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羊圈里看到兩只綿羊,它們拴在一起,靠得很近,它們都很瘦,身上的毛發(fā)已被摩擦得稀疏稀少稀薄了,都能看到更薄更細的皮膚了。
我納悶起來:這家人是怎么飼養(yǎng)喂養(yǎng)的?也不給它們好的飼料好的青草,任由它們在那里“咩咩”地叫喚。
旁邊分明就是一家羊肉館,墻上寫著:大鍋全羊。
羊受了驚嚇,兩眼警覺地打量著我。見我立著不動,它們才有所松懈,恢復(fù)了一點點原有的活潑,把脖子上的籠頭鋼繩扯得“叮當,叮當”響。我把頭低下去,打量它們腳上身下的泥漿,一股綿羊身上所特有的膻味騷味撲鼻而來。我感覺很親,不覺深吸了一口氣。
羊肉館的老板說:“等四點鐘殺掉其中一只,做羊湯,賣錢,很賺錢的?!蔽矣X得很是殘忍,但還有更殘忍的呢。老板說殺羊的時候,它們還直蹦,一蹦老高。和我同來的伙伴毫無感情地問:“還直蹦高?!”話里有著一種幸災(zāi)樂禍感?!皩?,直蹦高。”老板重復(fù)著回答。
這一字字一句句,猶如沉重的鐵錘擊向我的內(nèi)心。我?guī)缀跏切∨苤?,朝拴著可憐的羊兒的地方跑。兩只羊兒好似深蒙在鼓里,對即將面臨的災(zāi)難毫不知曉。我趴在那里,上身支在那里,盯著它們,想用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把它們帶走,放了它們的生。但,我真是無能為力。
兩只羊兒認出是我去而復(fù)返,不再蹦跳躲閃,很快對我流露出了信任和親切,相互間把脖頸摩得更歡了。
等我再一次去,是時隔幾天以后,羊圈里就真的只剩下了一只羊兒,形單影只,看上去更可憐,它的眼中不再是美好美麗,取而代之的是哀怨凄楚,甚至有著驚魂未定,大概還在想著念著它的同伴。地上的草碗中的食,它也無心去吃,那張臉瘦,身板也更瘦。
我最后一次去時,羊圈里一只羊也沒了??帐幨幍难蛉锢墙逡黄皇O乱恍┛蓱z的羊蹄印兒。
我曾不止一次地這樣問自己,人干嘛要吃掉羊呢?這個美好的世界,畢竟是由人類和動物共同構(gòu)建的呀。殺那只羊時,它一定很疼吧?也一定流了很多血吧?干嘛非要吃掉它們呢?
好多天,我都在想著這樣一個問題。
(路凌摘自《散文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