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杉山
1
洪山日夜兼程地往家趕,不知不覺天空已經(jīng)落起了雪。
從開化到上凍,掐指算來離家已半年有余。洪山打工的地方在俄羅斯遠東,走的時候就簽下了合同,中途不能離開工地,不能回家,沒有大病不能歇假。辦出國勞務要檢查身體,洪山很順利地過了關。相比之下那個馬天亮就倒霉得很,一套檢查下來竟然患了癌癥,別說出國了,連命都保不住。
鄉(xiāng)下人最重要是有個好身體,沒病比啥都強。記得臨走那天當晚,洪山摟著秀穎,把自己的體能消耗得溜溜空。翻身落馬,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又開始軟疲打哈地重復白天的話題。
“穎兒,我這一走就是半年,少說也能拿回來四萬,家里的地就別種了吧,你自己侍弄不了啊。”洪山這樣說,自有他的道理。往年洪山只在附近的城里打工,春耕秋收他都能回家忙活一陣子。但這次不同,這次洪山要出國掙大錢,別說中途回家,就是打個電話都難。
秀穎被洪山搓吧得像一根面條,把頭掖在男人胳肢窩里,語氣柔弱泛著潮濕。
“種!咋能不種?咱家三十畝地,干活的時日也就仨倆月就能得萬八千的,家里的開銷都夠了。你的工錢到時候干攢,再有兩年三間房子就能撮起來?!?/p>
洪山琢磨了一會兒說:“咱家沒有拖拉機,你知道的,往年都是我跟人家換工夫,幫人家扛麻袋、裝車、扶犁,人家才給咱們趟地??蛇@些活你都干不來?!?/p>
秀穎把頭從洪山的胳肢窩里拔出來,朦朧中看著他說:“咱家是沒有四輪車,三十畝地買臺車也犯不上。你說的這些活我是干不來,干不來我還不會雇車嘛,雇車也有賬算?!?/p>
洪山最終還是拗不過媳婦,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秀穎說了算,包括洪山這次出國打工也是秀穎的主意。秀穎說過,兒子十二歲啦,幾年就躥成大小伙子,蓋新房娶媳婦少說二十多萬,不趁著年輕把錢攢下,到時候貝青等著狗咬卵子——轉(zhuǎn)磨磨。洪山當然同意媳婦的說法,屯子里拉饑荒抬高利貸娶媳婦的人家不少,有壽命短的到死也沒還上,到最后還是把饑荒留給了兒子。兒子是洪山的命根子,也是洪山吃苦耐勞的動力和資本,再苦再累洪山心里也是甜的。
“那就種吧。”洪山放棄了最后的努力,把媳婦的頭重新按在胳肢窩里……
客車頂著小雪輕快地跑著,看著再熟悉不過的田野和遠方的山脊,一群漢子坐在車里侃得熱火朝天。
“二愣子,你到家頭一件事想干啥?”
“叫娘們炒菜喝酒唄。媽的,老毛子的酒也太貴啦,喝得甜嘴巴舌的,這回得好好過過癮?!?/p>
“洪山,你到家頭一件事想干啥?”
洪山說:“干啥?到家把錢啪嚓往炕上一摔,想干啥就干啥。”
“那你到底想干啥?”
洪山嘿嘿地笑了:“??时季?,先親老婆?!?/p>
秀穎接到信兒,早就把家里收拾好了,飯菜熱在鍋里,說吃就吃,兩分鐘就能擺到桌子上。
可下到家啦。洪山進了院子就開始四下撒眸。院子里收拾得利利索索,園子里的苞米棒子老大一堆。洪山心里頓時敞開了兩扇門。
秀穎把男人迎進屋,幫男人放下行李說:“先吃飯吧,還熱乎呢。”
孩子呢?
去他爺家了,下雪沒回來。
哦,不餓,先不吃。
那就是累了,趕緊上炕歇會兒。
洪山愣愣盯著秀穎的微紅的臉說:不累。
秀穎頓時沒了主意,問:那你想干啥?
洪山從懷里掏出幾沓子錢啪地摔在炕上,一陣壞笑:“??时季??!?/p>
洪山一把將女人擁倒在炕沿上,幾下就把褲子褪了下來。
秀穎趴在炕沿上,捧著錢,整整是四萬塊。
隨著身后的沖撞,秀穎手里的錢抖落到炕上,然后發(fā)出嘰嘰嘎嘎的笑。
2
每次打工回家,洪山都要給老爸捎帶點東西。第二天一大早,洪山就去了哥哥家。看洪山從兜子里拎出幾個塑料瓶子,酷似大瓶裝的可口可樂,爸說:“我也不是小孩子,給我買飲料干啥?”
洪山笑了說:“爸,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俄羅斯啤酒就是這模樣,你別看是啤酒,度數(shù)可挺高,用不了一瓶就能把你喝醉。”
老爸抱著瓶子,認認真真地看著俄文商標。洪山又轉(zhuǎn)到西屋,抱起小侄女,在她嫩綽綽的小臉上叨了幾口,隨后塞給侄女一包俄羅斯巧克力和糖果。
小侄女得到了寵愛和好吃的,摟著叔的脖子親昵:“老叔,我給你說個秘密,你保證不能跟任何人講?!?/p>
“鬼丫頭,說吧,叔保證不告訴別人?!?/p>
小侄女浮在洪山的耳朵邊上,噴出幾縷暖呼呼的氣息:“我看見謝老三也是這樣親嬸嬸的?!?/p>
一句稚嫩的話,好像晴天霹靂,差點把洪山這個大老爺們兒造個跟頭。
謝老三是屯里種地大戶,家里有最先進的四輪車以及配套齊全的農(nóng)機具。以前洪山幫他家干過活,他也幫洪山趟過地。謝老三比洪山大不上幾歲,大磚房子都蓋上好幾年啦。去了三間住人的還有一間車庫,那車庫門子都是自動的,掐著遙控器,門就自己卷了上去。洪山心想,謝老三有倆錢不假,可秀穎也不是見錢眼開的主啊。洪山越想越迷糊,沒想到曾經(jīng)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他相信小侄女的話,孩子是不會說謊的。
當洪山耷拉著腦袋問老爸時,爸一再堅持說:“沒有的事,別聽外面瞎說?!?/p>
洪山就把小侄女的話說了一遍,老爸才謹慎小心地說:“秀穎是沒少用謝老三的車,秋天也是他開車把苞米拉回家的,至于別的事誰也沒看著,沒看著的事可不能瞎說。”
“都親嘴兒了就免不了有那事?!焙樯桨欀脊哪抑臁?/p>
“就算有,就算有你還能咋的?”老爸語氣低沉而凝重。
洪山斬釘截鐵說:“離婚!”
老爸搖搖頭:“算了吧,離了,你整不好就得打光棍。你上有老下有小,誰還愿意嫁給你?”
“那我也要弄個明白,不能糊里巴涂地戴了綠帽子?!焙樯匠槌橹?。
“你能明白個屁,你想想那個馬天亮,查出癌癥沒出仨月就死了,老婆孩子家底子都是別人的,你好好的還計較個啥?!?/p>
聽了老爸的話,洪山的氣消了不少?!霸趺?,他老婆要找人了?”
“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四十來歲的女人誰能守活寡呀?”
對于馬天亮的事,洪山也聽到一些,有人說他是被癌癥給嚇死的,要不還能活上兩年??磥碛行┦逻€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反而糟糕。洪山冷靜了許多,起身說:“只要我還活著就不能讓她亂來,等我問她到底是咋回事?!?/p>
“山子,沒影的事可不能瞎說,說了兩口子就分心啦?!崩习终Z重心長,似乎是用那一臉橫七豎八的皺紋說出來的。
洪山既痛苦,又糾結(jié)。他只能不斷地一遍一遍地安慰著自己,八成不能有啥事,大不了也就是親親嘴兒。
3
回了家,洪山一頭扎在炕上,不說話,也不給秀穎正臉子看。他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不能先發(fā)制人,不能在女人這里碰一鼻子灰。他要耐心地等,等秀穎吃不住勁自己說出來。
秀穎看出了男人的異常,特別是在晚上,洪山的脊梁骨冰涼梆硬,失去了往日的興致,即使秀穎使用暗號也沒遭到男人的響應。秀穎當然能感覺到男人是聽見啥風言風語,在暗地里跟自己較勁。秀穎是個聰明女人,她當然不能說,說出來這個經(jīng)營多年的家就要陷入危機,就像四輪車開進泥泡里,轱轆干轉(zhuǎn)轉(zhuǎn)出不來了。
秀穎不聲不響,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時不時地問寒問暖。這讓洪山多少有些感動,也更增添了一些懷疑。在第三天頭上,洪山終于憋不住勁了,謹慎地問:“咱家的地是誰給侍弄的?”
“謝老三唄,往年不是也用過他家車嘛?!?/p>
“給錢了嗎?”
“給了,他說一個屯里住著,給個油錢就行?!?/p>
“苞米是誰給拉回來的?”
“謝老三唄,可一臺車用好算賬?!?/p>
謝老三,又是謝老三。聽見這個名字,洪山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墒切惴f答得滴水不漏,還真讓洪山不好翻臉。
洪山不認可就這么簡單地敗下陣來,直接把話切入主題:“有人看見你跟謝老三親嘴兒,有這事沒有?”
聽了這話,秀穎心頭一驚。這讓她忽然想起來,有一次和謝老三去蹚地,她坐在車翅膀上。車剛開出屯子,謝老三就急不可耐地扭過頭,扳著她的脖子,把兩扇厚嘴唇砸在秀穎的臉上??匆娐愤吪苓^來幾個小孩子,秀穎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把他的頭恢復到了原位。
想到這,秀穎急忙答道:“是有這把事,當時我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往后他就再也不敢了?!?/p>
對秀穎的話,洪山將信將疑。話說回來,男人有幾個不吃葷腥的?自己不是也借著開玩笑的機會摸過女人屁股嘛。有那心思不一定就有那事,母狗不掉腚,公狗還不是干著急。此時,洪山寧可相信自己的媳婦就是那條不掉腚的母狗才好。洪山還想問,想問你們倆到底有沒有那事。但是他終歸是咽了下去,就算有,問了她也不能承認,反而會把事弄得更糟糕。洪山認為老爸的話是對的:沒影的事不能瞎說,說了兩口子就分心啦。
壯年的身體終歸耐不住煎熬,洪山扳過媳婦,一躍而起。
秀穎還停留在剛才的緊張狀態(tài)之中,一點都沒有準備,讓她第一次有了被強奸的感覺。秀穎在黑暗之中,有兩行淚悄然地滑了下來。刨糞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化成了沉悶的鼾聲。
男人往往都是這德性,發(fā)泄完欲望就像一只癟了的氣球,什么氣都沒了,只顧著睡覺。
4
秀穎可是睡不著了,她在想著怎樣平息眼下的風波。
洪山出國沒一個月,地里就開始播種了。這年開春的雨水特別勤,晴兩天就拉拉兩天雨,農(nóng)戶們爭分奪秒地播種。一時半會兒天頭晴不透亮,耽誤了節(jié)氣苗子就拔不起來,就得耽誤產(chǎn)量。秀穎這個急呀,連著問了好幾個車主,人家都說行,車費給多少好說,但是要等自己的侍弄完了再說。沒辦法,秀穎就只好找謝老三。說心里話,秀穎不想找謝老三,他用那雙色眼總是偷偷地撫摸秀穎,從頭捋到腳,看得人身上直打痙攣。沒想到謝老三倒是痛痛快快地答應了,說:“行,洪山兄弟不在家,莊稼咋的也不能耽誤了,有處買種,沒處買苗。”
秀穎心里熱乎乎地說:“三哥,不耽誤事就行,我不會少給你車錢?!?/p>
謝老三急了說:“這話是咋說的?我還能圖你這倆錢?你放心,我這車是新型,前后有大燈照著,就是起點早貪點黑也能播上?!?/p>
謝老三說話算話,硬是擠出半天時間把秀穎家的三十畝地搶播完了。那個下午日頭剛落,卻又下起了雨。秀穎常常地舒了一口氣,心說這雨下得好,晴天太陽光照了幾天綠油油的苗子就出來啦,抓住苗子收成就能保底。掛上拖車,謝老三卻不走了,說,春雨冰涼,到家就得濕透,不如避避雨再回家。說完他一哈腰就鉆進拖車底下去了。秀穎看這架勢也不能傻呵呵地站在雨里挺著,就也尾蹭著蹲在了車斗底下靠邊的地方。
謝老三叫她:“你往里來,邊上淋雨?!?/p>
秀穎心里怦怦直跳,天色朦朦朧朧的,地里和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似乎都能聞到謝老三身上發(fā)出的酸汗味兒。她動了動身子只挪動了半個腳窩窩。謝老三在后面忽然扯住秀穎的腋下,往后拽了一把。秀穎沒有準備,一個趔趄就倒在謝老三懷里。緊接著一張粘糊糊的嘴巴就貼在秀穎的唇上,又迅速地游離到耳朵根兒脖子根。
秀穎被這突然其來的舉動弄得心臟發(fā)悶、頭部發(fā)漲,她胡亂地在謝老三頭上劃拉幾下就失去了抵抗力,她感到渾身軟綿綿的就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爬行。等她清醒過來才意識到,種子播完了,她也被謝老三給播了種。
秀穎側(cè)過身,抬手在謝老三的臉上抽了兩巴掌,大罵:“謝老三,你不是人,你禍害我?!?/p>
謝老三爬起來,貓腰坐在車斗底下說:“操。拉到吧,我禍害你你咋還喊爽呢?”
秀穎立時無語,因為她剛才確實得到了強烈的快感。她分辯說:“放屁,你不禍害我,我能喊嗎?!”
謝老三樂了,在秀穎胸上擄了一把說:“都說男人是??时季艘强柿艘哺砂桶偷牟缓檬??!?/p>
秀穎還要罵,可是隨手摸到屁股底下還墊著謝老三的夾克衫。于是心動了一下說:“謝老三,萬一我懷上了,看洪山回來不拿斧子劈了你?!?/p>
謝老三把秀穎的衣服投過去:“得了吧,我都覺出來了,你戴著節(jié)育環(huán)呢?!?/p>
秀穎徹底潰敗了,胡亂地穿著衣服說:“你個雜種,經(jīng)驗還不少,你要是采花賣花我可饒不了你?!?/p>
謝老三鉆出拖車,雨也小多了。他很仗義地說:“你放心,我啥也不說,這塊地就算我?guī)兔Π撞?。?/p>
5
早上,洪山起來還是覺得不對勁兒,因為秀穎昨晚根本沒啥動作,也沒拉著長一聲短一聲地哼哼。
還沒吃飯,洪山就拎著斧子出門了。洪山在工地做木工,干的是支模板的活,斧子自然收拾的得心應手。
秀穎瞟見,趕緊追出來問:“洪山,快吃飯啦,你哪去?”
洪山隨口說:“我去老李頭家找電砂輪鋼鋼斧頭?!?/p>
洪山繞道走謝老三家的方向,他不緊不慢地溜達,跟著路過的人打著招呼,并注意鄉(xiāng)親們的眼光和神色。還好,和平常一樣,大家相互打過招呼各忙各的,讓他沒有感到異常。
遠遠地看見謝老三推門出來,他緊趕了兩步說:“謝老三,我家的地是你給侍弄的?”
謝老三一愣,馬上恢復常態(tài)說:“啊,洪山回來啦。是啊,秀穎找我,你不在家我也不能看熱鬧是吧?!?/p>
謝老三心里納悶,往常洪山都叫他三哥,今天咋改稱呼了呢?他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加了小心,特別是看見洪山手里拎著一把白刃斧頭。
洪山站住腳問:“給你錢沒?”
謝老三故作鎮(zhèn)定說:“給啦,秀穎給的,我就留個油錢?!?/p>
謝老三這句話確實沒有撒謊,收拾完莊稼,秀穎就悉數(shù)把錢送了過去。謝老三堅持說不要錢,咱倆都有那事啦還要啥錢。秀穎當時說,我跟你有那事不是圖省錢,一碼歸一碼,你該收多少就收多少。謝老三拗不過,最后只留下柴油錢。
洪山說:“那多不好,讓你把工錢都搭上了?!?/p>
謝老三說:“你看,你這話就見外啦,我謝老三幫屯里人干活就沒掙過錢,給工錢我也不能出車是不?”
這話洪山信,住地大戶倒是沒有指著賣工夫掙錢的。
洪山扭頭走了,說:“那就麻煩你了,我去磨磨斧頭,等有工夫咱倆喝點。”
洪山走了,謝老三才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看見洪山回來了,看見洪山拎著斧子,而且斧頭確實是新磨的,秀穎這才把那顆懸著的心放到肚子里。
兩人吃著飯,洪山說:“你把錢拿出來兩萬給我。”
“干啥呀?”秀穎小心地問。
“我去綏化買四輪車。”
“咱家地不多買車干啥?還攢錢蓋房子呢?!?/p>
“地不多也買,求車要抬頭跟人家說話,蓋房子不差萬八千的,來年我再出國打工就夠了。”
秀穎當然知道求車的滋味不好受,弄不好還要把身子搭上。秀穎說:“行,有了車,我學著開,種地就不求人啦,再說等以后蓋房子拉料也順手?!?/p>
這么大的事,這次秀穎毫不含糊就答應了。秀穎不僅認為買車有道理,還有更主要的是自從洪山回來,她心里就開始發(fā)虛,虛得自己沒有了反駁男人的氣脈。
6
十月還有小陽天。
天氣暖和的時候,秀穎就開始屯里屯外地學開車。秀穎不會,洪山就手把手地教。秀穎坐在旁邊的翅膀上,洪山一邊操作一邊大聲說:“踩離合掛檔,看見沒?”
“看見啦?!?/p>
“收油剎車看見沒?”
“看見啦。”
兩人換了位置,秀穎笨拙地駕駛拖拉機,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一氣。拖拉機一路顛嗒著,她的兩只奶子跟著顛,要是換了別的男人不動心才怪。
洪山想的沒錯,謝老三就是在這個場景下動的壞心思,有時候他還故意把車轱轆往石頭子兒上軋呢。
那次播種以后,蹚頭遍地和二遍地都是謝老三干的。當然連秀穎那塊地也捎帶著給蹚了。秀穎算了算,連播種和蹚地加在一起跟謝老三一共野合了八九次,這個男人在秀穎看來說不上喜歡更談不到愛,只是不反感罷了。跟洪山比,他就是一陣春雨,云彩飄過去了,那點濕氣也就散了。洪山才是她可以長久依靠纏綿的山,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她沒有過分的自責,秀穎也是個女人,是一個懂得風情雨雪的女人。只要心還在家里,還在自己男人身上,這個女人就不會走遠,提上褲子會乖乖地回家。要說錯,只有一條,那就是牛渴了可以奔井,而人渴了就該忍,這也許就是人跟牛的區(qū)別。如今洪山回來了,好歹沒釀成大錯,這該是慶幸的。秀穎暗暗地做了決定,以后被別的男人播種蹚地的事絕對不能再有啦。
天兒越來越冷,秀穎的手把也練得差不多了。雖說掛上拖車拉載還不行,要是在田里蹚地播種還是說得過去。更重要的是,通過練車,兩口子漸漸消除了心理的隔膜,使他們的感情恢復如初。秀穎由衷地感嘆著,這車買得值個兒。
轉(zhuǎn)眼又到了開春,洪山和工友又該出國了。這次秀穎沒有鼓動男人出去,而是勸道:“洪山那,要不咱就別去了,現(xiàn)在咱家有車了,再包些地占個手也就行了?!?/p>
洪山說:“再出去干一年吧,打工不拿本錢就靠一身力氣,旱澇保收。種地是種在地里收在天上,沒個準頭。”
這個理兒,秀穎也知道,可她更知道一個女人在家不好過,一個男人在外頭更不好過。但是為了蓋房子,為了給兒子攢江山,又有啥法子呢?秀穎只是說:“洪山,那咱們說好了,就出去干這一年,等蓋完房子咱哪也不去了?!?/p>
洪山答應著:“嗯,就干這一年。來年咱們就在家種地蓋房子?!?/p>
秀穎眼圈紅了說:“那你可小心著點,干活多長只眼睛,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吃藥,等大發(fā)了再吃就不趕趟啦。”
“你開車也要加小心,實在擺弄不了就找咱自家兄弟,求自家人咋也比外人仗義?!焙樯絿诟乐坪跏窃捓镉性?。
秀穎也聽出了弦外之音,一語雙關地說:“你就放心吧,咱家這塊地就算撂荒了也不用外人來蹚?!?/p>
到了種地的時候,秀穎把車開得溜熟。打壟播種都是自己干,看得那些爺們兒眼睛都發(fā)熱。特別是謝老三,自打秀穎有了車,他就再也靠不上前了。
剛進伏天,正是蹚二遍地的時候。這時洪山突然回來了,他不是好模樣回的,而是拄著一只大拐。
洪山在工地被木頭方子砸斷了一條腿,提前被送回國。他沒有沮喪,還很樂呵地說:“這下我再也不出國啦,這下連工錢加上公司賠的工傷費夠蓋房子的了?!?/p>
秀穎說:“你是不是干活不專心才弄傷了腿?”
洪山伏在秀穎耳邊說:“可不是咋的,我惦記著家,精神一溜號就砸傷了腿?!?/p>
秀穎啥話也說不出來,撫摸著洪山,默默垂下幾滴淚砸在洪山大腿上。
洪山伸出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腦袋瓜說:“沒啥了不起的,傷了腿骨有半年就能長好,啥活也不耽誤干。來年照樣蓋房子,還要有一間車庫?!?/p>
秀穎抽抽搭搭地說:“是,塑窗的,彩鋼的,車庫還要電動門那樣的。”
7
傷筋動骨一百天,別說是斷了一根小腿。洪山想做那事也做不了,晚上只得摸摸女人過過手癮。秀穎安慰他說:“等過了百天就收拾完秋啦,到時候你想做幾遍就做幾遍。”
洪山用力揉搓著老婆說:“我呀,我現(xiàn)在就渴?!?/p>
秀穎說:“渴也得挺著,你以為你是牛啊?!?/p>
二遍地再有一天就蹚完了,秀穎在土道上不緊不慢開著車。謝老三不知啥時候出現(xiàn)在身后,跟頭把式地攆。超過秀穎的車,他把秀穎靠邊攔下。
秀穎沒好氣地說:“大白天的你咋還劫道呢?”
謝老三回過頭來:“你咋不理我啦?買了車就不認人啦?!?/p>
“謝老三,你別跟我扯犢子,洪山回來啦?!?/p>
“我知道你男人回來了,洪山傷了腿,躺在炕上也是個擺設?!?/p>
秀穎怒聲說:“擺設也是我自己家的,看著舒坦。”
“嗨,你就這么干閑著難道就不渴?“
“呸,閑著我樂意,除了撒尿成天閑著,咋的??!?/p>
說完,秀穎啟動馬達,倒了幾步,然后從謝老三旁邊沖了過去,卷起的灰土嗆得他咳嗽。謝老三瞇縫著眼看著秀穎遠了,暗自吧嗒著嘴叨咕著:“完啦,這頭母牛拴不住韁繩啦?!?/p>
過了幾天,洪山拄著拐可以出去轉(zhuǎn)悠了。一大清早的也不能串門,洪山打算到屯子外溜溜腿。路過死鬼馬天亮家,他故意往里瞅瞅,鐵柵欄里面的院子烏煙瘴氣的全是雜草,窗戶門關得緊緊的。他老婆開春就帶著閨女嫁人了,大門垛子寫著大字:此房出賣。洪山拐拐拉拉走到屯子外,一條小河泛起一層藍幽幽的青煙。一群老牛剛從牛圈里放了出來,它們渴了一宿,徑直跑到河邊,把下顎貼在水面上,咕咚咕咚地喝著水。自從屯里吃上了自來水,笨井就沒了,再也看不到轆轤和給牲畜飲水的木槽。牛馬們喜歡小河里的水,不冷還有些甜。
在二道崗有句老話,叫??时季???扇诉@輩子到底是奔的啥嘞?洪山站在小河堤上如一座雕像。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