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郭沫若接受了一件父母為他安排,并令他終身悔恨的事情——與張瓊?cè)A的婚姻。
這件事,不能全怪郭沫若的父母。早在10歲之前,郭沫若就訂過婚,但女方早夭。他受舊小說中的風(fēng)流、新小說中的情愛的誘惑,從14歲起,就不愿從速訂婚。父母體諒他不愿早訂婚的心理,每有婚事提說,都征求他的意見。在他的推卻中,先后有四五十家人家來提過婚。
郭沫若19歲時,母親未經(jīng)他首肯,就定下了他與張瓊?cè)A的婚姻。郭沫若默許了。來說親的遠(yuǎn)房叔母在他家人的印象中說話很有信用。她說,那女子人品好,在讀書,又是天足。這位遠(yuǎn)房叔母還了解郭沫若的心思,說這張家姑娘絕不會弱于郭家任何一位姑嫂。出于對母親的體諒,他同意了這門親事。但結(jié)果是,新娘一下轎:竟是三寸金蓮!“啊,糟糕!”他心里一驚;待掀開蓋頭一看,沒有看見什么,只看見“一對露天的猩猩鼻孔”正對著他。他二話沒說返身走出了洞房,他感覺受到了莫大的欺騙。母親苦苦勸慰,甚至責(zé)備他不孝。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妥協(xié)了。他說自己是在家里的逼迫下失去了“童貞”。從此悲苦不堪。
后來,郭沫若在一篇文章中談到原配張瓊?cè)A時,戲謔她為“黑貓”。張家與郭家也算門當(dāng)戶對,張瓊?cè)A的父親中過秀才,家有200多擔(dān)田租。張瓊?cè)A讀過私塾,學(xué)過《女兒經(jīng)》、《列女傳》。其實看照片,張瓊?cè)A并不像郭沫若寫的那么可怕。她可能與他的理想中人差得遠(yuǎn)了些,就讓他形成了一種成見性的看法。
郭沫若到日本與安娜同居后,曾幾次寫信想和張瓊?cè)A解除婚姻關(guān)系,都招來父母的指責(zé)。郭沫若怕傷父母的心,也擔(dān)心張瓊?cè)A想不開自殺,所以不得不打消離婚的念頭。對于這一切,張瓊?cè)A恐怕是不知道的。她常去“求菩薩保佑我夫平安無事”,每天都要把結(jié)婚時的家具擦拭一遍,這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她以這種方式盼望著。終于在1939年3月,郭沫若父親病重時,等來了郭沫若返鄉(xiāng)省親。這時距郭沫若離家已26年。郭沫若的母親是1932年去世的,當(dāng)時郭沫若還在日本。郭母知道郭沫若在日本已有一妻子,擔(dān)心張瓊?cè)A將來無所依靠,臨終時曾有遺囑:“他日八兒(郭沫若)歸來,必善視吾張氏兒媳,毋令失所?!惫袈犃四赣H的遺言,又聽家人敘說多年來張瓊?cè)A如何侍奉他的父母,便對她行了三個長揖到地的大禮。為了向她表示感謝,郭沫若還給她題了兩首詩,短跋中特地寫上了“書為瓊?cè)A”4個字,并逗趣說:“如果往后沒有錢用,可以拿去賣幾個大洋?!彼炭秩f端,說餓死也不會去賣。
1939年7月,郭沫若的父親病故,郭沫若偕于立群和他們剛出生不久的兒子漢英回來奔喪。張瓊?cè)A把自己的臥室——也是當(dāng)年與郭沫若的洞房——讓給郭沫若和于立群,并買雞買魚盡心照顧于立群母子。再麻木的人,這也是一種心靈的傷害。我們只能看做張瓊?cè)A無奈中的善良吧。況且自己沒生育,把丈夫的骨血視為己出也是可能的。郭父喪事辦完,郭沫若與于立群從大佛壩乘飛機返回重慶,張瓊?cè)A與家人一起去送行。知道丈夫已不屬于自己,這心如枯井般的女人將怎么打發(fā)日子?她把郭沫若在其父死后寫的長達(dá)七八千字的《家祭文》背得滾瓜爛熟,常常淚水盈眶。
郭父去世之前,曾把家產(chǎn)分給兒子,郭沫若名下分得數(shù)十擔(dān)租谷。由誰來掌管并享有這部分租谷,家里人意見不一。有的認(rèn)為應(yīng)該給張瓊?cè)A;有的則認(rèn)為張氏與郭沫若只有夫妻名分,無夫妻之實。為此,家人寫信給郭沫若。郭明確回復(fù)說:“全部歸張瓊?cè)A支配。她孤身一人,只會幫家事,沒有別的收入,就靠這些租谷過日子?!?/p>
1949年以后,沒了租谷,郭沫若每月給張瓊?cè)A寄去基本生活費。
1963年,張瓊?cè)A在侄女的動員下,到了北京,想見見郭沫若。郭沫若卻沒有同她見面。郭沫若身邊的工作人員遵囑陪她到故宮等處游覽了一番,并為她買了一只鋁鍋、一塊燈芯絨和其他生活用品。工作人員勸張瓊?cè)A在北京多住些日子。她說:“他太忙了,我不能在這里分他的心?!北闱那牡刈吡?。
張瓊?cè)A在郭家做了“一世的客”,守了一輩子空房,死時90歲。
(摘自陜西人民出版社《郭沫若的30個細(xì)節(jié)》 作者:邢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