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藝嘉
我最喜歡在節(jié)日的時候,趕去一個地方。既熱鬧,又能好好體會那兒的民俗風情。
圣體節(jié)在秘魯很多地方都有,但以庫斯科為最棒。在印加古城古香古色的背景下,時光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前。
這是主日游行。西班牙人的傳教功夫確實厲害,90%的秘魯人信奉天主教。圣體節(jié)來源于天主教,但一些人類學者認為它也蘊含著古秘魯人的習俗。確實,從穿著上可見一斑。
游行隊伍里的多數(shù)人著裝隆重、熱烈,他們把南美濃烈的色彩以及神秘的鬼怪傳說,一同穿在身上。衣服、腰帶、帽子,能裝飾的地方都裝飾上。你看那帽子上,金絲、銀線、五彩絲、閃光亮片鑲嵌得滿滿當當,一點余地都沒有。中間鑲著耶穌像的繡片十字架,也是五彩斑斕。秘魯人擅長保護傳統(tǒng),今天的織工將印加時代的傳統(tǒng)工藝和風格承襲了下來。
他們的游行不像中國那樣有組織有紀律,整齊劃一。隊列很松散,人們的動作不一致,有互相之間說著話兒的,也有東張西望的。就連抬圣體的人,穿的也是五花八門。庫斯科海拔3416米,和拉薩只差200多米。這時候是五月底的正午時分,有些清寒,陽光卻亮得刺眼,有人穿毛衣、夾克,也有人穿短袖。
秘魯是玉米的故鄉(xiāng),在印第安語中,秘魯?shù)囊馑季褪恰坝衩字畟}”。在這樣隆重的節(jié)日,用玉米做的面包是必不可少的。它們被繩子串著,放在精雕細刻的圣體柜上,旁邊還有啤酒和 chicha (發(fā)酵的玉米飲料)。
游行隊伍從不同地方行進到庫斯科大教堂。我跟隨著人流,從古樸的小巷一路走到瑰麗的廣場。千條江河歸大海。我突然想,主應該是有的——他的名字叫自然規(guī)律。
昨天,我從山上俯瞰庫斯科,一大片密密麻麻互相緊挨著的房子紅瓦屋頂,配著白墻,靜靜地躺在大山的懷抱里。
被安第斯山環(huán)繞的庫斯科,是古老印加帝國的首都,也是美洲大陸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是印加人的心靈圣地。從11世紀到15世紀,印加帝國在南美大陸強盛一時,“庫斯科”的意思就是“肚臍”,當時的印加人認為,庫斯科就是“世界的中心”。
今天的庫斯科城內,到處可見印加遺跡。在我腳踩過的石頭路上,在我目光撫過的城墻上,都有一段歷史悄悄地隱匿其間。
西班牙殖民者占領庫斯科大肆屠城之后,并沒有將它完全夷為平地,而是在它的基礎上重建。這里的教堂、修道院常常交融并存著古印加和歐洲巴洛克兩種風格。始建于1550年的庫斯科大教堂,就是西班牙人在舊宮殿的基址上所建。
教堂渾厚的鐘聲響起。這個叫瑪麗亞安哥拉的鐘,是秘魯最大的教堂鐘,據(jù)說40公里之外都能聽到它的聲音。在這寬廣、悠遠的鐘聲里,我又仿佛穿越了時光。
距離庫斯科80公里之外的馬丘比丘,是一個世外桃源。它不是一湖水、幾座山之后便柳暗花明的那種世外桃源,而是與世隔絕很深的那種。到這兒來太不容易了,飛機,火車,然后再換汽車。16世紀,被西班牙人打敗后,印加人把他們的神圣之地雪藏起來,藏得那么好,以至于西班牙殖民者橫掃了整個印加帝國,卻從未到達過這里。直到400多年后的1911年,一位美國探險者買通了當?shù)匾粋€少年,才讓馬丘比丘這座秘密之城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
一眼望去,它建在兩側高約600米的懸崖之上,猶如懸掛在空中,難怪人們稱它為“天空之城”。試想,周圍都是雄渾蒼勁的山,就這么一座非自然產(chǎn)物,是不是很有天外來客的味道?
在馬丘比丘和匯納比丘兩座山峰之下,它像花園,也像一顆遺落的明珠。在太陽照耀下,放出萬丈光芒,讓人一下子想起印加人對太陽的崇拜。這是印加人的心靈圣地、精神家園,馬丘比丘在印加語中的意思是“古老的山巔”,在這里供奉和祭祀太陽神,再合適不過。
馬丘比丘城海拔其實只有2000多米,并不算高。但在這里,你會覺得太陽近在咫尺。陽光鋪展開來,使近處梯田似的綠地更顯青翠,使遠處的群山如披藍衣。光華幾束,魔法萬千。
我隨眾人走進城。為了保護馬丘比丘,景區(qū)每天只允許500人進入?yún)⒂^。踩著腳下的坑坑洼洼,感覺如同在神秘的印加帝國里探索而行。因為沒有文字,這個人類最遙遠的古文明中心,當時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帝國文明,在西班牙的鐵蹄蹂躪之后,變成一個謎。謎底中最精彩的部分,無疑就是馬丘比丘。
這個曾經(jīng)的圣城,所有建筑都是用大型花崗巖壘疊而成,中間沒用任何黏合劑。我想起乘火車途中所見的奔騰河水,也看到此時在山下喧嘩的那條烏魯班巴河,聽說至今都沒人敢在河面泛舟。這些大巖石也曾和那河一樣桀驁不馴吧,得是多么精妙杰出的設計,才使它們甘心作為人類建筑的構件,而且,在經(jīng)歷多次山洪地震后,依然堅守原位。如今,它們早與背后蒼勁的安第斯山融為一體,奇雄壯麗。
參觀的人們靜默不語,只有那不羈的河,兀自歡騰。它將和其他眾多的河流一起,匯聚成雄壯遼闊的亞馬孫河——世界第一大河。
大部分風景,看看也就想走了。但馬丘比丘,你看它多久都不厭倦。
我還在北京做記者時,采訪過比爾·蓋茨。那時問的,是我并不感興趣的IT問題?,F(xiàn)在我特別想問問他:在馬丘比丘露宿一夜后,是什么感覺?
我像大部分游客一樣,沒能有幸在這里露宿,因為這得事先申請。
羊駝輕巧地奔跑。身披鮮橙色羽毛的安第斯動冠傘鳥,驚鴻一瞥。安第斯高地雖干燥寒冷,坎涂花卻開得熱烈,在當?shù)厮直环Q為“印加圣花”。梳著黑黝黝辮子的女子,有著亞洲人一樣的面孔,卻像非洲女人一樣,用顏色鮮艷的大披巾背她們的孩子……
馬丘比丘,我在這座“失落之城”,仿佛找回了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