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元明
莫言正式進入到普通大眾的視野,是憑借著其中篇小說——《紅高粱》(被我國當代著名導演張藝謀進行同名電影改編搬上熒幕)而在文壇備受矚目的,該部小說是《紅高粱家族》中的第一部,也是最為經(jīng)典的一部。作者在對這部文學著作進行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用巨大的熱情與創(chuàng)作信念,憑借著對民間涌動的蓬勃生機進行精彩、形象的演繹,成功地將展現(xiàn)中國民間原生態(tài)的情感進行了生動再現(xiàn),莫言將狂傲不羈、如火熱情的民間生命力演繹得淋漓盡致。在他筆下,民間的“紅高粱”不再僅僅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他們擺脫了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沉默、弱者、沒有情感的地位,而成為作者筆下的主人翁,成為了敘事主體,他們擁有著其他貴族化階級無與倫比的魅力與生命力,從文學層面為廣大讀者展現(xiàn)出了一個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群體,這不僅僅是對我國文學創(chuàng)作空白區(qū)的及時彌補,也是莫言能夠順利地成為當代中國作家中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關(guān)鍵原因?;诖?,筆者以為在進行莫言文學研究的時候,我們完全有必要通過對莫言《紅高粱家族》進行系統(tǒng)、深入的探討,從而在為更加全面地了解莫言文學做出一定積極努力的同時,也為廣大讀者更加清晰、明白地獲知莫言文學發(fā)展脈絡(luò),提供十分有益的文獻參考。
對家鄉(xiāng)情感的準確把握
《紅高粱家族》在家鄉(xiāng)情感的表達上有著十分成熟的運用,以家族血脈為重要紐帶的連接方式,使得本書中民間立場有了最基本的歸宿,這為作者在進行構(gòu)思過程中找到了最終的情感寄托與心靈歸宿。舉例說明,在莫言《紅高粱家族》創(chuàng)作中,最經(jīng)典的作品,也就是由鞏俐、姜文主演的電影《紅高粱》。這一部影片給人的震撼力是十分巨大的,除了張藝謀導演使用眩目的顏色渲染高粱地的美景,令人心生留戀外,觀察莫言的原著,我們同樣可以獲得莫言對家鄉(xiāng)的深深眷戀,他采用十分巧妙的方式準確地表現(xiàn)出一個知識分子對于家鄉(xiāng)“怨鄉(xiāng)”與“懷鄉(xiāng)”的復雜、矛盾感情。在具體的內(nèi)容構(gòu)思時,作者以自身作為敘述者,對“我爺爺”與“我奶奶”在高粱地里那一場野性的結(jié)合進行了渲染,展示出當時人們敢愛敢恨的奔放、熱烈情懷;在家族人物出生入死的冒險活動中,作者對其毫不吝嗇地大潑筆墨進行敘述、贊揚;在對釀酒所謂的“神奇配方”描寫時,作者將民間的智慧與詼諧、精明展示得一覽無余,在面對恩怨時,家鄉(xiāng)人民不畏強權(quán)、敢于抗爭的痛快義氣,作者將其描繪得淋漓盡致,頗有古代俠客快意恩仇的作風;在面對日軍侵犯時,莫言用生動形象的情景再現(xiàn)方式,為人們的抉擇渲染出驚天動地的浩然正氣。這些存在于過去的事件,作者憑借著自己對家鄉(xiāng)深沉的情懷以及對養(yǎng)育他的土地深深眷戀的復雜心情,用野性十足、放蕩不羈的敘述手段展示出了先輩們強烈而又色彩鮮明的生命力。這一部充滿血性的文學作品,將當代人對家鄉(xiāng)最深刻的感情刻畫得入木三分,城鎮(zhèn)化日益推進的過程中,民間“紅高粱”所代表的自由、生命力、色彩正在逐步消失,這對現(xiàn)代人來說是一種無法回避的歷史潮流,通過對戰(zhàn)爭年代充滿激情的描寫,作者在表達對先輩們的強烈致敬心態(tài)的同時也感到自己“相形見絀”,是對當代人心理的準確把握,這是《紅高粱家族》擁有巨大藝術(shù)成就的重要因素之一。除此之外,《紅高粱系列》中也有著另外一種我們不得不重視的感情,那就是對家鄉(xiāng)的怨恨之情。農(nóng)村畢竟是一個十分落后的地區(qū),與城市地區(qū)相比,愚昧、落后是農(nóng)村本身所無法避免的一種缺陷,我們不能因為熱愛而對其進行選擇性的忽略。莫言在這方面做得就很好,他在接受新聞媒體采訪的時候曾經(jīng)很坦率地承認:“作為展現(xiàn)《紅高粱家族》的創(chuàng)作人,我有一段時間內(nèi)心是對高密東北鄉(xiāng)有著難以用語言表達的熱愛,然而不可否認,其實在我內(nèi)心深處,還有另外一種情感,那就是對高密東北鄉(xiāng)無法更進一步地仇恨。”用他自己的話講,莫言在骨子里面對故鄉(xiāng)首先浮起的感情并不是正面的,而是頗具負面感情色彩的嫌棄以及憎恨,正是因為這樣,他十分希望遠離這個地方,哪怕是不怎么光明正大的逃離也在所不惜。在莫言告別家鄉(xiāng)的時候,他并不是像普通大眾那樣有一種背井離鄉(xiāng)的凄涼感,中國傳統(tǒng)安土重遷的思想在莫言身上并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體現(xiàn),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走得還可以再遠一點”的急切盼望。用莫言自己的話講,“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這個地方是多么的無與倫比,我甚至會常常感覺到這是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方,因此我會用盡所有的辦法離開這個地方,而且我真地希望離得開越遠越好。正是因為這樣,在一九七六年我應(yīng)征入伍的時候格外的開心,坐上火車的一瞬間,我特別盼望火車一個勁兒地往前開,不要停,它開得越遠越好,開到我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比如西藏、比如遙遠的新疆、再比如到達全部都是陌生的云南,一定要離我居住的小村莊遠遠的。想到這里我就特別的開心。然而結(jié)果火車卻只是短短地開了不到三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我一看表才知道我要到的地方離家鄉(xiāng)才二百多里路,連三百都不到,由衷地從心里感到一陣陣失望”。
莫言后期的回顧讓我們可以清晰地領(lǐng)悟到,對莫言本人來講,只要離開家鄉(xiāng),只要走得足夠遠,就意味著他可以有條件離開貧窮,接近全新的、富足的生活,這完全就是新生。然而由于骨子深處的眷戀,莫言筆下的高密鄉(xiāng),依然是生機勃勃,具有強大生命力的地方。我們觀察莫言的作品,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其中有詆毀之意,厭惡家鄉(xiāng)的同時,深深地眷戀家鄉(xiāng),對于莫言來講,他找到了一個矛盾的平衡點。
對生命力的高度贊揚
莫言自身并沒有經(jīng)歷過那段“最英雄最王八蛋”的年代,他對《紅高粱家族》的塑造完全是在參考祖輩口口相傳的故事和自己親身參與戰(zhàn)斗以及在社會上多年的感悟,憑借著對所生活過的土地最深的感情完成整部作品創(chuàng)作的。在莫言筆下,眾多角色不同的人物都有著頑強的生命力,這是《紅高粱系列》創(chuàng)作過程中最顯著的特點。即便是忍受剝皮之痛也依然毫不動搖,對自己憎惡對象堅持怒罵不止的羅漢大爺;還是膽小怕事、遇到困難就想盡辦法躲避后來經(jīng)過世事變幻最終成為真正英雄的成麻子;甚至是更不起眼的二奶奶在這片充滿神秘力量的土地上,最終都成為敢作敢當、擁有萬丈豪情的英雄人物。而在這些人物的生命力描寫過程中,最為成功同時個性又最為鮮明的主角,莫過于“我奶奶”了,這位集正義、野性、血性于一身的民間女子,其強大的生命力令讀者敬仰不已。endprint
20世紀的農(nóng)村,裹腳風俗依然是十分常見的現(xiàn)象,“我奶奶”在尚未懂得人世的年齡便被纏腳,并且每天都要加緊,這對于天生反抗意識極強的“我奶奶”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折磨,然而她這種強烈的不滿之情一直壓抑到其出嫁才真正地爆發(fā)出來?!拔夷棠獭北辉S配給了一個叫單扁郎的麻風病人,在“奶奶”進入洞房時兩個身材魁梧、渾身散發(fā)著酒氣的大漢將其“架”進了“幽暗的堂房”。在沒有任何祝福人群,不見天日的洞房中,迎接她的是連揭開紅蓋頭力氣都沒有的“雞爪狀”的手,這時“奶奶”的反抗情緒第一次進發(fā)了出來,她拿出賴以保護自身安全的尖刀進行著決絕的抵抗,甚至本著以犧牲自己生命為代價的姿態(tài)進行自身人格的維護,這是“奶奶”第一次展現(xiàn)出其剛烈的性子,一出場便令人震驚。
《紅高粱家族》中“奶奶”不羈的個性更反映在其與“我爺爺”在高粱地里的那場激情結(jié)合上?!叭龔乃牡隆笔欠饨ㄅ颖仨毦邆涞幕緜惱硪?guī)范,這一項強制性的枷鎖束縛了千百年來眾多女性的自由與追求,然而“奶奶”偏不,她有著原始的沖動與生命力,野性是其最基本的特點。因此,“我奶奶”敢于追求真愛,在面對“我爺爺”時,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對所謂倫理的信仰與追求,聽從內(nèi)心召喚,用敢于“蔑視人間法規(guī)的心靈”為整個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天空,添加了一道頗有原始野性的色彩。這一部分的描寫,作者通過對畫面的傳遞,密密麻麻紅高粱的迎風吹動,展現(xiàn)出“我奶奶”終于擺脫封建傳統(tǒng)以及倫理的束縛,實現(xiàn)身心的真正解放,沒有了包辦婚姻枷鎖的桎梏,“奶奶”終于可以為自己而活,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而本書中,對“我爺爺”的描寫,作者雖未明顯地點出是“我爺爺”對單家父子下的殺手,然而讀者依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我爺爺”健壯、勇猛的性格與單扁郎軟弱無力、疾病纏綿的鮮明對比。兩者相較之下,我爺爺象征著年輕、力量、生命力,而單扁郎卻是一位毫無任何生命跡象的厭棄對象,在莫言有意識地引導下,單家父子的死亡并不是一件天怒人怨、不為世人所接受的野蠻之舉,反而成了為愛而進行的必然反擊。在“我爺爺”迎娶“我奶奶”時,“我奶奶”給予他的感覺是鮮活、熱辣、有著真實以及不尋常感悟的實實在在的“人”。這種超越倫理與傳統(tǒng)而堅強、蓬勃的生命力是《紅高粱家族》塑造最為成功的經(jīng)典,值得廣大研究者對其進行深入探討。
“類家族人群”的精彩展現(xiàn)
“我奶奶”對單家擁有真正的管理權(quán)直接得益于單家父子的死亡,在得到曹縣長對全縣人民的公告后,雖然全部的人群對其的稱呼依然是待在家中整日不外出的“少奶奶”,然而這無法掩蓋“我奶奶”已經(jīng)成為單家真正的一把手的現(xiàn)實,“我奶奶”在接手釀酒廠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對森嚴、沒有生機、死氣沉沉的工作場所進行了一次大清掃。這也是“類家族”人群得以嶄露頭角的根本原因。
“我奶奶”為了能將高粱酒事業(yè)順利地經(jīng)營下去,便對本地的制酒好手羅大爺進行了拜訪、請教。羅大爺看她為人誠懇又好學,便將制酒的流程詳細地對其進行展示,“上涼水”“準備接酒”“換水,加急火”,羅大爺帶領(lǐng)著“我奶奶”進行制酒的全流程觀摩,當成型的高粱酒擺在大家面前時,羅大爺用十分恭敬的態(tài)度接了板瓢酒,遞到“我奶奶”面前,第一次使用“掌柜的”的稱呼請“我奶奶”嘗酒。羅大爺對“新掌柜的”的認可,也使得“我奶奶”對其技藝以及人品更為看重,基于這種認識,“我奶奶”將鑰匙親手遞給了羅大爺,并說:“大叔,這鑰匙,就由您掌管著,我的家產(chǎn)就是你的家產(chǎn)?!绷_大爺遇到了真正肯相信他又充分認可他的伯樂,對制酒更為上心,這是其成為“類家族人群”的重要代表。為了酒坊的一匹騾子,羅大爺暴露了自己的行蹤,最終被敵人剝皮而死,這種士為知己者死的精神,是“類家族人群”中最為直接也最感天動地的展現(xiàn)。
高梁地的魅力展現(xiàn)
高粱地原本是一片沒有生命力、沒有感知能力、沒有獨特象征意味的普通物象,然而在莫言筆下,高粱地卻擁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這一片全知全能的高粱地,為本書的展開、高潮提供著必要的掩護與見證,是波瀾壯闊故事的重要部分。
在《紅高粱家族》中,紅高粱不僅僅是“我奶奶”這一類人的衣食父母,更是他們潑辣、干脆、愛恨不糾纏精神的最終源泉,有了紅高粱才有了單家遠近揚名的紅高粱酒,才有了將故事中行行色色的人聚集起來的最終動力,并在此基礎(chǔ)上為展現(xiàn)其性格提供了必要的平臺。紅高粱是見證著“我奶奶”與“我爺爺”勇敢結(jié)合的客觀幫助者,紅高粱用其博大的胸懷,接納了“我爺爺”與“我奶奶”這一對不容于世俗的感情,用高大、蓬勃的身軀對其沖破傳統(tǒng)倫理桎梏遵循內(nèi)心真實呼喚提供了必要的環(huán)境掩飾,使其在夢幻般的環(huán)境下終于結(jié)合,可以說紅高粱在《紅高粱家族》中是促進故事能夠順利展開的重要保障,沒有紅高粱,就沒有一系列展現(xiàn)20世紀那一群生機盎然、桀驁不馴的人群與故事。
結(jié)語
莫言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是我國文壇一件十分喜人的大事,通過對莫言作品的分析能夠使眾多文學研究者獲得更多的啟發(fā)與創(chuàng)作靈感。本文通過對《紅高粱家族》的分析,對其家鄉(xiāng)情感、無處不在的強大生命力、“類家族人群”的展現(xiàn)以及紅高粱獨特的文學符號進行詳細的解讀,全面地分析了民間的紅高粱價值。通過對這一群活躍在人們心靈當中,擁有最野性的性格、最血性的精神以及敢愛敢恨人群的描寫,在喚醒當代人內(nèi)心生命力上做出了應(yīng)有的探索,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者們不應(yīng)拘泥于逃避現(xiàn)實、避重就輕的文學創(chuàng)作,應(yīng)該秉承著為國為民、展現(xiàn)中華大地轟轟烈烈的人性為創(chuàng)作指南,沉下心來為創(chuàng)作出更多思想價值與現(xiàn)實價值都很高的藝術(shù)作品而不懈努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