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燕

(福州市博物館，福建 福州350011)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社會動蕩，戰(zhàn)爭頻仍。為了求生存、謀發(fā)展或者圖兼并、搞霸權(quán)，各國在自身利益的驅(qū)使下，不斷調(diào)整對外關(guān)系。長期充當(dāng)南方霸主的楚國與一度稱雄的越國之間，也上演了一出由盟友到敵人的歷史戲碼。

楚越兩國的關(guān)系是在友好的氣氛中登場的。《史記·楚世家》記載，楚莊王三年（公元前611年）“莊王左抱鄭姬，右抱越女，坐鐘鼓之間”[1]，《吳越春秋》也有同樣的記載[2]。此后楚越兩國進一步發(fā)展友好關(guān)系?！蹲髠鳌ば四辍酚涊d：“楚為眾舒叛，故伐舒蓼，滅之。楚子疆之，及滑汭。盟吳、越而還”[3]。魯宣公八年即公元前601年，也就是楚莊王十三年，越國參加了楚國在滑汭召開的盟會。

楚靈王時期，楚越兩國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一點波折。根據(jù)《史記·楚世家》的記載，楚靈王三年（公元前538年）“諸侯皆會楚于申”[4]，越國派大夫常壽過參加這次盟會。在這次盟會上，楚國“僇越大夫常壽過”[5]，即越國與會的大夫常壽過被楚國侮辱了。幾年之后，常壽過抓住楚國內(nèi)亂的機會進行報復(fù)?！妒酚洝こ兰摇酚涊d，楚靈王十二年（公元前529 年），常壽過“作亂”[6]。 關(guān)于常壽過“作亂”的具體內(nèi)容，《左傳·昭公十三年》記載“因群喪職之族啟越大夫常壽過作亂，圍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7]。

此后楚越兩國的關(guān)系再次回到友好的軌道上來?！蹲髠鳌ふ压哪辍酚涊d“楚子為舟師以略吳疆……越大夫胥犴勞王于豫章之汭。越公子倉歸王乘舟，倉及壽夢帥師從王，王及圉陽而還”[8]。魯昭公二十四年是公元前518年，即楚平王十一年，當(dāng)時楚國攻打吳國，越國派公子倉及壽夢率領(lǐng)部隊支援楚國。在這一時期，越國始終堅定地站在楚國一邊。《史記·楚世家》記載，楚昭王五年（公元前511年）“吳伐取楚之六、潛”[9]。這次戰(zhàn)爭之前吳國曾要求越國派兵跟隨自己去攻打楚國，越國沒有答應(yīng)。因此，在伐楚取得勝利后，吳國隨即出兵懲罰越國?！秴窃酱呵铩りH閭內(nèi)傳》記載：“五年（公元前510年，亦即楚昭王六年），吳王以越不從伐楚，南伐越”[10]。

楚昭王時期越國被吳國打敗，越王句踐被迫到吳國充當(dāng)奴仆。越王句踐在得到吳王夫差的赦免回到越國后，為了復(fù)仇，在楚惠王元年（公元前488年），采納了大臣提出的“親楚”外交戰(zhàn)略?！秴窃酱呵铩す篡`歸國外傳》記載大夫扶同建議說“臣聞吳王兵彊于齊晉，而怨結(jié)于楚。大王宜親于齊，深結(jié)于晉，陰固于楚，而厚事于吳”[11]?！妒酚洝ぴ酵蹙溘`世家》也記載：“大夫逢同諫曰：‘……為越計，莫若結(jié)齊，親楚，附晉，以厚吳……。’句踐曰‘善’”[12]。公元前476年，楚越兩國還精心安排了一出故作交戰(zhàn)、麻痹吳國的好戲?！蹲髠鳌ぐЧ拍辍酚涊d：“春，越人侵楚，以誤吳也。夏，楚公子慶、公孫寬追越師，至冥，不及，乃還”[13]。在這出戲演過、吳國放松警惕后，越國開始全力攻打吳國，楚國則給予配合?！秴窃酱呵铩す篡`伐吳外傳》記載，勾踐二十一年（公元前476年）七月“越王復(fù)悉國中士卒伐吳，會楚使申包胥聘于越”[14]?！秶Z·吳語》也記載：“越王……乃大戒師，將伐吳。楚申包胥使于越”[15]。

公元前473年，越王句踐消滅吳國。由于共同的強敵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楚越兩國的關(guān)系開始走向?qū)αⅰ！妒酚洝ぴ酵蹙溘`世家》記載：“句踐已平吳……渡淮南，以淮上地與楚”[16]?！秴窃酱呵铩す篡`伐吳外傳》也記載：“勾踐已滅吳……去還江南，以淮上地與楚”[17]。乍一看，似乎越國與楚國仍然友好，居然把“淮上地”白白送給楚國，其實是另有隱情?！俄n非子·說林下》記載：“越已勝吳，又索卒于荊而攻晉。左史倚相謂荊王曰：‘夫越破吳，豪士死，銳卒盡，大甲傷。今又索卒以攻晉，示我不病也。不如起師與分吳?！G王曰：‘善。’因起師而從越。越王怒，將擊之。大夫種曰：‘不可。吾豪士盡，大甲傷。我與戰(zhàn)，必不克，不如賂之。’乃割露山之陰五百里以賂之”[18]。所以，這次越國把“淮上地”送給楚國，是計謀被楚國識破后不得已的選擇。

楚惠王四十四年（公元前445年），楚國發(fā)動了對越戰(zhàn)爭?！妒酚洝こ兰摇酚涊d“是時越已滅吳而不能正江、淮北；楚東侵，廣地至泗上”[19]。楚威王時期，越王無強在齊國的勸說下伐楚反而被楚國打敗。這次戰(zhàn)爭給越國帶來嚴(yán)重后果，《史記·越王句踐世家》記載：“楚威王興兵而伐之，大敗越，殺王無強，盡取故吳地至浙江，北破齊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諸族子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20]。

楚懷王時期，楚越兩國再次發(fā)生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稇?zhàn)國策·楚策三》“五國伐秦”記載：杜赫謂昭陽曰：“東有越累，北無晉，而交未定于齊、秦，是楚孤也”[21]。“東有越累”說明當(dāng)時越國給楚國帶來了比較沉重的壓力。為了緩解這種壓力，楚國對越國采取了雙管齊下的策略。一方面是派出臥底——召滑在越國內(nèi)部搗亂?！妒酚洝じ拭袀鳌酚涊d，范蜎對楚懷王說：“王前嘗用召滑于越，而內(nèi)行章義之難，越國亂，故楚南塞厲門而郡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國亂而楚治也”[22]。臥底事件也見于《戰(zhàn)國策·楚策一》范環(huán)與楚懷王的對話：“王嘗用滑于越，而納句章，昧之難，越亂，故楚南察瀨胡，而野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亂而楚治也”[23]?！俄n非子·內(nèi)儲說下》也記載干象對楚懷王說：“前時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所以然者，越亂而楚治也”[24]。另一方面，在越國被召滑搞亂之后，楚國開始攻打越國?！妒酚洝垉x列傳》記載張儀對楚懷王說:“且大王嘗與吳人五戰(zhàn)三勝而亡之，陳卒盡矣”[25]。這里“吳人”的記載有誤，應(yīng)當(dāng)理解為占有原吳國的越國，因為吳國在公元前473年被越王句踐消滅后就再也沒有復(fù)國，“陳卒盡矣”說明了戰(zhàn)爭的規(guī)模和激烈程度。這一時期，越國不僅直接和楚國開戰(zhàn)，還在楚懷王十七年（公元前312年）韓、魏兩國襲擊楚國時，向魏國提供了大量物資。《史記·楚世家》記載：“（懷王）十七年……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楚，至于鄧”[26]。而《水經(jīng)注·河水四》“又南過汾陰縣西”引《竹書紀(jì)年》“魏襄王七年（公元前312年），秦王來見于薄坂關(guān)。四月，越王使公師隅來獻乘舟始罔及舟三百、箭五百萬，犀角、象齒焉”[27]。

此后楚越兩國繼續(xù)為敵。楚頃襄王十八年（公元前281年），有一個好以弓箭射鳥的楚人向頃襄王建議，把越國列入稱霸天下的第二波攻擊目標(biāo)?！妒酚洝こ兰摇酚涊d這個人說“北游目于燕之遼東而南登望于越之會稽，此再發(fā)之樂也”[28]。楚考烈王時期（公元前262年～前238年），楚國出兵占領(lǐng)了越國的瑯邪?！对浇^書·越絕外傳記吳地傳》記載“楚考烈王并越于瑯邪”[29]。此后，隨著越國力量的衰弱，以及楚國面臨秦國的持續(xù)進攻而無力再與越國開戰(zhàn)，楚越兩國之間沒有再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直到秦國消滅楚越。

從整體上來看，春秋戰(zhàn)國時期楚越兩國的關(guān)系可以明顯劃分為兩個大的階段，其分界點為越國滅吳。在越國滅吳以前，楚越兩國的關(guān)系以友好、結(jié)盟為主，主要目的是為了對付共同的強敵吳國。在越國消滅吳國之后，失去了共同敵人的楚越兩國矛盾上升，關(guān)系以敵對、戰(zhàn)爭為主，而且敵對的歷史長達二百多年。春秋戰(zhàn)國時期楚越兩國關(guān)系的演變，生動地印證了英國首相丘吉爾的名言“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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