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晨

簡要介紹了十九世紀末興起的美國學生海外志愿傳教運動，對發(fā)韌于此背景下的歐柏林學院與中國一百多年的交流史進行了系統(tǒng)梳理；初步分析了支撐歐柏林師生與中國交往的內在精神動力和原因。

美國學生海外傳教歐柏林銘賢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歐柏林幫（The Oberlin Band），意指美國歐柏林學院十九世紀末由學生志愿者組成的歐柏林山西布道團。

歐柏林學院與中國的交流，興起于19世紀末的美國學生海外志愿傳教運動，歷經(jīng)磨難和坎坷，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系統(tǒng)研究和發(fā)掘歐柏林學院與中國交流一百多年的歷史，探究歐柏林學院師生與中國交流的動因，特別是研究歐柏林學院所特有的教育宗旨在其間發(fā)揮的作用是非常有意義的。

一、美國學生海外志愿傳教運動

美國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海外傳教浪潮是19紀末興起的學生海外志愿傳教運動。

1886年，在福音復興運動激起的拯救異教徒和改造社會愿望作用下，以普林斯頓大學學生羅伯特.懷爾德為首的100名立志到海外傳教的青年學生聯(lián)合發(fā)表了“普林斯頓宣言”，表示愿意獻身于傳教事業(yè)，并成立了“學生立志國外傳教運動執(zhí)行委員會”，負責海外傳教學生的招幕、組織和培訓工作。1886年至1936年的學生志愿傳教運動活動中，有5萬名大學生參加，其中1萬3千人到國外傳教，占美國全部海外傳教士數(shù)目的一半。

在這場傳教浪潮中，中國成為最重要的宣教對象。1886至1918年，學生志愿海外傳教運動派往外國的傳教士達8140人，其中三分之一，即2524人被派到中國。

這次運動和以往的傳教方式是很不一樣的。其領導者和推動者主要是大學生而非舊有的保守的上層宗教人士，既有年輕人的熱情，又有獨立思考和探索精神，強調關注社會問題，參與社會改革。在方式上，他們并不急于拯救個人靈魂，而試圖用西方文化改造中國文化。并且提出了無論布道、治病還是辦學都是傳布福音的中介，而通過這些中介提高非基督教國家人們的地位是基督徒義不容辭的責任。并進而提出傳教運動的目標是促進人類社會的進步，即消除傳統(tǒng)社會的罪惡和傳播西方社會的新思想。

學生傳教運動的崛起與神學理論的突破，使海外傳教運動的面貌發(fā)生了巨大改觀，并對中國社會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二、歐柏林幫在山西

1.歐柏林幫的組成及其工作目標

歐柏林學院是位于美國俄亥俄州的一所頗具特色的基督教大學。早在1881年，歐柏林就成立了以對華傳教為目標的“歐柏林幫”，他們認為，幅員廣闊，人口眾多，歷史悠久的中國如果皈依基督教將是全世界福音化中最有意義和最具有決定性的一步。歐柏林幫在中國的活動早于1886年正式興起的美國學生海外志愿傳教運動，因此，從時間意義上說，“歐柏林幫”是此運動的先驅。

據(jù)統(tǒng)計，從1882年到1900年，共計有30位男女傳教士先后在山西傳教會（以下稱山西公理會）工作，其中24人與歐柏林學院有關。因此，山西公理會又被稱為“歐柏林傳教會”。其中重要成員有，1881年秋首先來華的史蒂森（ML Stmion）及妻子，1882年秋來華的文阿德（I J Atwood）、丁家立（C.D. Tenney）和凱弟（C.M.Cady）以及他們的妻子。

歐柏林幫的工作目標是在山西開辦基督教中學、大學和神學院；為中國人培養(yǎng)自己的牧師和教師；設立出版社給中國人提供基督教讀物。

山西公理公在多次考察的基礎上，克服了重重困難和敵視，通過行醫(yī)施藥取得當?shù)厝藗兊恼J可，1883年在太谷，1886年在汾州建立了傳教點。

2.歐柏林幫的醫(yī)療和戒煙工作

“歐柏林幫”最初對在華傳教工作的困難估計不足。踏上山西的土地近3年之后，他們終于認識到“必須全面深入地學習和研究這里人民的語言、宗教道德思想和習慣，才能找到最明智的（工作）方式”。而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開展醫(yī)藥工作。

文阿德接受過一位英國醫(yī)生的指導，因此達到了可以做白內障眼科手術的水平。1884年初，他開設了一個診所，為不少病人作了診斷與治療。更讓他得意的是，他還為知縣的孩子治好了結膜炎，獲得了知縣頒發(fā)的保護布告一份。文阿德后來憑著日益增長的醫(yī)術，在1888年回國度假期間，只花了兩年時間就順利地獲得了醫(yī)學博士學位。

他們另外的一個重要工作是開辦戒煙所。義和團運動前夕僅太谷一個傳教站就辦有4個戒煙所。當時山西省種植罌粟、吸食鴉片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在太谷有一個說法，即每10個男人中有9個是吸鴉片的，并且所有的女人都吸鴉片；另外一個說法是，每10個男人中有11個人吸鴉片，因為父母躺在炕上吸鴉片也影響到他們身邊的孩子。

這種狀況使傳教士們看到了利用戒煙來促進傳教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認為鴉片吸食者可以在接受治療的同時接受宗教教導。丁家立后來說：“我們相信在我們幫助下戒掉鴉片的那些人中，有幾個已經(jīng)學會了象贊揚外國人的醫(yī)術那樣，贊揚基督教真理?！?/p>

3.歐柏林幫1900年前的辦學工作

1900之前，歐柏林幫在太谷建設了一所位于南門外的女子學校，和一所設在城內只收男童的華美公學。華美公學是一所男童寄宿學校。與同時代同類學校相比，這所學校的特點是實行入學收費。這年學校一直由來浩德夫人（Mrs.Clapp）負責，另外一位女傳教士貝如意（S.R.Bird）也分擔了一些工作。來浩德夫人也是歐柏林學院學生，并且在美國有過教學的工作經(jīng)歷，于1885年隨丈夫來山西。貝如意于1880年在歐柏林學院獲文學士學位，1890年來山西。她們二人均受過高等教育，所以把學校辦得很正規(guī)，對適齡少年兒童有吸引力。

在中國創(chuàng)辦歐柏林式的大學畢竟是心中不可泯滅的夢想，1898年4月，山西公理會決定在太谷建立一所中學，認為“這是一項決定性的前進步驟”。

4.歐柏林幫在山西的傳教工作

歐柏林幫在發(fā)展信徒方面也取得了成績，戒除煙癮的人、治愈病痛的人、教會學校里的學童、傳教士家中的傭工中的一部分人成為信教者。有的還成長為傳教士的有力助手。教徒人數(shù)從80年代的寥寥幾人上升至90年代的19人。到義和團運動前夕，共有正式信徒（領受圣餐者）117人。

三、義和團運動中的遇難歐柏林幫成員及教會的重建

1900年，中國北方暴發(fā)了盲目排外的義和團運動，在這期間，山西全省的外國教會勢力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以歐柏林幫為主要成員的山西公理會也不例外。

歐柏林幫成員在義和團運動遇難的成員，多年來散見于各類文獻中，有的用的是中文譯名，有的用英文名，中文譯名還不一致。經(jīng)過對主要材料的分析，比對，確定在山西遇難的歐柏林幫成員共15人。他們是：在太谷的遇難的校友有6人，他們是：來浩德夫婦（Dwight Howard C1app，Mary Jane C1app），貝如意小姐（Susan Rowena Bird），露美樂小姐（Mary Louise Partridge），衛(wèi)祿義牧師（George Louis Williams），德富士牧師（Francis Ward Davis），共二男四女。在汾州府遇害的校友有9人，他們是艾牧師，即阿特沃特牧師夫婦（Ernest Richard Atwater，B1izabath Graham Atwater）及他們的兩個分別為11歲和8歲女孩；賈牧師，即普賴斯牧師夫婦（Clharks Westey Price，Eva Jane Price）和他們的女孩Plorence Price；埃爾德瑞德小姐（Miss Annie E1dred）和倫德格倫小姐（Aton Lundgren）。

據(jù)有關材料分析，太谷的劊子手以義和團和暴民為主，但汾州府的屠殺卻是清兵的所為。

1900年，文阿德正在美國休假，因而成為山西公理會唯一幸存的男傳教士。當年之內，他即返回中國，參與處理了義和團運動善后事宜，并繼續(xù)著手重建教會，開展新的工作。1904年，又有多名歐柏林學院的學生來到山西，其中康保羅于1903年畢業(yè)于歐柏林學院，他特別愿意到山西來傳教，認為“歐柏林至少應該派一個男人去這個領域，她有那么多兒子被指派到這個地方作出了崇高的犧牲”。

四、歐柏林學院與山西銘賢學校延續(xù)百年的歷史淵源

山西銘賢學校是由歐柏林校友孔祥熙在歐柏林學院的資助下成立的。

孔祥熙，1880年生，祖籍山西太谷縣。他少年時曾因眼疾得到歐柏林幫傳教士的幫助。并到“華美公學”學習。義和團運動后，孔祥熙先后在美國歐柏林大學和耶魯大學獲得學士和碩士學位。學成回國之前，在歐柏林學院“中國同學會”舉辦的歡送會上，有人提議乘他回國之便，帶一筆捐款，為“庚子殉難傳教士”建立一所紀念堂，立碑勒石以為永久紀念?？紫槲跽J為，死的紀念物固然重要，但不如造就活的紀念物?！霸O立學校，造就人才，使庚子殉難教友的精神長存人間”。這一倡議得到校方和校內外人士的贊同，并立即成立“歐柏林山西紀念協(xié)會”負責籌款辦學。在籌款的過程中，得到了學院的校友、美國制鋁工業(yè)界巨頭查理.霍爾（Charies.Hall，因發(fā)明電解鋁獲得專利）的支持。他將專利獲得的一部分獎金75萬美元捐獻給“歐柏林山西紀念協(xié)會”。

孔祥熙回國后在故鄉(xiāng)太谷，創(chuàng)設了銘賢學校，英文校名為（Oberlin Shanxi Memorial School，歐柏林山西紀念學校）。

此后，直至1951年，歐柏林學院學生每人每學年繳交美金2元以資助銘賢的校務支出；歐柏林學院每年都舉行一次“山西日”紀念集會，在教職員工、學生及校友圈中為銘賢學?；I募基金。

兩位殉難者幸存的夫人，即衛(wèi)祿義（George Louis Williams）夫人和德富士（Francis Ward Davis）夫人和孩子們因為健康原因暫時回美國，因此躲避了1900年夏天的浩劫。她們都不因此怪罪中國，更傾全力負起募款及照顧中國留美學生的責任。1920年，后來擔任燕京大學代校長的梅貽寶在歐柏林留學時，就感受到她們的關愛。他在半個多世紀后寫自傳時還記得，“這兩位老人家心慈面軟，中國學生以維母（Mother Williams）、達母（Mother Davis）稱之。從來未聽她們說過一句對中國的怨言，而且還特別優(yōu)待中國學生?！眱晌环蛉说淖优髞矶荚鴣砣A服務，繼續(xù)父親未盡的事業(yè)。

在歐柏林學院和校友的大力支持下，據(jù)統(tǒng)計，銘賢學校教育經(jīng)費總量達到了百萬美元以上，每年均有4萬元固定經(jīng)費。正是由于資金充足，銘賢學校才以教學設施完備、教學質量高而享譽全省。

歐柏林學院后來還接收了不少中國留學生前往學習，主要代表人物有梅貽寶、蔣廷黻（清華大學歷史系主任）、黃自（作曲家）等。每年歐柏林學院選出在學學生代表二至三名，到山西銘賢學校教英文。1930年代更投入太谷及周邊地區(qū)的鄉(xiāng)村建設工作，即使在美國經(jīng)濟大恐慌時期，或中國內亂外患兵馬倥傯之際，也未間斷。

其中的杰出代表是1921年畢業(yè)的瑞蒙得﹒莫亞爾（Raymond.Moyer）。他來到銘賢學校任教后，親眼目睹了由于經(jīng)常性的干旱導致農(nóng)作物粿粒無收，人們因此生活困苦。為了幫助解決這個問題，瑞蒙得回到美國康奈爾大學重新學習農(nóng)業(yè)，進行農(nóng)作物新品種的研究，培育出了耐干旱的玉米品種。上世紀20年代末，他又回到山西工作了多年，推廣這種新品種。直到現(xiàn)在，山西所種的玉米，幾乎全是瑞蒙得的玉米。也是從瑞蒙得進修農(nóng)學開始，銘賢教育方向明朗化，于1928年開啟農(nóng)科，朝農(nóng)業(yè)專門學校發(fā)展。

1951年后，山西私立銘賢學院中農(nóng)學部分改為公立山西農(nóng)學院（1979年7月更名為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

1951年以后，歐柏林學院退出中國，將服務經(jīng)費轉移至戰(zhàn)后的日本、孟加拉國，并在臺灣協(xié)助設立東海大學。今日東海校園內，尚有銘賢堂、歐柏林廣場。

1979年1月1日，中美正式建交。歐柏林與中國新的教育交流很快得到恢復，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接受從歐柏林派來的英語教師；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在“歐柏林山西紀念協(xié)會”的幫助下，每年有數(shù)位教師赴美進修，還有更多的學生到歐柏林學院學習。

五、歐柏林學院師生義舉的內在原因

美國學生海外志愿傳教運動中，許多大學都有學生來到中國。但為什么只有歐柏林學院與中國的交往持續(xù)了百年而未絕，這個現(xiàn)象的內在動因是什么，值得我們深入分析與探究。

1.基督教的內在原因

基督教堅信一神論的上帝觀。它認為統(tǒng)治宇宙萬物的只有唯一的神，神是獨一的，上帝是天地的主宰、萬物的唯一造物主。只有篤信耶和華的信仰才是唯一真實的信仰?；浇淘诋a(chǎn)生初期就具有強烈的世界主義傾向。基督教唯我獨尊的上帝觀和拯救全人類的使命感成為傳教運動的內在動力。

2.新教價值觀的變化

自宗教改革以來，新教價值觀既為近代資產(chǎn)階級的自由、平等、人權等觀念提供了思想基礎，又在資產(chǎn)階級理性主義和科學進步的影響下實現(xiàn)了同近代科學和哲學成果的調和。宗教改革以來的社會化潮流也使新教各派積極從事社會文化活動，參與社會改革，把建立人道主義社會秩序作為教會的神圣職責。正是新教的這些特點使來華傳教士在進行宗教布道的同時，還從事了積極的文化傳播和社會改革活動，決定了美國在華傳教事業(yè)的近代性質和近代風貌，因而促進了晚清中國的現(xiàn)代化運動。

3.歐柏林學院的辦學育人宗旨

歐柏林學院創(chuàng)辦于1933年。因紀念歐洲著名的宗教人士和慈善家歐柏林（Jean Frederic Oberlin）而命名，希望在美國發(fā)揚歐柏林的和平主義、國際主義及追求美好和諧至善社會的理想。

從創(chuàng)辦一開始，歐柏林學院就充滿了理想主義，同時教育學生樹立為理想社會而獻身的自我犧牲精神。因此，歐柏林學院以開明的改革態(tài)度而聞名。它在1833年建校之初即實行男女同校，是美國教育史上第一所實行男女同校的大學。1835年，它又宣布錄取學生“不分種族”，自此發(fā)展成為美國廢奴運動史上一個著名的反對奴隸制的中心。

正是由于歐柏林學院多年的精神塑造，歐柏林幫的學生才養(yǎng)成了服務社會、拯救大眾的堅定信念和獻身精神。義和團運動時，歐柏林幫在生命危殆時的表現(xiàn)，全都非常堅定，不后悔他們來華宣教的初衷，在他們寫給在美國親友的信和遺留下的日記中，到處可以看到他們?yōu)槔硐氆I身的勇敢和義無反顧。本來他們也備有少量自衛(wèi)用的槍，至少可以殺死數(shù)名拳眾，但他們并未使用，卻勇敢就義。來浩德（Dwight Howard C1app）在他生命的末期寫給在美親友信上的一句話“The blood of the martyrsis the seed of truth.”（殉道者的鮮血是真理的種子）表達了他的理想和堅定信念。后為歐柏林學院為了紀念在太谷殉道的校友，在校園中的廣場建了一座拱型紀念碑，上面就刻著這句遺言。

正在歐柏林學院這種辦學思想和育人宗旨，培養(yǎng)出了一代又一代充滿理想主義和獻身精神的學生，他們用自己的所學回報社會、服務社會；用自己的行動推動了不同文化的交流，推動了人類社會共同的進步。

六、結束語

回顧歐柏林學院與中國交往的百年歷史，發(fā)掘教育交流在化解文明沖突，推動人類社會共同進步中的作用，探究學校教育對學生人生觀形成的影響，對于現(xiàn)在各種文明沖突仍然存在的世界，對于我們學校怎樣教書育人，樹立學生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具有很強的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1＼]周立英.布道與犧牲——基督教布道團在山西（1882-1900）＼[J＼].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2007，（04）：370-373.377

＼[2＼]王立新.美國傳教士與晚清中國現(xiàn)代化＼[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3＼]張建華.從奧伯林到銘賢——兼及孔祥熙早年與美國教會的關系＼[J＼].近代史研究，1995，（01）：192-207.

＼[4＼]E·H·愛德華茲.義和團運動時期的山西傳教士＼[M＼].南開大學出版社，1986.

＼[5＼]王澤民.義和團和清廷的大屠殺＼[J＼].文宣，2003，（167）.

＼[6＼]岳謙厚.新教與山西近代教育＼[J＼].教育理論與實踐，2007，（12）：12-15.

＼[7＼]梅貽寶.大學教育五十年——八十自傳.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198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