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娟［山西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太原 030006］

2012年12月20日是《格林童話》第一版出版200周年的紀(jì)念日。從1812年到1857年的四十多年間，德國浪漫主義時期兩位著名的作家——格林兄弟通過對德國民間故事的搜集、整理，歷經(jīng)七個不同版本，終于產(chǎn)生了這本聞名于世的兒童童話集。如今，《格林童話》已被譯成了160多種語言，是世界上版本最多也是發(fā)行量最大的童話集，其1812年的手稿在2005年被納入世界文獻(xiàn)遺產(chǎn)?！陡窳滞挕放惆榱艘淮忠淮娜?，成為我們長大后對童年美好回憶的一部分。

《格林童話》又名《兒童與家庭童話集》，因此，它所面向的讀者主要是兒童。該童話集中很大一部分講述的是發(fā)生在家庭中的故事，在其誕生之后的很多年，它一度成為德國每個家庭必備的書籍。而家庭中各個成員的角色以及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與我們所看到的其他文學(xué)作品中有很大不同，這也是為什么本文從家庭成員角色的角度來觀察該童話集的原因。在《格林童話》中，不論是王室家庭還是市民家庭，家庭主要成員大致分為如下幾個類型：男女主人公、親生父母、繼母、主人公的親兄弟姐妹以及繼母帶來的女兒等。

一、男女主人公

《格林童話》是一部面向兒童，尤其是針對女孩子的教育童話，因此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要大大多于男主人公，對于這兩個類別主人公成長過程描寫也各有不同的側(cè)重點。

男孩子的成長通常要通過外出的闖蕩或漫游經(jīng)歷才能完成，例如：《傻大膽學(xué)害怕》《勇敢的小裁縫》《機靈的漢斯》《大拇指兒》《金娃娃》和《聰明的小裁縫》等。這些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到達(dá)一定年齡時（通常是即將步入成人），或主動或被動地離開家去闖蕩世界學(xué)習(xí)本領(lǐng)，社會和家庭對男孩子的要求是聰明能干和英勇善戰(zhàn)。他們在闖蕩中或經(jīng)歷磨難，完成某些難以完成的任務(wù)，最后娶到漂亮的公主過上幸福生活；或?qū)W到超自然力的本領(lǐng)，回到家和父母過上幸福的生活。

《格林童話》中超過三分之一的故事都出現(xiàn)了年輕的姑娘或小女孩。女孩子和男孩子不同，她們的成長環(huán)境主要局限于家庭，她們要學(xué)會的是如何做一個符合社會規(guī)則的女性。如果一個女孩子虔誠、美麗、善良、勤勞，甘于忍受痛苦和等待，那么她最終一定能等到一個救贖自己的人并且得到幸福的結(jié)局。例如：《霍勒太太》中的小姑娘，雖然飽受繼母的折磨，但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使她來到了霍勒太太的家，她在那里依靠自己的勤勞獲得了財富。而《灰姑娘》中的小姑娘雖然受到繼母和兩個姐姐的虐待，卻能夠像親生母親所希望的那樣，始終保留著一顆虔誠和善良的心地，甘于忍受在家中所受的痛苦，與此同時又不懈地去爭取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終于在舞會上被王子選為妻子，擺脫所有折磨，獲得幸福的婚姻。更有聰明的“瑪琳姑娘”，她被父親在盛怒之下關(guān)入塔樓長達(dá)七年之久。在經(jīng)歷漫長的孤獨和等待后，她依靠自己的智慧不僅自救，還找到了自己的愛人；相反，如果一個姑娘雖然美麗，卻十分驕傲自大，那么她在日后一定會受到懲罰。例如：《三片蛇葉》中的公主，雖然美麗卻脾氣古怪，要求將來的丈夫在她死后主動殉葬，她的古怪和狠毒最終讓自己受到懲罰，被自己的父親處死；《特魯?shù)绿分械男」媚镉止虉?zhí)又倔強，一定要去見巫婆特魯?shù)绿?，最后被變成一根木柴扔進(jìn)了火里；大家最為熟悉的《小紅帽》中的小姑娘，由于忘記了媽媽的叮囑，在去外婆家的路上玩耍并且和陌生的大灰狼搭話，結(jié)果連同外婆一起被大灰狼吃掉。

二、親生母親

都說母親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師。在《格林童話》中，絕大多數(shù)的親生母親都是充滿慈愛、虔誠善良的，她們都從心底愛著自己的孩子，給予他們最細(xì)心的照顧。但是在《格林童話》中，我們總會發(fā)現(xiàn)諸如此類的描述：孩子出生不久，母親就去世了（《杜松子樹》《白雪公主》）；母親病得很重，后來就去世了（《灰姑娘》《雜毛丫頭》）;或者在故事的開頭就告訴讀者：孩子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很久了（《小弟弟和小姐姐》《星星銀元》）等。格林兄弟在他們的童話集中賦予親生母親這樣的命運，用意可能在于：她們的離去恰好給繼母的出現(xiàn)做了一個鋪墊，也預(yù)示著孩子們悲慘命運的開始。所以說，格林童話中的親生母親在所有的家庭成員中通常處于缺失地位。

三、繼母

格林童話中，繼母是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主要人物之一，在整個童話集中出現(xiàn)了十多次。其中，將近一半的繼母都是巫婆。包括《格林童話》在內(nèi)，在我們看過的所有童話故事中，繼母似乎都以一種反面形象出現(xiàn)，她們已然成為了陰險、狠毒和貪得無厭的代名詞。她們讓繼子女挨餓受凍（《森林里的三個小矮人》《小弟弟和小姐姐》）并試圖拋棄他們（《亨塞爾與格萊特》）；用各種事情來刁難繼子女（《灰姑娘》）；把繼子女用巫術(shù)變?yōu)閯游铮ā缎〉艿芎托〗憬恪贰读惶禊Z》《羊羔和小魚》），甚至將他們殺死（《白雪公主》《愛人羅蘭》《羊羔和小魚》）。在這些故事中，孩子們的親生父親要么干脆沒有出現(xiàn)，要么對于孩子受到的虐待熟視無睹或無能為力。

繼母為什么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她們和繼子女沒有任何的血緣關(guān)系，或許是為了鞏固在家庭中的地位；但是從很大程度上來講，是為了給自己或自己親生的孩子謀取家庭中的財富。然而在《格林童話》中，繼母是除巫婆外因為自己的罪惡成為被懲罰的主要對象，她們的命運結(jié)局通常和巫婆一樣，最后會被絞死、淹死或被毒蛇咬死等等。

四、親生父親

與《格林童話》中其他家庭成員的角色相比，父親的出鏡率是非常低的。與親生母親的善良和對孩子的關(guān)懷備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童話中許多父親的毫無主見和冷漠無情。比如說，《亨塞爾和格萊特》中的父親在孩子繼母的慫恿下竟然將兩個親生孩子拋棄在森林里；《灰姑娘》的父親在外出歸來時，給繼女們帶回漂亮的衣裳和珍貴的珠寶，給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只帶回一根榛樹枝；《杜松子樹》中的父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吃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瑪琳姑娘》中的國王在盛怒之下竟然將小女兒關(guān)在塔樓七年等等。這些父親非但不能保護(hù)自己的孩子，甚至有時會帶給孩子們極大的身心傷害。

《格林童話》中對父親這一角色大多是以一種批判的態(tài)度來描寫的。與此同時，讀者還會發(fā)現(xiàn)一個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相對于“繼母”這一童話中極為頻繁出現(xiàn)的角色而言，在該童話集中我們幾乎找不到“繼父”的影子。此外，相對于繼母最后受到的懲罰，很多不作為的父親最后卻有很好的結(jié)局：他們會和兒女團(tuán)聚，一家人在一起過上幸福的生活。

五、繼母帶來的女兒

在《格林童話》中，繼母如果有孩子，通常是一個女兒。與故事女主人公的美麗、善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些繼母女兒的丑陋、貪婪和壞心腸。例如《霍勒太太》中，繼母看到繼女從井中霍勒太太那里得到了財富，就讓自己又丑又懶的親生女兒也跳到井中，但是這個又懶又丑的姑娘最后非但沒有得到金子，反倒弄了一身的瀝青，永遠(yuǎn)洗不掉了。眾所周知的“灰姑娘”有兩個由繼母帶來的姐姐，她們雖然長得很美，但心腸卻很歹毒，不僅搶了灰姑娘漂亮的衣服，要求她做所有的家務(wù)，還處處刁難她，最后被鴿子啄瞎雙眼受到了極大的懲罰。

六、主人公的親兄弟姐妹

與繼母帶來的女兒相比，主人公的親兄弟姐妹們大多情況下能夠相親相愛，在困境中相互支持與幫助。例如：《藍(lán)胡子》中的哥哥，在妹妹遇到危險，即將被藍(lán)胡子殺害時及時趕到，處死了惡毒的藍(lán)胡子，一家人最后得到強盜的財產(chǎn)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只天鵝》中，六個哥哥被繼母用巫術(shù)變成了天鵝，最小的妹妹為了救哥哥，給他們每人用水馬齒草縫一件襯衫，并且寧愿六年不說話也不笑，最后不僅救了哥哥，還為自己贏得了完美的愛情。

從上述六類不同家庭成員身上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格林童話中的女性角色不論從數(shù)量還是從種類上看都明顯多于男性角色，然而男性卻通常扮演著拯救者的角色，女性則扮演逆來順受的被拯救者，這些描述特征深受格林童話產(chǎn)生時代的影響。18世紀(jì)末19世紀(jì)初的德國仍然是父權(quán)制社會，男性在家庭中居主導(dǎo)地位，女性居于次要地位。但是在局限于家庭內(nèi)部的事務(wù)中，女性又扮演著主要角色。在19世紀(jì)上半葉受法國大革命的影響，德國也逐漸出現(xiàn)了女性主義運動的萌芽，女性的自我意識開始蘇醒，她們要求從家庭的束縛中解脫出來，要求更多的公民權(quán)利等等。格林兄弟切身經(jīng)歷了這些社會的變化，并且在他們的童話集中也予以了部分體現(xiàn)，例如：《青蛙王子或鐵亨利》中的小公主最終無法忍受青蛙的無理要求，把青蛙重重地向墻上扔去；“瑪琳姑娘”在絕望中不再被動等待，而是將命運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依靠自己的勇敢和智慧去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樣的改變最后是以一場幸福的婚禮告一段落。但是很多情況下，女主角的婚姻并非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因為她沒有更好的選擇。這種所謂的幸福事實上使女性的命運陷入了一個新的輪回：她們剛剛從舊的家庭束縛中被解放出來就又進(jìn)入了另一段束縛中去，尤其是嫁給拯救自己的人，使得她在日后的家庭生活中仍然處于次要的地位。這也正應(yīng)了女性主義文學(xué)理論研究者所說的：男性作家通常在作品中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以及社會對不同家庭成員角色的要求來刻畫人物的，從而保持男性在社會中的主導(dǎo)地位。

[1]R?lleke, Heinz (Hrsg.).Brüder Grimm: Kinder - und ausm?rchen, Philipp Reclam jun, Stuttgart 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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