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
石魯(1919-1982年),原名馮亞珩,字永康,因崇拜石濤與魯迅而改名石魯,生于四川省仁壽縣。中國現(xiàn)代山水、人物、花鳥畫家,“長安畫派”主要創(chuàng)始人。對于二十世紀后半葉的中國美術史來說,石魯以其鮮明的個性張力與強烈的藝術風骨,倍受人們關注。在其短暫的藝術人生中,他以滿腔熱情與生命為代價,實現(xiàn)了對革命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和對藝術創(chuàng)新的艱苦探索。
一、石魯其人
石魯幼年家境殷實,有“萬卷藏書”,早年受過私塾教育,亦受到喜藏古董字畫和吟詩作賦的家風熏陶,特別是受民間藝人及其兄馮建吳影響,喜愛傳統(tǒng)繪畫。1937年,在成都東方美術??茖W校國畫系畢業(yè);1938年,借讀華西協(xié)和大學文學院歷史社會學系;1940年初去延安,入陜北公學院學習,并從事革命文藝工作等。
建國后,石魯歷任西北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任、《西北畫報》社社長、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陜西分會主席、陜西國畫院名譽院長、中國美協(xié)常務理事等。1961年在北京舉辦“西安美術家協(xié)會國畫研究室習作展”,被譽為“長安畫派”的旗手?!拔母铩睍r期,石魯倍受摧殘,仍頑強斗爭、堅持作畫。1979年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在北京舉辦“石魯書畫展”,引起強烈反響。出版畫集多種,創(chuàng)作有電影劇本《暴風中的雄鷹》。中國畫作品有《轉戰(zhàn)南北》、《東渡》、《華岳之雄》、《荷雨圖》等,著有畫論《石魯學畫錄》等。
二、石魯藝術風格的分期
石魯?shù)囊簧?,隨著其所處的時代和背景,藝術思想一直在變化,并伴隨著對藝術本體研究的深入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積累逐漸走向成熟。從藝術的語言風格與形式特征分析,石魯?shù)睦L畫創(chuàng)作,基本可以分為四個時期:1949年解放以前、五十年代(1950-1959年)、六十年代至文革期間(1960-1965年)、文革以后(1966-1982年)。
第一時期是1949年解放以前,石魯主要以木刻版畫、年畫為主,用寫實的通俗人物畫宣傳社會主義革命,代表作有木刻版畫《說理》、《群英會》等。
這一時期是石魯創(chuàng)作的早期,由于他受到五四新美術運動的“以西革中”的思想,以及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講話精神的影響,在藝術思想上,他非常關注藝術的宣傳作用,堅信文藝是為無產(chǎn)階級及其政治服務的;在藝術方法上,他也十分崇尚在西方寫實素描基礎上的“以形寫神”論;在創(chuàng)作方面,則非常注重真實感和細節(jié)的刻畫,對“自我情感”和藝術形式美并不注重追求。
這一時期的繪畫作品透著革命的浪漫主義情懷,石魯?shù)木袷澜绯錆M了理想、正義與犧牲的革命情懷,并堅信自己所投身的革命事業(yè)是崇高和美好的。石魯在延安時期的創(chuàng)作以版畫為主,兼作年畫、連環(huán)畫、新洋片等。如《群英會》,畫中毛主席微笑著傾聽勞動模范匯報工作,很具親和力,窗外射進明亮的陽光,畫面充滿了靈動的感覺。作品構圖簡潔大方,刀法純熟流暢,人物表情生動,氣氛熱烈,成為當時群眾喜聞樂見的經(jīng)典之作。
第二時期是50年代(1950-1959年),此時期是石魯中國畫創(chuàng)作高峰到來的前奏,其藝術創(chuàng)作逐步從藝術普及轉向藝術提高,正式開始了中國畫的創(chuàng)作,并且逐步形成了他極具英雄主義氣質的“敘事模式”的高潮——其創(chuàng)作風格表現(xiàn)為“敘事性”的現(xiàn)實主義特征。繪畫題材主要以人物畫為主,山水畫次之,畫面到處洋溢著熱烈的氣氛和革命的樂觀情懷。以形寫神,為此時期石魯繪畫的寫實階段。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中國,西方的藝術思想、繪畫語言對當時中國美術界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畫家紛紛學習西方油畫、水彩畫的技法。當時流行的“彩墨畫”技法幾乎影響了所有表現(xiàn)現(xiàn)實題材的中國畫作品。石魯于1950年開始中國畫創(chuàng)作,他主張運用西畫與國畫相結合,其作品以講述生產(chǎn)生活中的故事、歌頌人民翻身解放做主人的幸福生活為主,形象親切動人,生活氣息濃厚。如《變工隊》、《幸福婚姻》、《偵查》等,同樣運用了彩墨技法。1955至1956年,石魯去印度與埃及寫生,這兩個國家多種藝術形式和民族藝術風格的特殊魅力,促使他對藝術形式問題有了新的理解。1957年前后,石魯?shù)乃囆g風格有了顯著的蛻變,畫面中的故事性、情節(jié)性逐漸減少,作品從描繪親眼所見的現(xiàn)實,轉變?yōu)楝F(xiàn)實生活感受、抒發(fā)內心情懷,此時的一系列作品既有創(chuàng)新性、藝術性、又很好的表達了民族精神,同時逐步強化了對傳統(tǒng)筆墨的運用和追求,如《轉戰(zhàn)陜北》是石魯這一時期重要的代表作之一。
第三時期是60年代(1960-1965年),此時期為石魯繪畫藝術的高峰期,他完成了從思想上到筆墨技巧上的進一步升華,創(chuàng)作題材廣泛,開始偏重對山水畫的探索。由注重“外化”的自然,轉向注重“內化”的心靈,對傳統(tǒng)筆墨的改造、提煉與吸收,以及對創(chuàng)作“抒情”意識的強化,顯現(xiàn)了畫家骨子里詩人般的浪漫情懷。以“神”造型,此時期為石魯繪畫的寫意階段。
這個時期,石魯寫出了著名的《石魯學畫錄》,他倡導用中國畫傳統(tǒng)的筆墨表現(xiàn)出先進的革命理念和社會主義新生活的情意,并在這一過程中探索中國繪畫特有的表現(xiàn)方法,從而做到繼承與創(chuàng)新有機結合。而“長安畫派”的形成,石魯以理論上的卓越建樹和獨創(chuàng)精神成為旗手,把中國人物畫和山水畫的創(chuàng)作引入到一個新的層面。他結合自己對中國畫表現(xiàn)形式的感悟,以及“長安畫派”其他畫家的實踐經(jīng)驗總結,鮮明地舉起了“一手伸向傳統(tǒng),一手伸向生活”的大旗,使“長安畫派”的藝術創(chuàng)作更具“民族性”和“人民性”。
第四時期,即1966年至石魯逝世(1966-1982年)。這一階段由于時代與石魯個人命運的巨大落差,他的藝術轉向神秘而狂放的風格,且有強烈的現(xiàn)實批判性,畫面極具反叛與挑戰(zhàn)意味。繪畫題材范圍變小,逐步轉向以文人花鳥、山水畫為主,并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書法和詩詞歌賦。在藝術觀念上,他也從之前的“以神造型”基礎上的形神統(tǒng)一,變成“得意忘形,縱情恣肆”的狀態(tài),為石魯繪畫的大寫意階段。他用筆大力提按,筆鋒崎嶇縱橫,傲然而立,充滿了鏗鏘頓挫感,創(chuàng)作出了一批具有高度浪漫主義意味的表現(xiàn)自身情感的藝術作品。
三、石魯繪畫作品
沈陽故宮博物院藏有石魯繪畫作品多達20余件,其數(shù)量和品質在國內眾多博物館中當屬典范?,F(xiàn)精選12幅作品,微而言之,以娛讀者耳目。
《禹門逆流圖》 紙本 設色 141×66厘米
兩山聳立相對,山間江水湍急,一艘小船逆流而上,舟上一人奮力撐槳,岸上幾人合力拉纖繩。赤巖與湍急的江水,大大地增強了作品的力量感,給人一種“人定勝天”的豪邁、雄偉與深沉之感。畫右下鈐“磊磊落落”朱文腰圓印、“石魯之章”白文方印。
此畫創(chuàng)作于1960年,石魯倡導“一手伸向傳統(tǒng),一手伸向生活”的觀點,帶頭用畫筆描寫當代生活,黃河由陜北佳縣流經(jīng)禹門數(shù)百里,兩岸石壁厚重蒼茫,畫史上從未有人表現(xiàn)過。石魯用朱砂濃墨創(chuàng)造性的抒寫了新世紀的華章,前無古人,突破了畫史上定形的各種皴法,開創(chuàng)了獨特的“石魯皴”,用紅色來表現(xiàn)對革命的赤膽忠心。
《高原放牧圖》 紙本 設色 168×74.5厘米
圖繪高聳陡峭的山峰,上有一人牧羊,羊群順山路而下,如濤濤的江水,一瀉千里。左下款署“高原放牧,石魯寫于長安”,下鈐“石魯”、“石魯新畫”白文方印,右下鈐“磊磊落落”白文長方印。
此畫創(chuàng)作于長安,年代約1960年前后,“畫面以墨調色,以色含墨,用筆流暢,皴法自如,留出凸起部分,使黃土高原斷崖的質樸神智躍然紙上。”此畫是石魯對陜北生活的一種體驗,在陜北高原的山坳里,羊群下山如同山谷中的流水聲,石魯將其所見巧思構想,用意象的處理方法來表現(xiàn)這種特殊地貌的情境,讓人眼前一亮。又以意象的思維方式加寫意的表現(xiàn)技法,真實傾瀉了自己對陜北的真情實感。
《麥浪圖》 紙本 墨筆設色 68×44.5厘米
黛色高山之下,翻動著黃色麥浪,一行農(nóng)人荷鋤行于田梗間;田野上翁郁的雜樹,烘染得秋意更濃。凡是見過荷蘭畫家梵高《麥田上的烏鴉》的人,一定會被那幅著名繪畫所打動,也一定會記住畫家筆下那種金色的騷動;而石魯這幅畫麥田翻滾、跳動著的旋律,與梵高那幅畫的金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全圖無題款,只在右下角鈐一枚“石魯”朱文長方印。
《遠眺圖》 紙本 墨筆設色 34×28.7厘米
此幅圖以單純的墨筆繪黃土山石突出河中,河水用純正的淡紅色畫出,河面平緩且旋動;山巔之上三人分向而坐,對河遠眺。全圖無題款,僅在右下側鈐“石魯寫生”朱文印、“石魯”內圓外方朱文印。全圖以遠眺為主題,代表了石魯志在遠方之意境。
《山花幽潭圖》 紙本 設色 76.6×68厘米
圖繪雜數(shù)叢中,山花環(huán)繞溪潭,潭中有石,溪水清澈見底,赤紅與淡黃兩色用來表現(xiàn)山花爛漫,恰到好處。右下鈐“石魯”朱文方印、“石魯寫意”白文方印。
此畫用寫意的筆法,繪一幅恬美的畫卷。從此畫可看出,作畫時的石魯充滿了陽光與激情。在用意、用色上都很有新意。
《南國一景圖》 紙本 設色 93.5×41厘米
圖繪南方一景,幾棟房屋,一株椰子樹上果實累累,小徑上群鴨魚貫而出,配之芭蕉、籬笆,鄉(xiāng)土氣息濃厚。右下鈐“石魯”朱文長方印。
此畫推測應為1961年前后,石魯至廣東開會創(chuàng)作的作品。他筆下的南粵風光,具有嶺南畫家所沒有的氣概和樸茂之特色。
石魯《豆角花圖》 紙本 設色 82×48厘米
圖繪豆角花一株,蔓枝已攀上立架,綠葉蔥蔥,豆角數(shù)枚,點點粉紅色的豆角花,在綠葉的映襯下格外美麗。整幅畫清新、明快,給人以賞心悅目之感。右上自題“雨后寫院中豆角花,石魯于長安廬屋”,旁鈐“石魯”朱文篆書長方印、左下“石魯畫印”白文方印。
《月下蘇州圖》 紙本 設色 66×78厘米
圖繪月下蘇州,以重墨繪枯樹兩株,淡墨畫花墻、屋脊。左上題“月下蘇州”,并署款“辛丑冬,石魯寫”,下鈐“石魯寫意”白文方印。
此畫創(chuàng)作于1961年,觀此畫似乎可以感受到月下蘇州的聲音。創(chuàng)作意境之美,在此畫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石魯認為“畫必先立意”,意奇而景奇,意雄而景雄,意疏而景亦疏,主張以少勝多,以有限表現(xiàn)無限,追求景少意長,反對景少意寡。此畫就是以簡單幾景,意境即出,實屬大家風范。
《寶塔葵花圖》 紙本 設色 135×93厘米
畫上繪高原上寶塔聳立,下繪葵花朵朵,朝氣勃勃。左下鈐“石魯畫印”白文方印。
塔為平面八角,九層磚砌,樓閣式,為延安的寶塔。延安寶塔為中國革命圣地的象征。下繪葵花,即向日葵,此圖抒發(fā)了石魯心向革命之深情。這幅畫是石魯二十多年來情感的積淀,最后只在透過向日葵叢看到了延安寶塔,繪畫的境界美也自然顯現(xiàn)出來。這正是石魯“物”“我”合一創(chuàng)作思想的體現(xiàn)。
《荷花圖》
紙本 墨筆設色 73.5×60厘米
此幅為淺設色荷花一朵,以濃墨來描繪荷葉,愈發(fā)顯得墨韻淋漓,賦予傳統(tǒng)中風雅的荷花以鐵石般的剛強沉凝。飽含水分的花瓣,濃淡之間,意示出葉的陰陽向背,墨趣、色趣,躍然紙上。荷花、荷葉、荷梗均筆直向天,堅強不屈。旁落一蓮蓬,使整幅畫面更具觀賞性,節(jié)奏緊湊。右下鈐“石魯”朱文長方印。
《東海之濱圖》 紙本 設色 73.5×60厘米
此幅用水彩寫生畫法,截取海濱漁家生活小景。沙灘淺水中停泊一艘?guī)顫O船,船尾旁站立一婦女,微抱船上兒童,一起向遠處的大海張望;全圖大部分空間用淡藍色擦染出浪濤與波光,海水起伏看似平淡,實則蘊藏巨大量能與魄力。圖右上篆書自題“東海之濱”,后署款“辛丑之冬,石魯寫”,下鈐“石魯畫印”白文方印。
《山居小景圖》 紙本 墨筆設色 67×49厘米
此畫以簡率、樸實筆墨繪山居人家景致。畫面下部為池塘一角,全圖中心是木籬圍成的農(nóng)家院落,院內有六間白墻黑瓦房屋,鮮紅的窗棱隔扇,映出農(nóng)家的紅火生活;后屋紅門內探出娃娃的半身,向著小院和天空張望;院落之外,滿眼盡是豐茂的槐楊雜樹,雖只用草草蒼疏的墨筆,卻已把雨后山林的濃淡氣息真實寫出。圖左上部自題“初晴,寫山居小景,一九六一年于長安”,下鈐“石魯”白文印。
上述12幅石魯?shù)睦L畫作品均為20世紀60年代作品,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此時正是石魯繪畫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對研究其繪畫藝術特點、風格等大有益處。綜其一生,石魯?shù)睦L畫從以形寫神的寫實階段到以神造型的寫意階段,再到得意忘形的大寫意階段,石魯?shù)淖髌?,具有一種驚世駭俗的藝術魅力。他是中國近代最具中國大寫意精神的大寫者,他的繪畫沖破傳統(tǒng)的審美趣味,達到了新的繪畫“境界”。石魯是一位血性與真情融為一體的個性畫家,又是一位廣博的藝術家,更是一位天才型的畫家。他用傳奇般的一生,勾畫了一幅幅意境深邃的圖畫,給人留下了許多想象的空間。盛世收藏,2013年北京保利春拍,石魯?shù)摹峨s花冊》以1120萬元落槌,可見其作品潛在的收藏價值非同小可。
(責編:李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