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從文文化書寫的獨特性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沈從文的文化書寫具有鮮明的人類學特征,其文化書寫的思想動機、視角、方法和人類學的民族志寫作有著內(nèi)在的契合。本論文認為,應該重視沈從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及價值,深入分析沈從文人類學思想對其整個文化思想的構(gòu)成作用,梳理沈從文在跨文化生活經(jīng)歷中所形成的文化理解和闡釋視域特征,探討沈從文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民族志書寫特征,以有利于客觀評價沈從文的文化書寫對于人類學學科民族志寫作的積極意義,重新反思沈從文民族志書寫特征背后的文化思想價值,以客觀重新評價沈從文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化書寫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和文化人類學史的雙重地位。
關鍵詞:沈從文文化書寫人類學民族志
沈從文是中國現(xiàn)代享有世界級聲譽的優(yōu)秀作家,也是中國極為杰出的文物研究專家和物質(zhì)史研究專家。他給人類所貢獻的杰出的智慧成果有兩個方面:一是他的文學作品,二是他的各種物質(zhì)文化史研究的著述。沈從文成為世界級藝術大師的原因之一在于他的文化書寫具有強烈的人類學詩學特征,他的文化書寫的思想動機、創(chuàng)作視角、創(chuàng)作方法和人類學的民族志寫作有著內(nèi)在的契合之處。尤其是在對湘西的文化理解和文化闡釋活動中,沈從文的人類學思想特征非常顯著,他的許多文學作品,比如其長篇小說《長河》,其散文作品集《湘行書簡》《湘行散記》《湘西》等,對湘西地域文化有著客觀真實而又細膩的描述和動態(tài)的反映,這些作品甚至可以被視為寬泛的民族志文本。本論文認為,應該重視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及價值,加強分析沈從文人類學思想對其整個文化思想的支撐作用,深入探討沈從文在跨文化生活經(jīng)歷中所形成的人類學思想、獨特的文化思想特征、帶有民族志書寫特征的文學與審美表達特征,以客觀評價沈從文的文化書寫對于人類學民族志寫作的積極意義,重新反思沈從文民族志書寫特征背后的文化思想價值,以全面探討沈從文藝術創(chuàng)作和文化書寫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和文化人類學史上的雙重價值。
一、中西學界對沈從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的認識
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在20世紀30年代就已經(jīng)引起了人們的關注。比如,蘇雪林在《沈從文論》中就沈從文的湘西地域題材選擇和湘西文化書寫的地域色彩以及創(chuàng)作目的進行了探討,蘇雪林認為,沈從文的根本目的是在于用湘西文化中的種種活力來作為點燃民族青春之活力,使處于苦難之中的中華民族走向強盛,這就是沈從文的文學理想所在。蘇雪林說,“這理想是什么?我看就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蠻人的血液注射到老邁龍鐘頹廢腐敗的中華民族身體里去使他興奮起來,年青起來,好在廿世紀舞臺上與別個民族爭生存權利……沈從文雖然也是這老大民族中間的一分子,但他屬于生活力較強的湖南民族,又生長湘西地方,比我們多帶一分蠻野氣質(zhì)。他很想將這分蠻野氣質(zhì)當作火炬,引燃整個民族青春之焰?!眥1}蘇雪林對于沈從文湘西題材選擇與湘西文化書寫的目的以及思想動機的分析,是中肯的,這種分析深入到了對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的現(xiàn)代性轉(zhuǎn)換以及對中國現(xiàn)代民族生存與發(fā)展的思想資源層面這樣的深層次問題上,蘇雪林的分析把握到了沈從文的藝術創(chuàng)作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的思想核心。
20世紀30年代以來,蘇雪林等學者對沈從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有了一定的發(fā)現(xiàn)與理解,但是從當時學術界整體的研究來看,對于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的探討,一直沒有全面和系統(tǒng),甚至從解放后一直延續(xù)到20世紀80年代這種情況也沒有根本性的改變,對沈從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思想以及民族志特征的研究,也未被納入到自覺的學術視野中,只是一些零星的關聯(lián)和探討。盡管如此,這些探討價值還是很非凡,已經(jīng)涉及到了沈從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所呈現(xiàn)的問題。特別是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沈從文研究視角多樣、理論與方法多元、研究水平大幅度提升的背景之下,在對沈從文的社會文化學研究中開始有人關注甚至深入,如金介甫在其沈從文研究著作《沈從文筆下的中國社會和中國文化》(1977年博士論文,1994年中譯本)里,專門用“科學人道主義:以生物和文化人類學的觀點看人”一節(jié),討論了沈從文的人類學思想的來源及其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種種表現(xiàn);金介甫在沈從文研究專著《鳳凰之子:沈從文傳》(2002中譯本)中收集了有關沈從文和湘西文化的大量一手資料,從沈從文文學創(chuàng)作思想背后的文化思想產(chǎn)生的背景進行了探討,史料價值很高。另外在新加坡的王潤華、日本的學者小島久代、谷城武男、齊藤大紀、中野知洋、福家道信等人對沈從文的文本研究、背景研究以及文物實證方面的研究中已經(jīng)有了專門論述。
金介甫的社會文化研究方法拓展了沈從文研究的視野,也推動了中國國內(nèi)沈從文研究從文學到文化研究的轉(zhuǎn)向,功不可沒。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沈從文研究在西方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引領下,中國研究者采借了文化沖突、文化融合、文化差異、地方性知識等文化理論,強調(diào)了沈從文研究中的文化研究維度,用沈從文在中國社會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的作用來理解和詮釋沈從文的文化優(yōu)勢和局限,研究沈從文的區(qū)域文化觀、國家民族文化觀乃至人類整體文化觀,分析沈從文的國家民族認同問題、湘西形象問題、中國形象問題等等,如凌宇《從邊城走向世界》(1985)、《從苗漢文化與中西文化的撞擊看沈從文》(1986),在地方性與整體性,民族性與世界性,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的沖撞、整合、調(diào)適的宏觀視域中,去探討沈從文的文化思想與文學表達之間的關系;向成國的《回歸自然與追尋歷史——沈從文與湘西》(1997),在湘西文化的地域與歷史構(gòu)成特征上探討沈從文文化思想和藝術創(chuàng)作思想,從特定的地域色彩和民族心理的養(yǎng)成來探討沈從文的創(chuàng)作風格;劉一友的《沈從文與湘西》(2003),對湘西文化特質(zhì)對沈從文的影響來探討沈從文藝術創(chuàng)作的思想根源;趙學勇的《沈從文與東西文化》(1990),探討了中西文化對沈從文的影響;另有趙圓的長篇論文《沈從文構(gòu)筑的“湘西世界”》(1985)、王曉明的《“鄉(xiāng)下人”的問題與“紳士”的理想論沈從文的小說文體》(1987)、賀興安的《楚天不死鳳凰鳥——沈從文論》(1992)、王繼志的《沈從文論》(1992)、韓立群的《沈從文論:中國現(xiàn)代文化的反思》(1994)等專著,都對沈從文的文化思想的來源與藝術創(chuàng)作思想之間的文學表達的關系進行了研究??偟膩碚f,這些對沈從文的社會文化研究對沈從文的人類學詩學思想、創(chuàng)作特征及價值有程度不一的認識,但是都沒有對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及其價值進行系統(tǒng)的研究,這是沈從文研究尚存在的缺失處。
二、沈從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
針對諸多缺失,筆者認為,應該加強對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的認識和系統(tǒng)研究。利用文化人類學的理論與方法,對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及價值進行系統(tǒng)研究,分析沈從文人類學思想對其整個文化思想的支撐作用,探討沈從文在跨文化生活經(jīng)歷中所形成的人類學思想、獨特的文化思想特征、帶有民族志書寫特征的文學與審美表達特征。事實上,在人類學學科進行自我反思的文化背景下,在對沈從文研究的全面拓展和深入的研究氛圍之下,我們有必要對沈從文的各種書寫文本進行重新理解和解釋,尊重沈從文藝術創(chuàng)作文本的民族志特征的存在事實,客觀評價沈從文文化書寫對于人類學學科民族志寫作的積極意義,重新反思沈從文民族志書寫樣式背后的文化思想價值。
1.沈從文文化書寫中的民族志特征
沈從文是永遠的,他的文化思想、藝術思想和審美思想永遠燭照人類。沈從文的湘西文化書寫以及對現(xiàn)代都市文明的審美現(xiàn)代性批判,彰顯了沈從文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具體而言,沈從文在對湘西和現(xiàn)代都市的文化書寫活動中,運用了大量人類學民族志書寫的理論與方法,特別是運用詩性的表達方式對湘西和現(xiàn)代都市文化進行深度理解與闡釋,展開了對湘西地域文化和現(xiàn)代都市文明的雙重審視和批判。沈從文對湘西本文世界的文化理解和文化闡釋,其目的在于全面反思湘西本土文化本身,也希望用湘西文化中合理的、具有生命活力與創(chuàng)造力的文化元素,作為反觀都市現(xiàn)代文明諸種弊病的鏡子,為現(xiàn)當代文明的自省自救提供啟示和借鑒。
在對中國現(xiàn)代湘西文化和都市文化的理解與闡釋中,沈從文與文化人類學在思想動機上有著高度的契合。也可以說,沈從文用藝術與審美的方法,承擔了人類學家的民族志書寫任務。沈從文是在湘西文化的不確定性和神秘性特質(zhì)中發(fā)現(xiàn)了一種特性,這種特性恰恰可以對抗現(xiàn)代社會的秩序性與確定性,而文化人類學家從湘西文化的原初精神特征中,看到了一種異于現(xiàn)代文明的具有人類本真精神特征的文化標本。沈從文創(chuàng)作的湘西文學文本,是對湘西本土生活世界的最具想象性的理解和闡釋。這引起了包括人類學在內(nèi)的各學界的關注。沈從文的基本精神歷程也說明了湘西最終是他的精神家園,沈從文從湘西走向城市,又從城市回到了湘西世界。沈從文的這種精神歷程與人類學家實際上也是一致的,“文化人類學家都是由都市走向鄉(xiāng)村,由現(xiàn)代化城市走向古典性城市,由主流意識形態(tài)走向民間意識形態(tài),由主流文化走向民間藝術與原始藝術。文化人類學所做的民間文化調(diào)查與整理工作以及對世界各民族文化的本體性形態(tài)高度重視無疑特別值得反思?!眥2}因此筆者以為,沈從文對湘西文化的理解闡釋的目的、立場和闡釋方法是極具人類學價值的,他的湘西文學文本完全可以當作湘西區(qū)域文化志來閱讀。
筆者認為,沈從文的藝術創(chuàng)作本身就是一種文化書寫、文化反思與文化批判,其藝術創(chuàng)作具有鮮明的民族志書寫特征,其文學文本由此也具有比較明顯的民族志文本屬性。沈從文是一位文體大家,對文體的實驗具有強烈的自覺意識。沈從文非常重視文體的實驗和創(chuàng)新,力圖打破傳統(tǒng)文學文體的限制,不斷拓展文體的表達功能,最大限度地發(fā)展文體的表達能力。文學是全息記載文化信息的最為生動有效的樣式,沈從文通過文學手段,對都市文化、湘西地域文化以及苗族、土家族等少數(shù)民族文化進行詳細記錄,文本的文化意蘊豐富。他的文學作品不僅僅是文化記錄,更是文化思考,有比較鮮明的民族志特征,可稱為廣義的民族志。學界常從藝術、文學或?qū)徝赖慕嵌葋斫缍ㄉ驈奈牡臅鴮懟顒?,但筆者認為,沈從文在書寫活動中文體實驗性很強,其文本不僅有文學文本,也有文化文本,其中甚至也包括了民族志文本。沈從文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民族志書寫對于理解中國民族地區(qū)特別是湘西地區(qū)的文化變遷具有突出的價值和意義。
2.沈從文的文化書寫中的視閾融合特征
沈從文的文化書寫中的人類學特征還表現(xiàn)在他的文化理解和闡釋的視角上,而且沈從文的湘西文化書寫方式和他在湘西文化書寫活動中的視閾的動態(tài)發(fā)展性之間也有內(nèi)在的關聯(lián)。人類的精神產(chǎn)品有很多方式,其中涵括了藝術作品和民族志作品等等。人類學家的田野工作志和作家的文學作品,都作為文化文本,是對本文生活世界的文化理解及在其基礎上的文化闡釋。人類的書寫活動來自于對自身生存、發(fā)展的理解。而人類生活的文化環(huán)境的復雜多樣性以及動態(tài)發(fā)展屬性,決定了其理解闡釋前見的復雜多樣性和可變性。理解者和闡釋者的視閾不是靜止和固定的,而是運動與變化的,視閾的運動性意味著視閾融合的可能性,視閾融合的主要特征在于對某種文化理解和闡釋對象能“入乎其內(nèi),出乎其外”,內(nèi)部主觀感知和外部客觀審視相結(jié)合,這是對文化理解和闡釋的理想境狀態(tài)。沈從文在他的文化書寫活動中,達到了這種理想狀態(tài)。文化沖撞和整合中的生活經(jīng)歷,使他在文化闡釋時進行跨文化闡釋成為可能,具體反映在他的文化闡釋視閾的轉(zhuǎn)換和其文化身份的變化上,使他能從湘西文化在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迸c“變”去思考華族乃至全球文化的未來命運,因此他能客觀、理性地對待文化的流變、沖突和整合。沈從文的視閾發(fā)展和走向融合,一方面基于他的跨文化生活經(jīng)歷,一方面也和西方文化思想在中國近現(xiàn)代的傳播有關。其中,20世紀初西方文化人類學理論與方法在中國的傳播,中國學者采借西方社會科學理論與方法對中國民間文化的重新理解和再闡釋,這些文化因素共同形成了沈從文的文化觀,而這些文化觀作為文化理解的前提條件即理解前見,滲透進了沈從文的文化理解和闡釋,就使他能夠運用文化整體、文化相對論思想,對各種文化進行跨文化比較,走向?qū)ο嫖魑幕酥琳麄€國家民族文化進行全方位和整體性的解讀,實現(xiàn)了文化理解、文化闡釋視閾的融合。
三、對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進行研究的價值與意義
沈從文藝術思想、審美思想和文化人類學思想之間是同質(zhì)、同構(gòu)、互證關系。在沈從文研究中,我們應該從人類學本體論、方法論和價值論等角度,來研究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特征的表現(xiàn)形態(tài)、思想根源及其對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化建設的價值和意義,這是對沈從文文化思想、文學創(chuàng)作特征及價值研究的延伸性研究。具體而言,我們可以將人類學民族志文本和沈從文的文學文本,人類學學者和沈從文之間的文化理解、闡釋視閾之間聯(lián)系起來,進行并置,理解二者之間的文本異同,視閾異同,從而重新探討沈從文藝術創(chuàng)作及其文學文本的文化價值和意義。
1.對沈從文研究的理論與視閾的拓展
沈從文的文學作品所呈現(xiàn)出來的對中國現(xiàn)代都市文化和湘西文化的雙重反思與批判,來源于沈從文獨特的文化理解、文化闡釋視角及創(chuàng)作思想。沈從文獨特的文化理解、文化闡釋視角的形成,在于沈從文具有跨多種文化生活的經(jīng)歷和文化接受背景。他特定的歷史機遇和獨特的文化接受背景,使他得到了古今中外多種多層文化的熏陶,因此形成了獨特的文化思想。追蹤沈從文的文化生活經(jīng)歷、文化接受的背景,為解讀其人、其文提供了一條途徑。沈從文所處的歷史時代及其生存的地域環(huán)境和他的身世,是形成他獨特個性的背景因素,也是形成沈從文文化闡釋視閾及其轉(zhuǎn)換的獨特性的原因。在沈從文研究活動中,對沈從文文化經(jīng)歷的背景的研究成為一個歷史性與共時性相結(jié)合的研究方向,它包括了人生經(jīng)歷中具體可感的環(huán)境、事件以及相關人物,又包括了作家精神世界中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因子的凝聚以及外來文化思想的撞擊。
目前,對沈從文的藝術思想、審美思想以及文化思想的研究都已走向了深入,大多屬于對沈從文某一特定階段的思想、背景研究,有深刻之處,但從沈從文思想動態(tài)發(fā)展和其文化接受、文化理解的變化的角度上去作宏觀動態(tài)分析的較少,原因在于對沈從文文化視閾從湘西本土文化、國家整體民族文化到人類整體意識、視閾走向融合的過程的關注上尚存在遺憾。我們知道,文化理解和闡釋視閾是人類學理論與方法的核心內(nèi)容。一個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思想是呈動態(tài)發(fā)展的,思想走向成熟是一個過程。而其創(chuàng)作思想是應和其包括文化生活背景、生活體驗、傳統(tǒng)與外來文化沖撞融合在內(nèi)的文化接受的情況相關聯(lián)的。不同的成長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文化接受心理決定了不同的文化理解,不同的文化理解決定了不同的文化闡釋視閾的選擇。沈從文的獨特的文化接受背景、獨特的文化理解形成了他的獨特的文化闡釋視閾。他獨特的跨文化生活經(jīng)歷決定了他文化闡釋的選擇和變化的獨特性,而這種文化闡釋視閾的選擇及其轉(zhuǎn)換的過程正是沈從文思想的動態(tài)發(fā)展過程。對沈從文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文化理解與闡釋視域及其特征的研究可以成為沈從文文化接受背景研究和思想研究的中介。
對于沈從文具有民族志性質(zhì)的文學作品以及文學性很強的民族志作品來說,已經(jīng)超出了文學理解的問題和范疇,也超出了文學理論本身的視野,應該在更寬的文化和文學的雙重理論視野中去理解和詮釋,其中人類學的研究視角是必不可少的。人類學提供了文化相對論、文化整體論、文化持有者內(nèi)部視閾、對文化遠近距離感知、跨文化比較等理論與方法,為突破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局限提供了理論武器,這對沈從文研究的視野拓展和理論采借來說,體現(xiàn)出理論和視閾的拓展。
2.對民族志文本的拓展
在目前,人類學民族志寫作中面臨著民族志文本的拓展問題。民族志實驗強調(diào)對民族志寫作模式的單一性的突破,實施民族志文本的拓展策略。這種文本拓展必然導向民族志文本的認知問題,也就是說在民族志文本的拓展過程中,要能夠?qū)γ褡逯疚谋镜慕缦薇в幸环N寬容的胸襟,尤其是對于文本的文體模糊問題要持有一種理解態(tài)度。民族志文體的拓展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是民族志寫作時的文本拓展問題;其二,是民族志研究時,在尋找民族志文本時,應該拓展民族志文本的范圍,不僅僅是停留在人類學學科本身的民族志書寫文本上,還要到其他社會學科,比如文學中去尋找。許多人類學家本身,用詩學的方式也完成了對異文化的描述。許多文學家,在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也有對異文化大量的描述,這些都可以成為民族志研究的文本資源。民族志實驗文本拓展的主要目的在于反思民族志文本對如何表達文化差異問題。當人類學者進入到了一種異文化中進行田野工作之后,總是希望在文化整體觀的指導下,在努力尋找表述本土觀點的各種方式,對于那些長期受過科學民族志專業(yè)訓練的人類學者來說,對異文化的表達方式遠遠滿足不了對異文化本身描述和表達的需要,他們都在盡力地開拓對異文化表達的文本樣式,在展開民族志寫作的文本實驗,這些實驗力圖采取各種不同的文本策略向讀者傳達他們對被研究者的經(jīng)驗的豐富而精致的理解,就是科學民族志的開創(chuàng)性人物馬林諾夫斯基本人的民族志寫作,并沒有完全被科學民族志所限制,他還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人類學詩學作品來書寫自己田野調(diào)查的成果,來表達自己的體悟和認識。我們知道,文本寫作經(jīng)驗相對于文本理論來說遠遠顯得復雜,這使得民族志實驗的張力巨大,也提供了民族志文本樣式的許多可能性。
沈從文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是獨特的,甚至在世界藝術之林也構(gòu)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沈從文的獨特來自于他獨特的人生經(jīng)歷和人生體驗。沈從文在跨文化生活經(jīng)歷中,逐步具備了文化的內(nèi)外部雙重視閾,既具有一種本土視閾,能從文化的內(nèi)部展開對本土文化的民族志書寫,也能從外部對該文化進行冷靜、客觀與科學的分析。在內(nèi)外部文化視閾的融合之下,沈從文的書寫文本游走在文學文本和民族志文本之間,其文學文本具有鮮明的人類學民族志書寫特征,其文化文本也具有比較鮮明的詩學特征,兩類文本構(gòu)成了互文本關系,一起構(gòu)筑沈從文的湘西世界,也達成了對現(xiàn)代都市的審美反思與批判。對沈從文的文學文本的民族志特征的認識,有利于我們對人類學民族志文本的拓展。反過來,對沈從文的文化書寫的人類學研究尊重了沈從文文化書寫文本存在有民族志特征的事實,也有利于沈從文研究的理論、方法與視閾本身的拓展和延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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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蘇雪林:《沈從文論》,劉洪濤、楊瑞仁:《沈從文研究資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90—191頁。
{2}李詠吟:《詩學解釋學》,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54頁。
基金項目:湖南省湘學研究院專項經(jīng)費資助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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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何小平,博士,吉首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吉首大學沈從文研究所所長,研究方向:文學人類學、闡釋學美學和沈從文研究。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