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林
高粱躥穗
□張 林
高良領著城里的對象紅兒回來了,正是火紅的高粱躥穗的時候。
紅兒不錯眼珠地望著窗外,這是她第一次來農(nóng)村。這個大城市里長大的姑娘,習慣了城市的喧囂,對寧靜的鄉(xiāng)村,處處都覺得好奇。高良有心和她說幾句溫情的話,她都顧不上搭理。他只好仰靠在后背椅上閉目養(yǎng)神。
“高粱都躥穗了!”紅兒驚訝地叫道,高良如觸了電似的一哆嗦。這句話太熟悉了,10年前,就是因為這句話,才導致父母離婚,他一賭氣離家出走,和燕子也斷了聯(lián)系。
10年前,也是高粱躥穗時節(jié),高良還是個農(nóng)村后生,正和本村一般大的燕子處對象。一天倆人在地頭放牛,高良家的一個牛犢子跑進了高粱地里,高良讓燕子在地頭等他,他去把牛攆出來。燕子不干,說我和你一塊兒去高粱地攆牛。他拗不過燕子,就和燕子鉆進了高粱地。
其實,高良和燕子也不是第一次進高粱地了。就在幾天前,高良領燕子在林帶采蘑菇,燕子想解個手。高良說,去高粱地,我在地頭給你打眼。燕子說,你可別,讓人看見,多不好。高良說,高粱都躥穗了,進去誰也看不到。燕子說,一個人去高粱地,稀里嘩啦的,我害怕。高良說,那我就進地里陪你!燕子羞怯地低下了頭,也沒反對。高良就隨著燕子進了高粱地。
燕子解完手,剛起身系上褲子,高良便大膽地上前抱住燕子,頭埋進她的頸窩里,拼命地嗅著從她身上散發(fā)著少女奶油般的香味。燕子也順勢靠在高良的懷里。就這樣,兩個正處于熱戀中的青年男女,忙亂無序中把婚后該做的事提前做了。
此次進高粱地,兩人想的不是牛犢子,而是幾天前他們在高粱地里的事。一走進高粱地,兩人又摟在一起,彎下身子,剛要“重復昨天的故事”,他倆幾乎同時望見不遠處的壟溝里,一男一女正赤裸著身子。他倆“嗷”的一聲跑出了高粱地!高粱地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牛犢子上地了,怕啥,高梁都躥穗了!”
兩個年輕人再無心干那事,也無心回到地里找牛犢子,各自臉紅心跳地回了家。高良回家跟父親說,放牛時,牛犢子跑高粱地里去了,沒找著。高良的父親急了,罵他無能,放個牛,居然放丟了。高良的父親立即去了兒子說的那個高粱地。
高良的父親走近高粱地,沒見到牛犢子從地里出來,卻見到老婆和村長馬生衣冠不整地從地里走出來。他的腦袋“嗡”地一下,繼而發(fā)瘋似的扯住村長馬生,飛起腳照著其襠部連踢帶踹……后來,高良的父親和母親離了婚。
高良知道父親為啥和母親離了婚,他并不恨狠心的父親或者紅杏出墻的母親。他只是心里堵得慌。高良離家出走后,在外10年,總算闖出一片天地。目前,是一家外貿(mào)服裝出口公司的老板,也找到了心滿意足的“另一半”紅兒。
高良這次領對象回來,沒有和父母聯(lián)系,也沒和10年前燕子聯(lián)系,他也搞不清自己究竟因為什么非要回來。
長途客車進入了家鄉(xiāng)地面,雖然家鄉(xiāng)現(xiàn)在都是水泥路面了,但窄窄的左拐右繞也不夠平坦,高良有些不適應,他已適應了大城市寬闊的街道,面對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家鄉(xiāng),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眼前又掠過一大片高粱地,高良心里猛地一陣緊縮,無奈地閉上雙眼,想著心事。紅兒突然興奮起來,大呼小叫,火紅的高粱,太美了!紅高粱家族,太神奇了!高良作為農(nóng)民的兒子對紅高粱太熟悉了,即便閉上眼,腦海里都會出現(xiàn)火紅的高粱,火紅的高粱如同火把在燃燒著生命的激情……
客車停在村口,高良扯著紅兒的手,沒走多遠,就聽身后有人喊:“高良!”高良回頭一看,一下子愣住了,原來是燕子!燕子像沒見到高良身邊的紅兒似的,還像10年前一樣熱情而充滿野性地撲進了高良的懷抱。
紅兒驚呆了,高良趕忙解釋說,她叫燕子,是我妹妹!“高良,走,回家!”燕子扯著高良的手,來到一棟磚瓦房前,昔日的泥土房,如今已成了磚瓦房。他們?nèi)俗哌M院子,高良見母親和父親驚喜地迎了出來。父親在,母親也在,高良此時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母親一聲“兒子,你總算回來了”便把兒子摟在懷里,父親也淚眼汪汪地望著他。
第二天一早,當燕子再次去高良家的時候,高良已經(jīng)領著紅兒踏上了返程的大客車。大客車開動的那一刻,高良透過車窗見到燕子直挺挺地立在村口,像一棵折去高粱穗的秸稈在秋風中搖曳。
(原載《天池》2014年第1期遼寧吳德寶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