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育川
中國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運輸貨物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在15世紀時達到鼎盛時期。當時著名的探險家鄭和率領龐大的船隊,經由東南亞和南亞航行直抵波斯灣。時至今日,同樣的海上通道繼續(xù)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為東亞獨特的生產分工網絡提供支持。這種分工生產是將整個地區(qū)生產的零部件運往中國進行組裝,進而運至位于歐洲和北美的最終目的地。以這種聯(lián)系為基礎的海上絲綢之路的復興,可能有助于在整個地區(qū)內建立起更為融洽的交往互動關系。
當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運輸成本銳減,從而使該地區(qū)各國無論其規(guī)模大小、技術發(fā)展程度高低都可以通過生產部件而非完整產品的方式從專業(yè)化和規(guī)模經濟中獲益,這就是東亞相對于全球其他地區(qū)表現如此出色的主要原因。隨著中國勞動力成本的上升,現在許多東盟國家很可能會從未來的生產外包中獲益。此外,再加上中國與其多數亞洲鄰國的貿易逆差,都使得各方更容易將中國視作機會,而非威脅。
而另一方面,在美國的領導下,跨太平洋伙伴關系(TPP,中國被排除在外)正力爭達到最高標準,對那些看起來與貿易沒有直接關系的問題給予了大量關注,如知識產權和國有企業(yè)管理規(guī)則。許多參與國受到吸引的原因在于,與這樣一個集團建立聯(lián)系有可能加速結構性改革,但還有一些參與國則希望借助TPP對抗中國的經濟崛起。雖然談判過程仍不對外公開,但泄露出來的消息足以證明,在許多重大問題上,作為推動談判進程的美國與其他TPP參與國之間存在巨大分歧,其中尤以在有關知識產權、投資指導方針、環(huán)境和原產地規(guī)則問題上的立場最引人注目。
而隨著中國從資金凈吸納國向兼具資金輸出國身份的轉變,資本流動格局的變化也將對經濟關系產生影響。有人預測,十年內,每年會有多達千億美元以直接投資和投資組合的形式離開中國,其中大部分會流向亞洲國家。這將有助于使人民幣成為全球貨幣。由于中國在東亞地區(qū)存在結構性貿易逆差,在人民幣開始成為世界其他地區(qū)中具有影響力的貨幣之前,中國自然會采用其作為貿易結算的區(qū)域性貨幣。幾百年前,整個海上絲綢之路都采用中國的銅錢作為交換媒介,好像預示了如今中國使人民幣走向世界的雄心壯志——歷史就要重演。
不過,當前最大的挑戰(zhàn)在于中國如何推進海外華人在東南亞地區(qū)發(fā)揮作用。5000萬海外華人中有3200萬居住在東南亞,其中既包括在海外定居的中國公民,也包括已經融入定居國的海外華人。他們在許多東盟國家擁有大量財富,還在地區(qū)生產分工網絡中扮演著關鍵角色,其中一些位于中國香港和新加坡,電子器件則主要集中在中國臺灣,這就模糊了海外華人社區(qū)的概念,其政治地位也不甚清楚。
幾十年前,中國剛剛打開國門,保護外商投資的法律環(huán)境尚不完備,多達三分之二的外商直接投資來自海外華人。他們善于利用其身份、對文化規(guī)范的理解和個人關系網減少非華裔外國人面臨的一些固有風險。如今,中國注意到了可以反過來利用海外華人為其在東南亞的對外投資提供便利,并幫助開發(fā)主要港口、促進工業(yè)生產外包、深化與銀行的關系以及拓寬分銷渠道。
盡管海外華人正在融入居住國,他們依舊表現出了與中國無法割斷的文化聯(lián)系。但他們也經歷了復雜的歷史和政治變遷,這些變遷使得中國同這些國家的關系變得錯綜復雜,也使他們與這些國家內的其他群體的關系復雜化了。中國僑民在影響外交政策中所起到的作用受到多種動機的左右,但整體而言,這類關系大都很被動。若要使這些關系變得更為主動,就需要審慎處理其中涉及的敏感問題。
中國對外輸出資本的挑戰(zhàn)在于,如何動員更廣泛的社會群體,而非僅依靠東南亞的海外僑民。這就必然意味著,所有重大舉措或正式接觸都需要符合共同利益、在政府間的平臺上進行,這就為推動在公司或個人層面與海外華人進行非正式的和私人性質的接觸提供了一個有保障的框架。
開展超越中國海外僑民社區(qū)的交流互動更具包容性,有助于緩解領土爭端和歷史敏感問題引發(fā)的地區(qū)緊張局勢。如果中國能夠與有關國家在擱置主權要求、共同開發(fā)爭議地區(qū)海上資源問題上達成一致,這種做法的可信度就會大大提高。如此一來,復興海上絲綢之路的理念就可能促進亞洲各國取得更積極的外交政策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