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
“女文青大概都有作死地愛才子的階段,被對方的文字、思想、歌曲所打動,不顧一切地愛過去,母性大發(fā),承受著和才華相伴的自我、陰沉、冷漠和不可理喻。女人基本是在很年輕的時候才愛得動才子,那時給自己下迷藥比較容易,覺得對才華的仰慕可以超越生活所有的血淚。終有一天,當另一個男人把眼光聚焦在你身上,把你看得比他自己重要的時候,就有一種圣母時代可以結(jié)束的感覺”。
7月末,杭州一名叫魯瑾的電臺主播在自己微信公眾號上貼出這么一篇算是“隨筆”的文章,用不到千字的短文配以女性情感專欄的調(diào)調(diào)提出了“暖男”這個概念,稱“一個經(jīng)濟和精神上獨立的女性或許更傾向于選擇溫文爾雅、體貼善良的男人”。如此,或許可以實現(xiàn)“小確幸”:微小而確實的幸福。
這篇呼吁“微小而確實的幸?!钡奈淖衷谌缃襁^剩的心靈雞湯市場中一下脫穎而出,獲得身邊八成以上女性朋友的轉(zhuǎn)載,“暖床暖腳又暖心的好男人”頭一次地打敗了“出任CEO、走向人生巔峰”這樣的成功學垃圾,我們終于可以放心地感慨,原來“寧愿在寶馬車里哭”的價值觀并不能代表所有的適婚中國女青年。
適婚女青年的“剛需”
仔細一想,細致貼心又顧家的“好男人”形象似乎也不是什么新東西,前幾年叫“經(jīng)濟適用男”,這幾年又多了個“暖男”的稱謂。名稱雖然在變,但適婚女青年們找合適對象的“剛性需求”卻一直沒變。
正如香港著名詞人黃偉文寫到的那樣,“小餐臺沙發(fā)雪柜及兩份紅茶”的人生理想幾乎可以套用到大多數(shù)城市白領(lǐng)女青年的身上,如《老友記》里的莫妮卡·蓋勒那樣,在“非誠勿擾”的人海中尋尋覓覓,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最適合自己的是身邊多年的好友、“暖男”錢德勒·賓。
回顧莫妮卡的戀愛史,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錢德勒幾乎是其中最不出眾的那一個:幽默他比不過“搞笑鮑比”,成熟穩(wěn)重比不過理查德,有錢比不過千萬富翁彼得,臉蛋身材更是莫妮卡數(shù)任男友中平凡的那一個,事實上,錢德勒的“路人”形象本身也是《老友記》的經(jīng)典設(shè)定之一。
《老友記》播映到第五季時,編劇突然“神走向”地把莫妮卡和錢德勒這么一對撮合在一起,讓追了好幾年的粉絲大呼“搞什么鬼”!也是,想想“女神”級別的莫妮卡怎么會看上“路人”錢德勒呢?更不曾想到的是這個“倫敦一夜情”亂搞出來的“錢莫組合”最后成了美劇史上最經(jīng)典的情侶檔之一。
“女神”莫妮卡的極端潔癖與控制欲一直是《老友記》的老梗:對莫妮卡而言,毛巾要分11種用途;每個杯子都有專門用途,混用會讓她抓狂;被子上的小花要沖向南面鋪在床上,否則小花會因為曬不到太陽而枯死;馬桶一天要刷6次;衛(wèi)生紙要疊出一個小尖尖;房間每一樣東西都必須按照她的方式擺放,不能擅自移動;非常好勝,所有的比較哪怕不是比賽都要得第一。
“暖男”錢德勒就溫柔地包容她每一個怪癖和偏執(zhí),并以沒有人能像他一樣包容莫妮卡而驕傲。因為知道莫妮卡有潔癖,他主動要求幫忙打掃;因為知道莫妮卡有好勝心,他刻意輸?shù)羝古仪虮荣?;因為知道莫妮卡想要盛大的婚禮,他愿意拿出積攢多年的儲蓄。
正如魯瑾描述的那樣,像錢德勒這樣的“暖男”會在關(guān)心女性的角度上做得很具體,“他會關(guān)注你,懂得和理解你的需要。他知道你需要被心疼,被關(guān)注,需要知道你是他重要的部分的那種安全感”。
實際上,這種對“溫柔持家關(guān)心老婆”好男人的定義在中國更是不新鮮,地域標簽雖然不科學,但卻有一定程度上的代表性。比如,東北肯定是“直男癌”的高發(fā)區(qū)域,南方則多出“暖男”,如果說非要細化到一個城市的話,則不得不說“上海男人”。
“魔都”上海,從1843年正式開埠起就一直擁有和中國其他地帶所沒有的“洋氣”氣質(zhì),沿海各城大抵都有被“半殖民”的歷史,但像上海這樣毫無顧忌地擁抱異域文化的還是少數(shù),
租界里以英國人為首的外國佬們在攻城略地的同時還帶來了“紳士氣質(zhì)”這種東西,上海人自然也是全盤接受并認為“為女性服務”是有教養(yǎng)的表現(xiàn)、是“洋氣”的表現(xiàn),除此以外還把這東西雜糅進本地的“小男人、妻管嚴”文化,簡直發(fā)揚光大。
龍應臺曾這樣描述上海男人:“我對大陸男女關(guān)系的平等是有心理準備的,只是沒有想到上海男人在大陸男人中還自成一格,是一個世界稀有的品種?!彼f,“上海男人”溫柔、體貼、善于家務、對妻子言聽計從,真是“暖男”遍布上海灘。
一場關(guān)于話語權(quán)的戰(zhàn)爭
正如范冰冰所說,“受得起多大的贊美就經(jīng)得住多大的詆毀”,“暖男”在被女性們一邊倒地“點贊”的同時,遭遇到來自“直男癌”們的惡意。
妖艷如花的萬人迷們通常會被隔壁大媽在背后惡毒地冠以“婊”字,而以“上海男人”為代表的“暖男”們也會被自詡為“北方糙爺們兒”的“真男人”們大罵一聲“娘炮”。異性喜歡的,同性就要相斥,這或許是男人和女人的共性。
魯瑾發(fā)表文章后不久,一些鄙視《暖男》的文章應運而生,譬如《什么樣的女人需要暖男》,《暖男,沒錢的暖男你要么?》、《我想暖你,可你是周迅陳紅林青霞么?》,更有評論稱“男人眼中的暖男就相當于女人眼中的綠茶婊”。
女性渴望李大仁那樣的“暖男”來撫慰心靈,但上天卻選中了中國作為“直男癌”的高發(fā)區(qū)域。你以為你是莫妮卡他是錢德勒,但實際上你是艾米他是“謝耳朵”。
一個有意思的現(xiàn)象是,與“暖男”差不多同時流行起來的,是另一個名詞:直男癌。顯而易見,后者在字面意義上含有貶損甚至絕望的意味。它指的是大男子主義的、處處以自我為中心的處事方式,與“暖男”所指涉的紳士作風似是天差地別。
1997年龍應臺在《文匯報》上刊出《啊,上海男人!》一文時,曾引起了很多男性的反感,認為這是在“抹黑”男性形象,甚至長期以來的社會輿論也樂此不疲地用“上海男人”作為不夠“爺們兒”的經(jīng)典梗,電視節(jié)目中正宗北方人鞏漢林也仗著自己的小細胳膊小細腿說著全是齒音的普通話做了上海男人的活標本,以至于讓全體男女老少樂不可支。
這些存在多年的文化建構(gòu)大多從男性角度出發(fā),教育社會大眾男性應該怎么在另一半面前表現(xiàn)才能算是“男人”,卻很少考慮到作為另一半的女性的真實需求。
隨著中國城市化水平的爆炸式上升,以魯瑾為代表的城市知識女性在反物化女性的同時為男性貼上一類類的標簽,“宅男”“鳳凰男”“經(jīng)濟適用男”“暖男”這些一個又一個的名字開始將男性物化,兩性之間的話語權(quán)爭奪變得異常激烈。
面對各種反“暖男”的聲音,魯瑾顯得不怎么在意,她在自己最近的一篇文章寫到:“還是那句話,別給自己找借口了,暖是一種氣質(zhì),自己不暖別以為暖的都是岳不群?!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