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育明

這對夫妻很豪邁，和別的客戶不一樣，他們要求打開鐵籠，說要看自由狀態(tài)的小貓，倘若稱心，買兩三只也不成問題，他們家可是世代貓迷。

蘇生右臉頰上頓時生起一輪紅太陽，這塊圓圓的紅斑是遺傳密碼，他和姐姐在這一點上都像過世的父親， 累過頭或者激動皮膚上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印記。

出鐵籠的小貓給客廳增加了生氣，蘇生的眼神隨著小貓跑、跳、或者發(fā)呆。他仿佛入了貓身，只恨自己不能親自爬到客戶懷里發(fā)嗲。

誰知男客人的話很不中聽，他說老板啊，你的貓瘦，沒賣相，一看底子就不好，和小區(qū)里的野貓有什么兩樣？

蘇生急了，哪能這樣比？野貓?zhí)焯斐岳輩?，再多也不值錢。我們貓住的是別墅，許多人還住不上呢！

女客人鼻子里噴出一股笑，眼神分分明明地說道，你個農(nóng)民別墅有什么好炫耀的，也不過是宅基地換來的，是國家挑你們發(fā)財嘛！

蘇生假裝沒看懂對方的蔑視，他從小習(xí)慣了仰視，反而練就了裝傻的本事。我沒講錯吧，不要說貓，人都分三六九呢，下崗的人過的是什么日子？去小商品批發(fā)市場還要討價還價呢，他們能養(yǎng)活自己就算不錯，只有你們這種有福報的人才會來我們四季紅貓舍……

可是，說得再多也沒用。這對夫妻最終還是空著手走了。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蘇生知道，也不是最后一次，區(qū)別只是，這次來的人牛皮太大，戳開后也只是一包草，哼哼，冒充大款，還買幾只不成問題呢，買一只都買不起！

蘇生收攏嘴角的嘲笑，背靠到門框上，手心平壓頭頂，又側(cè)過身看了下，還是那根線，要長高一厘米都這么難？！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能從他的長相中看出一種可能：小老板的智力在臨界點，客氣點也只能打個中下。他大頭短四肢，拼命長也沒超過一米五。別看頭大，耳朵奇小，以至于人們原諒他的聽力——但凡他理虧的事總是聽不清對方的指責(zé);從他懵懂的表情上就可看出頭腦的簡單冥頑以及思維的直線條，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生意經(jīng)上，他有著自己的聰明，只要涉及到錢，他的臉上就會遲緩地擠出一團和氣，他一疙瘩一疙瘩地笑著，眼睛里藏著掖著的緊張絲絲縷縷地溢出來，令軟心腸的人不忍與他討價還價。

不要說行家，就是對貓有些常識的人都能看出“四季紅貓舍”不上檔次，它們有一半是串種的，比如黑白奶牛、玳瑁、藍白英短、綠眼三花，就是蘇格蘭折耳，美短、異短、金吉拉、暹羅貓等，品相也很一般，不像正宗的貓舍，只有一兩種品牌，最多三四種，像蘇生這樣繁雜的，時不時還混進一只土著，應(yīng)該叫雜貨店更名符其實。

要說蘇生不懂檔次是不對的，他對CFA級貓王爭霸賽也關(guān)注過，曾悄悄去打探過，那些貓們確實個個不凡，毛發(fā)光澤度、五官品相、骨骼、美容、活潑度各有所長，蘇生看了確實眼熱。但是，但是！大廳里放著許多花籃花圈，看上去就像靈堂中的鮮花一樣，讓蘇生莫名的心驚。他恨恨地想，到這種地方也就是爭個名氣，子憑母貴，將來好賣大價錢。不過，蘇生又倒過來想，就算辛辛苦苦養(yǎng)育出美貓，送到這里來參賽，萬一拿不到獎，這筆車費門票報名費等開銷，豈不全打了水漂？！還不說平時增加的開銷呢！蘇生很容易就想通了，雞有雞路，貓有貓路，老天爺也會給我四季紅一條活路。

有人問過蘇生，為什么給貓舍起這個名字，四季發(fā)財天天拿到紅包？他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驕傲，高雅點行不行？這是我阿姐的創(chuàng)意呢，聰明人懂的。

人們就看啊，從破開圍墻安裝的這扇門看起，不過是一扇自制的鐵皮單開門，漆成玫瑰紅，左側(cè)一幅貼畫，上印藍瓷花財神爺一尊;右側(cè)一幅廣告語，毛筆字寫就外加真空塑料封：“四季紅貓舍誓把品牌級的第二代產(chǎn)品提供給消費者上帝”。門楣旁還懸掛著圣誕老人造型的門鈴。不倫不類不倫不類呀！你那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阿姐就這水平？

蘇生解釋，除了四季紅，其他全是他老媽蘇英英的創(chuàng)意。

鐵門后是一米左右的通道，從兩側(cè)可以繞到屋后的院子，院子足有二百多平，也是拼十錦，油麥菜、菠菜、韭菜等農(nóng)家菜;野薺菜、馬藍頭、青蒿等野菜;脫力草、薄荷草、金銀花、蒲公英等藥草，沒鋪草地，不栽玫瑰，一派實惠的氣象。

可是花呢？紅牡丹沒有，紅梅也沒有，紅山茶同樣沒有，紅月季更是沒有，紅玫瑰當(dāng)然沒有，紅菊花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沒有，連圣誕紅也不見一株，什么四季紅?。?！

蘇生瞅著院墻四周的夾竹桃，驕傲地抬起了頭，果然你們都不知道，還是我阿姐有知識。人們這才知道，夾竹桃還有一個別名，叫四季紅?？墒牵鼈儾⒉皇敲F花木呀，誰都知道它有毒，體質(zhì)敏感的人從邊上走過都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蘇生嘿嘿樂了，沒見識了吧？！夾竹桃吸灰塵吸有害氣體，它們是活的空氣消毒機，我們從小就喜歡。

想起阿姐，蘇生就情愿時光倒退，立即回到小時候，哪怕窮得手上沒一張鈔票。那時候，不管爸爸是怎樣的酒醉，媽媽是怎樣的煩悶，阿姐總像保護神一樣護著他，誰欺負了自己，阿姐會找上門去，直罵到那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門為止，從他記事起，阿姐就是不敗的女神，直到他們決定種夾竹桃樹……

阿姐帶著他尋找到最好看的兩棵母樹，一棵開紅色花，一棵開白色花，紅花像火，白花像雪，夾竹桃的樹枝又細又長，翠綠的葉子也是又細又長，開得正旺的一簇簇花卻顯得模糊，好像蠟花被火一烤，烊在了一起。

過去，蘇生并不覺得夾竹桃花好看，阿姐說好看他就跟著好看了，阿姐不會錯。阿姐說，夾竹桃開花很香的，會熏得走過的人打噴嚏。

弟弟便連續(xù)地打噴嚏。假裝的。笑是真實的，姐弟倆開懷大笑。

他們表情莊重地把插枝浸入清水，整整一個星期的鄭重其事，每天儀式般地換水，直到插枝的這一天來臨。他和阿姐在屋前的坡地松土，坡地下是條小河，阿姐說種上樹能保住泥土不流失。天飄細雨，潲在臉上麻酥酥的，千萬只潮濕的小手撫摸著他們，蘇生看到阿姐頭發(fā)上積起了雨珠，顫顫悠悠的，有的滑下來，有的在閃爍。好看好看這么多珍珠！

阿姐眼睛亮晶晶的，可惜它們是雨珠。蘇生信誓旦旦的，等我有了錢，我會買千千萬萬的真珍珠給你打扮，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阿姐，公主阿姐，誰也配不上你。阿姐仰頭大笑，她用力地捏著碎土，拍拍打打地壓上了夾竹桃枝，蘇生看著阿姐臟乎乎的手掌，激動地說，阿姐，你還是最好看的泥巴公主，比白雪公主好看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的。

嘿嘿，這么蹩腳的花也要呀？都是種在廁所邊上的。

姐弟倆抬起頭，又是這個假清高的阿章，他是城里人，卻做了這里的上門女婿，他的腳上穿著一雙三節(jié)頭皮鞋，這雙皮鞋其實已經(jīng)舊了，打了好幾道深深的皺褶，卻被擦得锃亮，連褶皺也閃著烏光。不穿時它們站在阿章家門口吹風(fēng)，好像一對門神，阿章的婆娘不但擦亮男人的皮鞋，還學(xué)城里人，在門口種了兩棵玫瑰，紫花香氣襲人，空氣熏得讓人有些醉，在村里人看起來，種玫瑰有些洋氣，有些電影里的味道。

阿姐看到阿章，眼神一暗，用小刀恨恨地在地上戳了兩下，我喜歡夾竹桃，它比玫瑰香！

嘿嘿，它比玫瑰香，世界級笑話……阿章從鼻孔里竄出笑聲，他再也不看他們，駕著幾重深褶的皮鞋走開，臨走還扔下一句話：鄉(xiāng)下囡到底比不過城里小姑娘，不識世面。

蘇生見阿姐出氣粗了，心里也來了火，他壯起膽喊道，就比玫瑰香就比玫瑰香，讓你噴嚏打到死！

姐弟倆怏怏地回家，蘇英英完全支持兒女，別理他，哼！他有錢，怎么還和鄉(xiāng)下娘子困一只枕頭，有本事休了她重新回城討一個出挑的！

自從政府收了宅基地，一變身一折算舊貌換新顏，過去的散漫農(nóng)家生活有了集聚性，過去的村莊變成了別墅小區(qū)，而蘇英英成了居民小組長，在鄰居們眼里，也算個有頭有臉的角色。她不僅對居委會布置的各種任務(wù)很上心，對自己家庭也有責(zé)任感，她始終擔(dān)當(dāng)著調(diào)教、熏陶兒子的責(zé)任。兒子長相差了些，沒辦法，這是命，腦子鈍了些，也沒辦法，同樣是命，家教是一定要上檔次的，這是人為。

沿馬路的鄰居都開了店，賣什么的都有，開寵物店的就她一家。當(dāng)年村子里養(yǎng)貓的人家不少，不花什么精力，也不費多少開銷，它們捉老鼠，逮小鳥，吃毛魚拌米飯，甚至面條稀飯，中國貓嘛，隨便養(yǎng)養(yǎng)，現(xiàn)在的人條件好了，愛好也變了，喜歡養(yǎng)外國貓玩，蘇英英覺得養(yǎng)貓技術(shù)性不強，兒子經(jīng)營足足有余。

蘇英英是個極有主意的女人，只是命苦了些，她育有一女一子，丈夫在兒子十歲時病死了，她一直認為這是報應(yīng)。他在世時嗜酒，喝了二兩貓尿就不知道自己是人了。酒好像是魔鬼和人道之間的潤滑劑，他一會兒滑到這里，一會兒滑到那里。她的生活就像過去俄羅斯作家無數(shù)次寫過的一樣，一個酒鬼，喝了酒就打老婆，醒了就摸著腦袋道歉，再喝酒再發(fā)瘋，稍理智些就恢復(fù)了人形。她過著最惡俗最沒創(chuàng)意的生活，臉上黑斑叢生。

蘇英英一直沒法原諒丈夫這個死鬼，就因為他害得兒子生出來就大腦受損，所以丈夫去世她并不怎么悲傷，反而馬上去派出所給兒子改姓，從此“金生”變成“蘇生”。改過的名字顯得奇妙，平心靜氣或者親熱的放慢節(jié)奏，如同文縐縐的“書生”，可是，蘇英英沒有意識到，倘若下點狠勁或者加快語速，就是“畜生”的諧音。

蘇英英只知道從此她的姓又壯大了一分，年輕時牽著幼子走路的光景又回來了，她重新有了一種掌控的感覺。女兒不肯改姓就隨她了，金絲絲叫起來也還順耳。男人在世時，女兒就像一枚裹著破絮的金玉，灰撲撲的，幸虧小小的人兒無師自通，頭發(fā)能扎出花樣，或者褲腿上挽一寸，上面綁一圈紅繩，自制的各色細毛線花朵也綴在胸前，酒鬼男人竟然還叫她小妖精。金絲絲從小領(lǐng)著弟弟，像年輕的母親領(lǐng)著病弱的小兒，一旦有誰欺負弟弟，她就會變成老虎，連哭帶罵，甚至咆哮撲咬，半吊子上海人阿章看不起蘇家女兒，說鄉(xiāng)下小姑娘太粗魯，白長一張漂亮面孔。蘇英英不知呸了幾次，等著瞧，我家金絲絲就是個金命。

過去，蘇生對阿姐的依戀像蜜蜂離不開花，粘得五官都要融化。當(dāng)初裝修別墅整理院子，就因為金絲絲的感慨：夾竹桃的花從初春開到深秋，哪個花能比？要不它叫四季紅？！蘇生就咬著勁要種夾竹桃，蘇英英之所以贊成是因為夾竹桃便宜，她并不考慮兒女的愛好。貓舍名字也隨了四季紅，聽上去也吉利。只是蘇生太聽金絲絲的，讓她蘇英英心里甘苦交加，是花就要去嬌艷的開放，是蜜蜂也要自行建巢，將來她死了怎么辦？讓這個傻兒子窮死并拖累女兒嗎？所以，當(dāng)金絲絲說要住出去，把自己的房間讓給種貓住時，蘇英英稍一猶豫就同意了，老姑娘的脾氣雖然有些怪，但天地之道有不同的走法，總歸是讓人活下去，隨順女兒管好兒子就是為娘之道了。

比起灰撲撲的兒子，蘇英英顯得光亮，過去，她的穿戴大俗大雅，自從當(dāng)了居民小組長，她穿上了黑色類的時尚衣服，辭去了街心花園排舞的領(lǐng)跳，穿梭于各種矛盾糾紛以及時事宣傳之中。居民小組長是一個榮耀呢，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對兒子也是一個幫助，很明顯的，人們看見蘇生變得尊重不少。太陽比以前亮堂多了，蘇英英對兒子的信心和耐心更足了，她特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增高的詳盡計劃，除了魚肝油、鈣片、增高丸、補血膏之外，她還尋覓到什么二次分泌生長素、加速軟骨細胞生長膏、啟動骨骼二次生長操等新式療法，家里赤豆粥、蝦米湯、蔬菜湯也是不斷的，補血、補鈣、補氣，全了。

蘇生覺得自己的胃太辛苦了，要經(jīng)歷那么多味道，N次量過自己的身高之后，反而激起了絕望，還不如什么都不吃呢，白白的浪費鈔票。

蘇生看得懂別人的眼光，再客氣也是假惺惺，他心里有些發(fā)憤，人矮又不等于戇大！為證明自己不笨，他的嘴里滿是“最大利潤”、“降低成本”、“經(jīng)營對頭就是人生增值”之類的聰明字眼。蘇英英向他批發(fā)一些道聽途說的小哲理小生意經(jīng)，他多少能記住一些，并勤奮的加以運用。

他以為只有聰明人才有能力開店，傻瓜蛋最多擺擺地攤賣賣小蔥。

人們確實小瞧了蘇生，他其實有相當(dāng)?shù)男÷斆?，或者說吝嗇的訣竅，連一些喂流浪貓的退休老人都不忍心用的劣質(zhì)貓糧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貓舍，就這樣還舍不得多給，貓們經(jīng)常處于饑餓狀態(tài)。也不給貓們注射疫苗，一旦貓得了致命的傳染病，也只是自嘆倒霉，無奈地當(dāng)做“折損”扔掉。公貓外借，蘇生鐵定要向母貓的主人收錢，理由是種公騎母貓要用力氣，很傷元氣，需要增加營養(yǎng)。反過來他租別人公貓卻百般哭窮，現(xiàn)錢一分也沒的，生出小貓會酬謝一只。一旦一胎只生了一只，他就嘴唇起泡，委委屈屈地送出兩只染紅的喜蛋了事。是正宗草雞蛋哩，價錢也不便宜。他的理由總是充足。

如果對方口出怨言，蘇生就背誦母親教導(dǎo)，生意人要虧得起，要大起大落，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就不是小娘子。千篇一律的對應(yīng)，茬口總是對得不齊，令人哭笑不得。

蘇生還有一套高效率低成本的妙招：在幼貓一個月甚至半個月時就從母貓身邊拿開，母貓不喂奶很快就會再度懷孕。為了解決幼貓的吃奶問題，蘇生會到外面去誘捕一只懷孕的土貓，或者花幾元錢買一只土貓，所謂的土貓就是人們司空見慣的流浪貓。土貓產(chǎn)下的小貓直接扔掉，土貓媽媽則做純種小貓的奶媽。就這樣，純種貓不停地生，土貓不停地喂。蘇生只求多不求精，講究的是“走量”，他驕傲地說，我們四季紅貓舍很興旺。

知道內(nèi)情的人并不譴責(zé)蘇生，在這個雖寬敞卻氣味難聞的環(huán)境里，小老板看上去比種貓更為可憐，他天天起早摸黑，兢兢業(yè)業(yè)。貓至少不要勞動，他卻是個鞠躬盡瘁的年輕貓奴，一副茍延殘喘的模樣，胸口、雙袖永遠有著污跡，連表情也骯臟不堪，笑容從來沒有光澤。誰會和一個戇大頂真呢？雖然他號稱老板，和那些短斤缺兩的魚蝦攤販有什么兩樣？將來也就是一個窮到底的外來妹跟他了。

我就不信了！阿弟有了錢沒人跟他？我家還這么大的房產(chǎn)呢！偶然回一次家的金絲絲總這樣給蘇生打氣。蘇英英沒有女兒樂觀，賣貓的生意沒想像中的好，但她也不泄氣，實在不行，還可以賣彩票，賣助動車杰寶大王，賣雜七雜八的東西，反正門面朝著馬路。

蘇英英對蘇生講，不要完全聽你阿姐的，你阿姐腦子也會出問題的。每當(dāng)這時候，蘇生總要岔開話題，阿姐到底在哪里上班？房子借在哪里？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又不會天天去打擾她。蘇英英呢，總不接兒子的話茬，頑強的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你阿姐喜歡一廂情愿，還是你老娘有社會經(jīng)驗，守株待兔不行的，萬一發(fā)不了大財呢？蘇生你聽老娘沒錯的，平常要有準備，沒人時學(xué)學(xué)流行歌曲，作興以后小姑娘喜歡去歌廳唱歌呢，不要到時候像呆瓜，一點情趣也沒。

阿姐強，老娘牛，蘇生總歸被她們牽著走。因為老娘的嘮叨，他真以為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喜歡跑歌廳的，只是五音不全的他把握不住哥哥妹妹的纏綿勁，學(xué)來學(xué)去的倒是對一首老歌感了興趣，可惜唱不全，翻來覆去的就是這么幾句——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

哦哦哦哦芝麻開門芝麻開門……

蘇生對四個“哦”字情有獨鐘，字字著力，斬釘截鐵，并將它們吼成“嘔”音，每“嘔”一下，脖子便上下抽動一下，看上去像干嘔狀。

蘇生真心誠意地“嘔”著，在一個密不宣人的憧憬中，一扇錢門徐徐打開，人民幣自動涌出，全是一百元的，少有五十元的，星移斗轉(zhuǎn)，萬眾矚目，連貓咪們都豎起了拇指……

樂極生悲，蘇生會突然蒙面痛哭，這時候，他的心里會浮現(xiàn)一首新學(xué)的歌曲，也是半吊子的唱不全，即便如此，他也不糟蹋它們，他在心里保存著它們，輕易不唱出口，她是天上的月亮，他是地上的小蟲子，月亮多么清亮，怎么能讓一只小蟲子污染它的美麗？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鐵籠里的貓很熟悉它們的主人蘇生，他身上經(jīng)常會閃出一種虛浮之光，亢奮的時候像紅色火焰騰空燃燒，沮喪的時候火星也不見一粒，灰蒙蒙的氣態(tài)抹去了他的五官，只見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形，它們害怕他不高興，他一不高興，它們的肚子就得受罪。它們希望主人也能成為別人的寵物，它們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它們是本能生活的直觀者。

四季紅貓舍總體比較安靜，偶爾貓叫幾聲，在蘇生耳里，意思是差不多的，不是討吃就是求喝，最多鬧點小情緒。他管所有的貓叫咪，區(qū)別只是三個月以下的加個小字。在賣出這些咪子之前，他不會給任何貓起名字，這種帶感情色彩的事是要留給將來的貓主人的。

這些品種貓，如果在發(fā)情之前出手，就是一筆生意成交。

對外借配的生意他也同時進行，當(dāng)然這是對公貓而言，對于母貓來說，到時候沒有買主，就轉(zhuǎn)移到樓上，和它們的母親一樣進行配種事業(yè)，有時候母女倆會共用一只公貓。偶爾蘇英英會嘆一聲罪過，蘇生卻傻笑著，比起小區(qū)里的流浪貓來，它們夠幸福的了，有吃有住，還有人伺候著，用不著翻垃圾桶，也不會被人抓住冒充烤羊肉串或者去做龍虎斗的角色。蘇生不開心了也會呵斥它們，你們要有良心啊，這個房間本來是我阿姐的，讓給你們住了，好好的生一窩好看的小貓出來！

這一天來了一個大耳男人，蘇生心里升起了希望，他顯然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城里人，笨拙的娘里娘氣的大陸普通話，不是臺巴子就是香港人，蘇生知道，如果對話成功，他們就是最好的客戶。

東看西望的男人終于把眼光落到了一只小折耳身上。蘇生掩飾著激動，暗暗盤算著如何出價。這只小貓比所有同齡小貓的體魄都大，連腳掌也像小老虎，卻長著一對可愛的小折耳。更引人注意的是它披著一身華麗的大衣，柔順緊密的銀灰絨毛，間夾著動感的粗黑條紋，條紋像大旋渦，又像蝴蝶斑，誰見了都要驚訝造化的杰作。它經(jīng)常像人一樣攤著四肢朝天睡覺，誰見了都忍不住發(fā)笑。

這個男人的眼神在迅速變化，從觀察到喜愛到泛起的不可抑制的占有欲充滿每一寸肌膚。

蘇生有點頭暈，好像掌控不住自己，他一會兒走近這個男人，鼻子不自主地抽動，好像他是磁鐵而自己是根鐵釘，一會兒又退后幾步，發(fā)癡地打量著這個顧客，心里嘀嘀咕咕。

男人微笑著，怎么，以為我不懂貓咪還是不放心讓我?guī)Щ厝ィ?/p>

蘇生吭哧了幾下，我、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男人詫異地打量了一下蘇生，不會吧？我怎么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照理說，見過你不會忘記??？

蘇生的臉突然漲紅了，他知道對方?jīng)]說出來的話是什么意思，長相是他永遠的疼痛。

蘇生心里狠狠地反駁，你又不出挑，雖然比我高一些，在姚明面前你也是侏儒。瞧你那禿斑，哼哼！

難怪蘇生心里的反擊，這位大耳老兄頭頂心的毛發(fā)過早地退位了，頭皮锃亮。那些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能禿出幾分性感，他只是禿出頹勢，即便如此，他仍傲然亮著頭頂，好像展示著鉆石光芒。他的話也充滿權(quán)威，它沒病吧？沒病就是它了。

蘇生眼光頓時一變，這個男人也有耐看的地方噯，耳朵大，福氣！眼睫毛長，俊雅！雖是娘娘腔，字字擲地有聲。

當(dāng)大耳先生答應(yīng)一萬二千元買下這只貓咪時，蘇生既心虛，又亢奮，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他是準備好他砍掉三分之二的。過分的順利讓他覺得很不真實，此刻他并不覺得幸福，反而虛身跌入暗夜，一種莫名的不安強烈地襲上他的心頭。

這只小貓從此不屬于四季紅貓舍了！這只最好的小貓最終還是離開他了，他再也看不到它了！錢真是王八蛋?。?/p>

他磨蹭了幾秒鐘，終于抖著手摸了摸折耳小貓，這是我們四季紅最好的貓咪，先生拿走了我這里就沒有了，永遠沒有了。大耳男人肥厚的手摸著圓滾滾的小貓頭，又捏了捏它的小軟耳，你放心，這只貓是去享福的，不是受苦的，我老婆指定要你們店里最好的小貓，她的理想就是種一院的玫瑰養(yǎng)一只可愛的貓咪，可惜我家沒有花園……

他的大耳顯示著福氣，也顯示著大度，更顯示著對蘇生的輕視——你還要怎樣？我都沒有還價！

蘇生激動了，用從來沒有過的高亢聲調(diào)說，玫瑰有什么好的，你有院子的話，我免費送你四季紅。

四季紅？進口花卉嗎？

蘇生擦了擦鼻子，不想回答他，既然你沒院子，有什么好說的。大耳男人也不追究，反而寬容地一笑了事。蘇生臉上的紅太陽越來越燙，先生啊，再買一只吧，一只是養(yǎng)，兩只也是養(yǎng)，真正喜歡貓的人往往養(yǎng)一群哪！

大耳男人瞇著眼一笑，不搭蘇生的話。交易結(jié)束，他把小貓塞進貓包。門打開了，陽光猛地撲進來又被迅速壓扁，空氣突然緊縮。接著，門關(guān)上了，陽光被掐滅，那只裝了一整包喵喵聲的貓也隨著消失了。

蘇生呆了幾秒鐘，突然跳起來，他從門后的掛鉤上摘下白帽子，帽子上有著某某送水站的字樣，蘇生扣上它，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一千元的帽子和一元的帽子在遮陽上有什么區(qū)別？！何況是阿爸留下的，不用白不用！所有送上門的東西他都不會放過，包括這個大耳男人的爽氣，爽氣意味著可持續(xù)發(fā)展。

他尾隨著那個人，那個炫耀著一對大耳的人。蘇生的眼神有些迷茫，也有些忌恨，還有些尋覓的快感，更有些莫名的困惑。

大耳人走得并不遠，他進了甘露苑。蘇生對這個小區(qū)并不陌生，他曾進去抓過流浪貓，上次就是在這個小區(qū)抓了一只小白貓，僅兩天就三十元出手了。正想跟進去，卻撞上了蘇英英。媽，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蘇英英也一愣，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家里門窗關(guān)好了嗎？

蘇生朝著大耳男人的方向，壓低聲音，那個人，他把最好的那只折耳買走了，一萬二。

蘇英英臉色變了，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好，好，好事情。那你還跟著他干什么？回家去！

蘇生不甘心地，我想認認他的門，以后再給他推銷一只。

蘇英英一把揪住蘇生的領(lǐng)口，你不要得寸進尺，能高價買你這只貓，你要知足了?；厝ズ煤盟藕蚰切┬∽孀冢祥T來的人會多起來的……她的嘴突然壓扁又迅速拉長了，聲調(diào)也變得悅耳：小妹啊，又去送花啦？

原來是微型美女阿妹頭，挎著一籃子玫瑰花，一扭一扭地走過來。蘇生看著她傻笑，他不喜歡搔首弄姿的人，做人嘛，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不過阿妹頭嘛，則另當(dāng)別論。

同為侏儒形，阿妹頭看上去悅目多了，她整體和諧，小臉尖下巴，五官比例得當(dāng)，身材迷你，走路帶著幾分跳躍，好像一直在跨越障礙。

阿妹頭是新搬來的住戶，和蘇英英同住一個小區(qū)，她一來蘇英英就存了心，作為居民小組長，蘇英英和她套近乎也名正言順，她想盡辦法拉阿妹頭來家里玩，阿妹頭看到貓就蹲下來伸著指頭逗弄，眼睛里透著喜歡，但聽說蘇家要白送她一只卻受了驚嚇，不行的，我沒耐心的，最多看看玩玩。蘇生和她搭腔有些低聲下氣，好像打工仔遇到了自己的老板娘。阿妹頭對蘇生眼神里寫著的“我愛你”視而不見，她已經(jīng)夠小巧的了，哪能再找一個精短的，她可不想將來生一個賣燒餅的兒子?！暗染壏职?。”她無限向往地對那些企圖撮合的人說，她想找一個高高的帥小伙，她聰明，他帥氣，她和他兩下里一摻和、一平均、一除二，不就正正好好標標準準的嗎？哦，她當(dāng)然說的是自己將來的孩子，結(jié)合了兩個人的優(yōu)良基因。

蘇英英相信日久生情，只要功夫到家。小妹啊，聽說現(xiàn)在賣花賺不了多少錢，要不你去我們四季紅幫幫手吧，蘇生不會虧待你，你不想做也沒關(guān)系，可以玩玩小貓。她一邊親熱地說著，一邊向蘇生使眼色。

蘇生臉上的笑肌雖然有些僵硬，但還是有著幾分真情實感，只是他吃不準老娘讓他干什么，是說親熱話還是拍拍阿妹頭肩膀？他一時拿不定主意，表情有些尷尬。

蘇英英硬從阿妹頭手里奪過籃子，是送到甘露苑吧？幾號的？叫蘇生幫你送。

蘇生這才悟過來，傻笑著接過花籃，又大驚小怪的，這么大的玫瑰?。?/p>

你真笨，這是月季。阿妹頭糾正他。

蘇生很高興阿妹頭的指正，又討好地問，這么好看的花，怎么不香??？

阿妹頭說，顏色好看的不香，香的顏色不好看，蜜蜂也懂的道理你不懂。

蘇生莫名其妙的，蜜蜂要懂這個道理干什么呀？不香的就沒花蜜嗎？

阿妹頭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嗯，確實一樣的，花心都甜……你這個死蘇生，挑什么刺??？

蘇英英眉開眼笑地打圓場，一個是色誘，一個是香誘，都能吸引蜜蜂。幸虧我們蘇生不是蜜蜂，否則要餓死的，他老挑剔的。

蘇生得意了，我比蜜蜂強，我喜歡又香又好看的花。

蘇英英如釋重負，你們走吧，我要趕緊回家，煤氣灶上還燜著赤豆湯呢，阿妹頭我也給你留一碗哦，吃了補鐵補血面孔紅堂堂。說著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就喜滋滋地踅身走了。

蘇生走幾步笑一聲，走幾步笑一聲。阿妹頭說，你吃了迷魂藥了，傻笑什么？

蘇生嘴巴貼近阿妹頭，老娘老好笑的，剛才我想進甘露苑，不讓我進去，要我回去做事情，看到你又改變主意了嘿嘿。

阿妹頭裝傻，一本正經(jīng)地說，大概是想讓你跟我學(xué)生意吧？賣花比賣貓清爽多了，花多好看啊，多香啊，貓好玩是好玩，到底臭烘烘的。

蘇生突然沖動起來，我曉得你想什么，你不要看不起我，作興我以后會躥高的，講給你聽嚇你一跳，我阿姐是大美女噯，你笑什么？不是表姐不是堂姐不是干姐姐是血流在一起分不開的親阿姐！

阿妹頭嘴巴撇了一下，現(xiàn)在有真正的美女嗎？全是激素硅膠尿酸勾兌出來的，水一沖尋不到人了。

蘇生急了眼，不相信？叫我阿姐站在你面前，讓你摸，讓你掐，讓你用水沖一沖，看看她是不是真的。

阿妹頭拍起了手，真的??？那她什么時候回家??？我怎么從來沒見過她？

蘇生的心沉了沉。阿爸死后的頭幾年，阿姐的話少了很多，十幾歲的小姑娘像個大人。阿姐很爭氣，考上了大學(xué)，沒畢業(yè)就想出國，她參加了各種外語補習(xí)班，結(jié)果千辛萬苦還是沒弄成，成了倒霉的肄業(yè)生。阿姐變得有些陰郁，越來越不愿和家人講話，后來她在網(wǎng)上尋找到機會，說有個做金融的機會不想放棄。阿姐終于守得云開霧散，人一下年輕了幾歲。她搬出去另住，過一段時間給家里轉(zhuǎn)一筆賬。媽媽就感慨，到底是金命啊。蘇生也為阿姐驕傲，有一次阿姐回家，吃過晚飯欲走，他非要跟她一起回家，想看看阿姐的住處，阿姐竟然板起了臉，還當(dāng)小時候?。勘翘橄x一樣粘在后面！

蘇生終于知道阿姐有些變了，不愿讓人知道她有一個矮子弟弟。蘇生有些傷心，但是，在外人面前，他還是忍不住地炫耀阿姐。阿妹頭的問話戳到了他的痛處，他強作平靜的樣子，阿姐搞金融的，忙死了，我有大半年沒見她了，沒辦法，她的事業(yè)心太強了。

那你不會打電話啊？這么小氣，和自己阿姐講話還怕花錢！

我沒有她的電話，連她住在哪里我都不曉得。媽媽也不講給我聽，大概怕我拖累阿姐。

阿妹頭不屑的，拖累什么？你又不是你阿姐的媽，讓人家以為她長長會變得像你。

蘇生腦子一時別不轉(zhuǎn)，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傻笑了兩聲，就是就是，再說我又不丑，就是稍矮些。

幾個路人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人，阿妹頭白了一眼，看什么看？要買花就說話，不要離遠些，再看要付費的！說著阿妹頭又扭著腰肢往前走，走了幾步她突然停住了，大驚小怪的，要么你阿姐做二奶了，不想讓你知道？

蘇生把花籃朝地上重重一放，你才做二奶呢，你是奶上加奶，三奶四奶五奶！

阿妹頭的眼睛瞬間瞪大了，隨即咯咯笑道，真的呀，那我肯定也長得像天仙了。我媽早說過了，說我小時候就美，笑起來迷死人。

蘇生重新拎起花籃，沮喪的，你這個人，幼稚園剛出來啊？什么人生好什么人生不好也不曉得？！

阿妹頭并不在意，笑著說，噯蘇生，什么時候你阿姐回家告訴我一聲，我過來看看她的長相，給她送一支好看的花。

蘇生變開心了，好看的花就是夾竹桃，你又不是沒看見，我們家種了一圈，我阿姐從小就喜歡。

你阿姐真沒品位，喜歡不值錢的東西，你去看看，馬路邊，公共廁所旁，都是夾竹桃，專門吸毒的。到時候我送她一棵香水玫瑰吧。顏色看上去一般性，花瓣也小幽幽的，不過，香死人。我老喜歡的，放在窗臺上，風(fēng)一吹，滿屋子的香。

蘇生的表情柔和起來，阿妹頭你真好。我也曉得玫瑰高貴的。

阿妹頭手背在后面，那你曉得最好的玫瑰是什么顏色？

蘇生得意了，這難不倒我，我曉得最好的玫瑰是黑色的。小時候我還以為最好的是重瓣大紅玫瑰呢。

阿妹頭又撇嘴了，還是不開眼，最昂貴的是藍色妖姬！不過，這種花的生意我不做的，老罪過的……

蘇生正想問問她藍色妖姬長什么樣，阿妹頭止了步，到了，就是這家上疊，男人剛從外碼頭回來?；@頭給我，我送上去。

蘇生起勁的，好事做到底，我?guī)湍闼蜕先ァ?/p>

先生，花來了。阿妹頭的聲音也變嗲了，蘇生聽了竟有些吃醋。

門開了，蘇生愣住了，天底下巧得不能再巧了，竟是這個買折耳貓的大耳男人。

大耳男人倒好像不驚奇，朝蘇生一笑，一邊付錢給阿妹頭，一邊朝屋里回望了一下，不知是看貓還是看自己的女人。

蘇生也隨著他的眼光看進去，沒看到貓，到新地方的貓都會怕生，它一定躲起來了。但他看到了擺在墻角的貓食盆和水碗，貓碗很精致，蘇生以前沒見過，他估不出價，但敢肯定比自己用的飯碗貴。

蘇生還看見了客廳里的椅子，上面搭著一樣?xùn)|西，黑色的，還垂著一些蕾絲，它是衣服還是圍巾？好眼熟??！就在這時，他看到一扇半開著的門，門里透出半扇鏡子，一個女人背對著大門正在鏡前化妝，鏡子反射出的形象有些模糊，蘇生只是不明白，她為什么往自己臉上涂紅圈圈？

門關(guān)上后，蘇生還是有些發(fā)愣，心里有著莫名的不安。阿妹頭卻美滋滋的，她心不黑，賺一筆是一筆，可是，蘇生卻變得悶悶不樂，連阿妹頭的笑都不能安慰他了。阿妹頭忍不住對著他的耳朵大叫了一聲，他一驚，脫口而出，一萬二！

什么一萬二？阿妹頭莫名其妙。

蘇生強打起精神，如果我的貓每只都賣一萬二就好了。

財迷??！妄想癥啊！腦子抽筋了！你真當(dāng)貓是小老虎啊……阿妹頭的不屑變得十分討厭，蘇生才發(fā)現(xiàn)她的五官有些歪斜，她和阿姐怎么比？怎么比？！沒法比！

迎面走來一個年輕女人，黑紗衣服，蕾絲飄啊飄的，像媽媽穿的衣服，也像阿姐穿的衣服，蘇生突然覺得這種黑色很晦氣，像進火葬場都要戴的那塊黑紗，一完事就會馬上扔掉。

他向阿妹頭揮揮手回家了，媽媽燒的赤豆湯大概還溫?zé)嶂厝ズ莺莺纫煌?，然后狠狠睡一覺，隨便它做惡夢還是美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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