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物業(yè)的日子
都說出大事了,原來的物業(yè)讓業(yè)主給擠兌走了。眼瞅著物業(yè)保安鎖了門,拆了收費崗亭,開走了保潔車,擺出“三光政策“的架勢,部分業(yè)主歡天喜地,如送瘟神,我則憂心忡忡。一幫爺們在樓下聊天的時候,不小心說了句“以后可怎么活呀”,還遭到一致鄙視。
業(yè)主想要欺負物業(yè),也不是容易的事。如您所想,物業(yè)沒有省油的燈,物業(yè)公司是開發(fā)商的嫡系,自打交房后的十幾年,都是這家公司管理著全小區(qū)幾千口人,哪有那么容易被驅逐?但大爺、大媽們拿出革命斗爭精神,打持久戰(zhàn),游擊戰(zhàn),搞堅壁清野,誓把敵人拉下馬。
在斗爭最白熱化的那年,一位帶頭大爺被砍了,背上整整中了三刀,差點丟了命。放在別人那里,早就偃旗息鼓了,但這位大爺不一般,就此之后真的成了戰(zhàn)士,一夜之間,全小區(qū)的公共墻壁上都刷滿了標語,“物業(yè)是黑社會”……
物業(yè)撤離前,每逢去買電買水,收費的胖大姐都眼淚汪汪的,說物業(yè)被委屈了,是那些鬧事的人長期不交物業(yè)費,而且堅持不裝水表,白白用了十幾年的水。每次物業(yè)上門催繳,都被罵得狗血噴頭,這物業(yè)服務,確實沒法干了。
物業(yè)走得悲情,臨走放下話來,就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小區(qū)里的人,倒也爭氣,半年多的時間里,垃圾都自己拎著扔到門口的垃圾站,遛狗的也自覺開始收拾草坪上的狗屎,無數張用毛筆手寫的提示條貼在了樹干上,“小區(qū)是我家,愛護靠大家”,和官方宣傳語一模一樣。
幾個老太太臨時扮演了糾察小隊的角色,來了陌生人,紛紛上前盤查,眼色凌厲,看著特有安全感。物業(yè)撤離之后,也沒發(fā)生過哪家被盜、誰家車胎被扎的事。 馬桶堵了,自來水管炸裂了,網上搜索個電話,維修人員一叫就來。于是,閑暇時間,居民們在樓下聊天,開始說,死了張屠夫,照樣不吃帶毛豬。
小區(qū)實現了居民自治,而且是完全的自治。業(yè)主委員會根本選不出來,沒人挑頭,也沒人熱心參與。各家自掃門前雪,過的是與世無爭的生活,頗有幾絲烏托邦的味道。據說后來物業(yè)的人悄悄地回來打探口風,表示還想繼續(xù)為居民服務,但被嚴詞拒絕了。
不知道,這個沒有物業(yè)的小區(qū),還能平靜多久。如果一個小區(qū)可以沒有物業(yè)而安全正常地運轉下去,那么這個例子倒有很有啟發(fā)意義:我們究竟為多少不必要的東西付出了心力和財力?
心腹
劉娜曾是“城花”,如花笑靨沒日沒夜地在照相館櫥窗里綻放,引得眾多荷爾蒙旺盛的的色鬼們兩眼發(fā)直。一干追求者中,王大雷無疑是“實力”最為出眾的一位。
王大雷的父親早先是市政府的副秘書長,專事外事接待,積下豐富人脈。王大雷大學畢業(yè)后,被父親帶在身邊,言傳身教,迅速成長為八面玲瓏的政商好手。
憑借著一擲千金和伶牙俐齒,王大雷很快從眾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但棘手的是,王大雷的求愛之路上還臥著一塊絆腳石——劉娜的同父異母弟弟劉鐵。有一回,王大雷剛走進劉娜的閨房,在隔壁房間的劉鐵一聲斷喝:“你要是敢碰我姐一下子,我就剁了你!”
但王大雷就是王大雷,他先給劉鐵帶來一臺進口筆記本,讓其不可自拔,然后又送給他一臺哈雷摩托車。那些日子里,劉鐵要么在街上飆車,要么在筆記本前鏖戰(zhàn),對王某人和他姐姐曖昧無暇顧及,卻對未來姐夫的好感與日俱增。
劉娜成為王夫人之后,軟硬并施,終于將她的弟弟弄進了王大雷的公司。但王大雷清楚知道這位小舅子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主,為了修理他,先采取的是“冷遇法”,從不拿正眼瞧他一看,暗中又指示在召開中層以上會議的時,讓這個混不吝倒茶遞水。劉鐵親眼目睹姐夫的威儀,由起初的漫不經心,轉而有些敬畏,再到畢恭畢敬。王大雷趁熱打鐵,任命劉鐵為辦公室副主任,劉鐵敬酒時也學會了雙手捧杯,輕輕地走到達官貴人跟前,彎下腰,將酒杯低到塵埃里。
飯局上難免會有這座城市劇團的美女,國內的二三線的女明星,這樣的場子,王大雷像換了個人似的,成了極解風情的“西門大官人”,與一班妙齡女郎們打情罵俏、摟摟抱抱,全然不顧身邊還坐著小舅子。
紙終究包不住火。劉娜還是發(fā)現了蛛絲馬跡。有一天凌晨,王大雷剛走進家門,她從床上一骨碌翹起來,揪住王大雷的衣領子質問他和那個狐貍精廝混去了,王大雷不慌不忙地說:“娜娜,你咋這么死心眼?我哪天出去應酬不是帶著你弟弟,我要是有邪念,還會帶著一個臥底的?”王大雷邊說邊撥通電話:“劉鐵,你跟你姐姐說我們?yōu)樯睹Φ浆F在?”說完,就把電話遞給了劉娜。果然幾分鐘之后,劉娜的臉上云開霧散。
那以后,劉娜對王大雷放心了許多,在旁人眼中,這位小舅子才算是老板真正的心腹。
母嬰關系
馬伊琍和文章的還沒離,我和我兒的幸福生活倒岌岌可危了,說到底,都是母嬰關系鬧的。
想當年,馬司令出手降伏了小男人,如日中天,連媽媽圈都在粉她的育兒經。某日,辣媽在微博中寫道:“女兒到七個月時開始半夜鬧,15個月非常嚴重時才采取了哭聲免疫法,兩天糾正?!?/p>
速效打造不哭不鬧的乖孩子,對疲于奔命的媽媽們來說,誘惑力太大了,一時瑞典醫(yī)生的行為訓練法追捧者眾。該法的法門為“哭了不抱、不哭才抱”,具體操作方法是,看好時鐘,哭5分鐘后抱第一次;哭10分鐘后抱第二次;第三次以后,必須哭15分鐘才抱。
第一天實施,孩子剛哭兩聲,家里的老人就沖進屋來,寶寶還示威似的在臉上抓出個血道子,弄得我跟后媽似的;第二天,先將老人勸退,繼而給寶寶手上包好紗布,結果實施不出5分鐘,孩他爹鐵青著臉奪門而出;第三天,默念“一切為了孩子”的真經,任娘兒倆都哭得肝腸寸斷,寶貝才終于掛著淚花入眠。
如此這般,折騰幾天,母子倆都形容憔悴,最后只好不了了之。誰成想,文章出軌,八卦之余,“哭聲免疫法”又被舊事重提。一心理大咖閑閑地說:“用此法的媽媽八成母嬰關系不好,母嬰關系不好,親密關系也注定好不了?!?/p>
我佯裝淡定,回家就開始皓首窮經。這才發(fā)現,兩年不修煉,育兒江湖就風云突變,母嬰關系派已如日月神教,快要一統(tǒng)江湖了。按照當前主流的說法,嬰兒如果在六個月以前,最晚到三歲,沒有得到媽媽足夠的愛和理解,一輩子就毀了。而嬰兒給媽媽的反應時間只有七秒鐘,超過七秒不搭理他,那就是心理創(chuàng)傷了。
母嬰關系理論堪比柯南,能從任何蛛絲馬跡,倒回到生命的最初三年。你抑郁、沒安全感、無人可依,是親子關系不好;你宅、暴脾氣、沒禮貌、隨地大小便,也是親子關系不調。更邪乎的是,“哭聲免疫法”的鼻祖,行為主義創(chuàng)始人約翰·華生的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自殺了。因為犯錯在先,熊孩子把水灌進電視機,我都能咬碎了牙微笑以對。
不過,原罪又在哪里?一邊給娃喂面條,我一邊故作輕松地問姥姥,當年你是怎么帶我的?老媽揮舞著鍋鏟,“當年都是雙職工,我生下你兩個月就上班了,怕你掉床,六個月以前就綁在小床上,你連翻身都沒學會?!?/p>
這回,連寶寶的目光都充滿悲憫,我弱弱地問,然后呢?姥姥的聲音從廚房里和著菜香飄來:然后,當然是上幼兒園了,那個年代的老師管的孩子多,辦法也多。接你時,總見你被栓在門口的小尿盆上,眼巴巴的,不哭不鬧。
我嗓子眼發(fā)甜,等清醒過來,面條和湯已被兒子倒扣在地上了。不過,還好,不用再對任何人內疚了,這一生的種種未解之謎也都有了答案。只是,眼見面條沾在硅藻泥雕花的墻面上,我那華麗麗的生活,也成了爬滿了虱子的袍子。
尷尬清明節(jié)
《三國演義》里,張飛在“三英戰(zhàn)呂布”仍未取勝后使用了暴力語言,大罵呂布為“三姓家奴”,說的是他沒有道德底線,一次次地認賊作父。算起來呂布應該有三個姓氏,生父的,義父甲丁原的,義父乙董卓的。每每看到“三姓家奴”幾個字就臉紅耳燥,自作多情地覺得是在罵我。
我本姓曹,親爹一早打成右派,被弄到遙遠的大山里勞改去了,直到晚年才拖泥帶水地結束。母親那時還年輕,沒有服從組織安排和父親離婚,但為了我們兄弟倆的前途,把我們改隨母姓,以示和父親劃清界限。
母親姓唐,不識字的時候,唐和糖不分,總覺得,姓糖了,甜甜的日子來了。然而, “黑五類”的家庭最多只能有一個孩子讀中學,即使讀了中學也得下鄉(xiāng)當知青,以我們家不堪的社會背景來分析,下了鄉(xiāng)一輩子也別想回城。
不過,當時還是有個人性化的政策——“兩丁抽一”,即兩個孩子必須插隊下鄉(xiāng)一個;如只有一個的則可以留城自找出路。母親于是打算要過繼一個給遠方沒有子嗣的姨父。哥哥長得端正高挺,是個好坯子:而我卻有些尖嘴猴腮,病病殃殃的不招人待見。母親糾結多日后,一咬牙就以姨夫是個醫(yī)生,老二身體不好,去了可以檢查治病為由,讓我去“和親”了。
于是,我就姓了現在的姓,一個表疑問的詞“何”,宿命地帶給我無休無止的困惑……比如,每年都有一次的清明,你說我是到哪個地方去祭奠祖宗呢?
有一個新名詞叫“尷尬期”,為寵物犬專有,指狗因生長的原因偏離了本犬種應有的比例、協調感和美感,就像小男孩的變聲期、中老年的更年期。等這個時期熬過了,又是漂亮乖巧的狗狗一條。
我也想有個“尷尬期”。那樣的話,不管怎樣我總會在某個時期掙脫纏縛,不再如《紅樓夢》里說的“尷尬人難免尷尬事”,尤其是在這日朗天青的清明時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