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波
(華南師范大學哲學研究所,廣東 廣州 510006)
《論語》作者及篇章結構略考
陳華波
(華南師范大學哲學研究所,廣東 廣州 510006)
《論語》不是純粹的由一人或者一個團體編定完成,不管是孔門弟子,如仲弓子夏子游,還是孔門再傳弟子,如曾子或有子的門人,抑或是子思,實際上《論語》是層累地造成的。這并不是說,《論語》完全由散亂的語錄在不同時代結集起來,而是由主體文本與附屬文本組成的。這個主體文本就是仲弓子夏子游子張子貢有子等人在孔子逝后,召集眾弟子完成的;而附屬文本則是曾子門人記錄的曾子語錄以及其他孔門弟子語錄。
《論語》;作者;主體文體;篇章結構
有的學者認為只需了解《論語》是經過歷代逐漸形成的即可,而無需去過度考證《論語》的作者及編撰過程。實際上,不同作者的思想是不同的,就是同一個作者在不同時期的思想也不盡相同。孔門弟子思想更是各有差異,正如韓非子所謂“儒分八派”。如果不對《論語》作者加以考證,一概接受,就會導致對孔子思想的誤讀,以至于將孔門弟子或其他人的思想作為孔子思想來對待。最為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曾子論道”:
《論語·里仁篇》:“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釉唬骸?。’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這篇“曾子論道”頗具傳奇色彩,有類似佛祖拈花一笑之意,后世所謂的傳法故事亦如是,而這里的曾子似乎也儼然以繼道者自居。但是我們細加思索,仍覺得里面有些問題。
首先,曾子在當時孔門弟子中既不算德性高尚,也不算聰慧過人,孔門十哲中并無曾子,并且《論語》也記載了“參也魯”的評價。何以孔子此時會跟曾子說“吾道一以貫之”,而曾子竟回應“唯”,似乎早已了然于胸?此外,在《論語》中不僅記載了樊遲多次問仁,而顏淵、子貢等人對何謂仁似乎也沒有非常確信的答案,何以曾子對夫子之道如此篤定?
其次,據(jù)《史記》記載,通過錢穆在《先秦諸子系年》的考證,曾子在孔子死時才27歲,此時其年紀更小,何況在孔門弟子中曾子已屬晚進,在當時的群弟子中根本沒有任何的威望和勢力。何以孔子出去后,門人(這里的門人顯指孔子門人,而非曾子門人)竟會追問曾子,似乎是孔子傳法曾子后,門人弟子等候聆聽曾子的教導,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這樣的問題,只能有一個答案,就是后來曾子的門人為了凸顯曾子地位,偽造了這一段故事,而其中的“忠恕之道”,大概是曾子后來的成熟思想,曾子的門人弟子對此早已耳熟能詳。但是這只能是曾子的思想,而非孔子的“一貫之道”。
這種錯誤謬種流傳,直到唐代仍是如此,《新唐書》卷一九八《孔穎達傳》:“帝問:孔子稱‘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有若無,實若虛’何謂也?’……帝稱善?!薄逗鬂h書》卷二〇《祭遵傳》:“任重道遠,死而后已?!碧拼钯t等注引《論語》:“孔子曰:‘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后漢書》卷五九《張衡傳》:“要既死而后已?!碧迫死钯t等注引《論語》:“孔子曰:‘死而后已,不亦遠乎?’”顯然他們都把曾子說成了“孔子”,這表明孔子思想遭到混亂的表述。
關于《論語》的作者問題,主流觀點有兩種,一種是認為《論語》是孔門弟子編撰的,另一種認為是孔門再傳弟子編撰的。還有的認為是孔門弟子及其再傳弟子編撰的。這一部分很多學者已經作了較為詳細的梳理,下面逐一辨析。
這種觀點具體分為兩種:一是認為出于眾弟子之手;一是認為出于個別弟子之手。第一種觀點如《論語集解序》中所說:“漢中壘校尉劉向言:‘《魯論語》二十篇,皆孔子弟子記諸善言也。’”第二種觀點如鄭玄《論語序》所說,《論語》是“仲弓、子游、子夏等所撰定”。
清翟灝認為子游、子夏之外,子張也是記錄《論語》的人。他說:“圣門文學之選,游、夏特稱……子游、子夏之預撰《論語》,征《讖》言宜亦謂然……孟子言欲尊事有子者,子張與游、夏同也?!墩撜Z》第十九篇,附記群賢之言,子張、子夏、子游為多,而張居首……且‘子張書紳’,明見《語》中,則游、夏外應更數(shù)子張為記錄人矣。先儒皆不言子張而言仲弓,不知又何別本?”
另外,宋胡寅《論語詳解》認為《憲問篇》乃原憲所記,因為弟子一般稱字,而此篇一開始就說“憲問恥”,稱名,故為原憲自記。
當然可能還有“牢”,《子罕篇》曰:“牢曰:子云:‘吾不試,故藝?!保@里也是只稱名,不稱字。
但是上述說法都明顯忽視了一個事實,就是《論語》中有描寫曾子死時的狀況,而此時孔門弟子大都已經去世,所以不可以是孔門弟子記錄的。退一步說,至少關于曾子這一部分的言行是不可能由孔門弟子記錄下來的。
還有一種較具影響力的說法是認為《論語》由曾子弟子編撰而成,柳宗元在《論語辨》中說:
“或問曰:‘儒者稱《論語》孔子弟子所記,信乎?’曰:‘未然也??鬃拥茏釉鴧⒆钌?,少孔子四十六歲。曾子老而死,是書記曾子之死,則去孔子也遠矣。曾子之死,孔子弟子略無存者矣。吾意曾子弟子為之也。何哉?且是書載弟子必以字,獨曾子、有子不然。由是言之,弟子之號之也。……今所記獨曾子最后死,余是以知之。蓋樂正子春、子思之徒與為之爾?!蛟唬骸鬃拥茏訃L雜記其言?!欢涑善鋾撸现揭?。”至于為什么有子也稱“子”,柳宗元認為這是因為“孔子之沒也,諸弟子以有子為似夫子,立而師之。其后不能對諸子之問,乃叱避而退,則固嘗有師之號矣?!?/p>
由此,程頤等則進一步主張為曾子、有子的門人所共撰。據(jù)《二程語錄》記載,伊川曰:“《論語》,曾子、有子弟子論撰,所以知者,惟二子不名?!?/p>
另外,《論語》中除曾子、有子外,閔子騫、冉有在個別地方也稱子,所以有人認為也應將二人的門人算在《論語》一書的編撰者中。
應該說,上述觀點逐步從根據(jù)傳聞轉向根據(jù)文本來判斷《論語》的作者,這是一個進步,但這些說法仍有矛盾之處。為方便起見,下面依據(jù)楊伯峻《論語譯注》的篇次來做一分析:
在《論語》中,有若并非全部尊稱為“子”,在《顏淵篇》中,有若就并未稱“子”,這表明《論語》并非是有若門人編撰的,否則會顯得非常不合理。
1.2有子曰:“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1.12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
1.13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也。恭近于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12.9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合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如前所述,程頤認為《論語》的編撰者是有子和曾子的門人。
但是,《孟子·滕文公上》記載:“昔者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于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后歸。子貢反,筑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后歸。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p>
雖然不必確如其事,但曾子和有子或者說拱有子上臺的子夏子張子游一派確實存在矛盾。而《史記》記載有若不能對弟子問,因而撤座之說,顯然兩派的斗爭已趨于激烈。因此,有若和曾子的門人是不可能一起參與編撰的。顯然也不是曾子的門人所一力編撰的,有曾子則無有子,有有子則無曾子。
(1)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1.3)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17.17)
(2)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保?.11)
子曰:“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4.20)
(3)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保?.18)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15.13)
(4)子曰:“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保?.27)
子曰:“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保?2.15)
(5)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保?.14)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保?4.26)
(6)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保?.16)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保?4.30)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保?5.19)
(7)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鄒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弊勇勚唬骸笆嵌Y也?!保?.15)入太廟,每事問。(10.21)
(8)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保?.8)
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保?.25)
《論語》中出現(xiàn)這么多幾近一模一樣的話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論語》確如上文所述,是孔門弟子及其再傳弟子編定的,那么他們也太不用心了,以至于重現(xiàn)這么多的矛盾和重復而不自知。因此我們有理由懷疑,《論語》并非由一人或一個團體編定的。
至于很多學者認為《論語》是由子思最后編定的,那么也很難解釋《論語》中出現(xiàn)的諸多矛盾。
在論證《論語》是由子思最后編定時,很多學者會引用《孔叢子·公儀篇》中的記載:“穆公謂子思曰:‘子之書所記夫子之言,或者以謂子之辭?!铀荚唬骸妓洺甲嬷?,或親聞之者,有聞之于人者,雖非正其辭,然猶不失其意焉。且君之所疑者何?’公曰:‘于事無非?!铀迹骸疅o非,所以得臣祖之意也。就如君言,以為臣之辭,臣之辭無非,則亦所宜貴矣。事既不然,又何疑焉?’”
對此,筆者認為我們也可以認為穆公所謂的“記夫子之言”乃是指《禮記》中的《中庸》、《表記》、《坊記》、《緇衣》等相傳為子思所作諸篇中的“子曰”,而非《論語》中的“子曰”。
還有人引用《坊記》中的《論語》一名來斷定《論語》是子思所編定?!斗挥洝吩唬骸白釉疲骸玉Y其親之過,而敬其美?!墩撜Z》曰:‘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咦谠疲骸湮┎谎?,言乃歡?!钡牵偃簟墩撜Z》真是子思所編定的,那么直接引用“子曰:‘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奔纯桑伪匾獦松献约壕幎ǖ臅拿Q呢。事實上,《論語》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并不被稱為《論語》,而是稱為《傳》、《記》、《語》等等。
至于說傳為子思所做的《中庸》與《論語》中的思想非常接近,那么也只是子思比較了解乃祖的學問,而不能由此直接斷定《論語》是子思所編定。不然則《論語》盡為子思之義矣。
另外,如果因為曾子稱“子”就認為《論語》是曾子弟子所編撰,那么《大戴禮記》中的曾子十篇又作何而論呢?顯然我們不能說《禮記》是曾子門人所編定的。實際上,按照這個思路,我們應該說《論語》并不是由哪一個人或團體編定的,而是多種文本匯集起來的。
至于黃懷信等人編撰的《論語匯校集釋》認為參與執(zhí)筆定稿的是原憲、曾參等人,且增訂者是曾子門人,排除了子夏、子貢、宰予、冉有、公西華、樊遲等人,因為《論語》中有批評他們的言論。這一理由看似合理,實際卻自相矛盾,因為《論語》中也有批評曾子的話,而且批評子夏、子貢的話并不一定就是由最初編撰者所編入的,極有可能是后來竄入,因此并不能就此排除子夏、子貢等人。
通過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出《論語》中存在著諸多矛盾,而這些矛盾并不能通過《論語》的編定得以解決,不管它的編定者是孔門弟子,如仲弓、子夏、子游,還是孔門再傳弟子,如曾子或有子的門人,抑或是子思。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論語》并不由一人或者一個團體編定完成的,而是層累地造成的。所謂“層累地造成”并不是說,完全由散亂的語錄在不同時代結集起來,而是說由主體文本與附屬文本組成的。筆者認為這個主體文本就是仲弓子夏子游子張子貢有子等人在孔子逝后,召集眾弟子完成的。而附屬文本則是曾子門人記錄的曾子語錄。由于孔門弟子逐漸去世,曾子晚年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并經過子思、孟子的大力推崇,使得后人將曾子和孔子的學說混在一起,這一點就體現(xiàn)在《論語》文本的形成過程中。荀子曾對這一現(xiàn)象進行抨擊,他說:“(思、孟)案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焓芏鴤髦?,以為仲尼、子游為茲厚于后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蹦敲慈绾芜M一步確定哪些是主體文本,哪些是附屬文本呢?這涉及到《論語》的篇章結構問題。
為了確定《論語》中的主體文本與附屬文本,我們首先采用文本還原的方法。所謂文本還原法,就是將可能篡改或增刪的文字懸置起來,先研究沒有疑義的部分。具體到《論語》中,就是將曾子等人的語錄先行懸置,著重考察孔子本人的言行事件。用這樣的方法,我們試著去看論語的篇章結構。
這里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論語的編撰是否有一定的思路,也就是每一章是否有一個主旨。對此,黃克劍教授在《<論語>的義理旨歸、篇章結構及與“六經”的關系》一文中寫到:“《論語》近五百章分二十篇輯錄,各篇章數(shù)不等,但每篇都有一約略可尋之大旨或牽系諸章的主導線索?!盵4]這跟很多學者認為《論語》的章節(jié)沒有固定主旨是恰好相反的。筆者認為黃克劍教授的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在《論語》的主體文本中確實存在著非常明顯的章節(jié)思路。為方便起見,下面依據(jù)楊伯峻《論語譯注》的篇次來做一分析。
學而篇第一:共16條語錄,懸置1.2、1.4、1.7、1.9、1.10、1.12、1.13 七條語錄,其中 1.2、1.12、1.13為有子語,1.4、1.9為曾子語,1.7為子夏語,1.10為子貢語??梢钥闯觯酒笾碌闹髦际恰罢搶W”。
為政篇第二:共24條語錄,本篇大致的主旨是孔子“論政”。
八佾篇第三:共26條語錄,其中3.24為儀封人語,不置可否。本篇大致的主旨是孔子論“禮樂”。
里仁篇第四:共26條語錄,懸置4.15、4.26兩條語錄,其中4.15為曾子語,4.26為子游語。本篇大致的主旨是“論仁”。
公冶長篇第五:共28條語錄,懸置5.13、5.14,其中5.13為子貢語,5.14為子路事,5.26可以看出,本篇大致的主旨是孔子評價諸弟子及時人。
雍也篇第六:共30條語錄,懸置6.2、6.9,其中6.9為閔子騫語,可以看出,本篇乃繼續(xù)《公冶長篇》,大致的主旨仍然是孔子評價諸弟子及時人,不過相比起來更側重于敘述諸人自身的德行。
述而篇第七:共38條語錄,其中7.15為冉有與子貢的對話,不置可否。本篇大致的主旨是孔子自評以及弟子對孔子的評價。
泰伯篇第八:共 21條語錄,懸置 8.3、8.4、8.5、8.6、8.7,全部為曾子語。本篇大致的主旨是孔子述古圣賢之德,而諸條曾子語錄與本篇主旨絕不相類,竄入的痕跡最為明顯,由此可以看出《論語》的原初編撰在傳世過程中受到不斷篡改。
子罕篇第九:共31條語錄,懸置9.7、9.11,其中9.7為牢的語錄,9.11為顏淵語,本篇大致主旨為“弟子對孔子的評價及孔子自評”。
鄉(xiāng)黨篇第十:本篇主旨最為明白,全部是孔子日常執(zhí)禮的記錄。
先進篇第十一:共26條語錄,本篇主旨是“孔子評價弟子”。
顏淵篇第十二:共24條語錄,懸置12.9、12.24兩條,其中12.9為有若語,12.24為曾子語。本篇主旨是“弟子問”,唯12.24是曾子單獨的語錄,與本篇其他語錄不相類。從12.23來看,12.24的曾子語似乎是對12.23的旁注。
子路篇第十三:共30條語錄,懸置13.14一條,為冉子語。本篇主旨是政事,包括弟子和時人向孔子問政,以及孔子對政事的看法。
憲問篇第十四:共44條語錄,其中14.26竄入曾子語,這種情況與顏淵篇12.24相類似,是曾子對孔子語錄的旁注,后竄入原初編撰的文本。本篇主旨是“孔子評價時人”。
衛(wèi)靈公篇第十五:共42條語錄,本篇材料比較龐雜,論仁,論禮,論政,孔子自評以及評價時人皆有涉及。
季氏篇第十六:共14條語錄,本篇與其他諸篇最大的差別在于,不用“子曰”,而是用“孔子曰”,其用語亦不類其他諸篇,如所謂“三友”、“三樂”、“三愆”“三戒”、“三畏”、“九思”等,似乎不像是孔門弟子所編撰,疑為后人追述輯錄所致。
陽貨篇第十七:共26條語錄,此篇部分同于上篇,亦有“孔子曰”,亦有所謂“六言六蔽”、“三疾”等,此二篇應該是后世據(jù)傳聞所寫輯入《論語》中。
微子篇第十八:共11條語錄,本篇主旨是論古圣賢和時人的德行。
子張篇第十九:共25條語錄,本篇全部為孔門弟子語錄,記錄了子張,子夏,子游,曾子和子貢的語錄。如果除去曾子,子張、子夏、子游、子貢等人似乎就是編撰《論語》主體文本的召集人。
堯曰篇第二十:共3條語錄,敘述“為君之法”以及孔子對“命”、“禮”、“言”的總結。
黃克劍教授認為:“大體說來,前十篇(從《學而》到《鄉(xiāng)黨》)有著相對的獨立性和完整性,可視為《論語》的‘上編’,后十篇(從《先進》到《堯曰》)完成于‘上編’之后的另一編撰時期,可視為《論語》的‘下編’”。[4]應該說,上編整體上每一章節(jié)都比較整齊,主旨鮮明,而下編則顯得有些雜亂,特別是從《衛(wèi)靈公篇第十五》到《堯曰篇第二十》的最后六篇,有一些與其他篇章明顯不同的地方,這些都有待進一步研究。
通過上文對《論語》作者和篇章結構的辨析,可以看出這里至少有兩個意義,一是清楚地顯示出《論語》原初文本并不像今本這樣雜亂無序,《論語》的每一篇基本上有一個大致的主旨,這些才是當時孔門弟子集結所編撰的原初的主體文本。盡管還是有部分篇章并不那么統(tǒng)一,這是因為我們采取的是最小程度的懸置,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在原初的文本中,是有其自身的篇章結構的。由于傳世過程中,不斷地有附屬文本的竄入,導致今本《論語》出現(xiàn)諸多矛盾之處以及重出、稱謂等問題。
二是通過《論語》各篇的主旨來解讀篇中章節(jié)的意義,比如《先進篇第十一》11.1“子曰:‘先進于禮樂,野人也;后進于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边@一章節(jié)中的“先進”、“后進”歷來眾說紛紜,有解釋為“進仕”,即做官,楊伯峻《論語譯注》主此說。有解釋為“進學”,即進入孔子門下,李零《我讀<論語>》持此說。有解釋為“文明教化”,即殷商舊貴族與周人君子的區(qū)別,李澤厚《<論語>今讀》持這種觀點。但是,如果這一章節(jié)確實屬于《先進篇》的話,而《先進篇》的大致主旨是“孔子評價諸弟子”,這樣李零的觀點似乎更接近原初文本的意思。再如《鄉(xiāng)黨篇第十》最后一個章節(jié)10.27“色斯舉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边@段文字很費解,歷來就沒有滿意的解釋,有人懷疑它是脫誤,但是如果這章確實屬于《鄉(xiāng)黨篇》,而此篇主旨是孔子“執(zhí)禮”,這樣《論語集解》的注解“子路以其時物,故供具之。非其本意,不茍食,故三嗅而起也”比較符合本篇主旨,而其他注家引申為“時機”、“時命”等等,恐有過度解讀之嫌。當然如果此章不屬于《鄉(xiāng)黨篇》,則另當別說。諸如此類,都為進一步詮釋《論語》文本提供一些新的視野。
總起來說,《論語》是層累地造成的,先有一個早期版本,后來逐漸混入曾子等人的語錄,最后形成今本的《論語》,而由于《論語》地位的逐漸提升,其中的一些矛盾之處,并沒有做修改,全部保留了下來。這反而給我們考察《論語》提供了一個基礎,使我們得以窺見儒家早期發(fā)展的過程。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唐明貴.論語學的形成發(fā)展與中衰[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3]陳開先.《論語》心讀精解[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4]黃克劍《.論語》的義理旨歸、篇章結構及與“六經”的關系——我之《論語》觀[J].哲學動態(tài),2011(6):20-26.
[5]錢穆.先秦諸子系年[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64-86.
[6]黃懷信.論語匯校集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A Study on the Auther and the Text Structure of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CHEN Hua-bo
(Institute of Philosophy,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 510006)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was not completed by one person or group,neither Confucius'disciples or his disciples'disciples.It is actually a work created through a stratum accumulation.This is not to say it is a compilation of scattered quotations from different ages,but it is composed of a body text and some attached texts.The body text is completed by Zhong Gong,Zi Xia,Zi You,Zi Zhang and Zi Gong and other disciples after the death of Confucius.The attached texts consists of quotations from Ceng Zi and other disciples of Confucius as recorded by Ceng Zi's disciples.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 author; the body text; text structure
B 222.3
A
1001-4225(2014)03-0089-05
2013-01-17
陳華波(1987-),男,浙江溫嶺人,華南師范大學哲學研究所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汪小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