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宇波

文天祥(1236—1283)，字履善，又字宋瑞，自號文山道人，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寶祐四年(1256)進(jìn)士第一，歷江西提刑、知贛州。德祐二年(1276)拜右丞相兼樞密使，同年出使元軍議和，痛斥伯顏，被拘，后脫逃。端宗即位后，拜左丞相，堅(jiān)持抗元。兵敗被俘，送至大都，屢經(jīng)威逼利誘，誓死不屈，囚禁三年后從容就義。

文天祥一生著述豐富，據(jù)《文氏通譜·信國公遺翰》記載:“信公遺稿，在元時類集五十卷，公之孫富刻板傳世，經(jīng)兵燹不全?！庇謸?jù)《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天祥)“生平有《文山隨筆》數(shù)十大冊，常以自隨，遭難后盡失之。元貞、大德間其鄉(xiāng)人搜訪，編為《前集》三十二卷，《后集》七卷?！蓖魧W(xué)者們的文天祥研究，主要集中在他的生平、思想和詩文作品上，而對其著作及版本的研究比較少。

一、文天祥著述版本的“一個源頭”

就文天祥著述版本的淵源而言，鄧碧清《〈文山集〉版本考》提出了“一個源頭”的觀點(diǎn)，即后世的諸刻本都源于道體堂刻本。本人也贊同“一個源頭”的說法，但這個“源頭”與鄧文的內(nèi)容不盡相同。鄧文的“源頭”指道體堂本?！端膸烊珪偰刻嵋酚性?(天祥)“生平有《文山隨筆》數(shù)十大冊，常以自隨，遭難后盡失之。元貞、大德間，其鄉(xiāng)人搜訪，編為《前集》三十二卷，《后集》七卷，世稱道體堂刻本?？继煜橛小段纳降荔w堂觀大水記》稱:‘自文山門入，過障東橋，為道體堂云云’，則是堂本其里中名勝，而鄉(xiāng)人以為刊版之地者也。書中原跋九條，并詳載本事，頗可以資考證。明初，其本散佚?！辫b于道體堂本早在明初就已散佚，以此本作為明清諸刻的源頭，不太合適。與道體堂本同時代還有文富所刻的五十卷本，何不以文富刻本作為源頭呢?清乾隆三十二年編纂的《文氏通譜·信國公遺翰》云:“信公遺稿，在元時類集五十卷，公之孫富刻板傳世?！边@個刻本雖然在元代便已湮沒失傳，但為天祥之孫文富著錄的刻本，較能呈現(xiàn)文氏著述的原貌。鄧文并沒有把文富刻本作為后世諸刻本的源頭，恐是考慮它已經(jīng)散佚。如果文富刻的佚本不能作源頭的話，那么筆者認(rèn)為散佚的道體堂本也不應(yīng)作為文氏著述的板刻源頭。

筆者認(rèn)為文天祥著述及版本的源頭，應(yīng)是現(xiàn)存最早的刻本，即景泰韓雍刻本。明景泰六年(1455)，韓雍、陳價刊刻《文山先生文集》十七卷、《別集》六卷、附錄三卷。前有韓雍、韓陽、李奎、錢習(xí)禮序，又有道體堂本二序。據(jù)韓陽等序，可知此景泰本所依據(jù)的，是尹鳳岐從館閣帶出的鈔本(即道體堂本)，經(jīng)轉(zhuǎn)運(yùn)使陳價?？?、編次，又呈正于江西巡撫韓雍，遂得鋟梓傳世。又據(jù)卷首《道體堂本序》后所載跋語:“《文山先生文集》共二集，前集三十二卷，后集七卷，予合二為一，姑存二序于此?！眲t知此本是將道體堂本前、后集合為《文集》十七卷。同時，李奎《文山先生別集序》又說到“訪求遺稿，編次成帙”，為《別集》六卷，又輯“名公所述傳記哀挽”，為附錄三卷?？芍吮緭?jù)道體堂本重編，并有所增補(bǔ)。景泰本今藏于國家圖書館，線裝書局2004年版《宋集珍本叢刊》有“影印本”。其為后世諸刻《文山集》的祖本，它上接道體堂本，下啟明、清各本，影響深遠(yuǎn)，將它稱為現(xiàn)存文天祥著述及版本的直接源頭，是順理成章的。

二、文天祥著述版本的“三條支流”

就文天祥著述及版本的支流而言，鄧文指出“兩個系統(tǒng)”的看法，本人認(rèn)為應(yīng)是“三條支流”。鄧文的“兩個系統(tǒng)”，指后世諸刻本大體分成景泰本、家刻本兩個系統(tǒng)。景泰本系統(tǒng)繼承景泰本的基本編次原則和順序，有明景泰本、正德張祥本、嘉靖鄢懋卿本、張?jiān)I本、萬歷胡應(yīng)皋本、崇禎鐘越本、崇禎間張起鵬刻本等。另一個家刻本系統(tǒng)則對景泰本編次順序和原則作了較大改動，對個別詩文也有人為加工，它發(fā)端于文承蔭刻本。文承蔭刻本為正德間文天祥七世孫文承蔭刊刻，據(jù)《文氏通譜·信國公遺翰》記載:(元刻《文山集》)“經(jīng)兵燹不全。景泰間，江西憲副陳公價拾殘編重刊。正德間，七世孫承蔭復(fù)刻?！奔铱瘫鞠到y(tǒng)現(xiàn)存有嘉靖間無名氏刻本、萬歷二十八年蕭大亨刻本、崇禎間無名氏刻本等。如果鄧文按照劃分系統(tǒng)的兩個標(biāo)準(zhǔn)，即“編次原則和順序有較大改動，及對個別詩文有人為加工”，可以將文天祥著述及版本分作兩個系統(tǒng)，那么，筆者認(rèn)為按此現(xiàn)成的兩個標(biāo)準(zhǔn)，文天祥著述后世諸刻本應(yīng)該分作“三個支流”，一是以雍正三年五桂堂為代表的眾多家刻本十六卷，二是正德張祥本及其演變成后來的“四庫全書本”《文山集》二十一卷，三是嘉靖張?jiān)I本及其演變成后來的“四部叢刊本”《文山先生全集》二十卷。下面簡要闡述其理由。

支流之一為“家刻本”系統(tǒng)，以影響最大的雍正五桂堂家刻本為例，文風(fēng)翀《跋語》云:“諸父乃命鳳翀與從兄鳳翔取家所藏刻本，參互考證，定其編次，付之剞劂”;文鳳翔《跋語》亦云:“有明高祖南莊公曾授之梓，已傳播四方矣;無何鼎革之際，板為兵燹，所今存者，亦殘闕過半”。由此可知，其“家所藏刻本”即正德文承蔭刻本的殘本。鄧文也將它列為文天祥版本與著述支流系統(tǒng)之一，肯定其與景泰本比較，“編次原則和順序有較大改動，及對個別詩文有人為加工”，本人贊同這一說法，“詩文有人為加工”姑且不論，僅就“編次原則和順序”而言，與景泰本系統(tǒng)相比較，兩者有著較大的差異。兩相比較，家刻本系統(tǒng)顯然與景泰本系統(tǒng)“編次順序”存在“較大改動”，將其列為單獨(dú)的“一個支流”，自無異議。

支流之二、三為“四庫全書本”系統(tǒng)和“四部叢刊本”系統(tǒng)，二者同出于景泰本，卻是同一源頭下的兩個不同支流，“四庫全書本”《文山集》二十一卷出自正德九年張祥吉安刻本《文山先生文集》十七卷、《重刊文山先生指南文集》三卷、《別集》一卷，《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江西副使陳價、廬陵處士張祥先后刻之”，又據(jù)翁連溪《中國古籍善本總目》:“正德九年張祥刻本”即“四庫底本”;“四部叢刊本”《文山先生全集》二十卷出自嘉靖張?jiān)I刻本《文山先生全集》二十卷，其扉頁標(biāo)注版本來源于“上海涵芬樓借烏程許氏藏明刊本”(即張?jiān)I本)。自張祥本最終演變成“四庫全書本”的《文山集》，與張?jiān)I本最終演變成“四部叢刊本”的《文山先生全集》同樣存在“編次原則和順序有較大改動，及對個別詩文有人為加工”，顯然也是不同的兩個支流。另外，從“編次原則和順序”上說，自張祥本最終演變成“四庫全書本”的《文山集》與從張?jiān)I本最終演變成“四部叢刊本”的《文山先生全集》，兩者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從“個別詩文有人為加工”上說，自張祥本最終演變成“四庫全書本”的《文山集》與自張?jiān)I本最終演變成“四部叢刊本”的《文山先生全集》相比較，“個別詩文有人為加工”這種現(xiàn)象，“四庫全書本”與“四部叢刊本”相比較，可謂屢見不鮮。

綜上所述，“四庫全書本”與“四部叢刊本”在“編次原則和順序”上有著“較大改動”，在“個別詩文”和內(nèi)容上有著“人為加工”，二者為不同的兩個版本。況且，“四庫全書本”與“四部叢刊本”均已錄入數(shù)據(jù)庫，具備檢索功能;后者又被收入“萬有文庫”、“叢書集成”等大型叢書，又是1985年中國書店《文天祥全集》的底本，都為今人易于接觸，廣泛使用。為了免于混淆，很有必要將它們區(qū)分開來。正是基于以上考慮，筆者以為“一源三流”的觀點(diǎn)可以成立，也應(yīng)該成立。

［1］富田文氏族譜［Z］．吉安富田文氏家族刻本第一冊，吉安:1982．

［2］(清)紀(jì)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M］．北京:中華書局，1983．

［3］黃源海．文天祥著作及其版本考略［J］．贛圖通訊，1983(4)．

［4］ 鄧碧清．文山集版本考［J］．宋代文化研究，1992，(2)．

［5］祝尚書．宋人別集敘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9．

［6］修曉波．文天祥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2．

［7］俞兆鵬、俞暉．文天祥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8］劉文源．文天祥研究資料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1．

［9］翁連溪．中國古籍善本總目［M］．北京:線裝書局，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