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
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們說這件事兒——輕描淡寫地說吧,估計你們所有人都會撲哧一笑,覺得我一定是嗑藥嗑太多腦子壞掉了,多半還患上了輕度妄想癥;但要說得言之鑿鑿,又怕你們執(zhí)意要我證明給你們看,那我可是一點轍兒都沒有,別到時再好死不死落個妖言惑眾的名聲,自討沒趣。
于是前思后想之后,我決定用這個既帶有地攤玄幻小說風格,又秉承長微博技術(shù)貼標準的模棱兩可的標題緩沖一下,總之進可攻退可守。你若相信,我便晴天,你若不信,那我也好順水推舟地承認這是篇不成功的科幻小說習作,至少我的結(jié)局不至于像凱文·斯帕西在《K星異客》中飾演的那個從距地球一千光年以外的天琴座K-PAX星球以超光速來地球游覽的普洛特那樣,被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地當做精神病人扭送到曼哈頓或回龍觀精神病院吧。
因此,你們大可以把前面這兩段話當做我從法律上推卸自我責任的聲明。是的,我不想多惹事,不過,請允許我在認真給你們講述這件聽起來離奇透頂?shù)氖虑橹霸僮詈蠖鄧Z叨一句——不管你相信也好,懷疑也罷,請記住那個五百年前生活在雅芳河畔斯特拉特福叫做威廉·莎士比亞的英國人說的一句話——“凡是過去,皆為序曲”。
好了,開始講我的故事。
這事兒說起來也挺簡單:我住的地兒在北京東北邊兒,你若走四環(huán)路的話,從東風北橋下來之后拐到酒仙橋路,看到一個和新修的頤堤港遙相對望的叫做晶都國際的小區(qū),那就是了。我每天工作八小時,準時上下班,基本風雨無阻,經(jīng)常會和老婆去三元橋邊兒上的“鹿港小鎮(zhèn)”吃晚餐,沒什么特殊的。當然,唯一可能和諸位有點兒不同的就是,我上班的地點在硅谷一個叫做紅杉海岸的小城,對,就是甲骨文公司總部的所在地,而且,那個,我,每天,都回家。
對,你沒看錯,我每天要從酒仙橋去硅谷上班。我知道這聽起來太狗血,說實話,直到今天,我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生怕這是我臆想出來的一個夢境。為此我做了許多實驗,結(jié)論就是,如果不是整個世界都在陪我演一出瘋狂鬧劇的話,那么按照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那個著名的“當你把一切不可能的結(jié)論都排除之后,那剩下的,不管多么離奇,也必然是事實”的假設(shè)推導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一切都是真的!
Ok,我明白我說得有一點語無倫次,好吧,請讓我深呼吸一下,從頭慢慢道來。
2009年,我從北京來到加州求學,和所有漂泊在異鄉(xiāng)的學子一樣,交替體驗著新鮮感與思鄉(xiāng)病。
2010年春天,我搬到了離斯坦福不遠的一個叫做貝蒙特的小鎮(zhèn),因為我在這附近找到了一份工作,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時開始的。
在公司里,我認識了一位很厲害很厲害的前輩,(什么,我只說了兩個“很厲害”?那一定要再補一個才對,是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的前輩?。┻@位前輩十六歲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yè),二十歲時拿到了斯坦福大學電子電氣和生物技術(shù)的雙料博士,是卡內(nèi)基梅隆的客座教授,還是美國海軍現(xiàn)役軍官,曾經(jīng)是英特爾年輕的副總裁級,現(xiàn)在則是一個幾百億美元對沖基金的合伙人(同時也是我們公司的董事會成員之一),他還是一個智商在170以上的意大利裔天才,最不可思議的是,在擁有了上述這一切的同時,他才三十四歲。
請別怪我啰唆,因為長這么大能讓我有這種高山仰止感覺的人畢竟不多,更何況,倘若不是因為這位前輩,我永遠也不可能窺到這個號稱21世紀被發(fā)達國家隱藏得最好的科學機密。
雖然早就知道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我們進行技術(shù)封鎖,但我始終以為,這些封鎖造成的結(jié)果頂多讓我們的技術(shù)落后西方國家一兩代罷了,就像我們有殲-10、人家有F-22一樣,我根本沒有想到原來這種差距居然是……怎么說呢,用那位前輩的原話就是“蒸汽時代和電氣時代的類比已經(jīng)不足以說明問題了,應(yīng)該是,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差別吧”。
我想讀到這里的諸位一定會齜齜牙,從牙縫中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笑。沒關(guān)系,請盡管笑,我特理解,因為當那位前輩第一次向我如此描述他所認為的發(fā)展中國家和發(fā)達國家之間的科技差距時,我也從牙縫中發(fā)出了同樣的冷笑啊。但不幸的是,在聽完他的闡述,并且親自經(jīng)歷過那一切后,我的牙縫中就只剩下冷了,笑容則全都凝固了。
這件離奇的事情發(fā)生在一個平常的午后,我在公司的咖啡廳里偶遇了這位前輩,他大概是恰好來公司開股東會議,而最近公司的績效不錯,所以他看起來心情頗佳。閑聊之際,話題自然而然就被硅谷特有的萬有引力所吸引,滑向了高科技。
“我上周去上海開會,見了你們中國的幾個科學家,說實話,中國的科技水平明顯還停留在上個世紀。”這位前輩咂了一口咖啡。
“開什么玩笑,我們的載人飛船和空間站可是剛剛完成對接啊?!蔽仪椴蛔越胤瘩g道。
“載人飛船?你還不如說你們還發(fā)現(xiàn)了盤尼西林呢!”那位前輩聽完我憤憤不平的言語后揶揄地說,“僅在休斯敦,在太空工作站工作過六個月以上的人數(shù)就超過了得州所有的牛仔,你以為《太空牛仔》這部電影的劇本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憑空想出來的嗎?說實話,1969年之后,航空航天就徹底淪為一門應(yīng)用學科了,真正的科學家早就把目光投向了別處。這么說吧,發(fā)展中國家和發(fā)達國家之間的差距,用蒸汽時代和電氣時代的類比已經(jīng)不足以說明問題了,應(yīng)該是……”他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摩卡上漂著的那層奶泡,那170+的智商無疑在高速運轉(zhuǎn),試圖找出一個邪惡的詞匯來描述這種差距。
最終,他眨了眨眼,說出了那句我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的話:“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差別吧。”
我有點兒不可思議地瞅著這位前輩,試圖在他的眼中找到那個“哈哈,我在開玩笑啦”的神色,但是他的眼神狡黠歸狡黠,卻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不過我也不甘示弱,馬上反唇相譏:“我承認中國和美國在不少科學領(lǐng)域的確存在著巨大的鴻溝,但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差別……拜托,你這也有點兒太言過其實了吧……”
“言過其實?或許吧?!边@位前輩笑了笑,“在我的定義里,蒸汽時代和電氣時代的差距,是當一個蒸汽機師第一次看到電動機的時候,他一定會十分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機器和他所了解的熱力學機器十分不同,但是他不會詫異到認為是幽靈驅(qū)動了這一切,而是會合理地假定這個機器是按照某種他所不了解的原理所運行的?!彼诖颂幫nD了一下,用眼神詢問我是否認同,我緩緩地點了點頭,于是他接著說,“而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差別是當一個麻瓜第一次看到一個魔法師把飛路粉(floo powder)灑在身上然后鉆進壁爐里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時候。你看過《哈利·波特》吧?嗯,你明白就好,他的唯一反應(yīng)一定是holy shit!黑魔法!”說到此處,他夸張地做了一個受到驚嚇的表情,然后把自己也逗樂了。
我聽罷反而長舒了一口氣,唇角掛上了一絲冷笑,原來前輩只是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罷了,所以我有點兒挑釁地說:“既然這樣,那么,魔法師,請向我這個麻瓜展示一下你們的魔法世界吧,讓我也有機會holy shit一下,多好啊?!?/p>
想不到他馬上站起來說:“好啊,那我們就干脆從飛路粉開始吧?!蔽矣悬c兒不知所措地瞪著他,懷疑他最近是不是報名參加了什么即興表演班 ——最近硅谷流行這個——然后拿我當觀眾做練習了。不過他沒有給我多少迷茫的時間,掏出車鑰匙沖我揮了揮手,“走啊,坐著干嗎,想見識飛路粉的話,我們得找一個最近的宜家才行!”
飛路粉?宜家?他不是瘋了吧?但是看他氣定神閑信心篤定的樣子,又一點不像是惡作劇。不管怎樣,我還是跟著他上了車,直奔加州101高速,往圣何塞方向駛?cè)?——難道真的要去宜家?我知道在帕羅奧圖邊上的確有一家宜家家居。
“嗯,那個,我知道聽起來很傻,不過我們到底要去哪里?真的是宜家?”坐在車上我還是忍不住發(fā)問了。
“你不是要見識一下我們的黑魔法嗎?宜家的飛路粉電梯應(yīng)該算是黑魔法101課程吧。”他興致盎然地說。
“……”我徹底無語了,如果這是個玩笑的話,我真的已經(jīng)找不到笑點在什么地方了。
“Okay,不開玩笑了,我真的帶你去看一下現(xiàn)實存在的飛路粉。別笑,我知道這個詞聽起來太孩子氣?!彼柫寺柤纾安贿^你也不能怪我,因為J.K.羅琳的小說太流行了,所以當這個產(chǎn)品2004年剛研發(fā)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立刻把它叫做飛路粉了?!?/p>
“噢,一個叫做飛路粉的產(chǎn)品?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我有點兒好奇了。
“你沒聽說過太正常了,就連美國人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哈,幸好你認識我,今天你要大開眼界了。”他扭頭沖我笑了笑,“當然,這種信息封鎖也是無奈之舉,你知道我們在二戰(zhàn)后對科技領(lǐng)域進行了巨大的投資,初期當然是為了和蘇聯(lián)搞軍備競賽,但后來則意外地在基礎(chǔ)物理學領(lǐng)域取得了巨大突破。你知道科學發(fā)展是有加速度的,想象一下從羅盤六分儀發(fā)展到全球定位系統(tǒng)用了多長時間,再想象一下從阿波羅11號4KB內(nèi)存的導航控制計算機發(fā)展到堯字節(jié)①用了多長時間你就明白了。井噴式的科技發(fā)展最初給美國帶來的是驚喜,我們也曾興致勃勃地試圖將這些新的學術(shù)成果和技術(shù)推廣給西方盟友之外的發(fā)展中國家,但是,‘9·11事件’的發(fā)生讓美國政府開始重新審視國家安全問題,他們開始擔憂,倘若這些比核能強大幾萬倍的新技術(shù)落到一些道德準則和制度規(guī)范都不健全的國家政權(quán)手里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開始有計劃地封鎖一些高端的科學研究成果和技術(shù),別說對中國,有些新的研究成果即便是對美國最親密的盟友,倘若該國沒有一定級別,都絕對接觸不到。當然,我今天帶你看的這個東西離最先進的研究成果還差很遠很遠,但相信我,這已經(jīng)足以顛覆你的大腦了。”他一邊開車,一邊做出一個大腦爆炸的手勢。
說實話,聽他說上述這段話的時候,我還是覺得他在開一個有關(guān)歷史陰謀論的玩笑,畢竟,倘若基礎(chǔ)物理學真有像他所說的如此巨大的突破,沒有理由其他國家的科學家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聽到,難道那些國際學術(shù)雜志和諾貝爾獎都是演戲嗎?
“演戲?哈哈,你說得太對了!”他哈哈大笑,“杰克,和你說一件我不該說的事情——記住,下面這句話我從來沒有說過,你倘若無端地知道了,那也絕對不是從我這里聽到的,明白?”他看了看了我,我忙不迭地點頭,聽八卦的心態(tài)我還是很足的。
“為了封鎖最新的研究成果,整個西方世界就是在給發(fā)展中國家演戲。你知道,就像當年斯大林的《真理報》一樣,至于瑞典皇家科學院都根本就是在作秀,諾貝爾獎就是一個prop。prop你懂嗎?就是演戲的道具,騙你們的玩意兒而已!別說諾貝爾獎了,你以為宜家真的是賣家具的商場嗎?別天真了,瑞典可不是出木匠的國家!”
我徹底暈了,如果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個惡作劇的話,那我只能說它太無厘頭了,不過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我還是決定冒險問出這個可能會被他嘲笑一輩子的問題:“那么……你剛才說的飛路粉到底是什么東西?如果說這背后的技術(shù)涉及你們美國的國家安全的話,那你讓我見識這種‘黑魔法’,不會把我‘閱后即焚’吧?”
“‘閱后即焚’?哈哈,杰克,你太逗了,你的英語造詣很高啊!放心,既然我敢讓你看,就不擔心保密的問題,反正就算你跟你的同胞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你的,哈哈,這是最妙的部分??!不過你也夠幸運啦,沒有幾個中國人見識過這個產(chǎn)品的!多說無用,你自己體驗一下就明白了?!彼蜣D(zhuǎn)向燈,從大學路出口駛出101高速。
車沒有在宜家的停車場里停下,而是徑直開到了停車場底層的一個地下通道,不知道檢測了一下什么東西,封閉的大門緩緩打開,黑色的特斯拉電動汽車慢慢駛?cè)?。車子停穩(wěn),我跟著前輩走向一扇玻璃門,門口站著兩個穿著警服但是沒拿甜甜圈所以我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警察的人。他們看了我一眼,然后沖前輩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就把視線移到了別處。前輩示意我跟上,進門前一揚手佯作扔給了我一個什么東西,我下意識地伸手接了一下,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都沒有,我有點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模仿著《黑客帝國》里面墨菲斯的口吻說了一句:“吞下這個紅色的藥丸……”
如果是惡作劇的話,戲還做得真足。
和《黑衣人》中的劇情一樣,進了玻璃門,走廊里坐著一個根本不屑看你一眼的黑人老頭。我跟著前輩徑直走進直沖著大門的電梯,摁下里面唯一的一個按鈕后,電梯迅速下降。
等電梯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我霎時明白這絕對不是一個惡作劇了,因為,沒有人會花這么大的成本來戲弄我。
我無法準確地形容這個地方—— 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毋庸置疑是在很深的地底,因為我看到電梯的豎井從高處的天花板直接下垂到地面。嗯,看起來這里像是一個大型數(shù)據(jù)控制中心,到處都是控制臺以及計算機服務(wù)器——哦,我猜那應(yīng)該是計算機服務(wù)器吧,盡管尺寸比我印象中的要大許多許多,不過畢竟在習慣了遠程使用亞馬遜提供的專業(yè)云計算服務(wù)之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真實的服務(wù)器到底長什么樣子了。
遠處還有幾個噪音和體積都很可觀的奇怪裝置,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大型強子對撞機或者粒子加速器,雖然我只在圖片上見過它們長什么樣子。我瞥見一些儀器的商標是洛克希德馬丁或安捷倫科技,但更多的商標我則從來都沒有見過。我清楚地記著自己當時的感覺——竭盡全力保持呼吸順暢腳步平穩(wěn)眼神堅定,就好像這些東西都是每天司空見慣的一樣,但是心跳,則絲毫不加掩飾地表露著我無比興奮又夾雜恐懼的心情,我沒細數(shù),但每分鐘一百次絕對應(yīng)該算是下限了。
電梯的豎井看起來位于這座圓形地下控制室的圓心位置,我跟著前輩的步伐,穿過各種巨大的儀器和裝置,來到了控制室的邊緣,一個看起來像是標準宜家貨運電梯的門口。
“嗨,”前輩向貨梯門口幾個穿著宜家客戶服務(wù)工作服、手持各種設(shè)備的人點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后指了指我說,“我朋友,北京來的,帶他領(lǐng)略一下飛路粉。”
那幾個人友好地沖我笑了笑,其中一個皮膚特別白皙、留著淡金色齊肩卷發(fā)的小伙子還同我握了握手,操著標準的加州口音說:“噢,北京?想回家看看嗎?”
“啊,你好,呵呵,當然想了……”我禮貌性地笑了笑,正在琢磨著滿腹的疑問怎么開口,這時,前輩已經(jīng)邁步走進緩緩打開門的貨梯,然后沖我揮了揮手。我無奈地聳聳肩,打住了就在嘴邊的問題,跟著前輩走進了貨梯。
在貨梯門緩緩關(guān)上的時候,那個金發(fā)小伙子沖我們眨了眨眼,說了句:“一會兒見,等你們從北京回來!”
貨梯門緩緩關(guān)閉,開始平穩(wěn)地向上駛?cè)?,瑞典肉丸的宣傳畫旁邊是宜家家居那個著名的客戶服務(wù)海報,你知道,就是那個可愛又詭異地張開雙臂的小心臟。
嗡……貨梯停了下來,門緩緩打開,剛才的燈火通明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在我意料之外的黑暗。
我狐疑地看了看前輩。
“請吧?!彼f,然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走出電梯,眼睛慢慢適應(yīng)了黑暗,可以依稀看到這也是一個類似的控制室,各種儀器的指示燈在遠處不停地搖曳和閃爍著。幾個在大廳另一端似乎是值班的人抬起頭看了看我們,然后揮了揮手,就繼續(xù)把頭埋在了巨大的監(jiān)視器后面。
“這邊走?!鼻拜厸_遠處那幾個人揮手打了個招呼之后,向左邊走去。
我緊跟在他的后面,心怦怦地跳著,腦中似乎預(yù)見到將要發(fā)生什么,但是又被自己想法的荒謬和無稽搞得惴惴不安。
前輩推開一扇沉重的防火門,一陣涼風迎面吹來,轉(zhuǎn)眼,我們站在了一棟建筑屋頂?shù)氖彝夥阑鹛蓓敹耍^頂是被霧霾籠罩著的看不到繁星的夜空,眼前則是一條熟悉的高架橋,腳下這個藍色的建筑上赫然掛著幾個黃色的大字,雖然由于角度關(guān)系我并不能完全看清楚,但是我確鑿地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
Holy shit,我們此刻站在北京東四環(huán)邊上的宜家家居樓頂!
前輩沖瞠目結(jié)舌的我笑了笑,“歡迎來到魔法世界,現(xiàn)在我給你呈上……”他低頭看了看表,然后完成了這句話,“明天凌晨4點鐘的北京!”
我不知道我這種完全傻掉了的表情維持了多久,直到前輩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樣,麻瓜有什么問題要問嗎?”
我拙劣的文筆讓我沒有辦法將我當時的心情恰如其分地表達出來——怎么說呢,就好像當了一輩子被萬有引力束縛的人,一覺醒來之后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只甲蟲,對這個世界所有的認知在剎那間被徹底顛覆,然后醍醐灌頂般領(lǐng)悟到,原來宇宙中最最重要的物理規(guī)則是能讓自己在水面上自由行走而不會掉下去的表面張力啊,至于重力,見鬼,應(yīng)該算是宇宙中最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了吧!
我當然不會愚蠢到會像一只甲蟲一樣從宜家家居的樓頂飛下去,畢竟,我是一個理性的人,我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魔法,如果我無法理解這一切,那一定是我的認知能力不夠而已。于是我從卡夫卡狀態(tài)切換回來,扭過頭望著前輩,然后把我一路上的猜測、疑惑和不解融合成了一句話:“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解密黑魔法的時刻到了?!彼獠降轿仪懊?,望著空曠的四環(huán)主路,將身體前傾,半倚著欄桿,然后緩緩地點燃了一支煙。
我一語不發(fā)地注視著他每一個細微的舉動,因為我知道接下來聽到的每一句話,都將徹底地改變我的世界觀。
“讓我們從波粒二項性這個最熟悉的話題談起吧——我希望你的高中物理老師給你講過這一段歷史?!彼艘豢跓?,撣落了些許煙灰,“現(xiàn)在想一想,一個能讓牛頓、麥克斯韋、赫茲、湯姆遜、愛因斯坦、康普頓、德布羅意這些偉大的頭腦為此爭論不休的話題,注定會有一個不可思議的結(jié)局?!?/p>
前輩用了一串人類歷史上光輝不朽的名字開場,想必這會是一個不凡的故事吧,我想。
“從光開始,雙縫實驗和麥氏理論揭示出其波動性,光電效應(yīng)和康普頓效應(yīng)又清晰地證明了其粒子性,而就在這一場論戰(zhàn)還烽煙四起未見分曉時,20世紀初的量子革命又把電子推到了這場爭論的風口浪尖。”他沉默了一小會兒,似乎在醞釀著什么,“玻爾的躍遷,原子光譜,海森堡矩陣,差點就把電子的粒子性蓋棺定論了,但天曉得薛定諤從哪兒搞出了那套方程,居然離奇地全面翻盤,重新把波動性的標簽貼回了電子身上。然后就有了讓全世界物理學教授都頭疼得要命的EPR悖論(愛因斯坦-波多爾斯基-羅森悖論)以及薛定諤那只著名的貓①?!?/p>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確定我依舊在跟著他的思路之后,他吸了口煙,繼續(xù)說道:“然后這幫天才給了我們這樣一個解釋,當我們不去看那個該死的電子時,它便像一個幽靈一般按照波函數(shù)向四周發(fā)散開去,虛無縹緲的概率波嚴格地按照薛定諤波動方程的指使飄浮在空間里,但見鬼的是,當你睜開眼睛去看它的時候,幽靈就突然消失了,波函數(shù)立刻按照那時候的概率分布坍塌,其他地方的概率統(tǒng)統(tǒng)變成0,而電子則好整以暇地出現(xiàn)在一個點上,此處概率則為百分之一百,呵呵,這就是所謂的概率波‘坍塌’,哥本哈根學派那幫人這個詞用得倒真是很形象?!彼柫寺柤?。
我雖然不精通量子物理,但硬核科幻小說還是看過幾本的,對這些著名的量子物理學理論自然也明白其大概的意思,但我實在想象不出這些寫在全世界每一本高等物理課本中的東西,和我們剛剛經(jīng)歷的不可思議的時空穿梭有什么關(guān)系。
沒等我拋出問題,前輩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指著身后天空中朦朧的半輪月亮說:“按照他們的解釋,如果我們轉(zhuǎn)過頭不去看月亮,組成月亮的這么一大堆粒子就會按照波函數(shù)彌散開去,但是只要你一回頭,那一輪明月就又完好如初地懸掛在空中,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他把煙蒂掐滅,指著身后月亮的方向,笑著問,“杰克,她還在嗎?”
我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于是說:“其實哥本哈根學派的鼻祖在東方,一個15世紀的中國哲學家曾經(jīng)說過一句有名的話:‘你若未觀測此花,此花并未真實地存在,按波函數(shù)而歸于寂;你來觀測此花時,則此花波函數(shù)發(fā)生坍縮,它的顏色一時變得明白起來?!佟?/p>
“噢?真的?他說花按照波函數(shù)發(fā)生坍塌?”前輩有點不可思議地揚了揚眉毛。
“差不多吧,你知道他說的是古漢語啦……”我含混其詞。
“中國的古代哲人真是了不起啊……”前輩嘖嘖作嘆,“嗯,不管怎樣,這種解釋遇到了兩個致命的問題,第一就是波函數(shù)坍塌的原因。按照哥本哈根學派的解釋,即‘觀測者’的意識造成了波函數(shù)的坍塌,那么如何去定義‘觀測者’呢?想必你聽說過‘薛定諤的貓’吧。”
我沒有打斷他,心中倒是默默地想起了劉慈欣的那本《球形閃電》。
“即便假設(shè)哥本哈根學派的解釋是對的,”他繼續(xù)說道,“那么,如果有兩個從某個大粒子衰變而來的小粒子向相反的方向飛去,在我們沒有觀察它們之前,這兩個粒子的自旋則應(yīng)該都處在一種左/右均有可能的概率疊加當中,但若我們突然觀察粒子A,則它的波函數(shù)就在一瞬間坍塌了,比如說,它選擇了‘左’旋,那么由于兩個粒子總體要守恒,則粒子B肯定就是‘右’旋了。同時呢,量子論的概率解釋告訴我們,粒子A選擇‘左’是一個完全隨機的決定。那就奇怪了,假設(shè)當我們在觀察A的時候,這兩個粒子已經(jīng)間隔了好幾萬光年這么遠的距離,那么粒子A選擇‘左’旋的決策是如何被以超光速的速度傳送給粒子B,使得粒子B能夠按照粒子A選擇‘左’旋的這個抉擇發(fā)生相應(yīng)的坍塌而選擇‘右’旋呢?你聽明白了嗎?”
我點了點頭,我很感謝他能把這些困擾著無數(shù)量子物理學天才幾十年的復雜問題講述得如此淺顯易懂。
“北京真冷?!彼咽植宓娇诖?,遠處四環(huán)主路的路燈熄滅,已經(jīng)有零星的行人和車輛伴隨著路邊的清潔工人開始和巨大的城市一起,慢慢蘇醒過來。
“還好,我們就快要講到最關(guān)鍵的部分了,我得快點兒講,下午還有一個會呢……”他扔掉第二支煙。
我點點頭,繼續(xù)傾聽著。
“因為哥本哈根關(guān)于波函數(shù)坍塌的這種解釋帶來了太多復雜的問題,于是一個叫做休·埃弗萊特的偉大物理學家提出了另外一種猜測——你有聽說過休·埃弗萊特嗎?沒有?太遺憾了。不過沒什么,再過一百年,估計這會是全世界所有歷史課本上最重要的名字之一了。”前輩臉上露出了一絲遺憾的表情。
“不管怎樣,他的觀點是,雙縫實驗中電子的波函數(shù)無需坍塌,而是繼續(xù)保持左/右的疊加狀態(tài)——當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和人們在現(xiàn)實世界中觀測到的現(xiàn)象不符,但埃弗萊特的解釋很大膽,他說當電子穿過雙縫后,處于疊加狀態(tài)的不僅僅是電子,還包括我們整個的世界!也就是說,當一個電子穿過雙縫后,出現(xiàn)了兩個疊加在一起的世界,其中的一個世界里,這個電子穿過了左邊的縫隙;而在另一個世界里,這個電子則通過了右邊的……”前輩笑著搖搖頭,似乎到現(xiàn)在為止也不愿相信。
“這就是埃弗萊特在上世紀50年代論文中提出的多世界解釋②。聽起來很瘋狂是不是?就因為一個電子,宇宙就多了一個!當然,它的優(yōu)勢顯而易見,比如說薛定諤的貓再也不必為死活問題而困擾了——宇宙分裂成了兩個就解決了問題,在一個宇宙里貓是活的,而在另一個宇宙里,貓直接就死翹翹了,不用等到觀測者打開箱子讓放射性粒子坍塌的那一刻。但它的劣勢則更明顯了,你大概也想到了,這個理論的成本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僅僅因為一粒電子在雙縫實驗中選擇從左走還是從右走,我們就得多賠上一個世界……自然,埃弗萊特的理論因為上述的這個缺陷,在當時并未受到學術(shù)界的重視,而他本人更是逐漸退出了物理界,創(chuàng)立了著名的Lambda公司。唉,很多事就是這樣,總是要等到多年以后回頭再望時,經(jīng)過重重的歷史迷霧,你才會意識到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這些事情究竟有多么偉大?!闭f到這里,前輩自我解嘲地聳聳肩,笑著說,“唉,也許這就是我們和天才的區(qū)別吧……”
我沒有說什么,在清晨的涼風中,我突然感到了一種蒼白的無力感和渺小感。
“簡單說一下多宇宙的概念。”前輩收拾了一下感慨的心情,“拿我們都很熟悉的二維笛卡爾平面來舉例好了。在這樣一個平面系統(tǒng)里,任何一個點都可以用一個包含兩個變量的坐標(x,y)來表示,比如(1,2),這兩個數(shù)字分別代表該點在x軸和y軸上的投影。同理,一個包含三個變量的坐標就可以描述一個三維空間中的點,而這三個變量分別代表該點在三個互相垂直的維度方向的投影?!鼻拜吙戳宋乙谎?,做出一個“聽懂了嗎”的詢問表情。
我點點頭予以回應(yīng)。
前輩緩緩抬起頭,看著北京初秋漸漸泛出曙光的蒼穹,放慢語速說道:“假設(shè)我們是一種沒有維度的‘質(zhì)點人’,我們的生命體就是一個點,而且只能在一個維度上做直線運動,這么說吧,我們這群‘質(zhì)點人’生活的世界就是笛卡爾平面坐標系中的x軸,我們能感知到這條直線上的東西,而對別的一無所知。讓我們再假設(shè)真實的宇宙是一個懸在二維平面上的點,比如矢量(1,2)好了,那么對于生活在x軸上的我們來說,我們對真實宇宙的感知只是其在x軸上的投影1而已,我們完全不知道其實真實的宇宙還有一個長度為2的y軸投影。假設(shè)有另外一群和我們一樣的質(zhì)點人生活在y軸上,同樣,他們對真實宇宙的感知則只有投影在他們世界里的那個2而已。又因為我們生活的x軸世界和他們生活的y軸世界相互垂直,所以兩個世界之間沒有任何投影,因此我們完全不知道對方世界的存在,而且都偏執(zhí)地認為自己生活的世界是真實的宇宙本身。其實呢,有幸生活在三維空間中的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個真實的二維宇宙其實是x世界和y世界兩個的疊加?!鼻拜叺囊暰€從蒼穹轉(zhuǎn)開,看著我露出惡作劇的笑容,說,“我們的宇宙也是如此?!?/p>
我還來不及錯愕,前輩繼續(xù)說了下去:“最新的物理學研究表明,我們真實的宇宙是一個存在于非常高維的希伯特空間①命名,在量子力學中,一個物理系統(tǒng)可以表示為一個復希爾伯特空間,其中的向量是描述系統(tǒng)可能狀態(tài)的波函數(shù)中的一個矢量,和剛才那個例子一樣,這個高維空間是由無數(shù)個低維世界所構(gòu)成的,而每個低維世界都只能感受到真實宇宙的矢量在其中的投影而已,所以,對于每個世界而言,宇宙都不相同,而宇宙波函數(shù)則是嚴格按照薛定諤方程演化的疊加狀態(tài)?!鼻拜呁A讼聛?,一臉鄭重其事的表情說,“截至這里,是發(fā)展中國家所認知的物理學,而接下來是真正瘋狂的事情。”
天哪,我吐了吐舌頭,敢情這些都是鋪陳而已啊。
“之前的物理學界認為,由于真實的宇宙存在于一個非常高維的空間,比如說1000億維空間,那么假如我們生活的世界是四維的話,那它們之間則幾乎必定是垂直的了,因此物理學家們認為我們的世界無法感知到其他的世界?!彼α诵Γ叭缒闼?,這里會有一個大大的轉(zhuǎn)折——在2000年斯隆數(shù)字巡天(Sloan Digital Sky Survey)項目②啟動后,新墨西哥州的望遠鏡在短短幾周內(nèi)不僅收集到比天文學歷史上總共收集的數(shù)據(jù)還要多得多數(shù)據(jù),更帶給了物理學家驚人的發(fā)現(xiàn)——是的,我們看到了其他世界在我們世界的投影?!?/p>
我的嘴已經(jīng)合不攏了,所有的科幻片都加起來也不及剛才這句話給我?guī)淼母泄贈_擊強烈。
“當然,我們能探測到和計算出的宇宙還局限于在家譜樹上離我們較近的那些——大概過去幾十天分裂出去的其他分支而已,對于更早分裂出去的宇宙,我們則還一無所知。但是,既然已經(jīng)證實多維宇宙的存在的理論為真,那么,了解那些從遙遠的時代就和我們這個世界分道揚鑣的宇宙則就都變成了單純的技術(shù)問題,預(yù)計2016年在智利投入使用的大型視場全景巡天望遠鏡(Large Synoptic Survey Telescope)③大約能讓我們定位幾百年前分裂出去的宇宙,在其中的某些宇宙中,也許哥倫布并沒有發(fā)現(xiàn)美洲,或者拿破侖在滑鐵盧之戰(zhàn)中大獲全勝呢……倘若我們有朝一日能突破140億光年的視界,或許我們能找到更遙遠時代就分裂出去的宇宙也說不定,真想知道6500萬年前那顆隕石沒有落到墨西哥灣的那個宇宙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啊……”前輩眼里充滿了對未知的那種渴望和希冀。
“嗯,你說的我大概明白了,但我還是好奇,這個理論和你們將我從加州隔空傳送(我用的詞是teleport,實在想不出更準確的描述了)到北京有什么關(guān)系?”我覺得有必要刨根問底一下。
“哈哈,好問題。不過,我要糾正你一下,我們并沒有把你從加州送到北京(他用了send這個詞),只是把你從‘杰克此刻在加州’的那個宇宙送到了‘杰克此刻在北京’的那個宇宙而已。換句話說,我們沒有把生活在x軸世界上的你從5移動到10,而是把你直接從x軸移動到了y軸,而幸運的是,在那個y軸世界里,”他揶揄地指了指我,“杰克此刻本來就在10,明白了嗎?”
“從‘杰克此刻在加州’的那個宇宙送到了‘杰克此刻在北京’的那個宇宙?好吧,我先不管你們是怎么做到這個的,我的問題是,那個之前生活在這個‘杰克此刻在北京’的宇宙中的杰克,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我心里有點兒莫名的不安了。
“當然是正在和我說話?。 鼻拜叴笮ζ饋?,“確切地說,‘杰克此刻在北京’的那個宇宙在我們走出電梯的那一剎那發(fā)生了分裂,宇宙1中杰克依然在北京,但全然沒有聽過剛才我的那番長篇大論;而在宇宙2中,杰克不但在北京,而且剛剛被我的一番話所嚇倒。等我們一會兒坐電梯離開的時候,宇宙2則繼續(xù)分裂,一個變成杰克在北京沒有離開的宇宙2.1,另一個變成杰克從北京消失了的宇宙2.2。當然,至于那個杰克從北京莫名消失的宇宙將何去何從,我們就不在乎了,畢竟還有那么多杰克壓根兒就沒有存在過的宇宙,對吧?”
“聽起來像是你們找了一個符合一定要求的平行宇宙,比如‘杰克此刻在北京’這個宇宙,然后像Unix系統(tǒng)中調(diào)用fork①命令一樣復制了這個宇宙,再把我當做信號量傳了過來?那我的親人和朋友呢?他們在這個宇宙中還存在嗎?”我突然感到有點兒恐懼。
前輩拍了拍我肩膀,“別擔心,杰克,只要我們一會兒再回到來時的那個宇宙,那么,你的意識、記憶、感情,以及你朋友的意識、記憶和感情,都將沒有任何變化。當然了,這么說也有點兒不對,畢竟在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里,我們來的那個宇宙已經(jīng)發(fā)生了億萬次的分裂,確切地說,我們回去的只是那個宇宙億萬次分裂中的一個分支,畢竟,先哲說得好,一個人是無法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的嘛……”前輩聳聳肩,“不過你放心,這億萬個宇宙之間的差別微乎其微,就像是紐約愛樂樂團錄制的兩張《命運交響曲》唱片一樣,第一張里小提琴手在某一小節(jié)心血來潮地加了一段華彩,而第二張里沒有,但誰也不能否認這兩張唱片都是《命運交響曲》,對吧?”前輩輕松地笑了笑。
我感覺自己的腦細胞似乎無法再追問下去了,“好吧,最后一個問題,這些東西關(guān)宜家什么事兒?”我實在是好奇這個。
“哈哈哈哈……”前輩爽朗地笑了,“你倒想想看,若沒有宜家做偽裝,我們那些大型的儀器和裝置放到什么地方去?另外,若是每天有一千多個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憑空地在北京某個地方集體出現(xiàn),你們北京人民還不得第一時間報警?。‘敵跻思以诒本┻x址時也充分考慮了這一點,這里離各國的使館區(qū)都近,本來外國人就多,人們也就見慣不怪了,一千多人按照泊松分布②出現(xiàn)在這里,沒有人會覺察到異樣的?!?/p>
“每天一千個外國人用這種方法往返于北京和全球各地?”我驚詫居然沒有任何人產(chǎn)生絲毫的懷疑。
“對啊,所以你明白這項技術(shù)為什么遲遲不能被公開了吧。試想一下,如果這項技術(shù)落到了恐怖分子或者大毒梟手里……”前輩做了一個鬼臉,看了看表,示意我倆該回去了。
“啊……好吧……倘若這項技術(shù)有朝一日能夠被公之于眾的話,那可真是時空的一場革命了,估計全球的客運海運公司就都得倒閉了……”我驚詫地說,跟在他后面往回走。
“何止如此啊,偷渡問題從此之后就不止是在國境線嚴查死守了,這將徹底改變整個世界的地緣政治格局啊……”前輩憂心忡忡,順便揮手向控制室里的幾個人致意。
“唉,對了,這個項目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倆踏進貨梯。
“哈哈,這個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啊,北京新的宜家家居什么時候建成的?”
前輩關(guān)上貨梯門,“過去七年里,大概有超過一百五十萬人次從發(fā)達國家通過宜家來往于北京和世界各地吧,而且我聽說很多人都在北京置辦了家業(yè),你知道,金融危機之后,很多人想通過在第三世界花美元來降低自己的生活成本……”
我仿佛突然明白了為何北京的房價和人民幣匯率從2006年開始如此狂飆的原因了。
貨梯門打開,那個淡金色頭發(fā)的哥們兒走過來,沖我們笑著說:“歡迎回來!”不知道是否是錯覺,我總覺得他的頭發(fā)顏色變深了,我是說,和我們踏上電梯前那個宇宙中的他相比。
后來前輩送了我一張宜家飛路粉產(chǎn)品的會員卡,這就意味著我也可以使用宜家飛路粉來做世界旅行了。
我和老婆商量之后,在2010年6月搬回了北京,雖然空氣差了點兒,但畢竟生活更方便一些。我每天晚上11點都要去東四環(huán)宜家坐貨梯班車到帕羅奧圖,然后走101高速趕在當天早晨9點前去公司上班,我太太則辭掉工作,開了一家快遞公司——雖然物品大小有嚴格要求,但是快速的投遞時間和低廉的價格卻有絕對優(yōu)勢。從2010年開始,每個周末我倆基本都不在家,而是去把全球有宜家的地方都逛了個遍——若不用考慮旅費和住宿的話,環(huán)球旅行其實真的不貴。
2012年是一個特殊的年份,便攜式飛路粉被研制出來,也就是說,平行世界旅行在沒有宜家的宇宙中也可以進行了,這就意味著,去一個幾千年,甚至幾萬年前就和我們當前宇宙分裂的宇宙中旅行,不再是一個幻想了。
前輩對此興奮不已——他之前總是為自己生活在一個已經(jīng)基本沒有未知死角的世界里感到惋惜,常常抱怨沒有機會去參加真正的冒險,在得知便攜式飛路粉推出的時候,他在第一時間去了一個五百年前分裂出的宇宙中冒險,回來后如癡如醉地對我說:“杰克,你小時候讀過凡爾納的小說嗎?你有幻想過有一天能去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冒險的那種刺激嗎?那是真正的未知世界啊,你想知道1492年哥倫布沒有發(fā)現(xiàn)美洲的那個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嗎……”
在前輩各種離奇故事的感染下,我和老婆終于被他的慫恿打動了,決定也要嘗試一下這種詭異的旅行——唉,也許當初離開家來美國求學的事實,就證明了渴望看到更多世界的好奇心早就在我們的DNA里了。當然,這種旅行是有風險的——除了未知宇宙中種種無法預(yù)測的環(huán)境外,這么遠的平行宇宙間信號量傳遞會有更大的誤差,也就是說,即便一切順利,我們也可能回到一個和出發(fā)時那個宇宙差別巨大的分支,拿前輩的話說,一盤再高保真的唱片,在被翻錄過億萬次之后,聽起來肯定會和第一張大相徑庭,比如,據(jù)他說,他記憶中的我們就和眼前的我們有諸多的不同……
不過怎么形容呢,就像在大航海時代被各種未知世界中意想不到的事情深深吸引的冒險家一樣,雖然明明知道踏上那艘三桅帆船后,可能遭遇的命運除了發(fā)現(xiàn)新世界之外,也可能是葬身魚腹,或流落荒蠻,但無法抑制的好奇心卻總是占據(jù)上風,大概,這是所有冒險家的通病吧。
今天是2013年6月28日,我們終于決定要踏上旅途。目標宇宙在一千年前與我們所在的宇宙發(fā)生分裂,據(jù)那些去過的人回來說,那是一個十字軍東征大獲全勝、文藝復興提前兩百年發(fā)生、全球信仰天主教的宇宙,還建議我們帶上《古蘭經(jīng)》作為紀念品給那里的人們——據(jù)說那個宇宙里的學者只在歷史文獻的只言片語中聽說過《古蘭經(jīng)》的名字,而從未親眼見過……我希望,這會是一次極為有趣的冒險。
P.S.不知道能不能夠再回到這個宇宙中,所以,決定先將這篇文章發(fā)在博客上,等旅行回來后再做更新。
P.S.S.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能在這個宇宙中認識你們,真好。
編者注:本文摘自網(wǎng)絡(luò),為作者最后一篇博客,此后再未更新過。
【責任編輯:劉維佳】
①堯字節(jié),計算機存儲容量單位,英文Yotta Byte,簡稱YB,等于1024澤字節(jié)。是一種資訊計量單位,這個單位特別巨大,因此極少被用到。截至2011年,沒有任何人類制造的存儲設(shè)備容量達到1YB。
①1935年薛定諤在其題為《量子力學的現(xiàn)狀》的論文中描述了一只被鎖在一個未經(jīng)觀測者觀察,同時充滿了放射性原子衰變/未衰變概率疊加的盒子里的貓,那只貓按照哥本哈根學派的解釋就是亦死亦活的可憐的貓。
①“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薄蹶柮鳌秱髁曚洝は隆?/p>
②Many Worlds Interpretation,簡稱MWI。
① Hilbert space,量子力學的關(guān)鍵性概念之一,以德國數(shù)學家大衛(wèi)·希伯特(David Hilbert)命名,在量子力學中,一個物理系統(tǒng)可以表示為一個復希爾伯特空間,其中的向量是描述系統(tǒng)可能狀態(tài)的波函數(shù)。
②斯隆數(shù)字巡天是使用位于新墨西哥州阿帕奇點天文臺的2.5米口徑望遠鏡進行的紅移巡天項目。
③大型視場全景巡天望遠鏡是一個計劃中的廣視野巡天反射望遠鏡,將每三天拍攝全天一次,從2010年開始動工,預(yù)計2016年啟用。
① fork是Unix中用于創(chuàng)建子進程的系統(tǒng)調(diào)用。
②泊松分布適合于描述單位時間內(nèi)隨機事件發(fā)生的次數(shù)的概率分布。如某一服務(wù)設(shè)施在一定時間內(nèi)受到的服務(wù)請求的次數(shù)、電話交換機接到呼叫的次數(shù)、汽車站臺的候客人數(shù)、機器出現(xiàn)的故障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