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海燕
集體主義的自然書寫
『群雁高飛頭雁領』,這是筆者曾經看到的某家對聯(lián)報紙的一則新聞標題,同時也是一個不再時尚乃至于有些褪色的比喻。
相信如今五零后、六零后的讀者,對這樣的標題是不會有陌生感的。 因為在這兩代人的早期記憶中, 當時的社會榜樣人物被推崇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往往被媒體冠以『帶頭人』、『領頭雁』的稱謂; 又由于大自然中的雁陣是整齊的, 呈『人』字或『一』字排開,故此這種說法也是對集體主義意義的強調。
光陰荏苒,時移世易。如今的情形則復雜了。放下人事上的問題不提,這里只說說大雁——這個經常被我們『無償』使用,又被我們似乎習焉不察的『喻體』。
作為一種候鳥,大雁自《詩經》起就『飛翔』在中國詩歌的天空了:『鴻雁于飛,集于中澤。 』到了唐詩宋詞元曲里,更是無雁不秋、無雁不悲。此時的大雁已不再是單純的客觀物象,而是被人格化了,變成一種不折不扣的意象。漂泊的孤寂無援,對空間距離的無奈,以及追求的艱澀和人生的蒼涼,諸如此類的內涵, 都在大雁意象里找到了寄托。我們可以隨手找來這樣的詩句——
如今年老無筋力,猶倚營門數(shù)雁行。
(令狐楚)
賓鴻謾說傳書,算過盡、千儔萬侶。
(周邦彥)
歸雁橫秋,倦客思家。
(張可久)歷史的車輪行進到了今天,一個全面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的時代悄然到來。 作為一道曾在中國人頭頂無數(shù)次展示過的風景線,雁影、雁群、雁鳴,這些似乎離我們漸行漸遠了?!哄痹L雨定,晚見雁行頻』(馬戴),過去的司空見慣,如今似乎成為一種奢望。 筆者從一九九零年起, 就留心身旁大雁的蹤跡,但無論是在自己謀職的西安城郊,還是在農村老家的田野,都看不到那個美麗的『人』字或『一』字圖案,聽不到那個有些凄切的聲音。 問其原因,有專家認為是『溫室效應』導致了『北雁』不必『南飛』,有專家認為是由于濫殺(包括下套、投毒),以及河流污染、耕地縮減而使大雁中途得不到充足的飲食和休息,因此數(shù)量驟減。 不管出于哪一種原因,面對目前雁跡難覓的事實,總讓人感到落寞和惆悵。 有時候,甚至會涌起一種南下回雁峰去看個究竟的沖動。
不久前,先是從收音機里聽到北京一家大雁養(yǎng)殖廠的廣告,繼而又在網(wǎng)絡上見到一個人工繁殖的、 替人看護院子的大雁。 瞧那樣子,頗似兒時見過的鵝的形象,難怪大雁又名野鵝。
筆者聽著、看著,先是無限感慨,接著悲從中來: 那個負載著幾千年中華民族審美積淀的大雁,原來蜷曲在這里! 為什么大雁又要面臨被人類圈養(yǎng)的命運,又要被商人無情地剪掉羽毛,從小失去翱翔藍天的本能? 這對大雁來說,到底算是一次搶救, 還是毀滅?
天上的跋涉者
還有,作為當代文人,我們?yōu)槭裁丛趧庸P寫作的時候,動輒沿著傳統(tǒng)文人的思維慣性,將大雁、烏鴉、螢火蟲、以及『八水繞長安』等古典意象作為一種想當然的現(xiàn)實存在,以繼續(xù)表達我們對虛幻的詩意世界的憧憬,對傳統(tǒng)審美情趣的執(zhí)著,卻很少關心它們正在或者已經發(fā)生的命運變遷呢?
說得更深入、更直白一點,我們是否能夠做一點自我檢討: 自己熱衷文學表現(xiàn)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僅僅是受到唐詩、宋詞、元曲以及清對聯(lián)的文字魅力的『蠱惑』, 還是像五四前輩那樣主要是因為熱愛立體化的人生,或者像老莊、泰戈爾、艾特瑪托夫那樣,是因為熱愛地球乃至宇宙生態(tài)的和諧完美而『有話要說』?
近年來,自由文學界有『生態(tài)文學』一說,我們的對聯(lián)界能否將其演繹為『生態(tài)對聯(lián)』呢? 我們一方面利用著傳統(tǒng)的的文學樣式,營造著由田園風光等自然元素構成的詩意、意境,一方面卻去縱情歌唱以毀滅自然為代價的工業(yè)文明,熱烈歡呼水泥森林的現(xiàn)代生活。 這其中的矛盾和尷尬,是否應該引起我們的警覺和反思呢?
真誠地期待,當再次遇到『飛不上天的大雁』、『沒有烏鴉的黃昏』,以及『公園引進螢火蟲延續(xù)浪漫而夭折』之類迥異于從前生活的現(xiàn)象時,我們那些被稱為對聯(lián)家的對聯(lián)高手們,他們那詩人般敏感而多情的心,最好不再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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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美麗遇上罪惡
盡攜書畫到天涯 齊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