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有這么一座城市。它很龐大,有很多街道和高樓大廈。當?shù)匾粋€電臺的播音員,每天熱情洋溢地在廣播里給大家播放搖滾樂,談?wù)撎鞖猓涯愕穆曇魝鞅榻诸^巷尾。
但是這座城市里生活的大部分人都是僵尸,他們不說話,沒表情,對廣播充耳不聞,甚至連“呃嗷~~~”的聲音都不發(fā)出。他們只是默默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間行走,死氣沉沉,如同一片籠罩在城市上空灰蒙蒙的霧霾。
當然,這個城市里也有活生生的人,可能數(shù)量還不少。但他們住得很分散,互相并不認識,相比起大量的僵尸群來說,顯得微不足道,彼此隔絕。他們就好似滴入浴缸里的一小滴藍黑墨水,很快就會稀釋到看不見了。
播音員喜歡對著話筒講話,他知道這個城市里的活人一定可以聽到??伤紶栆矔?,如果能夠聽到這些聽眾的反饋,跟他們面對面交流,那該多美妙??上н@些活人的聲音孤獨而渺小,隔開幾步都聽不見,更別說傳到播音員耳朵里了。所以他只好在播音的間隙趴在窗邊,俯瞰街道,試圖從這浩浩蕩蕩的僵尸大軍中找到活生生的人類身影。
終于有一天,這個電臺播音員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他披上外套,推開門,走上街道。播音員穿過洶涌的僵尸群,穿過高樓林立的商業(yè)區(qū),穿過壓抑灰暗的中心廣場,穿過車輛飛馳卻無一輛停留的高速公路,離開了這個城市。
他在郊區(qū)找到一處小花園,不算大,屋檐被漆成了天藍色,還有淺黃色、淡紫色和粉紅色的花開在籬笆上。園子里有兩堵被雨水澆斜的土墻,一畦剛開花的蔬菜,一架坐壞了的木秋千上落滿蝴蝶;一口清涼的水井,一根綁著彩色風箏的煙囪,以及一棵綠葉肥厚的大樹。
播音員打開話筒,對全城發(fā)布廣播,把花園的坐標告訴城市里每一個人,然后放了一個大大的煙花。煙花非常漂亮,它躥升到半空,突然綻放,百十道五顏六色的光芒穿透了霧霾,照亮整個城市。
播音員知道,僵尸對這些是無動于衷的,只有活人才會注意到他放的煙火,并且能循著煙花綻放的軌跡找到這個小園子。這是他的目的。
播音員親自榨了檸檬水,在草坪上鋪了野餐布,每當有人路過這個小園子,他會邀請他們進來一坐,笑瞇瞇地問他們吃板刀面還是餛飩,順便還可以講講故事。對了,他超喜歡講故事,也超喜歡聽故事。盡管聽眾的數(shù)量比在城市里的僵尸聽眾要少太多,但畢竟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呀。播音員可以看到他們的表情,看到他們的嘴唇蠕動,比起電臺話筒來說可要生動多了。
屋檐下有許多小板凳,來的客人每人可以搬上一張,各自坐下,吃吃喝喝,談?wù)勑πΑ;h笆門是永遠半開著的,隨來隨走,來去自由。播音員只有一個要求,離開的時候不要把門帶上,因為可能還有別人要來。
說不定有一天,小院子也會人滿為患,聲音嘈雜,不再幽靜。不過至少目前,播音員覺得還算愜意,覺得這一切都非常美好,他像浮士德一樣感嘆:“多么美呀,請讓我停留一下?!?/p>
他沒辦法在小園子里呆很久,不得不回到城市,繼續(xù)那一份播音的工作。但播音員時不時會跑過來,在樹下的秋千晃悠一下午,與朋友們談笑風生,互相講敘聽來的故事,直到夕陽把樹葉全部染成金黃。那些樹葉就像美國的棱鏡計劃一樣,在葉脈上記錄著曾在樹旁被講述的故事,因此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