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是個佞臣,那可是能上吉尼斯大全的,從古至今,獨一無二。
和珅有個仆人,也是和珅的管家,名叫劉全。這小子,仗著主子是乾隆的紅人,自己也狂得忘乎所以,行賄受賄,奪占土地,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平時閑得無聊,專愛做一些和大清國律對著干的事,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
用現(xiàn)在的話說,這家伙愛干一些挑戰(zhàn)道德底線、挑戰(zhàn)法律底線和挑戰(zhàn)人們?nèi)棠偷拙€的事。他覺得,這樣做特好玩,特刺激,特能吸引人眼球。
數(shù)遍大清國,沒人敢把他咋的!細想想,當然沒人敢把他怎么的,因為他是和珅的仆人嘛,還是紅得發(fā)亮發(fā)紫的紅人。
但也不是沒人告他,有個人就開始暗暗行動了,在悄悄搜集證據(jù),列舉罪證,準備奏章,想要狠狠上奏一本,狀告劉全。劉全一倒,和珅管理不嚴,也脫不了干系的。說白了,這事是言在此而意在彼,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史書上說,這種做法是“欲劾和珅,不敢明言,故以家人為由”,實在是一語中的。
這個人,就是大清朝乾隆年間的名臣曹錫寶。
曹錫寶拍案而起,登臺亮劍,劍尖直指劉全,鋒芒卻暗射和珅。這事要能成功,中國歷史上第一大貪,將會提前多少年走上絞刑架,結(jié)束其貪婪的一生。
可惜,這事失敗了。
這,還得從曹錫寶說起。
曹錫寶覺得,自己準備做的事情很大,很有震動性,將會在大清朝引起十一級海嘯:告和珅,那可是腦袋搬家的事,是全家完蛋的事。他想,自己奏章一上,就是捅了馬蜂窩,屆時,自己可能身首異處,自己家人發(fā)往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不說,極有可能會連累老朋友,使之受到無妄之災(zāi)。
他的老朋友,就是侍郎吳省欽。他們除鐵哥們兒關(guān)系之外,還是同鄉(xiāng)。
他當晚找來吳省欽,低聲告訴對方,這以后啊,希望老朋友還是離自己遠一點兒好,別走得太近靠得太攏,這樣會惹禍上身的,弄不好還會身首異處。
吳省欽一驚,弄出一腦門子的汗,連連問他什么原因。
曹錫寶思索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奏章,讓吳省欽看,并且告訴老朋友,自己已經(jīng)抓住了劉全的把柄,屆時將上奏皇帝,打倒劉全,牽扯上和珅,為天下除一巨蠹。但是,這事是要冒著十二分風險的,很可能自己早晨奏章交上,晚上就會人頭落地。自己實在是很擔心,怕到時會影響到吳省欽,使得他也跟著自己受災(zāi),于心不忍。
吳省欽一聽,立馬生氣了,站起來,義正辭嚴且極憤怒地指責曹錫寶,作為老朋友,竟然這樣想自己,那不是小看了自己嗎?你曹錫寶是男人,是純爺們兒,難道我吳省欽就是小腳娘們兒,是繡樓小姐兩截穿衣的嗎?
幾句話的指責,讓曹錫寶聽了,感動得熱淚盈眶,拉著吳省欽的手連連喊著兄弟,正是患難見真交啊!
兩人再次坐下來,在書房的燭光下,細細敲定奏章中每一個細節(jié),力求做到準確無誤,力求一箭射出,直中敵人要害,讓他一命嗚呼。一切做到完美無缺了,兩人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商定第二天交上奏章,讓和珅吃不了兜著走,也算為國為民出了一口惡氣。
第二天天亮上朝,曹錫寶拿著奏章,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的心態(tài),走入宮廷,交上奏章,靜等回音。
當時,和珅不在京城,正在熱河。
當時,大清朝的元首乾隆帝也不在宮廷里,也在熱河,正在和珅的陪同下,興高采烈地和黃羊野鹿作戰(zhàn)呢。
接到曹錫寶的奏章,乾隆立馬停止打獵,仔細看后,眉頭皺起,十分不爽,當即派人叫來和珅,冷下臉來厲聲責問他治下不嚴的錯誤,并將奏章扔給他,讓他給自己一個交代。否則,今天沒完。
和珅接過奏章看了,當時就委屈地紅了眼圈,甚至淚水都出來了。他想了想,告訴皇帝,自己平時要求很嚴啊,“或扈從,日久漸生事,乞嚴察重懲”——或許是自己跟隨皇帝出外巡查的日子長了,自己家人沒人管了,所以才這樣的,希望圣上嚴厲查問,狠狠懲辦。那語言,鐵硬如山,讓乾隆很是滿意。
當日,為了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真假虛實,乾隆“乃命留京辦事王大臣召錫寶問狀,又令步軍統(tǒng)領(lǐng)遣官”去查。總之,行動迅速果決,幾乎沒給被彈奏的劉全絲毫喘息和消滅罪證的機會。
為了證據(jù)在手,曹錫寶不辭辛苦,文官干了武官的事,親自出馬,帶著兵丁,提刀拿槍,直撲劉全家,揮軍一圍,頓時將劉家圍得水泄不通。隨之,自己帶人進去搜查,掘地三尺。劉全家空空如也,別說幾萬兩銀子,連一兩銀渣也沒找見。這樣一來,行賄受賄一說,更無從談起。
曹錫寶傻了眼,一轉(zhuǎn)眼間,他由原告變成了被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誣告者,站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也站在了皇帝白白的眼光之下。
面對各方面的質(zhì)疑,他頓時變得張口結(jié)舌,無言以對。劉全家里金銀成堆,光彩奪目,這些都是自己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啊,怎么會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這樣?
誣告,是罪加一等的,在過去,是要加以重刑的。曹錫寶實在無法說清事情的原委,只有低頭認罪,說是自己用這種辦法,意在促使和珅“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除此之外,絕沒有別的陰險想法,請求皇帝治罪。
好在乾隆皇帝知道曹錫寶的人格,申斥他是“未察虛實,以書生拘迂之見,托為正言陳奏。姑寬其罰,改革職留任”。換句話說,皇帝說他,書呆子見解,見風就是雨,捕風捉影,好心辦了壞事,所以減輕處罰,革職留任。曹錫寶接受處分,身負罪責上下班,在大家白亮的眼光下,最終郁郁而終,他一直到死都沒弄明白一件事情:自己明明查問清楚了,劉全的贓證也掌握在手了,怎么會眨眼之間,全部蒸發(fā)不見了?
事情的內(nèi)幕非常簡單,他以一個書生的心理,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朋友出賣了。
原來,吳省欽那晚聽了曹錫寶的話后,內(nèi)心十分震驚,也十分驚喜。他知道,自己巴結(jié)領(lǐng)導的機會到了。因此,他拍著胸脯激勵曹錫寶,極力促使曹錫寶上奏。和曹錫寶商量好上奏的步驟內(nèi)容后,他立馬回到自己的家,卻沒有馬上上床睡覺,而是悄悄寫了一封信,派人快馬加鞭趕到熱河,把曹錫寶狀告劉全的事,從頭到尾告訴了和珅。和珅一聽,大驚失色,當夜就派人趕回京城,告誡劉全,務(wù)必把所有罪證藏起來。
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和珅闖過了一次政治上的大風暴,在乾隆皇帝面前,更是顯示出自己的治下有方。
一時,吳省欽成了和珅的救星,官運亨通,青云直上,和他那個倒霉透頂?shù)呐笥巡苠a寶相比,形成了鮮明對比。
將友情做臺階,一心攀上高職位的人,吳省欽確實賺大了。但是,歷史地看,他又賠了。嘉慶皇帝登基后,誅殺和珅,查抄劉全,劉全家光白銀一項,就多達二十余萬兩?;实巯肫甬斈甑氖?,稱贊道:“彼時和珅聲勢薰灼,舉朝無一人敢于糾劾,而錫寶獨能抗辭執(zhí)奏,不愧諍臣?!苯o予了足夠的獎勵。
吳省欽也隨之暴露,龜縮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段秘密也記載于歷史,每個讀史者讀到這兒都會忍不住罵上一句:“吳省欽真不是東西。”
任何時候都別拿道義和友情賺錢,這樣,賠得極慘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
(老九摘自《百家講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