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偉
《荷塘月色》是現(xiàn)代散文名篇,也是高中語文教學中的傳統(tǒng)美文。不論是寫景營造環(huán)境的靜、雅、美,描寫手段的多樣,修辭手法的新奇,抑或是情感抒發(fā)的委婉深摯,這篇文章都具有很高的學習鑒賞價值。在多次授課的過程中,《荷塘月色》給筆者愈加強烈的感受在于其“一動一靜,化而為工;寫景寫情,趨于造境”。抓住動靜,不論是造句、煉字,還是情景之變化也便條分縷析,一眼分明了。
一、一動一靜,化而為工
動與靜的關(guān)系一般有以動寫靜(以動襯靜)、以靜寫動、動靜結(jié)合幾種,其中又尤以以動寫靜最為常見。在文章或詩歌中,動靜是一種分明的、相對獨立的表現(xiàn)手法。在《荷塘月色》中也有這樣分明的描寫?!斑@時候最熱鬧的,要數(shù)樹上的蟬聲和水里的蛙聲?!边@里用“蟬聲、蛙聲”的熱鬧反襯月下荷塘的寧謐,自己內(nèi)心的苦悶孤獨。這是明顯的,可直觀感受發(fā)現(xiàn)的。但《荷塘月色》中更為精彩的是將動靜熔鑄于修辭、煉字,在具體的描寫中糅合多種手法,用動靜去強化修辭、用語的形象性,從而收到感受細膩、聯(lián)想豐富的藝術(shù)效果。如膾炙人口的名句“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群”,既因其比喻新奇而動人,舞女的裙裾與荷葉在水面上自然舒展的美麗姿態(tài),何其相似;又因其于靜中賦予的動感而撩人,荷葉本是靜止的,但“舞女的裙”卻偏偏引發(fā)了人裙裾翻飛的動感聯(lián)想,也惟其翻飛的形象,才于舞女的裙與荷葉之間形似的基礎(chǔ)上又多了一分神似,多了一分美的聯(lián)想。這種以動寫靜、化靜為動的寫法暗藏于比喻之中,新奇而意味雋永,感受細膩、溫潤,耐人回味。相似的例子又如:“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這句運用了通感,將“縷縷清香”與“渺茫的歌聲”結(jié)合起來寫,由嗅覺而聽覺,從味香到歌甜,反復(fù)強化,不僅將荷香寫得美好異常,還擴大了寫景的意境內(nèi)涵。而其中的“渺茫的歌聲”,又以動襯靜,烘托出環(huán)境的優(yōu)雅與寧靜,在這優(yōu)雅寧靜的環(huán)境中,詩人才得以放開心懷,寧靜心神,才得以細細體味到這縷縷淡雅的荷香,歌聲之動,荷香之幽,一動一靜,一虛一實,互為呈現(xiàn)。
還有煉字。“字”需要“煉”,不僅因其有意義上的差別,更有表達效果上的差異?!霸鹿馊缌魉话?,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薄盀a、浮、洗、籠”歷來為人所稱道?!盀a”不僅源于流水的比喻,試想月光是相對靜止的,而瀉則賦予其以動感,這以動寫靜的手法何嘗不是強化了“流水”的比喻,將月光“流水”一般的形象寫得動感十足,如傾如瀉,暢快淋漓。“浮、洗、籠”也有相同的藝術(shù)效果。
可以看出,《荷塘月色》中的動靜,不是簡單的動景與靜景的對照映襯,它將煉字、修辭與動靜的表現(xiàn)手法進行了大膽的融合,使動靜貫穿于修辭中,強化了修辭的表達效果。因此,不論是塘上的月色還是月下的荷塘,在寂靜的夜晚才都靜謐而不乏生機,朦朧又顯清麗。
二、 寫景寫情,趨于造境
“境”是中國文學中獨有的概念?!熬场庇袃?nèi)外之分,外是環(huán)境,內(nèi)是心境。在外在的環(huán)境上,《荷塘月色》開篇“妻在屋里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以動襯靜,寫出了環(huán)境的清幽寂寞;夜游荷塘,蟬聲、蛙聲,以動襯靜,突出月下荷塘、塘上月色的靜謐美好;回家之時“輕輕地推門進去,什么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則從正面突出了環(huán)境的安靜。而與之相對,是人的心境則經(jīng)歷了微妙的一系列變化,開篇在靜寂的夜晚,詩人卻是“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以致走在去往荷塘的小煤屑路上,不禁覺得幽僻,還感到寂寞,心緒難寧;來到月下靜美雅致的荷塘,觀荷葉、賞荷花、聞荷香、沐月光,作者雖未直言,但“一切景語皆情語”,在這一片淡淡寧靜、和諧、幽美、朦朧的荷塘月色中,字里行間都流露出作者對荷塘月色的喜愛以及自身和諧寧靜的心境;但好景不長,一句“但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作者從沉浸在自然美景中獲得解脫的淡淡喜悅中清醒過來,重歸紛擾無奈的現(xiàn)實,流露出孤寂、哀愁的情感?;丶衣飞?,觸景而生情,采蓮的舊俗和《西洲曲》勾起作者更加強烈的思鄉(xiāng)之念和不滿現(xiàn)實渴望擺脫苦悶而不得的煩惱。作者的心境在文章中大致經(jīng)歷了“不寧靜——暫得寧靜——極不寧靜”的變化。我們將環(huán)境與心境對照來看,開篇和結(jié)尾環(huán)境的靜又是襯托內(nèi)心的不寧靜,而中間寫景部分則采用了以動寫靜、融情入景的手法。
詩歌散文講求意境,什么是意境呢?簡單來說:移情于物,借物造景而抒情。《荷塘月色》中荷塘月色的描寫是熔鑄了詩人情感的意境,而開篇離家與結(jié)尾回家時的靜謐又何嘗不是移注了詩人情感的意境呢?那種“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的無可告訴,那種“斯人獨憔悴”的黯然神傷,不正是于無聲處我們所聞所感受到的嗎?而這便是朱自清動與靜的妙筆。
(責任編輯 韋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