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閆成虎
永遠的思念
■ 閆成虎
父愛如山。進入中年的我,每每看到晨練的老人,便不由得想起我的父親。他辛苦操勞一生,卻在生活剛剛好轉的時候,早早地走了。26年來,我一刻未曾忘卻他。一樁樁、一件件往事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父親命運坎坷,在其短暫的人生中,有苦辣酸甜、悲歡離合,更有無奈無助、苦難辛酸。少年生活的艱苦,青年成長的坎坷,中年養(yǎng)家的艱辛……父親這一生基本上都是泡在苦水里的。他生于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戰(zhàn)亂年代,掙扎在天災人禍交加、缺衣少食的困難時期,嘗盡了人間疾苦。他出生于一個農民家庭,兄妹七人,排行老七。因為其親生父親吸食鴉片,好端端的家庭被折騰得破敗不堪。無奈之下,幼小的父親被送人收養(yǎng)。就這樣,父親被人抱著離開了自己的家。后來,由于養(yǎng)父早逝,他只得和養(yǎng)母相依為命,獨撐門戶,在苦難的磨礪中漸漸長大。16歲時,他到太原汽修廠當了學徒工,修車噴漆。上世紀60年代初,國家出現(xiàn)了嚴重的經濟困難,在城市大規(guī)模減員中,父親和母親一起回到農村,成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地道農民。父親扶犁耕田、挑擔下地,捱過了一個個嚴冬酷暑。
“人間七十行,唯有農桑苦”。為了維持全家人的生活,掙得兒女們上學及穿戴的花銷,父親總是常年奔波,辛勤勞作。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家里生活相當困難,一家七口人全靠父親一人起早貪黑在生產隊掙工分糊口。勞苦一年,年底結算時,勞力多的人家可分紅拿錢,可我們家扣除口糧工分外,還要欠生產隊糧款,成為村里的“虧戶”。無論多么困難倔強,父親總是表現(xiàn)得那么堅強。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強挺著瘦弱的身子,干著重活兒、苦活兒、累活兒。上世紀70年代起,不惑之年的父親為了掙取每天一個工分一毛錢的補助,干上了建在本村的化肥廠的汽車裝卸工,一干就是十年,直到年齡大、身體有病被辭退。十年中,父親風里來,雨里去,頂嚴寒,冒酷暑,常常累得汗流浹背、精疲力竭。經常會看到父親那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浮現(xiàn)出白花花一片鹽漬。父親干了多少活、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小時候的我渾然不知,只知道他手上的老繭又多又厚。
做裝卸工時,父親曾在一次翻車事故中受傷。那天夜晚,母親在煤油燈下一邊做針線,一邊焦急地等待著早出晚歸的父親,幾乎一夜沒睡。天剛亮,化肥廠派人將受傷的父親送回家。他披著破舊發(fā)黑的裝卸工衣服,一瘸一拐,臉色蒼白,精疲力盡。原來是裝滿煤炭的卡車在返回途中翻入溝中,三名裝卸工,一人遇難,兩人受傷。這次車禍后,全家人都為父親的安危擔心。每天放學后,我第一聲就問母親,父親回來沒有。到時間不回來,我就會爬上窯頂或跑到村邊坐等眺望汽車必經之路??吹杰囕v燈光,就急忙奔跑回家傳訊。有時,也會跑到化肥廠門口去打問等待,直至與晚歸的父親相伴而回。
父親耿直倔強,忠厚善良。他一生腳踏實地,樸實無華,從不低眉順眼、唯唯諾諾,也不會勾肩搭背、拉拉扯扯,更不會油嘴滑舌、哄人騙人。能頂過去的事,他從不求人,很受村里人尊重。一向性格內向、沉默少言的父親總是顯得那么堅強,不管有多么苦、多么難,都是一個人苦苦撐著。勞作之余,他總是蹲在地上,眉頭緊皺,悶悶地抽煙沉思,話語很少。
民國年間,祖父母從鄰縣舉家遷居,用三百現(xiàn)洋購得村中后街幾間磚窯居住。由于爺爺早逝,孤兒寡母被人捉弄,“買約”寫成“典約”。幾十年來本相安無事。沒想到到上世紀70年代中期,遠在東北的財主后代在族人的慫恿下還鄉(xiāng)奪房。獨門小戶、勢單力孤的父親據理力爭,與強勢的對方進行了艱難激烈的論辯,可最終還是在一些社隊干部的“關照”下輸了官司。孤獨無助的父親忍氣吞聲地被人奪走一間半上窯、一間岔窯。奶奶被逼出院外租住,全家人蝸居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兩間東岔窯中。常言道:“有錢不住東南房,冬不暖來夏不涼”。炎熱的夏天,全家人擠在一起沒辦法入睡,辛勤勞作一天的父親只好睡在房頂苦度酷暑,忍受蚊叮蟲咬。40歲時,父親已經兩鬢斑白,蒼老憔悴,過早爬上額頭的皺紋里藏滿了生活的艱辛和無奈。
父親很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用端莊的言行教育、感染著我們。他要求我們做人正直善良,學習用功努力,做事用心認真,待人接物有禮貌。作為家中頂梁柱,他承擔著養(yǎng)兒育女的責任,在生活極其艱難的條件下,他克服一切困難供我們上學。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兒女考上學校,活出個人樣來。我那時上學也很爭氣,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每當我將考試成績單和“三好學生”獎狀拿回家時,父親總會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表的滿意。1980年高考結束,姍姍來遲的錄取通知書讓父親焦急萬分。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被汗水和辛酸浸透了一輩子的父親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入學那天,父親為節(jié)省路費,找人搭一輛貨車送我去太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在太原讀書的兩年中,父親在耕種十幾畝責任田的農閑時節(jié),拖著病弱的身軀,帶領母親弟妹脫磚坯、拉煤、燒磚、采石、篩沙、備料,戒掉了抽了多半生的煙,歷盡千辛萬苦,蓋起了三間房子,有了屬于自家的農家小院。
都說好人一生平安,而我父親這樣正直忠厚的老實人卻命途多舛。搬居新房不久,父親的胃病轉重,被醫(yī)院診斷為胃潰瘍。那段時間,堅強的父親深知自己的家底,沒有住院,采取了保守治療。他一個人硬撐著騎自行車爬山繞梁,求醫(yī)問藥,直至病情嚴重,實在騎不動自行車了才讓我知道他的病情。父親總算住進了醫(yī)院。那些天,我攙著、扶著、背著父親檢查、化驗、照像……當胃鏡檢查確診為晚期胃癌后,我如五雷轟頂,悲痛欲絕。面對妻子和兒女,父親強忍著病魔摧殘的痛苦,佯裝若無其事。作為長子,我能讀懂父親心里那份凄楚和無奈,但父親眼角掛著的淚始終沒有掉下來。
父親是中國農民中最為普通的一員,他沒有驚天動地的業(yè)績,沒有留下什么豪言壯語,但他身上凝聚著樸實勤勞的傳統(tǒng)美德。在艱辛的生活、苦難的歲月中,他不計較個人恩怨得失,不奢求個人安逸享樂,默默無聞地辛勤勞作,用自己平凡的一生,繪就了一位中國父親的形象。
父親,我永遠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