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慕竹
蘇軾天資聰穎,天分極高,當年文壇領(lǐng)袖歐陽修讀到他的文章,都不由驚嘆說:“吾當避此人一頭地。”他博覽群書,貫通經(jīng)史,看起書來如饑似渴,是個典型的“學(xué)霸”。不過他的文學(xué)成就卻不是天分兩個字可以解釋的,他在成為“學(xué)霸”的道路上著實下過一番笨功夫。
蘇軾小時候很貪玩,那時候讀書,絕非出自自愿,而是老爸逼出來的。他曾經(jīng)寫過一首詩:“夜夢嬉戲童子如,父師檢責驚走書。計功當畢春秋余,今乃沮及桓莊初。坦然悸悟心不舒,起坐有如掛鉤魚?!币馑际?,他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童年,父親監(jiān)督著他讀書。有一天,父親出去要辦事,給他布置了一道家庭作業(yè),就是把《春秋》這部史書讀完。結(jié)果他因為貪玩,一看時間,父親快回來了,可《春秋》讀了還不到三分之一,那個著急啊,感覺胸口里頭好像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嘴上就好像那魚咬了鉤一樣難受。這首詩寫自什么時候呢?是貶在海南時寫下的,那時蘇軾已經(jīng)六十多歲。這么大的年紀想起幼年讀書時的情景還心有余悸,當年他老爸的嚴厲程度可見一斑。
當然,后來蘇軾讀書就完全是心甘情愿了,那種刻苦的精神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元豐三年(1080年),蘇軾貶謫黃州(今湖北黃岡市)為團練副使,他在黃州城東的一塊坡地上建起了一個小屋,取名 “雪堂”,自號“東坡居士”,開始用讀書驅(qū)散人生的陰霾。
司農(nóng)朱載是蘇軾貶謫黃州后結(jié)識的一個文友。有一天,朱載來拜訪蘇軾,通報進去之后,很長時間也不見蘇軾出來。朱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尷尬。過了足足有一個時辰,蘇軾才走了出來,他向朱載道歉說,自己正在做功課,所以不能馬上出來,非常失敬。朱載便問他做什么功課,蘇軾回答說:“抄《漢書》?!敝燧d大為奇怪,說:“以先生的才華,開卷一覽,就能夠終生難忘,怎么還親自抄書呢?”蘇軾回答說:“不是這樣的。我抄《漢書》已有三遍了,邊抄邊背。開始抄第一遍時,每段專抄三個字做題目,第二遍每段專抄兩個字做題目,現(xiàn)在只抄一個字做題目,只要提起這個字,我就能接著往下背誦下去。朱載非常新奇,施禮說:“您能將所抄的東西讓我看看嗎?”蘇軾拿出一冊抄寫的漢書,朱載隨口念了一個字,蘇軾應(yīng)聲背誦題下文字,沒有一字差錯。
一部《漢書》將近75萬字啊,抄寫三遍,倒背如流,這等功夫誰學(xué)得了??!
對于蘇軾來說,最難的事,不是屢遭貶謫的政治失意,也不是經(jīng)常發(fā)配蠻荒之地的生活清苦,而是無書可讀,那才叫難過啊。不過他腦瓜一轉(zhuǎn),就想出了新的點子。他發(fā)明了一種“八面受敵”讀書法,“每一書皆作數(shù)過盡之”,“每次作一意求之”。意思是每一本書要讀上好幾遍,每一遍都只帶著一個主題去探求、去研究,這樣就好像讀了好幾本書一樣。晚年時謫居海外,手頭的書少得可憐,一次偶然得到柳宗元的一篇文章,于是橫看側(cè)看,敲骨吸髓,何止八面,幾乎每個字都玩味了數(shù)遍。
蘇軾讀書,在別人看來很苦,可在他,卻是無與倫比的樂事。他讀起書來,常常讀到三更天,即使喝高了,大醉而歸,也要披衣展卷,讀到困倦方才就寢。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天才的背后,其實都浸潤著辛勤的汗水,他肆意瀟灑的每一個字,都經(jīng)歷了千錘百煉的笨功夫。曾經(jīng),有人稱贊魯迅是天才,他回答說:“哪里有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边@或許也是對蘇軾一生成就的最好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