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國傳教士明恩溥對十九世紀末的中國社會有著近距離的、長期的觀察與思考，他在自己的一系列作品中所提出的觀點對于今天的漢學研究仍具有一定的價值。明恩溥的主要作品《中國人的氣質(zhì)》、《中國鄉(xiāng)村生活》真實地呈現(xiàn)了中國19世紀下半葉的社會狀況，但是明恩溥的文化背景與宗教信仰卻導致他的某些觀點不準確，導致他在看待中國社會時存在偏見。

關鍵詞：傳教士；明恩溥；中國觀

美國傳教士明恩溥1872年來華傳教，在天津、山東等地生活了約30年，所著的系列關于中國與中國人的著作，向美國社會展現(xiàn)了一個相對完整的中國形象，在幫助美國人了解中國方面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對于中國人來說，在研究自身發(fā)展與自身特點的時候，借助他者的眼光，從一個獨立于中國社會、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視角來審視自身，也是相當有益的。本文擬就明恩溥對中國社會制度和民族性格的觀點進行介紹和評價，希望可以給讀者帶來啟發(fā)。

明恩溥在其著作《中國人的氣質(zhì)》（也譯作《中國人的性格》）中，多次強調(diào)中國社會制度的特點是一種封閉的家長制，這種家長制存在在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政治制度而言，中國的皇帝制度和專制主義中央集權(quán)制度就是一種典型的家長制度。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對政府表現(xiàn)出一種絕對服從的態(tài)度，鮮少民主共和政治制度下的人們對于政府的懷疑與批評。究其原因，明恩溥認為這源自于中國人對于傳統(tǒng)的保守本能，這種保守本能背后是一種極其強烈的厚古薄今意識。他說：“并非只有中國或者中國人具有厚古薄今的傾向，這種傾向在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但是在這個天子之國，這一立場之堅定似乎是其他民族所望塵莫及的。”中國人通過對自身歷史的不斷學習和對祖先成功經(jīng)驗的篤信，于是越發(fā)的保守而不愿改變舊有的狀態(tài)。明恩溥認為，恰是中國人這種保守的特性，保證了中國的政治制度具有非凡的持久穩(wěn)定性。他生動的比喻道：“中國政府也有可能被風吹倒，但它是一個立方體，當它翻倒了，也不過是換了一面朝上，無論是外表還是內(nèi)涵，全都一如既往?！比欢?，這種保守也具有致命的缺陷，明恩溥指出，它導致了中國人非常容易“知足”、 逆來順受的性格。中國人通常不會對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或生活方式做出改變，即便受到極大程度的壓迫也不會想到做出改變，甚至還會抵制任何改變的發(fā)生。這個觀點，在中國的現(xiàn)代化歷程上似乎得到了印證。中國是后發(fā)型的國家，只有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時候，在亡國滅種的危急關頭，中國人才做出改變來保護自己。從洋務運動至今的這些歲月里，中國人的保守性格在一步一步的改變。相比明恩溥所生活的那個年代，當今中國人的保守性格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但是絕不能說已經(jīng)徹底擺脫了這一性格。中國民眾對于政府仍然保持著信任和服從的態(tài)度，這可謂是中華民族長期養(yǎng)成的一種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特性。

就家庭制度而言，明恩溥也使用了家長制這個詞語。他觀察到，中國的家庭與西方基督教國家的家庭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中國人的家庭規(guī)模通常較大，用“四世同堂”這個詞可以很好地予以形容。在這個龐大的家族里，輩分大、有威望的老人往往主持著家族的事務，調(diào)解著家族的糾紛。他還注意到，家庭中的小輩往往對長輩的話言聽計從，弟弟服從哥哥的吩咐，子女順從父母的意愿，而這被稱為“孝”道。明恩溥對中國人的“孝”道頗感興趣，以至于使用較多的篇幅來討論中國人的“孝”。在他看來，中國人的孝順是非常值得盎格魯-撒克遜人學習和借鑒的，但是這種中國式的孝順也有著不當之處。他說：“中國的孝道使妻子處在一種從屬的地位上?？鬃訌奈凑劶捌拮訉φ煞虻呢熑位蛘煞?qū)ζ拮拥呢熑巍！彼€指出：傳宗接代是表示孝順的主要方式之一，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根據(jù)這個準則，形成了中國的一夫多妻制度和納妾制度，這使得女性在中國受到了極大的束縛，甚至被殘忍地對待，普遍的溺嬰現(xiàn)象和婆婆虐待兒媳現(xiàn)象就是佐證。人們不論是否有能力負擔，總是在生育下一代。中國人熱衷于傳宗接代的后果之一，就是導致了中國社會存在千百萬極度貧窮的群體。孝道的本質(zhì)就是祖先崇拜，明恩溥認為這是中國人背負的最沉重的束縛之一?！爱斀竦囊淮吮贿^去的數(shù)代人困住了手腳”，他形象地引用了晏馬太博士的這句話來強調(diào)了其束縛之重。他甚至指出，正是這種祖先崇拜導致了中國人厚古薄今和極端保守主義的心態(tài)，祖先崇拜是中國社會停滯不前的罪魁禍首。作為一名傳教士，明恩溥念念不忘其使命。他認為：“作為孝道之最完整、最終極表達方式的祖先崇拜，與多神論、不可知論和無神論是完全一致的?！币胱屩袊损б阑浇?，必須破除中國人祖先崇拜的文化障礙。

明恩溥在向美國社會指出中國社會制度家長制特點的同時，還多維度的介紹中國人的性格。綜觀他所歸納的中國人性格，其中有些方面確實非常具有中華民族的特色，被一代代的傳承到今天，但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具有時代特色的，時過境遷，在很大程度上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也有一部分并不是中國人特有的，而是人類社會在發(fā)展到特定時期都會產(chǎn)生的一種情緒。

再如，明恩溥認為中國人神經(jīng)麻木，漠視舒適和便利，具有非凡的生命力，擁有忍耐和堅韌的品質(zhì)。但他列舉的事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面對諸如洪水或旱災之類的天災時，明恩溥說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中國的民眾往往可以迅速地鎮(zhèn)定下來，并不會整日哭喊著自己的苦楚，他將這歸因于中國人所具有的忍耐力。在描述中國人的非凡生命力時，他講述了一個自己親眼所見的事例，說是和他住在同一個院子里的一個小男孩，在外面玩耍時捅到蜂窩，被蜂蟄了三十幾下，拖回家之后，躺在炕上睡了一天，第二天就全好了，也沒上藥。類似于這樣的事例，多次出現(xiàn)在明恩溥的論述中，將中國人的形象描述得非同尋常。暫且不論這樣的特質(zhì)有多少夸大的成分，至少與當今的中國人形象是相去甚遠的。這些所謂的中國人性格，實際上與當時的社會狀態(tài)是密切相關的，具有時代性特點。清朝末期，政府腐敗，底層人民的生活大多是極其貧窮的，而貧窮的生活也相應的造就了上述這些性格。不能說當今中國人的身上完全不存在這些性格了，但是其傳奇性已經(jīng)沒有一百多年前這么突出了。像神經(jīng)麻木這種說法，在當今的中國社會里，人們不斷討論著社會的道德底線，國家政策的合理程度，官員的腐敗情況，對民生、政治話題的關注度越來越高，神經(jīng)麻木已經(jīng)越來越難在國人身上看到。

不過，明恩溥所歸納的一些當時的中國人性格，至今仍然活躍在中國人的身上。如他認為中國人好面子，說中國人是一個具有強烈演戲本能的民族，他們的日常交往經(jīng)常具有戲劇性，對于中國人來說，“問題從不在于事實，而永遠在于形式”。面子問題確實是中國人與人交往中非常關心的問題，有沒有丟面子，有沒有保住面子，這樣的討論往往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他還提到中國人缺乏公共精神，列舉了系列店家占用門前街道、無證攤販四處擋道的例子。很明顯，這些都是現(xiàn)在中國社會仍然沒有解決的問題，這是中國人的劣根性之一。他能指出這類問題是非?？少F的。

明恩溥深入中國社會幾十年，尤其是農(nóng)村，對中國社會的觀察與體驗具有相當?shù)某志眯院鸵欢ǖ纳疃龋岢龅闹T多觀點不能說都有很高的學術(shù)水準，但是不能簡單的否定其研究價值。

值得注意的是，明恩溥身為一名美國傳教士，他對中國的觀點自然地帶有宗教的、文化的偏見，對中國人的認識也是相對片面的，不完整的。他著重描述了中國社會和中國人性格中的陰暗面，并且始終認為基督教才能拯救中國。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的作品中確有許多值得我們借鑒，自省的部分。中國的發(fā)展是需要國民自省的，而明恩溥的這類的作品，盡管揭示的是十九世紀末中國的黑暗面，仍然是值得我們關注和反思的。魯迅生前極其推崇明恩溥的《中國人的氣質(zhì)》，文中時常引用這部作品的內(nèi)容，他對中國國民性的批判，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這部作品影響的。他把這部作品的書名翻譯為《支那人的性格》，并一直盼望國內(nèi)有人能夠翻譯這本書。他說：“我至今還在希望有人譯出史密斯（即明恩溥）的《支那人氣質(zhì)》來。看了這些，而自省，分析，明白那幾點說得對，變革，掙扎，自做工夫，卻不求別人的原諒和稱贊，來證明究竟怎樣的是中國人?！?/p>

參考文獻：

[1]明恩溥.中國人的氣質(zhì).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

[2]明恩溥.中國鄉(xiāng)村生活.北京：中華書局，2006.

[3]魯迅.魯迅全集·6.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作者簡介：劉逸（1997-），女，漢族，上海人，現(xiàn)為上海市天山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