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
作為一名魔教教主,我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神秘的身份——侯府小姐,想當年我三歲定親,如今二十多年過去,我那個小嬌夫也長成了大男人,只是正邪不兩立,他們注定無緣。卻聽聞他至今從未娶妻,一直為她這個失蹤了多年的未婚妻守身如玉。
(一)
本教主被綁架到魔教的時候不過七歲,七歲之前,本教主學繡花、學彈琴,實乃一名真正的大家閨秀。甚至,本教主還有一位自幼定親的未婚夫,他乃是宰相家嫡出的公子。
我從他十八歲便一直默默地關注著他,一直關注到他二十三歲,五年間他母親無數次要給他議親都被他推辭了,并發(fā)誓此生只有我這一位妻子。他發(fā)誓的時候我正躲在他家的房梁之上,蠟燭爆了一個花,屋子里忽然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氣氛有些凝滯。我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從七歲學武、十歲殺出修羅場真正步入魔教開始,我便沒了做他妻子的資格,這真是一件十分令人憂傷的事情。
本著我所剩不多的良心,我覺得我應該為我的未婚夫解決這件終身大事。于是我遍訪京城的大家閨秀,從中選出一個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與未婚夫十分般配的姑娘,喂二人吃了春藥扔到一間小木屋里。
這間小木屋在山林里,周圍除了鳥叫就是樹葉被風刮過的沙沙聲,為了防止有猛獸突然而至,我很無奈地選擇了守在這屋子周圍,順便聽聽屋內的動靜。
二人的呼吸聲都很重,我的未婚夫在正竭力地控制著自己,他在試圖懇求對面的姑娘:“你不要過來,你離我遠一點。”
“公子,奴家好熱、好難受……”這是那姑娘的嚶嚀聲。
之后是簌簌地脫衣服的聲音,我以為好戲正要開始正準備從門縫中偷看,卻又聽到未婚夫道:“來,你用我的腰帶把我捆起來,快點!姑娘,你清醒清醒,否則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我都不會負責的!”
這個傻小子,那可是本教主親自挑選的絕世美人??!狠狠地啃了一口雞腿后我連忙趴到門縫處往里瞧,只見那美人果然接過那根腰帶,顫抖著要將沈兆言的雙手綁在床頭。其間還把腰帶掉在地上一次,彎腰撿起來的時候一只手不小心摸到了沈兆言的胳膊,身子狠狠地一抖。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為事情可以成了,沒想到那美人居然在沈兆言惡狠狠的眼神下,嚇得倒退了兩步!
結果不言而喻,美人果然把沈兆言綁了起來。
嘴里的雞肉都啃完,只剩下一小塊骨頭,對著那美人一吐,雞骨頭打在她背部的穴道上,然后美人猶如落葉翩翩地落在地上。美人就是美人,就連倒下的姿勢都帶著那么一股子美感。
嘖嘖感嘆完,正準備再啃一口雞肉吐骨頭,屋里的沈兆言忽然發(fā)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呻吟,然后頭一歪,居然昏了過去。
花樓的老鴇沒有告訴我這春藥還會致人眩暈啊,為了不傷他的身體,我還特意挑了效果不算太強烈的春藥……
本著所剩不多的良心,我決定還是進屋去看一看情況,給他松了腰帶,為他診了一下脈。
他的肌膚滾燙,手指剛剛碰到的時候,甚至忍不住地顫了一下,好在立即穩(wěn)住了心神,繼續(xù)為他診脈。他的脈雖然有些亂,但還算強勁,應該是沒有傷到身體。長吁了一聲正準備掉頭離開,他卻忽然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那滾燙的熱度貼合著肌膚迅速蔓延。我一驚,抬眼正好撞見了他略微帶了血絲的眸子,心臟狠狠地一跳,連呼吸都有些凝滯。
過了一會兒,他道:“不知沈某究竟什么時候得罪了這位少俠,少俠能不能不要再用這種不磊落的手段對付沈某了?”他頓了一下,咬牙切齒地強調,“這已經是第十一次了!”
作為魔教現任教主,任務做了十一次都沒完成,委實是尷尬得厲害。我低頭正準備露一個羞澀的表情,腦子里靈光一閃,驀地抬頭:“喂,你究竟哪只眼睛看出來我是少俠了?!分明是個女俠好嗎!”
(二)
事后,沈兆言解釋:“沈某絕對沒有羞辱女俠長相和身材的意思,沈某實在是想不到會有姑娘做那種有辱斯文、上不得臺面的齷齪事情?!?/p>
為什么我覺得這話還是在羞辱我?
為了挽回一點形象,我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其實我是你父親派來的?!?/p>
他臉上有一絲訝色拂過,大概想不到他那個英明神武笑面虎的父親會管這種小事。我繼續(xù)編:“傳宗接代乃是大事,你這樣一直耗著不娶,實乃不孝?!?/p>
“我還有哥哥啊,兩個哥哥已經生了三個兒子。”
我:“……”
后來經我好說歹說,他終于相信了他父親對他的一片心意,并直言他從小就特別崇拜武林高手,奈何自己的身體并不適合練武只好作罷。聽他這樣一說我信心膨脹地給他耍了一套劍法,又摟住他的腰,帶著他一起在林子里竄來竄去地表演了我舉世無雙的輕功。他似乎對我更加崇拜了,轉過頭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我:“好厲害啊,跟一只猴子似的!”
為什么我覺得他其實是在罵我?
終于出了山林回到京城。因為我讓他嘗試了一回做武林高手的感覺,沈兆言為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他決定在京城最豪華的酒樓請我吃上一頓。
他選了靠窗的位子,此時天色已晚,華燈初上,天上還有點點繁星。此時此刻若不談談心委實對不起這良辰美景??伤尤灰恢倍荚诘椭^默默吃飯!我略覺無趣,伸出筷子輕輕地敲了一下他面前的盤子:“你為什么不娶妻啊?”
他的筷子忽然停下,抬頭認真地看著我道:“我會娶妻的?!?/p>
“什么時候?”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一轉落到窗外,語調悠長帶著淡淡回憶的味道:“婉兒回來的時候。”
婉兒,霍婉,正是我入教前的名字。
他的側臉被晃動的燭光一照,那忽明忽暗的暈黃襯得他的側臉十分英俊,比白日里多了一些成熟的男人味道,正是我喜歡的那種。似乎有什么從心頭拂過,一種酸澀的味道膨脹開來,委實難受得厲害。正要說些什么,遠處忽然有一道紫色的光芒沖上了云霄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我一驚,再也顧不上這男歡女愛之事,匆匆告辭。
那信號正是我教中發(fā)出來的求救信號。
匆忙趕到的時候,我教的人已經全都被屠殺,幽深的密林之中到處彌漫著血腥味。我氣惱得厲害,連忙追上去準備為我死去的手下報仇。
起初我以為是那些所謂的正道之人犯下的事情,一直追出林子才追上那群人,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錦衣衛(wèi)。我心下一驚,朝廷從來不管江湖之事,此番是為何?我正絞盡腦汁地琢磨著,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嗒嗒嗒的馬蹄聲,騎在那紅色大馬上的竟然是沈兆言。
他剛剛才跟我吃過飯,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而且,他為什么會過來?目光掃過他胯下的那匹汗血馬,默默地嘆了口氣,心知今日無論如何是沒辦法再為魔教報仇了。
后來我才知道,朝廷忽然同武林正道勾結,要一起剿滅魔教。武林正道以武林盟主為首,而朝廷,竟然是以沈兆言為首。
(三)
江湖上大小事,無非是打打殺殺,占地盤要地位,委實無趣得很。我并不愛參與這些事,所以當右護法找到我請我?guī)ьI魔教滅掉武林正派的時候,我以“最近要去后山閉關修煉”的拙劣借口糊弄過去了。當然,我也不希望我的未婚夫參與這些事情。于是,我想了一個法子,再次把他擄到了郊外山林的小木屋中。
因為是趁他睡覺時擄來的,他醒來的時候眼神里充滿了迷茫,看了屋頂好半天,才轉動眼珠對上我,驚天動地地大喊一聲:“你你你,你怎么在這里?”配上他拉扯被子縮床角的動作,委實像一副被欺負的“美嬌娥”形象。
看著這一幕,不管我怎么想象都想不到這廝竟能管住錦衣衛(wèi)那群兇殘的漢子。我讓開身子,指著不遠處桌上的飯菜道:“快起來洗漱,準備吃飯了?!?/p>
“你親自做的?”
我回眸瞅了他一下,見他眼睛亮亮得充滿期待,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沈公子你委實想太多。”
他眸中有一絲失望閃過,哦了一聲后再也不說什么,老老實實地穿衣洗漱。見他如此,我忍不住道:“下次有機會,讓你嘗嘗我的手藝?!闭f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忍不住要扇自己一巴掌,我根本就不會做飯!
“真的?”
“真的……吧。”我干干地笑著,勉強地回答。
吃飯的時候,他吃著吃著忽然慢下了速度,嘴角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我看了他一下,知道他想問什么,便主動回答:“我聽說皇上命你統領錦衣衛(wèi)聯合武林正道要一起剿滅魔教,這渾水還是不蹚比較好。所以我就把你擄出來了,待到江湖平靜下來,再送你回去?!?/p>
“為什么?”
“你大約不是很清楚,八年前魔教忽然出來一位武功特別厲害的教主,那教主的功夫,就算是這武林中所有高手聯手也未必能敵得過。所以,這種必敗的事情,你還是不參與比較好。”不是我自夸,若不是我練武根骨奇佳,當初魔教也不會主動招惹朝廷命官,將我擄了過去。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為什么這么關心我?”他有些急切地再次提出問題,盯著我的眼睛,似在期待些什么。
我略有些尷尬。這問題委實不好回答,我一不能告訴他我就是霍婉,二不能告訴他我就是魔教教主,三不能告訴他我喜歡他。琢磨了好一會兒后,我果斷決定轉移話題:“皇上為什么會任命你統領錦衣衛(wèi)?”
他咧嘴笑了:“不是皇上任命的,是我自己請命。事實上,和武林正道聯手攻打魔教這件事情還是霍大人促成的。當年婉兒,也就是霍大人的女兒就是被魔教擄走的。我與婉兒自幼定親,自然要親自為她報仇?!闭f到這里他蹙了一下眉,目光在我臉上轉來轉去,話里帶著猶疑,“說起來你和婉兒長得倒有一些相似呢?!?/p>
我正震驚于他前半截話,猛地聽到后半截,整個人都不自在了。匆匆地吃完飯,洗碗的時候才靜下心來慢慢琢磨。魔教雖然打破了我本該平靜的生活,可是教中的那些兄弟都是無辜的。作為一教之主,我想,我應該要做點什么。比如讓沈兆言發(fā)現我其實就是他未婚妻,然后帶我回霍家,我再告訴我爹其實我不是被魔教擄走的勸他不要參與武林爭斗,最后再順其自然地嫁給沈兆言——簡直太完美了!
只不過,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我好不容易才勾搭著沈兆言去了山林里的小溪邊,好不容易裝作提前下水玩了一出美人出浴露背圖,將我背上那一朵碩大艷麗的牡丹花露在他面前。山林中鳥叫溪鳴,驟然間傳出一聲驚天尖叫。我驀地回頭,恰好看到他瞪大了眼睛然后臉頰緋紅,我恰如其分地表現出羞澀與慌張,正準備聽他質問背上的胎記,卻見他漲紅了臉一直不說話。
雖說這一出是我故意為之,并且身為魔教教主見慣了大場面,可這番光著身子一直被一個男人盯著瞧,時間長了也會覺得有些尷尬:“那個,你、你沒什么想說的嗎?”沒辦法,只能我出聲提醒。
他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猛地轉過身子去,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剛剛不是吩咐我打水嗎……我我我,西門姑娘,我會對你負責的!”
重點不是負不負責而是我背上的胎記好嗎!雖然結果都是嫁給他,但是,我的主要目的不是這個??!
難道說,未婚夫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未婚妻背上有一朵碩大艷麗的牡丹花的胎記?這可如何是好……我抬頭望天,天上飛過一群大雁,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大雁都帶不走我數不清的憂傷!
(四)
未婚夫決定帶著我回家見父母,那可是真正的高門大戶,是連行走都有講究的地方。想我七歲之前也是上過閨秀課的小姐,如今換上裙子蹺起蘭花指竟然也有模有樣。
沈兆言也贊我有大家閨秀的氣度,可惜沈兆言的母親跟他的想法明顯不一樣。她斜著眼睛偷偷地打量著我的目光中充滿了看不起和嫌棄。偌大的花廳內,我獨自一人站在中間,看著那貴婦人對自己兒子噓寒問暖了好半天,然后她才恍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兒子:“不知這位姑娘是——”
“母親,這位是西門傾城姑娘,我想娶她做妻子。”
這一聲如驚雷炸得沈夫人完全蒙了,好一會兒她才顫抖著聲音拉著沈兆言的胳膊問:“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