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歷史中,民刊《今天》曾被認為是“異端”“非法”甚至是“叛軍”,而北島與芒克作為《今天》中重要的人物,在這本刊物的歷程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無論是在《今天》成立之前的“定調(diào)”,還是在《今天》創(chuàng)刊運行中的“調(diào)音”,甚至到90年代海外復刊《今天》后的“堅守與延續(xù)”,北島和芒克與《今天》之間復雜的關(guān)系就成為本文主要論述的內(nèi)容。
關(guān)鍵詞:北島 芒克 《今天》
伴隨著改革開放的聲響,1978年12月23日,幾個年輕人創(chuàng)辦了一本非正式的民間文學刊物《今天》。這是一本綜合性的文學刊物,主要刊載詩歌、小說、評論和外國文學譯介。最初的出版發(fā)行方式有散發(fā)、征訂,最主要的方式是在一些他們認為比較重要的地點進行張貼,比如“西單民主墻”、人民文學出版社、《詩刊》社、文化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等。1980年9月,迫于當時形勢壓力,《今天》改頭換面成立了“今天文學研究會”,到1980年末《今天》正式???。這本民刊一共出版了九期,除此之外還出版了三期《今天》文學資料和四種《今天》叢書。其中《今天》詩歌成為民刊《今天》的一種標志,作為新時期最早出現(xiàn)的詩歌“民刊”,它的“出版形式為中國詩歌寫作開了一個小傳統(tǒng)”?!八挠绊懹诌h遠超出文學以外,遍及美術(shù)、電影、戲劇、攝影等其他藝術(shù)門類,成為中國當代先鋒文學與藝術(shù)的開端?!盵1]在這樣一份重要的民刊中,有兩個人是我們無法忽視的,那就是北島與芒克,這兩個人在《今天》的“生命進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一、定調(diào)
《今天》并不是沒有根基突兀出現(xiàn)的,“文革”時期的地下文藝沙龍、白洋淀詩歌群落都是孕育《今天》的地下土壤,而芒克與北島就是在這時候認識并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同時他們也聚集了一些《今天》的成員,并為后來的《今天》定下了基調(diào)。
1968年,大約1200萬的知識青年開始了上山下鄉(xiāng)運動,他們從一個個狂熱的革命戰(zhàn)士突然變成了一個需要被進行改造的知識青年,從黨中心的大城市被拋到了邊遠的農(nóng)村,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到達插隊的地方后,這些青年時間充裕、無所事事、精神空虛,他們越來越覺得迷茫、彷徨、無助,逐漸地開始出現(xiàn)了懷疑現(xiàn)實的思想,于是他們開始反思和重新審視這段歷史。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需要一種方式來發(fā)泄自己的不滿和憤怒,而詩歌這種形式正迎合了他們的需要,于是這些滿腔怒火的青年們開始了他們的詩歌創(chuàng)作歷程。
芒克是這些下鄉(xiāng)知青中的一個,他選擇的地點是離北京不遠的河北白洋淀,相對于“文革”時期緊張的環(huán)境,白洋淀的政治權(quán)力和行政管理都比較疏松,所以很多下鄉(xiāng)知青都愿意選擇來這里,在這人們能夠擁有一些縫隙中的自由。在白洋淀,芒克的隨和、開朗讓大家都愿意與他親近,圍繞芒克的很多朋友后來都與《今天》有關(guān),1971年他就與好友彭剛組成了先鋒派,開始一段短暫的“叛逆”旅行。同時,芒克在這里也開始了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他是白洋淀詩歌群落中的重要成員,很多白洋淀以外的年輕人會因為思想和詩歌的交流而來到這里,1972年,北島認識了芒克,兩人見面后互相看不順眼,大吵一架,但是芒克卻帶給了北島很大的震撼,北島曾經(jīng)說,其實真正開始寫詩應該說是1972年之后,北島也會經(jīng)常去白洋淀與芒克聚會、喝酒、論詩,二人的友誼愈加深厚,同時二人在白洋淀的生活也為后來的《今天》定下了基調(diào)。芒克曾說:“當初之所以要辦《今天》,就是要有一個自己的文學團體,行使創(chuàng)作和出版的自由權(quán)利,打破官方文壇的一統(tǒng)天下?!盵2]“文革”的緊張環(huán)境、白洋淀的寬松氛圍給這些追求自由的青年一定的想象。然而,就算是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文學的主流依然是官方的聲音。所以《今天》的創(chuàng)刊以及發(fā)表的作品都充斥了“叛逆”的聲音,在這里,北島和芒克起到了主要的“定調(diào)”作用。
二、調(diào)音
“歷史終于給了我們機會,使我們這代人能夠把埋藏在心中十年之久的歌放聲唱出來,而不致再遭到雷霆的處罰……而今天,在血泊中升起黎明的今天,我們需要的是五彩繽紛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屬于大自然的花朵,需要的是開放在人們內(nèi)心深處的花朵。”[3]這是《今天》創(chuàng)刊詞《致讀者》中的一段話,在這里我們聽到的滿是“叛逆”的聲音。芒克和北島用他們的作品很好地詮釋了這種聲音。
北島和芒克的詩歌幾乎出現(xiàn)在《今天》的每一期中,包括后來的《今天》文學資料,在他們的作品中充滿了懷疑與反抗的旋律。
冰川紀過去了/為什么到處都是冰凌/好望角發(fā)現(xiàn)了/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競?
在這里,面對這種迷蒙混亂的“不正?!蹦甏?,作者帶著疑問、質(zhì)疑發(fā)出了自己的詰問,表現(xiàn)出強烈的懷疑精神。在這里,詩人接連用了兩個“為什么”是他對這種黑暗現(xiàn)實的連續(xù)抨擊。
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zhàn)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藍的/我不相信雷的回聲/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
一連串的“我不相信”構(gòu)成了氣勢強烈的排比句,這是詩人以一個挑戰(zhàn)者的姿態(tài),態(tài)度決絕而堅定的向世人宣告他在面對這黑白顛倒、是非混淆的世界時的懷疑和反叛。北島的一句“我不相信”代表了一代人的心聲。而他們的這種反抗精神在芒克的詩中則表現(xiàn)得更加急切。
太陽升起來,/把這天空/染成了血淋淋的盾牌。
“太陽”是芒克早期詩歌中一個主要的意象,在這里,他對“太陽”做了一種極其大膽的想象和書寫,他的態(tài)度也很明顯地表現(xiàn)出來。這“血淋淋的盾牌”是由至高無上的“太陽”制造出來的,而在這里,詩人對“太陽”代表的權(quán)威和壓迫是否定的。
當然,芒克詩歌中的“太陽”也不完全是用來否定和反抗的,在《太陽落了》一詩中,“太陽”又變成了一個被肯定的角色。
太陽落了/黑夜爬了上來/放肆地掠奪。/這田野將要毀滅,/人/將不知道往哪兒去了。
在這里,詩人依然充滿著反抗的姿態(tài),他反抗的是“太陽落了”之后,黑夜帶來公平和正義失去之后的混亂和失常?!疤枴迸c“人”一樣都是被“黑夜”挾持和欺壓的對象。面對這些,詩人高聲的喊出:endprint
你的眼睛被遮住了。/黑暗是怎樣地在你身上掠奪,/怎樣?/你好像全不知道。/但是,/這正義的聲音強烈地回蕩著:/放開我!
一個反抗者的形象在詩中顯現(xiàn)出來,詩人在面對黑暗年代的憤怒和不公都通過這種形式宣泄出來,表現(xiàn)出了詩人對自由的強烈的渴望。
隨著《今天》影響的擴大和官方的介入,《今天》的出版策略也有一些小小的變化,北島在給啞默的信中說過:“我們打算辦成一個‘純文學刊物,所謂‘純,就是不直接涉及政治,當然不涉及是不可能的,這樣辦出于兩點考慮:1.政治畢竟是過眼云煙,只有藝術(shù)才是永恒的。2.就目前的形勢看,某些時機尚不成熟……”北島的態(tài)度表明《今天》在適時的時候還是會介入政治的,這種態(tài)度也成為編輯部分裂的一個暗礁。為了讓刊物能夠在官方的反對中繼續(xù)存活,第四期開始,北島和芒克發(fā)表的詩歌中少了一些政治性和反叛性,而多了一些日常生活中的愛情和親情,像北島的《雨夜—給F》,芒克的《我有一塊土地》等。到第六期發(fā)表,詩歌數(shù)量明顯不如以前。但是無論北島和芒克怎樣為《今天》的存活不斷“調(diào)音”,還是避免不了《今天》停刊的命運。
三、堅守與延續(xù)
《今天》???,芒克在76號大院又堅持了半年,面對物是人非,他也是無可奈何。1988年,芒克與楊煉、唐曉渡一起創(chuàng)辦了一個“幸存者詩歌俱樂部”。1991年又與唐曉渡創(chuàng)辦民間詩刊《現(xiàn)代漢詩》。其實芒克這樣做是在堅守辦《今天》時的信念,他想復現(xiàn)一個像《今天》那樣的一個文學團體,實現(xiàn)出版自由的愿望。但是畢竟已經(jīng)時過境遷,在90年代的商業(yè)社會已經(jīng)無法再現(xiàn)80年代的詩歌熱潮。
1990年,北島在海外復刊《今天》,致力于把復刊后的《今天》辦成一個跨地域的漢語文學先鋒雜志,但是畢竟語境不同,復刊后的《今天》與原先的《今天》已經(jīng)不能同日而語了,海外的《今天》困難重重,比如說資金短缺、稿源不足以及發(fā)行渠道不暢等等。但是對于北島來說,他仍然希望能夠延續(xù)老《今天》的一些精神宗旨,作為“叛軍”的領(lǐng)舞,他希望“反抗的不僅僅是專制,更應該是語言的暴力、審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瑣”[4]。《今天》從未結(jié)束,而是剛剛開始。
注釋:
[1]北島:《為了<今天>的遠行——紀念<今天>文學雜志創(chuàng)刊25周年開幕式致辭》,今天(海外網(wǎng)絡(luò)版),2006年3月5日。
[2]唐曉渡:《芒克訪談錄》,廖亦武:《沉淪的圣殿》,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9年版,第340頁。
[3]北島:《致讀者》,今天,1978年,第1期。
[4]北島:《新老<今天>一脈相承 它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南方都市報,2014年2月17日。
(張琳琳 哈爾濱 黑龍江大學 15008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