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二元對立中的身份訴求與社會拒斥
——論農民工媒介形象的敘事倫理

2014-04-10 16:09煥1
關鍵詞:類型化身份倫理

王 煥1,樊 葵

(1.中山大學 資訊管理學院,廣州 510006;2.杭州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杭州 311121)

二元對立中的身份訴求與社會拒斥
——論農民工媒介形象的敘事倫理

王 煥1,樊 葵2

(1.中山大學 資訊管理學院,廣州 510006;2.杭州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杭州 311121)

當下,社會大眾與農民工群體的媒介互動越發(fā)呈現(xiàn)敘事化傾向。鑒于新聞敘事的多元主體性與日?;邮苄?,農民工媒介形象在敘事建構中存在諸多的倫理問題,不僅涉及新聞故事的選擇,更涉及報道視角及新聞事件的文化語義結構等方面。因而,從敘事倫理批評出發(fā),剖析新聞文本中農民工媒介形象“建構”的隱蔽過程及深層故事結構中的敘事意識,探究文本中潛藏的倫理觀念體系,將是對農民工媒介形象研究的嶄新嘗試。

農民工;媒介形象;媒介敘事;敘事倫理

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農民工大量出現(xiàn)。據(jù)統(tǒng)計,該群體數(shù)量在2000年還僅為8840萬人,而到了2011年就迅猛增長至25278萬人[1]。農民工群體在我國社會中日益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與影響,他們紛紛走進各個社會意識形態(tài)與思想文化領域,構成了文學、電影、繪畫、戲劇、新聞報道等符號形象系列。然而,盡管農民工群體數(shù)量龐大,但他們并不掌握主動的話語權和有效的話語通道進行自我訴求和自我形象展示?,F(xiàn)代媒介組織在這一群體從現(xiàn)實世界中的客觀存在向媒介符號形象的建構過程中,通過新聞敘事“擬態(tài)”了平面化、刻板化和類型化的群體媒介形象,不但使得該群體的社會真實存在與其媒介形象產生差異,更使得公眾認知發(fā)生偏離,制造了某種社會習見,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群體間的社會互動。從這點而言,研究農民工媒介形象敘事行為及其背后的敘事倫理就有了特別的意義。

一 建構農民工媒介形象的新聞文本——一種“形式真實”的敘事

羅蘭·巴特曾指出:“敘事遍布于神話、傳說、寓言、民間故事、小說、史詩、歷史、悲劇、正劇、喜劇、啞劇、繪畫,彩繪玻璃窗、電影、連環(huán)畫、社會雜聞、會話。……遍存于一切時代、一切地方、一切社會?!盵2]2從古至今,人們通過“講述”印證、傳承其“存在”,不同的講述形式(如文學或新聞報道)都是文化自身確證與傳遞的手段。這其中自然包括在現(xiàn)實世界進行敘事的新聞報道。然而,現(xiàn)代社會的敘事形式紛繁錯雜,敘事概念本身被不斷泛化,僅在概念的外延層面進行區(qū)分,已經不能闡釋現(xiàn)代社會多元化尤其是跨媒介化的敘事形態(tài)。因而在新世紀伊始,敘事學學者們紛紛拋出“敘事性”的概念,企圖為多元的敘事文本提供內涵層面的衡量與評判標準。

北美敘事學者普林斯這樣界定敘事性:“如果某個客體邏輯連貫地再現(xiàn)了至少兩個互不預設、互不暗示且時間錯位的事件,那么它就是敘事?!盵3]19如此理解,新聞報道同文學等虛構性講述一樣,同為敘事。同時,他將不同的敘事媒介視為“敘事域”,由于“敘事域”的作用,使得某些敘事比其他敘事看起來更像“敘事”,就好像文學的“敘事域”提升了其自身的“敘事強度”。相比之下,新聞報道由于其“敘事域”的作用,受眾往往并不把它當作一種刻意的“講述”。但從“敘事性”概念來看,新聞報道確實為一種“形式真實”的敘事,這種“形式真實”體現(xiàn)為所講述故事的“真實”化預設以及受眾接受故事時的“非審美化”訴求。一旦我們將新聞報道“形式真實”的外衣剝去就會發(fā)現(xiàn),同文學一樣,新聞也是在敘事這一符號化過程中被敘述者“涵化”置入了主觀化的情節(jié)與意義。

形象完成于敘事。媒介形象作為一種符號形象,是以某種符號和符號集合體的形式而存在的,其中故事化是重要的符號組織手段,這個符號組織的過程無法鏡子般地復制客觀現(xiàn)實。農民工媒介形象是在媒介的敘事化符號運作與受眾的敘事接受認知的互動中共同完成的,但前者成為后者的主要依據(jù)。通過在報道中講述農民工的思想、行為、談吐、經歷及其與社會、環(huán)境及他人的互動,受眾獲得對這一群體形象的感知。同時,通過敘事中的敘事話語、言語方式,大眾被敘述者引導,按照某一方式或角度形成對該形象的印象和評價。

因此,敘事學這一產生于文學領域的理論有充分的“合法性”介入農民工媒介形象研究,并且這一介入將比新聞傳播學自身顯現(xiàn)出更加貼近文本所指的方法論意義,在社會結構、文化、農民工媒介形象及新聞敘事文本之間建立起一種“細讀”機制,從而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更為隱蔽的作用方式。在其他農民工媒介形象研究中,盡管有諸多學者運用了形形色色的理論,如社會學理論“污名化與倭化”[4]、“性別研究”[5]及新聞報道學(報道內容[6]、主題[7]),語言學話語分析理論[8]和傳播學(框架理論[9]、議程設置論[10]、場域理論[11]、媒體商業(yè)化邏輯與媒介排斥[12])的方法,但由于缺乏敘事學的“細讀”機制,使得研究結論無法通過文本佐證向社會意識形態(tài)及文化結構層面開拓,結論僅僅停留在歸納農民工報道類型與現(xiàn)實形象關系及探討記者職業(yè)道德的層面。

二 學界對農民工媒介形象的類型化研究

當前學界已有不少研究涉及農民工媒介形象,其中有大量關于農民工報道類型的研究。如人民大學許向東指出:“農民工形象大體再現(xiàn)為受苦受難、被關愛、受苦受難與受助相結合、受苦受難與負面相結合、負面形象、正面形象等類型。”[13]西南政法大學張詩蒂以社會學“污名化”及“倭化”理論闡釋農民工媒介形象[4]。華中科技大學徐艷在其博士論文中指出,當下我國大型黨報中的農民工報道題材主要為:權益保障、民工討薪、子女教育、社會救助、生活狀態(tài)、違法犯罪等[14]38。學者張鵬認為大型黨報主要報道農民工接受政府關愛,得到政府扶持與幫助,都市報則多講述農民工遭遇不幸、違法失范等[15]。中山大學李艷紅也認為,農民工報道存在幾種常見的敘事類型:受難敘事、負面行為敘事、英雄/正面行為敘事、受愛護敘事和中立敘事,另外還存在兩種較為常見的混合敘事類型“受難&負面行為”敘事及“受難&受愛護”敘事[16]。

總結這些研究,其思路都在于通過量化統(tǒng)計農民工報道的故事題材與故事情節(jié)歸納報道的故事類型,從而在類型化故事背后找到相應的刻板化的農民工媒介形象。然而量化統(tǒng)計雖然精確,但也缺乏價值層面的思辨,而且從敘事學角度來看,受難、蒙恩、失范、成功等類型化報道只是情節(jié)的種種表層特征,這種情節(jié)特征依然是散在的,需要進一步提煉的。結構主義人類學家施特勞斯曾強調,表層的故事規(guī)則背后有更深層的人類思維在支配著[17]69。具體到新聞敘事,在農民工報道高度類型化的情節(jié)模式背后也應有更核心的思維與文化語法。而找到這一深層的語法結構也就是本文的目的所在。

綜上,研究方法方面,本文不側重定量研究,轉而通過文本細讀法,參考學界一些已有研究,對農民工報道進行定性分析,嘗試對類型化的農民工報道進一步歸納。研究材料方面,本文主要根據(jù)2010、2011年《人民日報》、《農民日報》、《南方都市報》及《華西都市報》中與農民工有關的敘事性報道進行研究。通過總結材料可發(fā)現(xiàn),農民工報道的確存在高度類型化的敘事傾向。農民工違法犯罪、破壞社會秩序、干擾城市環(huán)境等題材最為多見,同時農民工受難、生活陷入窘境、離奇死亡、因自身素質低下犯下愚蠢錯誤等題材也較常見。農業(yè)報多見農民工進取奮斗,走向成功的事例,黨報則多見農民工受到政府和其他社會團體救助或在這些力量幫助下取得成功的事例。

三 農民工報道的深層敘事結構——城鄉(xiāng)二元對立中的身份訴求與社會拒斥

按照敘事學理論,敘事文本包括話語與事件鏈兩個層次。事件鏈背后的敘事語法主導文本故事,而故事被敘事話語講述生成敘事文本。例如在黨報中,農民工受難后總是受到黨和政府的救助,這種情節(jié)規(guī)則暗含在相同類型的報道中,報道的主要人物和具體情節(jié)都是可替換的,在故事生成后報道也只是話語層面的斟酌而已。在事件鏈層也就是故事層中,敘事語法又有著深層與淺層結構之別。深層結構即故事的文化語法,灌注在敘述者頭腦中,支配著故事的淺層結構(故事中各個事件的邏輯組織)?,F(xiàn)有研究提出的農民工報道類型只是故事的淺層結構,應該還存在著一個更深層的語法結構支配著失范、受難、蒙恩、成功等等類型化的新聞故事。格雷馬斯提出,語義方陣即是敘事作品的深層結構,這個非歷時性的結構“和表達方式(敘述話語)無關”,是“一個獨立的結構階段作為較大的意義場的組織層次”[18]96。同時王國卿也對格雷馬斯的理論進行總結:“在深層結構與語言表達中間則有兩個表層結構:一個是敘述結構……另一個就是話語結構”[19]136。格雷馬斯的敘事理論層次為:語義方陣→行動元→敘事話語→話語分析(格雷馬斯的話語分析同敘事話語不同)。他的理論模型突破了之前敘事語法研究理論的“盲點”,將敘事語法在行動結構的層次上繼續(xù)向抽象的社會文化意義層面延伸?!皳Q句話說,符號學理論只有包括了基本語義和基本語法兩個部分才能令人滿意”[18]97,也就是將內化在行動功能結構背后的人類文化意義作為一切文本的根本結構。這一分類意義重大,將各種敘事理論歸納在一個明確的結構體系中。

不僅如此,格雷馬斯還認為該理論系統(tǒng)可包含一切人類文化中的敘事,因為它們背后的本質是“意義的結構”,具有轉換生成性。敘事作品的表層結構(故事中各個事件的邏輯組織)以及敘事話語和具體文本都是依次從非時間性的文化意義結構中轉換生成的,“從它出發(fā)才能進行各價值系統(tǒng)(價值哲學)和循環(huán)創(chuàng)價過程(意識形態(tài))的靜態(tài)分節(jié)和表達”[18]100。從這一點上,格雷馬斯就將形式上的“虛構敘事”與“真實敘事”融為一體。也就是說,新聞敘事同樣在人類文化結構的制約之下生成,它同文學、電影等虛構敘事在意義結構方面都是社會和文化的客觀生成。

之后,杜克大學杰姆遜在《后現(xiàn)代主義與文化理論》中將語義方陣擴大為八元結構:基本項(x、反x、非x、非反x)和烏托邦項(x與反x派生、反x與非x派生、非x與非反x派生、非反x與x派生)[20]94。故事人物相當于杰姆遜所說的符號,符號由符號素構成,符號素就位于基本項,符號就位于烏托邦項?!八?格雷馬斯)認為一個文本中關鍵的形象一定會以冗余的形式反復出現(xiàn),只要把它們掃描出來,構成對立,我們就不難發(fā)現(xiàn)適合的義素”[21]。

在分析農民工媒介形象,尤其是文化與社會對其影響時,語義結構論將是有效手段。格雷馬斯認為,敘事語法,如可上升至超越體裁與文體的層面,就必須深入至社會結構意義的范疇里,發(fā)覺類型化故事的深層結構,將類型故事與敘事話語視為深層“符號語義結構”的轉換生成[19]136。在農民工媒介形象的敘事塑造中,無論是敘事話語還是類型化故事,或是記者姿態(tài),文本聚焦結構等方面都體現(xiàn)出某些社會觀念。而這些觀念的基礎是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的社會結構,這些觀念的出發(fā)點是“城市中心”的敘事視角,在這些觀念的背后則是倫理層面的敘事意識——農民工對城市身份的訴求與社會拒斥。

(一)對“失范者”、“淪落者”的道德性拒斥

違法犯罪、淪落無助等類型化的農民工報道雖常見報端,但是故事類型只是潛在的情節(jié)規(guī)則,而這些失范、淪落等類型化報道的背后是社會的道德性排斥。以《夜色中有人嘆息》[22]為例,記者在文本中流露出對賣淫女的同情,因此故事表層情節(jié)中的社會排斥意識相對于殺人搶劫等失范敘事有一定的隱蔽性。但細讀之后可發(fā)現(xiàn),記者話語間流露的同情遮蓋不了此類失范與淪落報道的社會道德性排斥。

故事講述的是張敏、陳蓉兩個到東莞打工的農民工女孩,一個為錢,一個為情,從打工妹逐步淪為賣淫女的經歷。故事中兩人具備相同符號素:一是廠妹——收入微薄、地位卑微;二是賣淫技師——收入豐厚,為老板“服務”。兩個女孩都感到掙錢太少,面對城市生活的誘惑,自己的地位太卑微、太乏味,于是她們都從“道德”的毫無經濟地位的農民工走向了“不道德”的富有的賣淫女。作為“道德”的女性農民工,她們無法得到她們理想中的城市生活,但作為按摩技師,她們更加無法被城市接納。她們一個內心仍對這個職業(yè)有所抵觸,另一個依舊不敢告訴父母自己真正的職業(yè),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現(xiàn)在換了一個廠上班”??梢姛o論經濟狀況是否得到了提高,她們都絲毫不能被城市文化及秩序所接納。同時故事中的其他人物——舉債七、八萬的陳蓉男友,對真相毫不知情的張敏父母,頻繁掃黃的公安局,嫖客與包養(yǎng)者,拉張敏下水的好姐妹白玲,都具有象征意義。故事中的嫖客作為金錢與社會權威的象征,同張敏、陳蓉、陳蓉男友及張敏父母所代表的農民群體與農村文化,構成語義對立。文本從敘事邏輯上將城市與鄉(xiāng)村分割成兩大對立的符號系統(tǒng)納入故事鏈。公安局則代表著社會道德標準,掃黃行動則是對違反城市秩序的賣淫女的道德性譴責與排斥??梢姡簿謷唿S行動與張敏、陳蓉為代表的賣淫女的對抗關系是城市符號系統(tǒng)與農村符號系統(tǒng)矛盾對立的顯在轉化。因此,從文本的敘事語法與敘事邏輯中,我們可以看到:故事的深層結構是農民工群體對城市身份的渴望與城市拒斥的抗爭,張敏和陳蓉都想擺脫貧窮過上相對富裕的城市生活,但是這一想法永遠不可能如愿。其次,拒斥的具體表現(xiàn)是超越敘事話語的道德性,是以是與非、善與惡、美與丑、合法與非法等倫理觀念為依據(jù)的。記者雖表露出大量同情性敘事干預,但故事人物設置與敘事結構依然體現(xiàn)出社會文化通過“涵化”記者傳達出對農民工群體獲得城市身份這一訴求的否定,與該群體違反城市倫理體系的道德性拒斥。

故事中,張敏父母與陳蓉男友雖然被拒斥在城市社會體系之外,但還不與公安局所象征的社會道德秩序構成對立,而張敏與陳蓉卻在想要納入城市社會秩序的過程中逐漸淪為城市倫理道德的對立面,從根本上體現(xiàn)出農民工群體越想融入,越被邊緣化的怪圈,以及城市倫理體系對這一群體失范的道德性譴責。農民工群體同城市社會秩序與倫理體系呈現(xiàn)出完全相反的語義關系,他們既不擁有人生價值也不擁有他人尊重,甚至沒有資格擁有人的基本感情。社會文化對農民工群體失范者、淪落者的道德性拒斥通過敘事手段十分明顯地顯現(xiàn),即這群人不應該被納入城市的規(guī)則體系之中,是完全被排斥的對象。不過相比之下,此文本的道德性拒斥還是比較隱蔽的,而那些直接描述農民工偷盜、搶劫、強奸的故事則更為顯在地體現(xiàn)了城市文化對這一群體的道德性拒斥。

(二)對“奸詐狡猾”與“無知愚鈍”者的文化輕蔑和價值否定

同失范與淪落的類型化走向相同,強調農民工奸詐狡猾、破壞社會秩序的報道也較常見,然而這些類型也只是深層敘事結構的轉化生成。以《張全收大倒苦水:報道客觀 做人好難》[23]為例:故事講述包工頭張全收從農民工保障金上揩油,而后記者肖友若對其人大代表身份提出質疑。張全收被塑造為想要通過“跟風”逃避責任的狡猾農民企業(yè)家,農民工則被塑造為對自身利益麻木的人。雖然文本想在話語間顯露客觀公正的新聞專業(yè)主義立場,但故事結構、人物關系都潛在地體現(xiàn)出社會對農民工群體無知的輕蔑以及對農民工出身的企業(yè)家張全收的價值否定。

故事主角為張全收、農民工、全順公司及其他雇用農民工的企業(yè)、南方都市報記者肖友若。張全收是農民工出身,通過多年拼搏成為農民企業(yè)家。他的公司經營勞務派遣生意,雇用農民工,但沒給他們交納保險。農民工到全順工作,雖有身份差異,但也想擁有城市工的社會保障。農民工群體作為鄉(xiāng)村文化的符號同雇用他們的全順公司所代表的城市文化符號構成對立。農民工在故事中有兩個符號素,一方面他們的身份是農民工,另一方面他們想獲得城市職工的基本社會養(yǎng)老保險,也就是想要擁有同城市職工一樣的身份性保障,體現(xiàn)出這一群體對城市生存權利的訴求。肖友若作為記者是城市中的精英人群,他曝光張全收揩油事件,二者構成對立。張全收也具備兩個符號素,一方面他是農民工出身,有農民工身份,另一方面他又是農民企業(yè)家,雇用了農民工,從他們身上賺取利潤。張全收在多年拼搏的過程中經濟地位得到了提升,但是仍然無法完全獲得以記者肖友若為代表的城市群體的認同。因此在故事中,張全收作為農民群體的象征符號同肖友若代表的城市精英群體構成語義對立。

故事深層結構體現(xiàn)出農民工的身份訴求同城市秩序的沖突——農民工群體想要獲得市民身份的意圖同城市秩序有著對立關系。而農民工出身的企業(yè)家張全收盡管經濟地位得到了提升,但也為以肖友若為代表的城市力量所斥責,被塑造為奸詐的農民企業(yè)家形象而與其他城市身份的企業(yè)家區(qū)別開。這兩對對立的身份訴求與拒斥同失范敘事相同,所不同的是拒斥呈現(xiàn)的特點不一樣。在這類故事中,農民工有著麻木、機械或狡猾貪婪的特點。拒斥形態(tài)是社會對農民工的文化輕蔑與價值否定。故事表層語義為:張全收是農民工出身的、為富不仁的勞務派遣公司老總,他榨取農民工基本社會保險且為自身狡辯,而農民工則對自身利益麻木,甚至對記者為他們爭取合法利益也沒有表態(tài)。而故事的深層語義為農民工身份歸屬問題,這一語義要高于文本表層中記者指責張全收不給農民工雇員上保險的含義。如果我們將農民工工人及張全收視為鄉(xiāng)村文化符號,而將記者肖友若和其他公司看作城市文化符號的話,這一故事的根本語義是城鄉(xiāng)兩個社會群體針對城市身份的訴求與拒斥的斗爭,這同失范、淪落類敘事不謀而合。只不過在文本中,身份拒斥的形態(tài)不是道德上的譴責,而是社會對這一群體文化與智識層面的諷刺與否定。此類文本中,社會對這一群體的智識、性格及文化輕蔑共存。

(三)對“成功者”的身份置換

如果說上述兩種類型敘事屬于道德是非和文化優(yōu)劣的拒斥,是顯在的、易于理解的,那么在描述農民工成功形象的文本中,拒斥則顯得極為隱蔽。首先,所謂成功是以現(xiàn)代城市文明中的成功為標準來加以衡量的;其次,成功往往被表述為對原有身份丟棄后獲得的救贖和重生。在黨報中,這種救贖往往是由黨或政府主導的,農民工只是蒙恩者,沒有主體性。此類報道中看似肯定性的情節(jié)類型,其實有著一種更深層次的拒斥意味。

以《從打工妹到勞模大學生》[24]為例:故事主要講述的是出生于農民家庭的阿斯姆姑麗·阿卜杜克熱木在鄉(xiāng)政府與蘭奇公司的幫助下,說服了觀念保守的父母,來到天津打工。她工作認真,被提拔為班組長,后又帶領家鄉(xiāng)姐妹去廣州務工,最終因為她對家鄉(xiāng)突出的貢獻,成為感動新疆十大人物,被送到大學繼續(xù)學業(yè)深造的故事。其主要人物為阿卜杜克熱木、她觀念保守的父母、鄉(xiāng)里領導干部、天津蘭奇公司。阿卜杜克熱木有兩個符號素:農民身份與感動新疆十大人物、大學生身份、勞模身份等,后三個身份將其概括為得到肯定的城市化身份。這兩種符號素構成對立,故事也在她從農民身份到城市身份的轉化過程中展開。而蘭奇公司則象征著城市權威與秩序,與“政府”共同構成掌控農民工命運的符號化力量。

在故事的深層結構中,阿卜杜克熱木的成功是在城市力量及政府力量幫助下,逐步擺脫否定性農民身份,成為肯定性城市群體一員的過程,故事背后的社會文化語義為:農民工只有否定原有身份并被置換為城市身份才是最大的成功。成功與進取類故事中拒斥意識的顯現(xiàn)并不體現(xiàn)為對失范、受難或麻木的譴責、批判與嘲諷,而是為農民工的成功設置一個符合城市思維的標準,從而在敘事中塑造出一個由于脫離鄉(xiāng)村思維與行為模式而獲得“成功”的形象。這種敘事結構比直接的譴責與嘲諷更具拒斥意味,是對鄉(xiāng)村文化與農民工身份價值的根本性否定。

再以《這里也是我的家》[25]為例。故事講述一個普通農民工徐萬年多年來在企業(yè)領導及公司政策的關懷下,在青島港集團努力工作,最終成長為集團西聯(lián)公司黨委書記、副經理,并被總理接見的故事。同時報道中還穿插了青島港董事局主席、總裁常德傳關心愛護員工,以及同是農民工出身、在工作崗位上取得成績的司機、車長張立林和大港公司裝卸隊二隊副隊長皮進軍的事件與經歷。主角徐萬年身上有兩個符號素:農民工身份、城市化的企業(yè)管理者身份。這兩個符號素為對立關系,被溫家寶接見的徐萬年可視為被權威社會力量接納的農民工。同時青島港總裁常德傳的身份可以符號化為城市力量。其他人物張立林、皮進軍擁有兩個符號素:一般員工身份、農民工身份。而總理溫家寶接見徐萬年本質上也體現(xiàn)著城市權威與市民化農民工的社會身份。

徐萬年的奮斗過程,其實是在權威社會力量的“恩惠”下,逐步擺脫農民身份變?yōu)槌鞘谢钠髽I(yè)管理者身份的過程。而張立林、皮進軍等其他農民工也處于這個身份置換過程中。溫家寶總理與青島港總裁常德傳作為強大的國家與企業(yè)領導人站在了張全收與其他農民工的對立語義位置上,決定著他們是否可以被其所掌握的城市體系接納,從而再一次體現(xiàn)出故事背后的農民工身份訴求,即只有遵循城市社會的行為邏輯,才可納入城市生活秩序,農民工的城市身份訴求才可實現(xiàn)??梢?,無論何種類型的報道,其深層的敘事結構都是一致的:具有鄉(xiāng)村文化元素的農民工在融入城市過程中對城市身份的訴求以及同城市文化秩序拒斥的抗爭,而所謂的成功即成功的身份轉換及秩序重構。因此成功進取類型的農民工報道體現(xiàn)出更為強大的城鄉(xiāng)二元文化對立。

通過敘事語法分析可見,農民工新聞諸多情節(jié)類型背后都存在一個由社會結構、文化及社會意識主導的深層敘事邏輯,它支配著表層類型化故事的生成。這一深層語義結構體現(xiàn)為“訴求”義素與“拒斥”義素的對立,它支配著幾乎所有農民工報道從敘事語法到敘事話語再到新聞文本的轉換生成,不但包括大量的通訊類報到,也包含許多社會性的簡訊,如討薪類簡訊《被辭討薪四工人挨打》[26],其所敘故事雖短,但精簡的故事鏈背后依然體現(xiàn)出訴求與拒斥的強烈對立。

可見,報道中存在著普遍的拒斥性敘事意識。當訴求—拒斥的意識形態(tài)被表達后故事便完結。因此每一篇報道本質上都體現(xiàn)著農村文化與城市文化的二元對立。但不同的是,身份訴求與拒斥的敘事結構是較為本質的、抽象的,在不同故事類型的報道中,這一深層結構的顯現(xiàn)方式不同。在失范類故事中,拒斥以道德譴責顯現(xiàn),且拒斥意識相對淺顯,容易被受眾感知。在蒙恩、受難、麻木、愚鈍等類型化故事中,拒斥則表現(xiàn)為一種對農民工價值、思維與缺陷性性格的嘲諷,而在進取與成功類故事中,拒斥意識開始變得隱蔽,難于直接把握,它是通過為農民工成功者設置一個屬于城市價值觀的成功標準以及成功者擺脫農民工身份而表現(xiàn)的。這樣的設置已經超越了對個體或群體農民工的拒斥與蔑視,而上升到對農民工背后鄉(xiāng)村或農村文化及農民身份價值的根本性否定,是一個雖然隱蔽但更為嚴重的敘事倫理問題。

四 農民工媒介形象的敘事倫理體系及其重構

我國的敘事倫理批評濫觴于劉小楓[27],但劉的敘事倫理理論并未真正與傳統(tǒng)的倫理批評相區(qū)別。2008年,伍茂國出版專著《現(xiàn)代小說敘事倫理》,將該理論放大至敘事話語層面[28],標志著敘事倫理研究轉向敘事話語。敘事倫理批評不能簡單地等同于倫理批評。倫理批評是以現(xiàn)實生活中的倫理標準來衡量文本中的人物與主題,而敘事倫理則在更為寬廣的話語層面研究社會意識與倫理體系如何潛在地影響敘事,如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敘述者與受述者關系、敘述方式與行為中的倫理意識等。同樣,新聞報道也可以對敘事倫理研究進行關照,探究隱蔽在報道話語與新聞事件中的社會倫理意識。

具體在農民工報道中,由于媒介形象生成于敘事的各個層次,因此形象所體現(xiàn)出的社會倫理意識并不是單一的拒斥意識,而是一個多層面的體系結構。通過前文分析可發(fā)現(xiàn),農民工報道的敘事倫理基礎是我國特殊戶籍政策所導致的城鄉(xiāng)二元對立,這個社會結構生成了新聞報道中普遍的身份訴求與社會拒斥的非時序性文化語法,在這種文化語法的影響下,農民工報道所講述的故事呈現(xiàn)出高度類型化的特點,最終在這些報道的文本話語中出現(xiàn)“迎合都市市民趣味的報道立場”[15],農民工形象“他者化”、機械化及媒介歧視等等敘事倫理問題。農民工媒介形象敘事倫理的社會結構基礎是二元對立的城鄉(xiāng)結構,而農民工媒介形象敘事倫理的文本基礎則包括故事倫理和話語倫理:故事倫理表現(xiàn)為深層敘事語法——身份訴求與拒斥,以及高度類型化的農民工媒介故事;話語倫理則表現(xiàn)為城市中心主義敘事、媒介歧視、他者化與機械化思維。

現(xiàn)代媒體已經成為最為強大的觀念來源。新聞報道所建構的農民工形象不僅更多地導引了社會大眾對這一群體的認知,內化為一種群體偏見并產生現(xiàn)實結果,而且也影響著這一群體的自我認知和自我評價。另一方面,報道中某些錯位的倫理意識也簡化了復雜多維的城鄉(xiāng)關系,形成城鄉(xiāng)二者強弱鮮明的媒介話語力量,弱化了農民工獨立人格的存在??傮w而言,二元對立下的農民工媒介形象建構必然造成他人對農民工的認同和農民工自我認同的雙重困境。因此,農民工報道應當拋棄深層的、不合理的敘事觀念,構建自身的理性敘事倫理與敘事秩序。

(一)審視敘事話語中的媒介歧視

敘事文本的話語是顯現(xiàn)倫理意識的重要要素。在敘事學中,敘事干預即敘述者改變直接陳述的話語風格,以主觀姿態(tài)現(xiàn)身于對故事講述的過程之中。通過干預,敘述者可以清晰、明確地傳達自身傾向與評價。在農民工報道中,新聞話語并不能做到完全客觀,時常流露出歧視態(tài)度,而歧視的內容在不同文本中也顯出不同層次與深度。如“李旗的教訓就在于,聰明反被聰明誤,跳樓秀過頭牢房坐”[29]中,“聰明反被聰明誤”體現(xiàn)出記者明顯的負面評價。在一些文本中,敘述者有意無意地挖苦與譏諷農民工略顯愚昧與保守的思維與想法、行為與外貌,而在另一些文本中,歧視則深入到對農民工人格、生命價值與尊嚴的挖苦中??傮w觀之,在這些譏諷與挖苦的背后,是城市文化對鄉(xiāng)村文化的否定,體現(xiàn)出城市群體從自身價值標準與利益出發(fā),對農民工及鄉(xiāng)村文化的全面性歧視,使得“人文關懷”、“人本主義”等原本農民工報道應當具有的敘事倫理品格化為烏有。

其次,農民工新聞話語中還普遍潛藏著城市中心主義意識。生活中的記者多數(shù)接受過高等教育,在城市生活多年,他們的思維與觀念早已城市化甚至精英化。記者以自身的立場對農民工進行聚焦,就容易使得敘事文本中體現(xiàn)出一種“城市中心”的視角。這一視角屏蔽了農民工其他的形象特點,只展示他們愚昧無知或違法犯罪的一面,并將農民工群體置于記者代表的市民群體的對立面,無形中擴大了文本內的媒介歧視。同時,由于新聞報道被大多數(shù)受眾視為現(xiàn)實世界的再現(xiàn)而非“擬態(tài)”,因此報道中的歧視可能會超越文本,被擴散到社會文化結構中去。

最后,通過敘事話語的建構,農民工媒介形象呈現(xiàn)出“他者化”傾向。在西方后殖民語境中,“他者”是建立在主體意識中心上的“別人”,是“你我”二元對立思維模式中的異己的力量。顯然,農民工作為一個不具備自我表述與自我彰顯的話語能力底層,只能成為以城市媒介為主體敘述者的敘述對象,而作為城市的闖入者,在城與鄉(xiāng)的二元等級秩序和拒斥性的敘述視野中,最易被模塑成異己的陌生“他者”。媒介及城市群體潛在地將農民工視為秩序的入侵者與破壞者。因而農民工媒介形象總是同以媒體敘事者為代表的城市利益集團相對立的。這其中還有一個媒介與受眾想象共同體之間的文化和道德聯(lián)盟問題,除去社會結構的作用,這一“道德聯(lián)盟”還與“媒體邏輯”關系密切,“在當代信息傳播過程中,表面的自由選擇掩蓋了隱含的不自由,……大眾傳媒更樂意向處于社會強勢地位的受眾群提供信息服務,常常忽略甚至排斥弱勢群體的信息需求”[30]。城鄉(xiāng)二元的現(xiàn)狀以及各種復雜的原因,使得在農民工報道中,看上去十分自然的事實陳述實際上早已包含進媒介歧視這一前提性命題,影響著整體的敘事框架,從而將農民工塑造成“他者”。排斥性的他者化敘事能夠在多大程度上還原這個群體的本相和真相十分值得懷疑。

(二)擺脫高度類型化的敘事模式

敘事的類型化是以新聞報道為代表的真實敘事與以小說、電影為代表的虛構敘事共同面臨的問題。然而在比較中,農民工報道卻呈現(xiàn)出更加單一的類型化趨勢。從新聞事件的發(fā)展走向來看,黨報中農民工奮斗的正向結果往往是因為政府或其他組織的援助。相反,都市報中失范敘事卻缺乏復雜原因的追索,僅僅因為貧苦所致的犯罪,違法時的窮兇極惡,以及不加思考的愚昧行動成為種種刻板印象在情節(jié)方面的固著。當然,小說與電影敘事中也存在農民工“返鄉(xiāng)”與“抵抗”的故事類型[31],但在具體的人物行動與功能層面,這些虛構故事還是多元化的。每一個農民工故事都有不可復制的情節(jié),因而虛構敘事中的故事也就具備了對有一定獨立人格的農民工個體的闡釋基礎。而這一基礎在新聞報道中被高度類型化的故事走向所摧毀,使得新聞故事不但在結尾保持類型化,甚至在起因、經過、轉折等各方面的敘事“功能”上也保持類型化,從而消解掉新聞文本對鮮活的農民工個體的闡釋根基。

而類型化的故事走向還只是農民工報道的相對顯在側面,在敘事話語方面,敘述與聚焦也保持高度的類型化,第三人稱外聚焦構成的冷漠與旁觀敘事幾乎主導了所有農民工報道。新聞事件與敘事話語的雙重類型化構建了農民工刻板的媒介形象,導致只要經過簡單的量化分析就可以加以歸類。相比之下,以小說、電影為代表的虛構敘事卻不容易通過區(qū)分敘事話語與故事走向的類別進而歸納文本中主要的形象,每一個形象都具有多元的敘事策略與話語言說,每一個形象之間都有相對較大的性格側面與個體差異。

在敘事層面類型化的背后是農民工報道中記者理念的“刻板化”。戴著有色眼鏡的審視,預先將他們假定為對城市秩序的入侵與破壞者,潛在地將農民工置于智力與道德的低位,認為沒有精英力量的指引、幫助、拯救這一群體便無法立足于城市,諸多刻板化的報道理念是類型化的直接推手。盡管戶籍政策制造了城鄉(xiāng)二元結構的對立,但記者不應該在報道過程中無視或將這一對立視為理所應當,而應該走出刻板敘事意識的誤區(qū),正視和發(fā)現(xiàn)社會發(fā)展進程中城鄉(xiāng)關系復雜的多面性,從而在敘事話語與新聞故事的選擇方面重新建構報道走向,為社會搭建一條緩解矛盾、利于和諧互利的橋梁。

在農民工符號形象的各種敘事范式中,小說是極具理想化的典范,其中的農民工故事往往具有“詩性”,文本意圖指向理想化的農民工人格,企圖通過建構一個個理想化的農民工個體而發(fā)現(xiàn)普遍的人性,達到對這一群體與社會的撫慰。因此我們看到,小說中的農民工大多樸實善良,有著純真的最初的理想,有著執(zhí)著的奮斗精神。在與命運的抗爭中,虛構敘事展現(xiàn)了這一群體的精神內在,從而指向了虛構敘事的核心目的——審美。此類理想化的敘事建構是對普遍的超越,是對詩性、人性與理想人格的追求與呼喚。而新聞等真實敘事的功利性色彩使得它較虛構敘事呈現(xiàn)更明顯的類型化。面對這一問題,新聞敘事應從虛構敘事中汲取一定的“詩性思維”緩解自身過度的“工具理性”。所謂“詩性”,無疑是在故事中體悟人性與人生,以個性的、人格的、生命的意識來觀照現(xiàn)實中的農民工群體,不僅在報道中還原其外在的表象、行動,還要還原其背景、內心以及行動背后的深刻動因,從而還原其多側面的影像和真實復雜的現(xiàn)實存在,在敘事話語方面發(fā)掘話語肌理間內在的審視向度,讓報道可以使人更多反思現(xiàn)實。農民工報道缺少對理想社會秩序的建構性思考,很少對農民工群體有理解與撫慰,因而也缺少對敘事倫理的反思。喪失詩性理念的敘事,無論是真實敘事還是虛構敘事,都將失去文本走向的終極指引,使敘事成為單純的苦難展示與低級趣味的獵奇。

在人物形象方面,小說與電影對人物內心及性格的開掘應當為新聞報道所借鑒。虛構敘事中,人物的內心世界總是被盡可能地放大。如陳武《換一個地方》筆下的于紅紅[32],其內心世界中同各種來自都市的誘惑作斗爭,堅守著自身對“貞潔”的理解,使得這個小人物保有著人格的尊嚴。打工文學“把握了農民工進城后所展現(xiàn)的異質化生存狀態(tài)”,體現(xiàn)了“農民在進入城市后受城市的現(xiàn)代文明的沖擊而形成自我生存的焦慮心理”[33]。人物內心世界的放大有助于樹立起形象與讀者對等的尊嚴,緩解讀者與形象之間的隔閡,使得讀者走進這一群體,理解這一群體。而現(xiàn)有新聞敘事卻少有內聚焦的運用,因而也就很少有文本可以講述農民工內心世界的發(fā)展與變化,尤其是他們在融入城市過程中內心世界的痛苦與掙扎。高度類型化的第三人稱外聚焦造成一種行為主義的冷眼旁觀,使得農民工在新聞文本中的行為趨向機械化,如在農民工違法犯罪的報道中,記者將犯罪者、秩序破壞者與農民工身份之間建立起某種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粗暴的因果關系,他們犯罪的深刻原因、復雜心態(tài),走向犯罪的掙扎過程以及犯罪后的驚恐與懺悔都消弭在程式化的報道模板中,這種扁平壓縮的形象只能強化人們對這一群體的刻板印象。

(三)超越二元對立的視域

孫立平教授指出,正是戶籍制度導致了城鄉(xiāng)對立[34]93。當年國家領導人出于現(xiàn)實考量才制定出城鄉(xiāng)戶籍政策,但這種人為強化的二元結構六十年后已超越單純的行政政策,進入社會文化與意識形態(tài)領域,并體現(xiàn)在當代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城市與鄉(xiāng)村,這兩套經濟系統(tǒng)、社會制度經過數(shù)十年的發(fā)展,最終演化為各自的“社會關系及……生活經驗”[35],演化為各自的倫理體系及思維模式。而當這種文化沖突走入敘事領域時,從敘述者到受敘者,從真實敘事到虛構敘事,從敘事話語到敘事功能的安排,都無不體現(xiàn)出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的現(xiàn)實影響。

在農民工報道中,記者所代表的城市人群,因著“媒體邏輯”的商業(yè)思維驅使,向作為目標受眾的市民群體傾斜,從而凸顯并鞏固了城市倫理體系。農民工媒介形象則在某種程度上滿足著市民群體潛在的“身份自信”。市民不僅以自身的媒介消費力同記者構成聯(lián)盟,更以其自身的文本接受姿態(tài)肯定著二元對立的敘事倫理及自身的城市身份。

面對文本內外的二元對立,新聞敘事還應反思并借鑒虛構敘事。本質地看,虛構敘事與真實敘事都是由社會文化與社會意識這一核心敘事語法轉換生成的,因此虛構與真實在這一層面并不存在“虛構”與“真實”之分,而只是外延的不同。另一方面,所謂“真實”敘事,更多時候僅僅只能保證所敘之事的“形式真實”與“現(xiàn)象真實”,并不能保證其中的“本質真實”與“宏觀真實”,也就是人性維度與社會歷史維度的“真實”,因而“真實敘事”在歷史語境中反而成了“虛構敘事”。相反,許許多多的“虛構敘事”由于其直面人心與人性的價值取向,并在敘事中抱有高度的歷史與社會自覺,反而在同真實敘事對比時顯出更多的“宏觀與本質真實”。從這一角度看,“虛構”不虛,“真實”不實,其中最為重要的衡量標準不是表面上的“現(xiàn)象真實”,而是深層的“歷史理性”。出于消解農民工報道中二元對立敘事倫理的需要,新聞等真實敘事應當從虛構敘事中汲取這一“歷史理性”,直面人心與社會,在人生、社會與歷史的發(fā)展中重新審視農民工群體,重新審視特定歷史境遇下的城市與鄉(xiāng)村,從而超越狹窄的、現(xiàn)在時態(tài)的二元視域,將新聞敘事引向歷史哲思下的諒解與寬容?!艾F(xiàn)象真實”側重進行時態(tài)下的準確敘述,而“歷史理性”側重還原當前世界的歷史坐標。在建構農民工媒介形象的新型敘事倫理時,首先應當給予個體的農民工形象以主體性,將他們看成有完整人格的生命存在,并在報道中還原他們的人生軌跡與生活歷程。當前的新聞報道總是截取這一群體生活的某一瞬間,如:敘事定格在農民工討薪者被駕駛豪車的老板撞死的瞬間,在工地酣睡的農民工被掉落的天花板砸死的瞬間,民工在河邊祭拜河神以求討薪成功的瞬間,被女上司逼得走投無路進而將其殺死的瞬間,進城務工被人強奸深夜在花園草坪中產子的瞬間,等等。這一系列的瞬間僅僅只做到了現(xiàn)象的真實,但無法把握農民工的生命歷程與人生遭遇。本來值得同情的人也變成了愚蠢的,可悲的人變成了可鄙的,可以理解的變成了窮兇極惡的。如果報道中多一些對個體生命歷程的了解,也許大部分的農民工新聞會是另一番面貌。

同時,應以歷史理性關照農民工群體。這個群體不是突然間無緣無故地出現(xiàn)在城市中的,而是有著特定的時代、經濟、社會、政治等等復雜背景?!皬慕洕慕嵌葋矶x,一個城市永遠是個市場的中心,構成聚落的中心”[36]199。鄉(xiāng)村作為城市的附庸與維持系統(tǒng),必然會源源不斷地將勞動力與產品輸送到城市以支持城市的發(fā)展,這一道理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只是在工業(yè)革命之后尤為突出。如果能以這一歷史視角審視,農民工應被視為城市的建設者與維護者,不是“現(xiàn)象真實”敘事下的“破壞者”與“入侵者”。

再者,記者應以歷史理性關照“城”“鄉(xiāng)”二元關系。其實“城”“鄉(xiāng)”概念本不存在,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各自的概念體系才逐漸建立。我國解放后出于發(fā)展農業(yè)與緩解城市就業(yè)壓力的需要制定了戶籍政策,這一政策是歷史的,不一定在當今社會依然具有合理性。“城”“鄉(xiāng)”對立是暫時的,農民與鄉(xiāng)村的城市化、現(xiàn)代化進程才是永恒的、主流的。如果記者能夠在城鄉(xiāng)對立的問題上多一些歷史理性,那么農民工報道也不會呈現(xiàn)出諸多敘事倫理問題。

[1]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tǒng)計局.中華人民共和國2011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EB/OL].(2012-02-22).http://www.stats.gov.cn/tjsj/tjgb/ndtjgb/qgndtjgb/201202/t20120222_30026.html.

[2](法)羅蘭·巴特.敘事作品結構分析導論[C].張寅德譯//張寅德.敘述學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3]Pringce G.Narrativehood, Narrativeness, Narrativity, Narratability[C]//Pier J, García Landa J A.TheorizingNarrativity. Berlin:Walter de Gruyter, 2008.

[4]張詩蒂.“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新讀——以農民工媒介形象為例[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07,(6):119-124.

[5]賀博.社會性別理論視野中的女性農民工群體媒介形象再現(xiàn)研究[D].重慶:重慶大學,2009.

[6]劉雋.大眾傳媒中弱勢群體利益表達現(xiàn)狀——以重慶傳媒農民工報道的內容分析為例[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08,(2):114-121.

[7]權波.農民工媒介形象建構研究[J].青年記者,2010,(8):7-8.

[8]黃典林.從“盲流”到“新工人階級”——近三十年《人民日報》新聞話語對農民工群體的意識形態(tài)重構[J].現(xiàn)代傳播,2013,(9):42-48.

[9]張玉鳳.《南方周末》農民工報道的框架分析及其議題變遷[D].蘭州:蘭州大學,2011.

[10]孫朝芳.議程設置下農民工媒介形象的建構[D].重慶:西南政法大學,2011.

[11]賈小敏.場域理論視域下的農民工報道研究:以《陜西日報》《華商報》為例[D].西安:西北大學,2012.

[12]湯浩.媒介排斥論[D].杭州:浙江大學,2009.

[13]許向東.一個特殊群體的媒介投影——傳媒再現(xiàn)中的“農民工”形象研究[J].國際新聞界,2009,(10):42-45.

[14]徐艷.社會公正視角下的農民工報道研究:以《人民日報》為代表的大眾傳播報道模式與體系變革[D].武漢:華中科技大學,2011.

[15]張鵬.農民工傳媒形象再現(xiàn)的內容分析[J].徐州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1):75-79.

[16]李艷紅.一個“差異人群”的群體素描與社會身份建構:當代城市報紙對“農民工”新聞報道的敘事分析[J].新聞與傳播研究,2006,(2):2-14.

[17](法)克勞德·列維-施特勞斯.結構人類學——巫術·宗教·藝術·神話[M].陸曉禾,黃錫光等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9.

[18](法)A·J·格雷馬斯.敘述語法的組成部分[G].王國卿譯//張寅德.敘述學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19](法)A·J·格雷馬斯.行動元、角色和形象[G].王國卿譯//張寅德.敘述學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20](美)弗·杰姆遜.后現(xiàn)代主義與文化理論——杰姆遜教授講演錄[M].唐小兵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

[21]吳泓緲.《結構語義學》的啟示[J].法國研究,1999,(1):38-44.

[22]莫曉東,劉輝龍.夜色中 有人嘆息[N].南方都市報,2010-03-08(DA10).

[23]肖友若.張全收大倒苦水:報道客觀 做人好難[N].南方都市報,2010-03-31(SA25).

[24]戴嵐,韓立群.從打工妹到勞模大學生[N].人民日報,2010-11-12(23).

[25]馮華,陳曌.這里也是我的家[N].人民日報,2010-08-29(7).

[26]王志海.被辭討薪四工人挨打[N].南方都市報,2011-09-18(AA06).

[27]劉小楓.沉重的肉身:現(xiàn)代性倫理的敘事緯語[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4.

[28]伍茂國.現(xiàn)代小說敘事倫理[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8.

[29]孫金棟.“跳樓秀”演過了頭法律不容[N].華西都市報,2010-03-24(26).

[30]樊葵.當代信息傳播中的傳媒歧視[J].當代傳播,2003,(5):51-53.

[31]蘇奎.文學如何表達底層——以農民工文學的詩性建構為中心[J].當代文壇,2011,(3):13-16.

[32]陳武.換一個地方[J].青年文學,2004,(4A):4-22.

[33]鄭曉明.游蕩在城市與鄉(xiāng)村之間——“打工文學”的創(chuàng)作思考[J].深圳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06,(1):54-58.

[34]孫立平.斷裂——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中國社會[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35]南帆.啟蒙與大地崇拜:文學的鄉(xiāng)村[J].文學評論,2005,(1):95-105.

[36](德)韋伯.經濟與歷史;支配的類型[M].康樂等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唐 普]

G206

:A

:1000-5315(2014)02-0166-09

2013-11-08

王煥(1986—),男,北京人,中山大學資訊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 樊葵(1970—),女,江西南昌人,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猜你喜歡
類型化身份倫理
《心之死》的趣味與倫理焦慮
護生眼中的倫理修養(yǎng)
我國警察盤查行為類型化分析
行政訴訟類型化之批判——以制度的可操作性為視角
跟蹤導練(三)(5)
身份案(下)
他們的另一個身份,你知道嗎
民事一審撤訴的類型化研究
醫(yī)改莫忘構建倫理新機制
放松一下 隱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