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
你知道,永遠會有春天,解凍之后,河水仍然會流淌。冷雨不停地下,扼殺了春天,仿若年輕人莫名的死去。
這是我死后見過最奇特的年輕人,長著人的臉,鳥的嘴,還有一雙大翅膀,睜著一雙不安的眼睛,躺在清澈的小溪邊。我看著她先是莫名的親切,好像曾經(jīng)相識;然后整顆心,絞痛,中了邪一般,倒睡在地,拼命的滾動,眼珠子直冒淚水,如砂石縫中冒出的清泉。接著沒過幾分鐘,一個白胡須老頭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有著一雙亮麗的大眼睛,白色如玉的長發(fā),手握一根龍頭拐杖,看著死去的年輕人,看著中了邪的我,嘴里念起了超度的經(jīng)文。
這些經(jīng)文像咒語,像極了極有魅力的密碼,帶有巨大磁力的隕石,吸得空氣嗚嗚叫,像幾百只冤死鬼在哭號。使我痛苦和煩亂的心,更加的躁動起來,我的胸口像被巨大的石頭壓著,痛得無法喘氣。我艱難地喊出:“老巫師,你不要在火上澆油了,趕快救救我?!卑缀毨项^,瞪了我一眼,走到我的身邊,把我一把揪到死去年輕人的身邊,并用命令的口吻說:“抓著你同伴的羽翼。”我懷疑地說:“他怎么會是我同伴,我不認識這么怪異的人。”
不過我實在痛苦的受不了,還是按照他的吩咐抓著死去年輕人的翅膀。白胡須老頭閉著眼睛,微笑著,嘴里說:“跟隨你的心聲,去尋找你的夢吧?!蔽液鋈粊淼搅艘粋€神秘的地方,這個神秘的地方叫做轎子雪山,位于云南之南,亞熱地帶,山頂常年積雪,半山腰有一個大湖泊,積雪融化,成了清澈的雪水,從山頂流入其中,湖泊里的水異樣的清,而且冰涼可飲。從山腳到半山腰,綠樹環(huán)繞,藤蘿草木布滿山巖,猴子在石壁間打鬧嬉戲,大部分日子被濃霧環(huán)繞,仿若仙境。
站在清澈的湖泊岸邊的綠樹上,我突然不在是以前的自己,成了一只鳥。而且我真的是一只鳥,有了羽毛,紅色的鳥嘴,一雙大翅膀,紅得發(fā)紫的冠。白胡須老頭說:“這就是過去的你,你的故事就在這里,你慢慢地尋覓吧?!比缓箫L一般的消失了。
我看著清澈的湖面,張開嘴,漂亮的叫了幾聲。接著一只和我長的差不多,只是少了冠的鳥,從山頂飛來,在湖面飛了一圈,然后來到了我的身邊。我看到她,眼睛對著她的眼睛,好像幾百年前就認識一般。她對我扇動翅膀,深情地看著我,我的心跳得異常的快。我瞬間倒退到轉(zhuǎn)了幾世的我,一切都記起來了。她是我的伴侶,我是她的丈夫,我們是一對幸福的戀人。此刻,我從頭到尾,整個靈魂和身體成了一只快樂的鳥。
她飛往雪山之巔,我緊跟著她。我們食雪蓮,飲雪水。晚上,我們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白天我們就飛到半山腰。我們的任務是維護整個湖泊的潔凈。我們用紅色的嘴,叼走飄在湖面枯死的草,飄零的葉子,還有動物的尸體。有些東西太沉,我們夫妻二人,同心協(xié)力,把它叼走;我們夫妻二人無法叼走的,我們就啄碎物體,把它抬走。我們夫妻二人的存在,湖水常年干凈清澈,湖面無一絲雜物。
居住在轎子鎮(zhèn),飲的水全來自于轎子湖。轎子湖的水,入口甘甜純美,清涼沁脾如飲冰鎮(zhèn)鴨梨。居住在轎子鎮(zhèn)里的人,少病,健談,神情愉悅,百歲老人,到處皆可見到。身在轎子鎮(zhèn),住在轎子山腳下的人們,無不心懷感恩。當?shù)厥朗来羞@么一個傳說,在轎子山上有一伙土匪,常常綁架有錢有勢的人。李阿山是西山村的地主的兒子,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李阿山在父親的陪同下,抬著花轎,趕著馬車,拉著禮品,到西山村去迎娶未過門的妻子張大家族中最漂亮的第四個女兒秀英。路過轎子山腳,被土匪的大當家給搶了,綁架到轎子湖對面的一個石洞里。過了大半天,沒見李阿山,秀英急了,騎著白馬,趕往西山村,恰好遇上了好色的二當家和他的下屬,也被攔截,送上了山。秀英已經(jīng)懷上了李阿山的孩子,二當家本來想把秀英留給自己享用,可是大當家看到秀英,被她的美麗給迷住了,只好把秀英讓給大當家。大當家欣喜若狂,但幾次采取行動,都被秀英以死威脅,而未得逞,于是他逼著秀英和他結(jié)婚,慢慢的征服秀英,他的陰謀終于得逞,秀英被他下藥強暴。第二天,大當家把秀英和李阿山拖到轎子湖的岸邊,當著秀英的面,把李阿山裝進籠子里。在籠子里放上巨石,扔進轎子湖,讓秀英死了心。轎子湖深不見底,秀英看到夫君被推進湖里,毫不猶豫地跳進轎子湖,扶著籠子,和籠子里的夫君,瞬間落入湖底。此刻天空突然驟紅,湖里先是孩子般驚叫一聲,像剛出生的嬰兒,接著就是嗚嗚的哭聲,沒過多久,湖水全部成了紅色,失去了往日的清澈,而且只要飲上一口,人就會中毒,慢慢死去。這群土匪得罪了整個轎子鎮(zhèn)的人,轎子鎮(zhèn)的人,在李阿山父親的帶領下,經(jīng)過半年的苦戰(zhàn),活捉了土匪的頭目,從西域請來大法師,給轎子湖祭奠和禱告。西域大法師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在他的建議下,砍下了大當家、二當家的頭顱,捆綁在一起,念著經(jīng)文,扔進轎子湖。太陽高照,紅色的污水瞬間沸騰起來,接著一對血紅色的鳥從水里冒出來,在離轎子湖百米的高空中,飛了三圈,叫了三聲,飛向轎子雪山之巔,一個小時后,湖水恢復了以前的樣子。轎子鎮(zhèn)歸于平靜,人們過上了寧靜的日子,從那以后,這對仙鳥就成了他們心目中的神,他們在自己家中的正堂上都擺著仙鳥的雕塑,墻壁上也刻著仙鳥,或者貼著它的圖片。
這對紅鳥就是我的父親和母親,生下了我和妹妹,我和妹妹居然十分相愛,成了夫妻。至于我的爺爺和奶奶,從小我就沒見過。聽母親說,她生出時,見過母親長的不像我們這個樣子,像上山打柴的人。父親則給我說,他和母親是同時出生的,是對雙胞胎。他還說他出生時,看到一個籠子。母親臨死前給我們兄妹講了,這些年一只困擾著她的夢境。她說她夢見自己的母親確確實實是一個人,她認為作為人是那么不自由,為了和父親相愛,歷經(jīng)萬般險阻,克服了多少人的阻隔。肚子里懷上了她,才讓雙方的父親同意他們的結(jié)合??墒钱斔孟肟梢宰銎拮訒r,卻被土匪強盜所害,只有在死亡的世界里,才能做最美的新娘,頓感人的惡毒,人性的無可預測。她于是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出生后做人,而是希望他們做鳥,鳥自由自在,想飛去哪里,就飛去哪里,想在哪里落,就在哪里落,于是她和父親生下來就成了鳥。
這樣追溯我的祖先是人,他們怨惡人,于是希望我們變成鳥。我和妹妹也沒有變成人,成了神鳥,成了人們心目中的神。然而近幾年氣候突變,近四年雨水甚少,轎子雪山,雪幾乎化完了,轎子湖的水位下降了一半還多,青山綠樹被大片砍伐,轎子雪山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凋零和荒涼。轎子湖成了死水湖,湖面飄著大量的殘葉,尸體……由于水位的下降,我和妹妹工作量更加的艱巨,我們成天成夜的工作,湖面上的枯枝敗葉,腐爛尸體也不見減少。
就在整個轎子雪山發(fā)生著災難性的變化時,一個年輕的姑娘帶著一對孩子(一男一女),來到了轎子鎮(zhèn)。這三個人究竟從哪里來,怎么來的,小鎮(zhèn)的人無一知曉。天黑前還沒這對孩子,天一亮,他們就出現(xiàn)在轎子鎮(zhèn)的街道上。轎子鎮(zhèn)人臉上透露著一股怨氣,失去了往日的笑臉,他們就住在小鎮(zhèn)尾巴上那間茅草屋里。這個茅草屋曾經(jīng)住著一個年輕人,小鎮(zhèn)上的人都叫他戒兵,愛讀兵書,雖活在小地方,卻時時刻刻不滿足于現(xiàn)狀。十年前,他毅然決然的離開了轎子鎮(zhèn),做了漢奸,被日本人利用,在戰(zhàn)爭中愛上了日本女人,那個日本女人中文名叫做嬌子,給他生下一對雙胞胎(一男一女)。自從娶了嬌子為妻,有了孩子,看慣了殺戮,他的意識瞬間發(fā)生變化,不想當將軍,不想打仗。于是,他在戰(zhàn)爭中,屢戰(zhàn)屢敗,漸漸失去了日本政府的信任,并且懷疑他是故意戰(zhàn)敗,是中國軍隊的奸細,于是想法設法的試探他。他的直覺已經(jīng)嗅到了日本人的陰謀,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妻女。他想在日本軍方?jīng)]對他下手前,把妻兒先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想辦法離開戰(zhàn)爭,過平常人的日子。他想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故鄉(xiāng),那個偏遠的轎子鎮(zhèn)。他找來地圖,在地圖上標出轎子鎮(zhèn),并畫出行程路線,交給嬌子。嬌子深愛著他,為了自己的孩子,星夜啟程,逃往轎子鎮(zhèn)。妻子和孩子離開后,第三天,他被日軍扣押,關(guān)進監(jiān)獄,進行殘酷的拷打。
轎子鎮(zhèn)的居民對這三個突如其來的人剛開始感覺到好奇,因為他們說的話嘀哩咕嚕的,而且柔和細膩,轎子鎮(zhèn)無一人能懂。沒過幾日,他們就沒有那么好奇了,反而覺得不習慣,認為他們?nèi)齻€是外族人,是來打探消息,等待機會,強占他們的土地。然而,轎子鎮(zhèn)對這個外來的人,并沒有十分的在意,他們在意的是生了病的轎子湖。小鎮(zhèn)上的人都認為那是神鳥在報復他們,因為以前湖面干凈清澈,無一點雜物,和現(xiàn)在的布滿臟污完全是兩個樣貌。他們毀了樹木,毀了神鳥的家。他們想不出辦法,卻想到了當年的西域大法師。于是他們又去西域請大法師,他們?nèi)r,第一次來轎子鎮(zhèn)的大法師已經(jīng)圓寂了,只好請來了大法師的徒弟。小法師看了轎子雪山,看了轎子湖,派了幾個轎子鎮(zhèn)懂點文化的人,跟他重新測量了轎子雪山的高度,和先前的高度相比,明顯的下降了。小法師認為神鳥已經(jīng)老了,得給它們補充血,重新煥發(fā)青春;再者就是山神不寧,老態(tài)低迷,也得給他們補充血,讓它煥發(fā)生機。他給出的方法是找一對飲轎子湖的水,留著轎子鎮(zhèn)血液的童男童女,葬于山腳,把童男童女的血液全部灌入轎子湖,再由他念經(jīng)超度半個月。
小鎮(zhèn)上的人,沒有一家愿意捐出自己的孩子,于是他們的眼睛虎視眈眈的指向了嬌子的兩個孩子。雖然嬌子的兩個孩子繼承著轎子鎮(zhèn)的血脈,但是卻不是飲轎子湖的水長大的。盡管如此,他們?yōu)榱吮Wo自己的孩子,還是在天黑盡時,集成一個團伙,強制性的闖進嬌子的茅草屋,捆綁了嬌子,接著擄走了她的兩個孩子。
次日,兩個孩子先是被送到轎子湖,割開手腕放血,血液全部注入轎子湖,圍觀的村民,看著兩個可愛孩子死去的慘狀,無不落淚。接著兩個孩子的尸體被葬于山腳,立了一道會閃金光的碑,小法師,配合幾個弟子,加上轎子鎮(zhèn)的村民,在轎子雪山腳,興師動眾,進行半個月的超度。
在孩子死去一周后,戒兵帶著配槍,來到了轎子鎮(zhèn)。戒兵順利來到轎子鎮(zhèn),其中有了太多的巧合,就像生活處處充滿偶然。他被拷打后,沒能從他口中套出一個背叛的字句,于是他與莫須有的罪名,一周后處死。就在他要被處死的前一天,日軍陸軍少將黑川邦輔的軍隊和中國彭德懷的軍隊打上了,不到三個小時,黑川邦輔的軍隊全軍覆沒。彭德懷將軍和戒兵交過手,曾敗于戒兵帶領的軍隊。日本軍方立刻想到戒兵,于是恢復他為陸軍少將,帶領軍隊,攻打彭德懷的軍隊。戒兵已經(jīng)沒了年輕時期那種熱情,想當將軍的夢了。他厭惡戰(zhàn)爭,不想看到自己同胞被殺害,也不想看到自己手下的日本軍人被殺害。他被釋放那一晚,來和他慶賀的日本軍官個個喝得大醉,他拿起配槍,又是少將,加上自己的聰明才智,偷偷地離開了戰(zhàn)場,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轎子鎮(zhèn)。到了轎子鎮(zhèn),小法師還在做法,而妻子面色慘淡,枯瘦如柴,和他說完了自己孩子被害的事情后,在悲傷中抑郁而死。
戒兵傷心欲絕,找了小鎮(zhèn)里的人問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覺得轎子鎮(zhèn)人真是荒唐和愚昧。但是他一定要給孩子和妻子報仇。他理清了所有可以報仇的人,第一個是擄走他孩子的四個大漢,第二個是小法師,第三個是那對神鳥,第四個是山神。戒兵想至于前兩個好辦,神鳥他可以到轎子湖等,山神就沒了辦法。他不顧那么多了,先一個個解決。不到一天的時間,四個大漢和小法師就死在了他的槍下。
他來到轎子湖的岸邊,搭起了篷子,等待神鳥。他心想你們這些神鳥,害死了我的孩子,飲了他的血,還配叫神鳥。他看著轎子湖,湖里有孩子的血,心情糟透了。那座在他心目中美麗的轎子雪山如今成了惡魔,讓他恐懼。他一心向往的故土,轎子鎮(zhèn),也讓他感覺到陌生和充滿殺戮。他似乎感覺到戰(zhàn)爭隨處都有,殺戮在安寧的時刻,也無時無刻不在上演,心里悲哀得很。
他終于還是等來了神鳥。那一天整個轎子湖迷茫著大霧,我和妻子為了湖面早日向往常一樣變得澄清,不顧大霧阻隔,來到轎子湖,開始我們的工作。如果沒有大霧,陽光明媚的日子,一般人是看不到我們在轎子湖工作的,相反大霧天,我們的樣子,一般的人都能看到。戒兵看到我和妻子,就拔出槍,沖向我們。我和妻子防不勝防,因為在之前轎子鎮(zhèn)的人都不傷害我們,對我們很尊重。一聲槍響,我看到子彈飛向我的妻子,我考都沒有考慮,向我妻子飛去,子彈打在我的腦門上,我的頭瞬間爆炸,腦漿四射,我的妻子用雙手抓住我,向雪山之巔飛去。我就這樣離開了世界,離開了我的妻子,離開了揮之不去的轎子湖。后來,我轉(zhuǎn)世成了人,腦門有一顆子彈大的小瘤,我在夢中常夢見自己有一雙翅膀,在一個清澈的湖面上自由的飛翔。戒兵一直追我和妻子到山頂,到了山頂,他冷得直發(fā)抖,站在一個白色的透明如水晶的世界,他累得睡倒在雪地上,融化的雪水融進他的嘴里,心里,肺里……他醒來后,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更換一般,俯視山腳,轎子鎮(zhèn)在他的眼前顯得那么渺小,半山腰發(fā)出山羊咩咩的叫聲,觸目遠方,大雁,白云,藍天……自然界靜穆地運行,他站在自然里也顯得那么渺小,敬畏的心,讓他莫名的感動。他忽然覺得他傷害了神鳥,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怎么能讓神和鳥來負責和替代呢,他發(fā)現(xiàn)自己放下了無可寬恕的罪。他的心中一下子沒有了仇恨,打算久住轎子湖畔,替神鳥完成護湖的任務。他順著山腳往下走,可能是由于步子太快,還是由于踩到了固定不穩(wěn)的石頭,瞬間滑落,像一個皮球一樣,從山頂滾了下來,等被人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死去,漂在轎子湖里。
我死了,我的妻子傷心欲絕。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祖先是人,被人殺,如今自己是鳥,還是被人殺。她本想也死去,和我一起去另外一個世界。然而她的任務并沒有完成,轎子湖已經(jīng)堆滿了枯枝敗葉,變成了死水,她得讓湖邊澄清;其二她的祖先托夢給她說,死后,喝了孟婆湯,就會忘了活著的所有記憶。她不想忘了我和她恩愛的記憶,她于是有了一個活下去的信念,要好好地活著,等著我轉(zhuǎn)世后,再和我在一起。
死了兩個孩子,轎子湖依舊沒有任何變化。轎子鎮(zhèn)的人開始懺悔了,覺得對不起戒兵,聚在一起,來轎子湖畔,給戒兵道歉。當他們到時,才發(fā)現(xiàn)戒兵已死,心中更是愧疚,淚流如雨下。他們都一直認為,戒兵的死,是神鳥干的。他們回家砸掉了所有關(guān)于神鳥的雕塑,毀了神鳥的圖像,還把怨氣發(fā)在我和妻子的身上,并下發(fā)命令,見到心狠的神鳥,不能手軟,格殺勿論。
我的妻子幾乎每天都面臨著被殺害的可能。她突然間意識到要保護自己,一定要變回人樣。她還做夢夢見我轉(zhuǎn)世變成了人。于是她在心底告訴自己一定得變成人,每天告訴自己幾千次。漸漸地她的臉變成了人樣,她為此感到高興。
那是初春,轎子鎮(zhèn)下起了大雪,整個轎子雪山,霧氣籠罩,村里打柴的人沒事做,很多都山上打柴,有的看見了我的妻子,長著人的臉,鳥的嘴,嚇得直發(fā)慌。他們都說我的妻子不配做神鳥,應該是妖鳥。他們聯(lián)合起來,追殺我的妻子。我的妻子被射了一箭。她帶著傷飛回了山頂,吃下了最后一顆雪蓮,含冤而死。她死后,由于雪蓮的功效永不會融化。她死后,由于冤屈無處發(fā),大雪異樣的大,連續(xù)下了半個月,我的妻子被雪覆蓋了好幾米。
有雪了,春天,雪融化成水,轎子湖有了補充的水,漸漸地恢復了往日的樣貌。轎子鎮(zhèn)也恢復了往日的樣貌,歡聲笑語,喜氣洋洋,只是愚昧和殺戮仍舊持續(xù)不斷。死去的人神和鳥成了他們歡笑的蘸水。
多少個春天了……
我的妻子被雪水沖到了小溪邊。
而轉(zhuǎn)了不知幾世的我,也在那個春天莫名的死去。
死后的我,還在棺材里,就不由自主地來到小溪邊,看著這個不知從哪里來的奇怪的年輕人,暗自傷心流淚。
在死亡里,另外一個世界里,我拉著她一起走進棺材。
神鳥似乎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