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杰爾嘎拉(蒙古族)
“草原文學”是民族地域性文學。它同我們通常說的“民族文學”和“地域文學”等概念并不相等,存在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叉關系。由古到今,“草原文學”就其作者的族屬來說,固然絕大部分屬于北方游牧民族,如匈奴、鮮卑、回紇、契丹、女真及蒙古等多民族,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內(nèi)地到塞外的或土生土長的漢族。這種情況,在當代內(nèi)蒙古各民族作家競相創(chuàng)作草原文學的背景下更屢見不鮮。固然,蒙古族是“草原文學”的主體民族??梢哉f蒙古族作家的文學基本上屬于“草原文學”。但是“草原文學”并非一個蒙古民族的文學,除蒙古族之外,還有漢族和滿、回、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等民族的作家也創(chuàng)作出不少草原文學作品。他們與馬背民族的生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三少民族和早期就到塞外的部分漢族作家祖祖輩輩生活在草原,因而決定了他們的思想、感情與生活的積累具有草原的特色。當他們走上創(chuàng)作道路的時候,他們自然便以草原民族的生活為創(chuàng)作的題材,反映草原人民的歷史命運,表達草原人民強烈的感情與心理特征。即使是解放后從內(nèi)地新到草原的作家,他們亦長期生活在草原,對草原人民有深厚的感情,也受到草原民族民間文學的影響,他們在創(chuàng)作時也自覺地反映了草原民族的生活、描繪了祖國美麗大草原的風貌。他們的草原文學作品,也和草原馬背民族的文學作品很相似,有濃郁的草原生活氣息,有強烈的草原情調(diào),有鮮明的草原地方特色。所以說,當代“草原文學”是以蒙古族草原文學作品為主體,也包括漢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草原文學作品。“草原文學”是多民族文學,具有鮮明的多民族性的特點。
我在這篇文章中著重談談蒙古族以外的漢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作家創(chuàng)作的當代“草原文學”作品。
新中國的建立,開辟了我們當代草原文學的新紀元。以瑪拉沁夫為代表的草原文學作家群從開始萌芽形成到成熟發(fā)展時期就有楊植林、李欣、周戈、韓燕如、孟和博彥、安謐、賈漫、楊平、周雨明等一批漢族及其他少數(shù)民族作家詩人加入到草原文學作家群里,自覺或不自覺地站在“草原文學”這面旗幟下,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著眼于整個草原,寫出了草原人民的心靈之美的優(yōu)秀作品。
周戈繼《血案》后,上世紀50年代初期還創(chuàng)作過取材于草原民間傳說的《黃花鹿》和《白花蛇》。周戈創(chuàng)作的草原歌劇文學是另一藝術新葩。老詩人韓燕如寫了《牧馬》短詩,雖直白如話,卻概括力頗強:
牧馬陰山下,
草肥泉子旺。
生在蒙古包,
長在馬背上。
掬土土更親,
聞草草更香。
當代詩人吟詠草原的抒情詩不可勝數(shù),其中漢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詩人的作品首推漢族詩人安謐和賈漫。安謐的代表作有《新釀的奶酒》詩集。他寫草原“日暖風靜炊煙直,多像那,千條碧綢垂下天”,想象奇特,詩句鏗鏘。賈漫有《唱給馬背上的民族》、《那達慕之夜》和《兩千里路雪和月》等,抒寫錫林郭勒草原畜群長途倒場放牧的見聞。滿族詩人戈非寫過許多精湛的草原小詩,出版有詩集《淺草》,其中著名詩句:“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清新、澄湛、沁涼,——草原呵,你的氣息!”“草原抱著它的浪花,坦蕩的胸懷,鑲著藍色的天涯”。戈非寫《草原是一個綠色的迷語》,寫《草葉給羊兒裹了一身秋》,寫《草叢里睡了白胖胖的湖》,從題目到詩句,蘊藉含蓄,耐人咀嚼。周雨明有詩集《在沙漠》,抒寫鄂爾多斯草原風情,如《成吉思汗陵》《初來毛烏素》等。紀征民寫過《草原的路》《草原之夜》;火華寫過《草原湖》《草原的風》《草原的比喻》。
楊植霖在《再訪錫林郭勒草原》一詩中寫到:
靜靜的錫林河畔,
我愿聽馬頭琴聲悠揚;
茫茫的蒼空下,
誰在激動地歌唱?
誰使兄弟民族和樂無疆?
誰建成水庫蓄積我們共同的滋養(yǎng)?
撫胸盛贊共產(chǎn)黨
望來日心花兒怒放。
哦,我以盈喉的歌聲,
對新景歌唱。
詩人以盈喉的歌聲對草原新景歌唱,心花怒放,感情真摯。他還寫了《春啊,向人間呼喚吧!》《烏梁素海上的輕歌》《安代頌歌》《沙漠里的春天》等歌唱草原和草原人民的優(yōu)秀詩篇。
胡昭衡(筆名李欣)寫下了許多思想性既強又有一定藝術感染力的草原政治抒情詩。上世紀60年代出版了詩集《大躍進交響樂》。他的詩氣勢雄壯,節(jié)奏明快。他把黨比作象征中華民族的黃河,贊美他“從小到大,排除萬難,從中國大陸上穿過,沿著自己走出來的道路,向世界大同的海洋奔波”(《聽我唱首頌歌》)。在另一首詩中,他高唱社會主義建設取得的巨大成就,高唱億萬草原人民“張弛抑揚,和諧合拍地演出妙絕人間的樂章”(《大躍進交響樂》)。這首詩全篇一氣呵成,基調(diào)高昂,感情奔放。被公認當時優(yōu)秀的詩篇之一。此外,如《風從東方來》、《攀高峰》等詩,也都是較好的草原抒情詩。
陳光林(筆名晨光)在新世紀初出版了《草原情思》《永遠的草原》《啊,草原》《天歌》等多部詩集,還創(chuàng)作大量的膾炙人口的歌詞,出版了《忘不了我的草原》歌詞專集,有力弘揚了區(qū)域文化、民族特色。他的詩意蘊豐厚、情韻濃烈、熱情奔放、流暢明快。詩人多視角、多側(cè)面、全方位地審視草原,感悟草原的自然美、人性美和濃郁多彩的民族風情美,表達了詩人對草原、對草原人民的真摯的赤子之情。
在陳光林的詩作中,無孔不入的是情真動人。如《草原啊草原》《長調(diào)聲聲》《草原美》《純真》《獻給草原的愛》《夢草原》《草原魂》《月亮湖》《獻上哈達》等等,分明令人看到陳光林的草原純情詩,永遠也抒發(fā)不盡其心靈深處摯愛的內(nèi)蒙古大草原,大草原的一縷陽光,一絲微風都是詩人寫作的寶貝。詩人那些明白暢曉、情感真誠、滿含人生哲理的詩章,它們有著音樂的節(jié)奏、旋律的美好。他的詩很有感染力,耐人品讀。這種表達既抽象,也具象,情感是強烈的,激情又有節(jié)制?!东I給草原的愛》一詩中寫到:
獻給草原的愛
是我心中淚endprint
愛的淚已化作雨紛飛
灑在草原把萬物滋潤
獻給草原的愛
是我滾燙的血
熱的血已化作草原的河
默默地在大地上流著淌著……
獻給草原的愛/是我殷殷的盼
盼草原人民生活更美好
盼草原花好月圓到永遠
詩人詠唱了一曲動人心魄的人世“草原”戀歌。詩人說出了萬古長青的蒙古包;詩人說出了日月同輝的大草原;詩人說出了現(xiàn)代文明中的神舟航天城;詩人說出了歷史長河中的成吉思汗陵;詩人說出了情深似海的母愛美。由此可見,詩人陳光林用純真的情感崇尚著他的精神圣地——內(nèi)蒙古大草原。生命的體驗,造就了他對草原特殊的感悟和人類情感世界的入微體貼的思考,其詩較為豐厚的情感色彩,是他詩中“真誠”的一大特色。這些詩作傳達出的詩意懷想,較為厚重地表達出了人格魅力,從詩的色調(diào)、氣息、情感、指向上,創(chuàng)造了純美的朦朧詩情和詩境。
陳光林在草原詩歌創(chuàng)作上取得了豐碩的果實,這在中國高官中是不多見的、難得的一抹亮色。
此外,陳廣斌有詩集《綠色的游牧》、賈勛有詩集《敕勒草》、白朝蓉有詩集《塞上草》,穆向陽有詩集《牧野》,其中都有不少吟詠草原的詩作。
寫草原的長篇敘事詩引人矚目,其中一部分是根據(jù)流傳在草原上的民間文學再創(chuàng)作的,如戈非的《從馬尾弦上流下的歌》;一部分是根據(jù)草原上革命斗爭歷史創(chuàng)作的,如賈漫的《野茫?!?、王磊的《大刀歌》、張之濤的《翠綠的晨星》、《荒火的高原》等;一部分是關于草原上兒童生活的長篇敘事詩,如楊嘯的《草原上的鷹》便是。《翠綠的晨星》寫解放戰(zhàn)爭中額吉淖爾草原上蒙漢人民團結(jié)戰(zhàn)斗的可歌可泣的壯舉,包括序歌、尾聲10章正詩?!痘幕鸬母咴穭t寫綏遠和平解放后草原剿匪戰(zhàn)斗,亦分序歌、尾聲和10章正詩。這兩部在時間和內(nèi)容上有所銜接的敘事長詩、每章前面均引有草原蒙古族民歌(如“翠綠的晨星升起的時候,金色的曙光照亮草原”;如“翠紗色的星升起的時候,金色的曙光照亮草原上的車轍”)詩里寫了草原盛會那達慕、寫了王府、寫了氈包中的牧民協(xié)會、寫了草原婚禮,寫了騎兵廝殺,并塑造了金霞(阿拉坦托婭)、阿西瓦妮、洛布桑、烏日圖那松、吉斯塔、烏蘭賽汗、格爾丹、烏蘭額吉、蘇和巴特爾等人物形象。
此外,散文詩是現(xiàn)當代草原詩歌中的一種嶄新的文學樣式。在這方面卓有成就的是許淇。他的散文詩寫草原的有《呵,大地》專集和《北方森林曲》中的一部分篇章。優(yōu)秀的草原抒情散文,還有汪浙成、溫小鈺的《草原密》、周彥文的《大漠情思》、全秉榮的《大漠覓蹤》等。
草原敘事散文,題材廣泛,形式也不拘一格。楊平有《五月的鮮花》、《五月的懷念》等篇,深情地記敘解放戰(zhàn)爭時期科爾沁草原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成立期間的敵我雙方的激烈戰(zhàn)斗以及犧牲的烈士。前者具體塑造了特古斯政委的形象,簡直可當小說讀;后者憶述“五一”大會時的烏蘭浩特的社會狀況:“一個城截然分成兩半:南街上懸的是青天白日旗,北街上掛的是套馬桿旗;南街頭走著漢人的維持隊,北街上跑著蒙古騎兵自衛(wèi)軍。槍對槍、刀對刀,多少人糊里糊涂地橫臥在血泊里,多少人昏頭昏腦地喪生在‘民族熱的格斗中?!钡?,當“延安來的同志”帶來了鮮艷的紅旗和《東方紅》歌聲時,“繁星滿天,月光如水,蒙漢人民圍坐在篝火旁,聽延安來的同志朗誦著內(nèi)蒙古自治運動聯(lián)合會執(zhí)委會印發(fā)的《四三會議主要決議》;蒙漢人民看到了草原上的新曙光?!崩钚赖摹断麥绾鷪D凌嘎的戰(zhàn)斗》是記敘解放草原的戰(zhàn)爭回憶錄,帶有草原戰(zhàn)斗史的性質(zhì)。
散文集《草原,你好》、《騰飛的駿馬》中有不少草原記敘散文,如放平、管樺的《草原行》、李堯的《達布素花》、李慶通的《草原初雪》、趙紀鑫的《最難忘跟龍梅放牧》、紀征民的《母親河的女兒》、何德權的《五千里路上的情和愛》、李全喜的《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等,它們從各個不同側(cè)面記錄下草原和草原人民的時代風采。
報告文學是當代草原文學中的一個新小品種。上世紀80年代后,草原報告文學日見興盛,主要有《瀚海情深》(大海)、《奮發(fā)淬礪——草原的女兒斯琴高娃》(趙正林)、《綠色生命的創(chuàng)造者》(林沫等)、《綠的跋涉》(田軍)以及震撼一時的《她的中國心》(徐福鐸)和蒙古文報告文學《良心》(布仁巴雅爾)等。
《她的中國心》和《良心》都是寫中國籍日本人烏云(立花珠美)在科爾沁草原上的傳奇式的人生遭際和她獻身于牧區(qū)教育事業(yè)所做的貢獻,事跡報告感人。這兩篇報告文學在表現(xiàn)手法上各有千秋,漢文報告文學采用了一些現(xiàn)代手法,如時空交錯、意識流等,適合于表現(xiàn)女主人公的不平靜心情,如寫她在日本,愈加細膩地刻畫她“身在日本德島,心在庫倫草原”的心境,愈能表現(xiàn)出“她的中國心”。蒙文報告文學民族文化韻味濃厚,語言文字的表達上更接近主人公的心理特點。讀后英雄人物給人的感覺更親切、更生動。悠久醇厚的草原文化,則給這兩篇報告文學以豐潤的滋養(yǎng)。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草原文學與草原文化之間不可須臾分離的關系了。
草原小說以鮮明的馬背上的民族的特色和濃郁的內(nèi)蒙古草原的生活風情為世人矚目。老作家從事草原小說創(chuàng)作,成就突出的有張長弓、楊平、楊嘯、王棟、馮國仁、鄭大海、姜兆文、沃·索依爾、梁冰、張向午、劉正華等。楊平有兒童長篇小說《向東方》,描寫草原的短篇小說有《草原上》《陽光下》《小鴻嘎魯》等,楊平的這些短篇小說均以牧區(qū)小主人為描寫的對象,寫他們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和現(xiàn)代化建設時期的成長。
草原文學長篇巨著還有馮國仁的《草原上有座小屋》、王棟的《草原明珠》、鄭大海的《紅柳的故鄉(xiāng)》、梁冰的《在特爾扈特部落》、姜兆文的《王爺?shù)哪┤铡芳捌淅m(xù)部《夢斷金戈》、張向午的《戎馬傳》與《大漠風云》、劉正華的《戰(zhàn)爭、女人、喇嘛》等。
馮國仁的《草原上有座小屋》和鄭大海的《紅柳的故事》都屬于反思題材,這類小說描寫社會主義時期在一定階段因“左”傾錯誤使草原及其主人公所蒙受的苦難,引人警世、發(fā)人深思。前者描寫上世紀50年代后期青年牧草科研人員松棣扎布在巨倫草原牧場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的故事,后者則寫同時期阿拉坦布和林場在建設沙漠綠洲過程中因“反右傾機會主義”而遭致的破壞和損失。endprint
梁冰的《在特爾扈特部落》雖然時代背景是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但中心事件是保衛(wèi)成吉思汗靈柩,而且在廣闊的社會生活中展現(xiàn)鄂爾多斯古老獨特的風情民俗,特色濃厚。姜兆文的《王爺?shù)哪┤铡芳捌淅m(xù)部《夢斷金戈》,自然也是這一類題材的草原小說。
達斡爾族作家沃·索依爾在上個世紀50年代就寫了不少草原小說。1954年在《內(nèi)蒙古日報》上用蒙古文連載發(fā)表了草原長篇小說《初夏的雷聲》。中篇小說《牧馬人道爾吉》是他的代表作,1957年用蒙古文發(fā)表,在自治區(qū)成立十周年文藝評獎中,榮獲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這部中篇小說,以合作化初期一場罕見的春末特大暴風雪和千里無人煙的大草原作為環(huán)境背景,塑造了一位出類拔萃的牧馬青年道爾吉的形象,他在暴風雪中不顧自己生命安危,始終堅守崗位,寸步不離馬群,經(jīng)過五天四夜的頑強拼搏,終于保住了一千多匹馬免遭傷亡。作品表現(xiàn)出新時代牧民的高尚品格,折射出革命的人性美和人情美。這篇小說與沃·索依爾的其他草原文學作品一樣,是來自生活的。其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都與作者親身經(jīng)歷的草原生活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諸多人和事都是作者所熟悉的,因此,無論是各種人物的性格心理、語言動作、穿戴服飾還是暴風雪中的遼闊的草原和奔騰的馬群畫面等等,都是有感人的藝術魅力。
新時期草原小說創(chuàng)作更加繁榮,藝術技巧時有創(chuàng)新。有突出成就的作家有張承志(回族)、烏熱樂圖(鄂溫克族)、馮苓植(漢族)、路遠(漢族)、江浩(滿族)、額爾敦扎布(達斡爾族)、里快(漢族)、鄧九剛(漢族)、肖亦農(nóng)(漢族)等。
張承志、烏熱樂圖、馮苓植的草原小說另作專題評介,這里不作具體評介。
路遠的草原小說別具一格,浪漫主義氣息很濃。他的草原短篇小說“三火”《獵火》《祭火》和《魔火》就是反映長期封閉的古老草原出現(xiàn)現(xiàn)代文明的曙光,變化著人們的價值觀念。路遠“三火”系列小說是反映草原生活的力作。這系列小說致力表現(xiàn)的是新時期草原變化和發(fā)展是在變革中的人們心靈的搏斗和凈化過程,歌頌的是生活在草原上的“馬背民族”的英雄氣概和壯闊情懷。路遠熟悉他們,熱愛他們,所以才在水草豐美的烏珠穆沁、紅柳沙丘的察哈爾、遼闊荒漠的蘇尼特草原、清澈秀麗的錫林河畔,塑造出一系列當代蒙古族人物形象:牧民、馴馬手、獵人、說唱藝人、馬販子、牧羊女、干部、流浪漢、勘探隊員、教師、記者、學生等等。他們在生活中,都有著自己獨特的經(jīng)歷和命運,特別是在現(xiàn)代文明和經(jīng)濟大潮的沖擊下他們的思想觀念、地位、生活方式、傳統(tǒng)美德都要受到檢驗,做為具體的當事人,就要進行痛苦的抉擇,努力改革自己、追隨時代的步伐前進。路遠以他敏銳的筆觸,對這一切變革和沖擊進行了冷靜的思考、嚴格的剖析,因而,路遠的草原小說的深刻性也正在于此。路遠擅長于描繪浩瀚博大的草原環(huán)境,刻畫粗獷彪憨的草原牧人。他的草原中篇小說《荒原,延期的婚禮》描寫牧業(yè)經(jīng)濟體制的改革,使牧民的價值觀、擇偶標準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表現(xiàn)了寬厚坦蕩的牧人胸懷。他的改革題材的草原小說表現(xiàn)了新時期草原生活的新變化,反映改革開放使草原牧人獲得新的精神力量。他寫了《馬販子的宿營地》《險闖烏呼森山谷》以及《韃靼人的后裔》《獨臂西里人》等小說,濃墨重彩地描繪了兩組充滿民族自尊自強意識、勇于開拓進取的“笨漢子”形象和潑辣勇敢的草原女性形象,體現(xiàn)了新時期人們執(zhí)意追求的人性美、人情美。路遠對這些人物傾注了全身心的“捕捉”,給了草原人民的人性美、人情美準確的描繪和評價,從中我們不難尋找到路遠創(chuàng)作草原小說的美學思想,這就是作家苦苦探尋的“草原之魂”。路遠還寫了《紅馬鞍》,反映草原商貿(mào)活動的歷史。
值得一提的是路遠的許多草原小說,都在嘗試用草原景色描寫來抒發(fā)人物的思想感情。他在《展示心靈的草原》一文中說過:“在創(chuàng)作實踐上,我較注重表現(xiàn)自己的感受,表現(xiàn)生活在心靈里的折光,也就是說,注重表現(xiàn)我自己所感受到的草原?!?/p>
從路遠的草原小說看出他熟悉草原、熱愛草原,描繪草原風情真是他的拿手好戲。草原這些自然的客體經(jīng)過作家主體的觀照描摹,注入自己的思想感情,就成了他的各種草原小說的藝術世界。
與路遠的草原小說有近似之處的是滿族作家江浩的作品。他主要把眼光放在科爾沁草原上那些古樸神奇的遙遠的過去,卻又因當代人的感受去觀照。江浩曾在創(chuàng)作札記《我在馬背上尋覓》中坦言:浩瀚的蒙古族民歌,培育了他的韻律感,優(yōu)美的蒙古族民間傳說,激起了他對理想和抒情的追求,蒙古族兄長博大的胸懷,溫熱了他孤寂的心,蒙古民族的優(yōu)美的文學藝術,教會了他“怎樣去做一個大寫的人”,使他尋覓到了生活中的美,喚醒了他的才智,召喚他以自己那枝生花之筆,描繪草原的昨天和今天,表現(xiàn)潛蘊于草原人們的心靈中的真善美。于是,江浩在不斷地探索著,他寫小說,也寫電影文學劇本,但不論駕馭哪一種形式,他都不忘寫出自己深深熱愛著的蒙古族兄長的粗獷、豪爽的民族性格,不忘表現(xiàn)他們寬容、善良的民族素質(zhì)及勇武、進取的民族精神,而且努力寫出強烈的時代特征,寫出生活在今天的蒙古民族的新特點,力求尋找昨天與今天的歷史契合點,在古老的風俗習慣、傳統(tǒng)的道德標準和現(xiàn)實人生的水乳交融中,滲透出獨特的審美品格。江浩與別的草原文學作家不同,他的小說處女作《烏蘭哈達上的紅火》就是草原小說。做為一個滿族作家,他是全心投入草原小說創(chuàng)作,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他以單純、明朗的格調(diào)、以他青春的活力反映著親身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與人生,在“文學的馬背上尋覓”著撼動人心的藝術力量。他的主要草原小說大部分收在《廢墟里的軼聞》、《走出古墓的人》這兩部小說集中。江浩既寫小說,又寫影視劇本,但是真正代表創(chuàng)作成就的乃是他的草原小說創(chuàng)作。他的特殊的現(xiàn)實性的感受,獨特的想象力,構(gòu)建故事的手段,化生活的悲苦為審美快感的藝術氣質(zhì)都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映現(xiàn)得淋漓盡致。短篇小說《考驗》是江浩“思考和探求”的力作。這篇小說由生活故事的表象直接切入了我們社會生活的真實境界,賦予了作品藝術感受的真誠和主題思想的思辨力度。《他們沒有等待》則從另一個角度顯示了作者對同齡人命運的理解和關注。《都冷桑阿爸和他的梨花鷹》使我們看到了一個勇敢無畏、樂觀向上、毫無奴顏媚骨的蒙古族阿爸的形象?!蹲叱龆醪┕艩柹衬吩谌伺c自然的對立之中,使讀者強烈地感受到被卑瑣的常態(tài)生活所淹沒了的感情生命的內(nèi)在活力。在歷經(jīng)時間的孕育和重整后,江浩努力“尋找著能夠展示粗獷美的表現(xiàn)形式,尋找著能夠容納動蕩的馬背生活的有力結(jié)構(gòu)、尋找著自己的表達語言,”并在不斷地自我否定中,逐漸擺脫了單純和社會理性的束縛,細心地探索著屬于文學的內(nèi)容以及表現(xiàn)的新角度和含蓄的構(gòu)思,力求在現(xiàn)實與藝術追求的統(tǒng)一中,“在現(xiàn)實與靈魂的雙重磨難中,展示人性的扭曲和張揚,肉體的毀滅和靈魂的凈化”。在這個階段,江浩又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中、短篇草原小說,其中《雪狼和他的戀人》《北方的囚徒》和《傾斜》就是江浩在經(jīng)歷了“空前的陣痛”之后的結(jié)晶,也是他經(jīng)過痛苦的砥礪逐漸走向成熟的標志。江浩的草原小說中,那滾滾的熱情,對草原、對將他扶上馬背的民族的情動于衷的愛,使他的作品具有著很強的感染力,產(chǎn)生著一種攝人心魄的藝術魅力。endprint
達斡爾族作家額爾敦扎布一直在用蒙古文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真正步履卻始于新時期。1980年后,他將筆力投注草原小說創(chuàng)作,把他多年的草原生活積累“傾囊而出”、陸續(xù)創(chuàng)作發(fā)表了長篇小說《伊敏河在潺潺地流》,中篇小說《春暖》《吉祥的婚禮》《水汪汪的眼睛》《燭光影》和《漫漫的草原》《納敏夫》等多部作品。額爾敦扎布的草原小說創(chuàng)作起步較晚,但他以雄厚的草原生活基礎和藝術積累,深刻的思想和敏銳的觀察力及辛勤的耕耘,寫出了具有濃烈草原生活氣息和獨特草原風格的篇篇佳作,成績確為可觀。他的小說善于將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與人物性格的塑造緊密結(jié)合,讓人物在尖銳的矛盾中展示特色;特別是渲染烘托等傳統(tǒng)文學的特有技法的嫻熟運用及草原風情畫的生動勾勒,使額爾敦扎布的草原小說更透出鮮明的民族特色。
里快的一系列小說《大漠悲風》《狗祭》《美麗的紅格爾塔拉河》,均以草原為背景,筆鋒爽利豪邁,氣韻慷慨悲涼,意境闊達宏大,就像他鐘情的草原。在里快的筆下,草原上的動物和人一樣,不僅有鮮活的生命,而且有著高傲的尊嚴,高貴的品格,草原上的草木、河流、山川都具有了獨立的情感和尊嚴,決不允許褻瀆和冒犯。里快對草原文化有著深厚感情和深刻體認,他的作品試圖通過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敘事角度,不同的敘事主體來呈現(xiàn)一個從歷史深處走來,背負著傳統(tǒng)因襲又遭遇現(xiàn)代文明沖擊,橫亙在大地上的具有深厚文化積淀和信仰的“立體”的草原,以及這里生生不息的人們。
里快的三部長篇小說,“無論是回望歷史,還是著眼現(xiàn)實,人物角色不斷變換,時間空間不斷轉(zhuǎn)換,故事情節(jié)各異其趣,唯一不變的是作品中濃厚的,無所不在的‘草原。這里的‘草原已經(jīng)不僅僅是人類物質(zhì)上的棲息地,不僅僅是人物活動的背景,而是具有獨立的人文傳統(tǒng)和文化品格的精神家園?!保ɡ走_語)
鄧九剛是描寫草原商旅生活的作家。他創(chuàng)作了《駝道》系列小說,包括《駝道》《駝路歌》《駝村》等,將歷史與現(xiàn)實相銜接,表現(xiàn)舊時代草原駝商的酸甜苦辣、苦樂悲歡,塑造了古海等社會下層人物形象。他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牧人之家》取材于草原生活,以濃郁的草原氣息、獨特的草原風貌,塑造出具有獨特氣質(zhì)的草原牧人的形象,《牧人之家》是比較成功的草原長篇小說。
肖亦農(nóng)在鄂爾多斯生活40余年,與草原人民建立了深厚感情。他曾在北京師范大學與魯迅文學院學習深造,得到文壇高手的悉心指導,提高了文學修養(yǎng)。畢業(yè)后,肖亦農(nóng)帶著自己隱秘而美好的夢,回到了使他夢縈魂牽的鄂爾多斯。以“金色彎弓”命名的系列中篇是體現(xiàn)肖亦農(nóng)總體藝術追求的代表作,這些作品的藝術力量,主要體現(xiàn)于對人的生命意志的深情禮贊。在他筆下的草原女性多里婭(灰騰梁)是那樣的高俊或嬌美,仿佛是人類生命完美的終極化身,蒙古族姑娘多里婭以一代絕色和堅貞的道德品質(zhì)成為作家夢境里美麗的星辰,讓人們感到永遠的可望而不可及。肖亦農(nóng)寫草原小說之外,還寫了草原電視連續(xù)劇《我的鄂爾多斯》、草原長篇報告文學《綠色烏審傳奇》。22集電視連續(xù)集《我的鄂爾多斯》在中央電視臺播出,反響很大。草原長篇報告文學《綠色烏審傳奇》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
肖亦農(nóng)的草原文學作品無一不是以古樸而粗獷的草原民歌來強化抒情氛圍的。我們既聽到了《灰騰梁》、《紅橄欖》里那些沉雄、剛勁而洪亮的草原古歌,又聞到了《黑浪頭》《殘陽》里輕柔似水的草原愛情之曲,既浪漫又暢達,常常很準確地傳達出人物的心境,映襯出作家的主觀情感。此外,肖亦農(nóng)的創(chuàng)作還廣泛地運用隱喻、象征等現(xiàn)代藝術的表現(xiàn)手法,使其作品在審美形態(tài)上具有了現(xiàn)代藝術的審美品格。
土生土長或長期生活在草原上的這一批漢族作家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作家,由于熟習草原、熱愛草原,所以能從深層次表現(xiàn)草原人民的思維方式、習慣愛好和美學觀念。他們從馬背民族的民間口語提煉出準確、明晰和動聽的優(yōu)美語言,他們的作品和蒙古族作家作品一樣,散發(fā)著草原的清香和“奶子味”。他們創(chuàng)作的草原文學作品既渲染了遼闊草原的環(huán)境氣氛,也烘托了草原人的博大胸懷,具有濃郁的草原文化的色彩。
〔責任編輯 阿 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