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然
清晨,林苑賓館的樓下停著幾臺警車,四周扯起了警戒線,十幾位警察在現(xiàn)場忙碌。晨練的人們紛紛駐足觀看,一個警察舉著相機從不同的角度拍照,另一個警察戴副白色手套對躺在地上的人察看。一會兒,一輛殯儀館的車停在樓下,遠遠的,人們看到有兩個人被抬上車,拉走了。遠征集團的辦公樓里,氣氛有些異常。人們面色凝重,走路都腳步輕輕的,說話也都小心翼翼,唯恐驚動了什么。上午10點多鐘,各部門主管被集中到會議室,總經理在會上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副總經理劉海濤和銷售科的薛艷,昨天晚上跳樓自殺了,警方已經介入調查。副總經理劉海濤是位思維敏捷,作風干練的人,負責集團的產品銷售。薛艷是銷售科的一個職員,大學畢業(yè),三十多歲,留有一頭長發(fā),面容俏麗。每次談生意,劉總都要帶上薛艷。薛艷的熱情、細膩、善解人意,給劉總留下深刻印象,漸漸對她產生了好感。一次,劉總帶著一個剛招聘來的大學生,和薛艷到廣州出差,談完了生意,三個人鉆進一家酒店。薛艷舉杯說:“劉總,為我們談成了這筆生意干杯?!眲⒖偤脱ζG把酒喝了,那個大學生望著酒杯犯難,薛艷瞅著大學生說:“小林,把酒喝了?!毙×终f:“我不會喝?!毖ζG說:“你個大小伙子,不會喝酒哪成,將來你這工作還能干下去嗎?你看看,我們每天都要接觸客戶,談生意,吃飯喝酒是避免不了的,你不會喝酒咋和人家談生意?人家沒咋樣呢,你倒先鉆到桌子底下去了,你這生意還怎么談?”劉總笑著說:“小林,小薛說得對,干我們這項工作沒有社交能力不行,你學的是對外貿易,正好能用上,但只是書本上那點知識還遠遠不夠,社會上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學習?!毙×侄似鹁票f,“劉總,薛姐,你們說的都是為我好,我喝?!毙×职丫坪攘?。兩三杯后,小林開始頭昏眼花,喝到第四杯他就趴在桌上不能動了。劉總他們回到賓館,安頓好小林,劉總把合同又看了遍,打開電視,看了會兒新聞,又煩躁地將電視關了。他沒有心思看電視,總覺得心里亂亂的,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最終他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敲開了薛艷的房門。兩人天南地北地嘮了大半夜,柔和的燈光下,薛艷顯得楚楚動人,劉總看了心里怦怦直跳,他控制著自己,起身往外走,來到門口,他轉過身,望著薛艷,薛艷笑瞇瞇地看著他,眼里閃出一股灼人的光澤,劉總的心騰地化了,他一把將她摟在懷中。那晚,劉總留在了薛艷的房間里。第二天他們坐火車回到市里。起先,兩人一周約會一次,每次都到一家賓館,后來變成兩三天一次。隨著接觸的增多,不免露出一些破綻,集團里的人看出了問題,背后議論紛紛。這話傳到薛艷的愛人李宏的耳朵里,李宏半信半疑,直到看到他們在一起吃飯,又走進一家賓館,這才相信。他恨不得沖上去,把兩人痛打一頓,又想,這樣太便宜他們了,硬碰硬,他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于是,他雇了個私人偵探,那個偵探也真夠敬業(yè)的,不知道怎么弄的,把兩人在床上的精彩鏡頭拍了下來。李宏拿到照片,恨得牙直癢癢。他想找到薛艷,看她怎么解釋,可當薛艷回到家里,他又把照片藏了起來。他意識到如果把照片拿出來,就等于和薛艷撕破了臉,這樣一點回旋的余地都沒有了。他裝作沒事似的,思考著對策。一周后,他終于想出了辦法,將照片寄到集團。收發(fā)員將一個大信封放到劉總的桌上,劉總當時忙于工作,沒有打開信。李宏一看幾天沒有動靜,薛艷回到家跟沒事似的。李宏想不對呀,他們可真能沉住氣。于是,他給劉總的辦公室打電話,提到那封信。劉總這才想起來,把信打開,只見一沓照片散落到桌上。劉總看到照片傻眼了,照片上是他和薛艷在床上的鏡頭,頭上呼地冒出一層冷汗。他忙打電話給薛艷,薛艷正在陪客人,他讓她立刻回來。薛艷讓小林照顧客人,匆忙趕了回來。走進辦公室,看到劉總陰沉著臉,以為哪筆生意出了問題。問道,“劉總,怎么啦?”劉總把照片遞給薛艷。薛艷看了眼照片,臉刷地白了:“誰拍的?”劉總說:“不知道。信來幾天了,我沒有在意,剛才接個電話,讓我看看這封信,我這才發(fā)現(xiàn)?!薄按螂娫挼氖鞘裁慈耍俊眲⒖傉f:“是個男的,聲音不熟悉?!薄澳懿荒苁羌瘓F里的人?”劉總說:“我剛才想了想,我們一向比較謹慎,再說我們也沒有得罪誰?!薄耙皇悄膫€商家,報復我們?”劉總說:“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不過我們沒有虧待他們,不應該呀?!薄皢栴}很可能出在這里。有幾筆款子沒有打入集團賬戶,加起來有四百多萬?!眲⒖傉f:“事情一旦暴露我們就完了?!毖ζG說:“先不要急,對方既然郵照片又打來電話,說明他有所求,電話還會打來,我們不妨等等看,看他提出什么要求,再研究對策?!眲⒖傸c點頭,說:“有道理,不過,時間長了他要是把照片寄到紀檢那可就糟了?!毖ζG緊鎖眉頭,說:“不會的,沉住氣,不要自己先亂了陣腳?!毖ζG比平時回家早了點,當李宏跟她親熱時,她也積極配合,讓李宏獲得極大的滿足。李宏認為是那封信起了作用。他想在他們身上獲得更大的利益,于是,他開始了行動。三天后,劉總又接到那個電話,還是那個男人。劉總冷冷地問道:“你為啥要這么做?”對方說:“我不想讓你活得太舒心?!眲⒖傉f:“談談你的條件?!睂Ψ秸f:“我需要20萬,如果把錢給我,我就把底片給你?!眲⒖傉f:“20萬太多,我手頭沒有那么多錢。”對方說:“不要騙我,像你們搞銷售的哪有幾個是干凈的,要不要我把你吃回扣的事跟紀檢說說?”劉總聽了心里一驚,他不清楚對方對他的底細知道多少,他目前沒有選擇的余地,就說:“在哪兒交錢?”對方說:“到時候我通知你?!眲⒖偘蜒ζG約到一家酒店,將情況說了。薛艷說:“錢給他。”兩天后,劉總接到電話,讓他在五分鐘內把錢匯走,并給了他一個賬號。這樣劉總就沒有時間報警。劉總按要求把錢匯走,第二天,劉總接到一封信,里面是一些底片。劉總放心了,和薛艷一道把底片燒了。那天晚上兩人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一家酒店,喝了一瓶白酒,兩瓶啤酒?;ハ鄶v扶著在酒店開了房間,瘋狂地做愛,直到精疲力盡。誰想,半個月后,劉總又接到一封信,劉總拿著信有種不祥之感,他撕開信,看到的是他和薛艷在酒店里做愛的照片。劉總的脊背立時竄出一層冷汗,他意識到事情遠沒有結束,對方就像幽靈一般吸附在他身上,令他無處藏身,他感到一種可怕。他把薛艷找到辦公室,薛艷看了照片僵在那里,懷疑自己看錯了。劉總說:“這個人就在我們身邊,他了解我們的行蹤,想把我們一點點榨干。”薛艷問道,“我們怎么辦?”劉總說:“現(xiàn)在沒啥辦法,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處,防不勝防?!毖ζG說:“這樣我們會永遠被他牽著鼻子走?!眲⒖傉f:“是我們太大意了,低估了對手。眼下沒有好的辦法,只有等。”奇怪的是,三天后,劉總沒有接到對方的電話,十天后還是沒有接到電話。劉總和薛艷天天如坐針氈,有時誰在門外敲門,他都嚇一跳。薛艷也明顯地瘦了,兩人自從接到第二封信就很少接觸,薛艷見到紀檢的人都躲著走。一天,她和紀檢書記走個碰頭,竟然嚇出一身冷汗,連紀檢書記說什么都沒有聽清。紀檢書記樂呵呵地說:“小薛要注意休息,不要把身體累垮了?!毖ζG掩飾著自己的驚慌,說,“不要緊,這幾天沒有睡好。”紀檢書記說:“你們的工作關系到集團的利益,任務很重啊?!眲⒖傞_會時總是走神,有時說著說著就卡殼了,不知道下句該說什么。會上的人奇怪地看著他,讓他非常尷尬。他不愿獨自一人待在辦公室,更不愿接聽電話,電話一響他就膽戰(zhàn)心驚,為此影響了不少生意??偨浝韺λ锌捶?,專門找他談話,問他是不是身體不適,勸他到醫(yī)院看看。官場上人們對身體疾病非常敏感,一旦確定你生病,將意味著你位子不保,或影響你升遷。所以有病的人一般都想方設法掩飾自己的病情,唯恐消息外泄。談完話,劉總回到辦公室,剛坐下,桌上的電話就響了。劉總嚇了一跳,他不知道誰來的電話,猶豫著是接還是不接。當電話響到第五聲,他拿起話筒:“喂?!痹捦怖镯懫鹧ζG的聲音,劉總松了口氣:“小薛,你在哪兒?”薛艷說:“劉總,我們剛談完一筆生意,正往酒店走,胡經理說你不來這酒就不喝了,你還是過來吧,不然影響了生意。”劉總想起剛才和總經理的談話,說:“哪個酒店,我這就過去。”劉總放下電話,拎包往外走。這時,電話又響起來,劉總以為是薛艷的電話,回身抓起話筒說:“我這就過去,有事見面再說?!薄皠⒖?,最近活得挺瀟灑呀。”劉總一聽電話里的聲音,嚇得一激靈?!澳阌惺裁匆笳f吧。”“劉總,我的要求不高,我給你一個賬號,你給我打進50萬?!薄吧叮咳ツ銒尩??!眲⒖傄幌掳言捦菜さ阶鶛C上。劉總和胡經理一氣干了三杯酒。胡經理高興地說:“劉總,我就愿意和你這樣的人交朋友,爽快。來,咱哥倆再喝一杯?!毖ζG看出了問題,走過來說:“胡經理,來,我敬你一杯?!焙浝碚f:“我先和劉總把酒喝了。來,劉總,干?!眲⒖偘丫坪攘恕QζG和胡經理對喝起來,兩個小時過去了,桌子上已經擺了七個酒瓶。人們還在喝,有的舌頭已經硬了,有的歪在椅子上似睡非睡,臉喝得像雞冠子。劉總站起來,身體有些搖晃,胡經理抓住劉總的手,說:“劉總有時間到我那兒做客,我招待你?!鄙⑾臅r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劉總和薛艷送走客人,薛艷已經站不穩(wěn)。劉總開了房間,把薛艷扶進屋。兩人躺在床上昏睡著,后半夜,薛艷跑進洗手間嘔吐,驚醒了劉總,他來到洗手間,給她倒了一杯水。薛艷喝水漱口,回到床上。劉總坐到沙發(fā)上,點燃一支煙,把接電話的事說了,薛艷怔怔地望著劉總。劉總以為薛艷沒有聽清楚,又把話說了一遍。薛艷嘆口氣,說:“這是無底洞啊,我們該怎么辦?”劉總說:“不知道。”薛艷責怪道:“你也太沖動了,應該先穩(wěn)住他,只要我們找到這個人,就廢掉他。”劉總說,“談何容易,他在暗處,我們上哪兒去找他?”薛艷說:“50萬,可不是小數目?!眲⒖傉f:“關鍵的問題是一旦他把這事反映到集團,或者把照片掛到網上,我們就會身敗名裂,還要背上刑事官司,到那時候我們就啥都沒有了?!毖ζG的腦海里,快速地閃出一個個掛在網上的艷照,想到這些官員可悲的下場,心里不由一顫。劉總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茫茫黑夜,陷入沉思。薛艷走過來,靠在劉總的身上,心里漸漸平靜下來,她望著滿天星云,幽幽地說,“夜色真美?!眲⒖偟卣f,“是啊,只有這夜晚是屬于我們的?!毖ζG輕聲問道:“你后悔嗎?”劉總搖搖頭:“我后悔,我們相見太晚。”薛艷動情地轉過身,伸手勾住劉總的脖頸,在他的臉上輕輕吻了下。遠方露出一絲亮光。劉總和薛艷仿佛正在等待這個時刻,不約而同地擁抱在一起,許久,他們才松開手,相互凝望著,眼含淚花。劉總牽著薛艷的手,朝前走了一步,拉開了窗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