內七篇的結構和主旨的基礎上認為:“《莊子》是從政治視野中審視人的存在,政治是《莊子》思考的根本問題?!肚f子》闡述的任務就是政治,它所謂的‘逍遙’是指政治生命的逍遙以及在政治中生命如何適性?!保?]這說明莊子對政治問題是非常關注的,甚至有不少學者認為,莊子出自孔門,比如劉師培就認為莊子為子夏門人,“田子方受業(yè)子夏而其學流為莊周”[10](P105),錢穆也說:“試就莊子書細加研尋,當知莊子思想,實仍沿續(xù)孔門儒家,縱多改變,然有不掩其為大體承續(xù)之痕跡者。故《莊子》內篇,屢稱孔子,并甚推崇?!裼斦擃伿纤枷耄m憾書闕有間,然謂莊周之學,乃頗有聞于孔門顏氏之風而起,則殊約略可推信也?!保?1](P133~134)這樣的推斷,可以從《人間世》的孔子悖論形象中窺視一二。在《人間世》的開頭,孔子懂得“萬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紐也,伏羲、幾蘧之所行終”的大道,是宇宙大道的代言人,一個“嘻”字,巧妙地顯示出他對顏回積極入世的嘲諷,可到了結尾,孔子成了不識時務的被嘲諷對象,后來的李白詩句“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就是對此的化用。諷人者反被人諷,這樣的孔子悖論形象,在《莊子》的其他篇章中,也屢次出現(xiàn)。章太炎如是解釋道:“其實《漁父》篇未為揶揄之言,《盜跖》篇亦有微意在也。七國儒者,皆托孔子之說以糊口,莊子欲罵倒此輩,不得不毀及孔子,此與禪宗呵佛罵祖相似。”[12](P212)但我們從《莊子》文本中可以知道,莊子生活一直較為困難,曾向監(jiān)河侯借米。既然曾經肯為漆園小吏,為何拒絕楚國相位呢?而且,莊子也沒有像其他隱士一樣選擇避世,否則我們就難以見到如此瑰麗的《莊子》了,中間是否發(fā)生過什么變故?這樣一個由入仕而不仕的轉變是為何呢?或許正因為莊子出自孔門,并曾為漆園小吏,對所處之亂世有了更為深刻的領悟,才逃出了入世與避世的名利循環(huán)圈,選擇了游世的高蹈策略。首先,莊子生活的時代,君王統(tǒng)治,社會無道,所謂“方今之時,僅免刑焉”(《人間世》)。為了改變現(xiàn)狀,各家學派紛紛提出了各種見解,正如《天下》篇所云:“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钡谇f子看來,這些方術都是一隅之見,不見根本。譬如莊子最喜歡依托的孔子,想通過施行各種仁義道德來治理天下,到處奔尋賞識他的君王,結果卻是處處碰壁,《讓王》云:“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窮于商周,圍于陳蔡?!鄙踔吝B生活都很困難,惶惶如喪家之犬?!度碎g世》中的“顏回之衛(wèi)”實際上再現(xiàn)了孔子當年的心態(tài)。其次,在莊子看來,這些積極布道以求改變世界的人,其目的都是為了名?!度碎g世》云:“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德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倍?,《老子》第48章早就指出,“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 之 又 損,以至于無 為?!保?](P250)最后,莊子認為,人之所以好名斗智,說到底是人性使然。在《人間世》中,莊子借孔子之口,訴說歷史上的人物,不論賢與不肖,其實都是為了名,“且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堯攻叢枝、胥敖,禹攻有扈,國為虛厲,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實無已,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圣人之所不能勝也,而況若乎!”
莊子知道,面對一個亂世,入無以入,避無所避。這種限制性的困境,構成了他的學說的生成背景,所以,看似不食政治煙火的莊子,在《人間世》中卻處處論政治。既然入世和避世都不可取,那么,不即不離、若即若離的不仕,就成為莊子對待亂世的無奈選擇,也是他洞見世界之后的睿智選擇,可謂游世?!墩f文解字》云:“游,旌旗之流也?!倍斡癫米⒃疲骸捌熘稳缢饕玻实梅Q流也。”[1](P311)游世即是說人處世中,如旗之流,隨風而行,亦如水之流,隨物婉轉,看似至柔至弱,實則保全自己,達于目的。
說到《人間世》的游世,必然要與《逍遙游》結合起來看待。莊子在《逍遙游》中曾幻想“逍遙”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彷徨”于“廣漠之野”,但幻想并不能超脫現(xiàn)實,生存之“大戒”須臾不離其身,恰恰是嚴酷的社會現(xiàn)實,才構成了莊子處世哲學所以產生的客觀前提。在先秦時代,作為君子百官的兩“大戒”,“命”是作為倫理生命而存在,“義”則是作為政治生命而存在,它們共同構成了現(xiàn)實生命。雖然,在《人間世》中,莊子主要討論的不是倫理生命,而是君子百官的政治生命,但不可選擇的命導致了在社會中的義,而如何處理義,又反過來決定了命的意義。只有處理好了這二者之間的關系,才能游于人間,實現(xiàn)逍遙;如果不能巧妙而睿智地處理好人與世之間的關系,逍遙永遠只是幻想,并不具有安身之義和指導之用。《人間世》與《逍遙游》在論旨上有所不同,但在結構上卻有相同之處,從潛在的思想線索上看,都提供了一個不斷擺脫現(xiàn)實束縛,不斷凈化精神的過程?!度碎g世》在論述從“祭祀之齋”到“心齋”的轉換時,就是一個不斷排除欲望,進入虛靜狀態(tài)的過程,其中很重要的就是拒絕“知”?!度碎g世》云:“聞以有翼飛者矣,未聞以無翼飛者也;聞以有知知者矣,未聞以無知知者也?!鼻f子通過對“有翼而飛”與“無翼而飛”、“以有知知”與“以無知知”的辨析,來引導人突破“知”的禁錮,從“以有知知”進入“以無知知”的狀態(tài)。前者是借助知識所達到的知,始終囿于知的范圍;而后者則是忘掉知識后的對世界的一種洞見。從顯現(xiàn)的文本安排上看,都是在不斷超越中達到最高的境界。《人間世》共描寫了七個故事,計三類人,分別代表了對待現(xiàn)實世界的三種態(tài)度:從想入世到已入世再到出世。這可以分為三個層面:第一層面是心理層面,第二層面是現(xiàn)實層面,第三層面是目的層面。心理層面說明入世的不可取和根源,現(xiàn)實層面說明入世的危險,目的層面說明游世的好處。從其結構安排來看,三個層面,層層遞進,在不斷否定前面的方式中引出最后的旨趣。在《逍遙游》中,莊子刻畫了南徙冥池的鯤鵬形象,還有宋榮子笑世、列子御風、許由辭讓等生動故事。尚永亮先生曾對“逍遙游”的三個層面進行了論述:第一層面是現(xiàn)實中的低級層面,也是一個不逍遙的層面,以學鳩、斥鴳等為代表;第二層面是現(xiàn)實中的較高層面,也可謂之中介層面,以大鵬、宋榮子、列子等為代表,其因已獲得較大自由而接近道境;第三層面是超越了現(xiàn)實的理想層面,至人、神人、圣人等均活動于其中,并昭示著“逍遙游”的意蘊。通過對三個層面的邏輯關系分析,尚永亮先生認為,“‘逍遙游’的真正價值并不在其理論形態(tài)和最終目標,而在莊子對此一境界的追求過程和借此表現(xiàn)的對束縛自我之現(xiàn)實的否定?!保?3]通過比較發(fā)現(xiàn),它們的結構有相似之處,都是在不斷否定的邏輯推理下,層層遞進,最后導出文章的主旨。可以說,莊子在《逍遙游》中提供了一種不斷否定現(xiàn)實束縛,追求逍遙境界的過程;而在《人間世》中,莊子則提供了一種如何在無法避免的政治世界中的逍遙策略,那就是游世。這是因為外在社會的困厄引發(fā)了莊子對生命和人生的思考。莊子發(fā)現(xiàn),人面臨著亂世的威脅,但世人卻不知道避禍趨福,正如《人間世》所云:“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蓖瑫r,人還要面對無法逃離的與生俱來的悲劇性事實:人生是短暫的?!度碎g世》云:“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薄侗I跖》篇云:“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有時之具而托于無窮之間,忽然無異騏驥之馳過隙也。”不僅如此,人生也是苦難的,《盜跖》篇云:“除病瘐死喪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彼?,在《人間世》的篇末就有楚狂接輿笑孔丘:“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無道,圣人生焉?!比绱藢φ眨癸@了人生的可貴,故重生養(yǎng)生,追求適意,就成為莊子人生思考的自然選擇。
一篇《逍遙游》,就是莊子力求超越苦難,追求逍遙人生的宣言,不論是“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的鯤鵬,還是“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的姑射山神人,都洋溢著不同于世俗原則的理想色彩,但如此美好的人生境界,卻落實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漠之野”,不能不令人傷懷。莊子在《人間世》中的游世,就是試圖將逍遙的人生境界落實于人間。莊子深深地感覺到,所謂的忠、孝、仁、義不過是對人的愚弄而已,為人君者刻薄少恩,君子百官貪名心切?!懊本褪巧鐣畞y、人心之亂的根源,而“名”來自于人心對外物的感受、思考和意欲等。只要人的心靈在正常地運轉,人們就難以擺脫這些感覺和意欲的干擾。因此,莊子從根本處著手,認為只有回歸于道,才能擺脫物欲和聲名的干擾,而回歸于道的根本途徑就是“心齋”,其后的敘事都是以此為基礎展開的?!度碎g世》云:
顏回曰:“敢問心齋?!?/p>
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p>
“聽止于耳”應是“耳止于聽”,即耳朵不要去聽,以此類推,則有眼睛不要去看,鼻子不要去嗅等,就是說各種感官不要去感覺外物。這樣,就自然過渡到“心止于符”,即心靈不要有感受、思考和意欲等反應。那么,又該如何面對外界的事物呢?“聽之以氣”。在此,莊子并非真的要人們以氣去聽,他的意思是說:能夠心齋的人可以達到至柔至虛的境界,有如氣一樣,可以虛而待物了。所以,郭注將“心齋”釋為“去異端而任獨(者)也(乎)”,也說明“心齋”就是一種排除心中雜念和欲望的精神修養(yǎng)過程。
人虛而待物,便是與作為世界整體的道同而為一了。莊子對體道之人的空明境界作了非常生動的描述,《人間世》云:“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狈路鹛柸饺缴穑柟馍淙肟辗坷?,屋里頓時四壁生輝,豁然開朗。正因為房子的空曠和看似無用,才能更好地讓陽光射入,從而實現(xiàn)房子的大用。其他事物無不如此。在遭遇一個亂世時,人只有心志專一,用心體會,才能空明照物而通達大道。莊子在《人間世》中塑造的“櫟社樹”、“商丘大木”、“楸柏?!钡取盁o用”之木和“無用”之人支離疏,都說明“有用”恰恰可能會帶來危險,而“無用”反而會無憂,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在《逍遙游》中,莊子同樣以大樹之無用得以終年作為篇尾,來說明無用方可避免亂世之危險。這樣,《人間世》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的游世主旨也就順理而出了,所以郭沫若說:“‘無用者’,無用于世;‘之用者’,有用于己,全身、保身、養(yǎng)親、盡年就是大用了。”[14](P204)
由以上論述可以發(fā)現(xiàn),“游世”是莊子在《人間世》中為君子百官如何處世指出的一條道路。這是莊子縝密思考所處之世和自身生命后的洞見。只有游世才能游心,真正做到逍遙其身;同時,也只有貴生而虛己游心,才能淡然游世,逍遙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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