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穎寧　康麗

烏蘭察布地處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中部，作為距離北京最近的盟市，北京消夏避暑的后花園，她享有著各種美譽，“中國薯都”、“草原皮都”、“鮮花草原”、“神舟家園”，提起這里，人們想到的是藍天白云，草木青青。但說到教育，當?shù)厝藚s有點尷尬。

“因為離北京不遠，距離呼市（呼和浩特）太近，一些人把孩子都轉(zhuǎn)走了，想著大城市上學更好。”一位當?shù)氐睦习傩者@樣說。

“優(yōu)秀生源外流，優(yōu)秀老師被挖，他們都去了周邊的城市?！苯逃值囊晃还ぷ魅藛T告訴記者，語氣中滿是無奈。

“教育投入嚴重不足，教育基礎薄弱，教育內(nèi)部改革滯后，教育事業(yè)長期處于落后狀態(tài)?！边@些寫在烏蘭察布教育文件上的文字，更是直戳當?shù)亟逃说男母C兒。

“除了提高教育教學質(zhì)量，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弊鲞^17年教師、校長的烏蘭察布教育局局長李琮這樣說，這位從1982年師專畢業(yè)就在一線上課的“老教師”非常明白，教育對于一個地區(qū)發(fā)展的重要性。

改革：重振教育的唯一出路

辦學條件的落后、師資隊伍的參差不齊和缺乏活力、教學質(zhì)量的低迷徘徊以及周邊較發(fā)達地區(qū)的擠壓，這些日益惡劣的教育生存環(huán)境，沒有讓烏蘭察布人灰心和氣餒，反而喚醒了他們的危機感和憂患意識。一場重振烏蘭察布教育的改革大潮洶涌而來。發(fā)展教育，必先得到政府的關注和支持。

2012年7月4日，當?shù)赜惺芬詠硪?guī)格最高、規(guī)模最大的全市教育工作會議召開，市委書記王學豐在會上的一段話震撼了很多人：“教育滯后，已經(jīng)成為我們必須正確面對并切實加以解決的重大社會問題，加快教育改革發(fā)展歷史性地擺在了我們的面前。”

他提出了“標準化辦教育”、“超前辦教育”和“適度負債辦教育”的理念，“通過加大投入，解決硬件建設滯后的現(xiàn)狀。全市各級部門和單位，都要積極支持學校建設，多為學校建設做實事、做好事?！?/p>

更重要的是，除了加大投入，加強硬件建設，這次會議尤其關注教育的內(nèi)涵發(fā)展，啟動了事關教育根本的“三項改革”（校長隊伍建設改革，教師隊伍人事和分配制度改革，課堂教學改革）。

烏蘭察布市轄11個旗縣市區(qū)，有中小學288所，除少數(shù)鄉(xiāng)鎮(zhèn)中小學外，大部分校長有行政級別?！靶ｉL有級別，局長管不了校長，很多計劃推不下去；教師吃大鍋飯，干多干少，干好干壞，干與不干一個樣。校長和教師這兩支隊伍不改變，其他一切都免談?！崩铉f。

“要全面推行校長聘任制，堅持教育家取向、職業(yè)化要求，打造一支辦學思路超前、管理水平一流的職業(yè)化校長隊伍。教師隊伍改革的核心是優(yōu)勝劣汰、競爭上崗?！蓖鯇W豐一言九鼎的發(fā)言，以市委、市政府名義下發(fā)的3個文件《關于中小學校長隊伍建設和管理的改革意見》、《關于中小學教師隊伍建設和管理的改革意見》以及《中小學校長、園長職級制實施意見》，為烏蘭察布教育人事和分配制度改革奠定了基調(diào)和方向。

2012年8月，烏蘭察布市各旗縣按照公開報名、民主推薦、公開選拔、擇優(yōu)聘任的原則，順利、有序、平穩(wěn)地完成了全市中小學校長、幼兒園園長聘任工作。當年9月新學期伊始，全市校長聘任工作結(jié)束，70名原任校長落聘，共聘任留任校長、園長167人，新聘校長、園長83人，他們都是教師出身，大多有10年以上的教育教學工作經(jīng)驗，真正是懂教育、會管理的行家里手。對于這些校長，教育局全面推行中小學校長職級制。校長職級設置由高到低分為四級五類，實行動態(tài)管理，每年評審認定一次。

同年寒假，在對教師年齡結(jié)構、職稱評聘、在崗等情況的全面摸底調(diào)查的基礎上，全市中小學、幼兒園教職員工全員聘用和績效工資改革的工作也開始啟動。定編定崗、先教師后工勤、不能勝任教師工作的轉(zhuǎn)到工勤崗位，不能勝任所有崗位的分流或調(diào)出、雙向選擇、優(yōu)勝劣汰……教職工的競爭意識、危機意識和責任意識普遍增強。而從2013年開始全面推行的教職工崗位責任制，更是打破了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的“大鍋飯”現(xiàn)象，極大地調(diào)動了廣大教師特別是中青年教師的工作熱情。

課堂：“三項改革”的根本

“三項改革”的第三項是課堂教學改革。

為什么把課堂教學改革放在和校長隊伍建設、教師隊伍建設同等重要的位置？面對記者的疑問，李琮這樣說：“校長隊伍建設、教師隊伍人事和分配制度改革都是為課堂教學改革服務的，改變校長和教師，就是為課堂教學改革提供保障，目的只有一個，提高教育教學質(zhì)量?！?/p>

曾擔任過多年高中化學教師的他，太清楚好的課堂在教育中占的分量有多重。

“我們?nèi)W校聽課，看到教師只管在臺上侃侃而談，臺下學生睡倒一大片，真的非常痛心?！薄皶r代變了，教材改變了，教法也必須改變?！崩铉f。

而這種改變必須首先發(fā)生在課堂上?！爸挥幸哉n堂教學改革為突破口，重振烏蘭察布教育目標的實現(xiàn)才有希望?！崩铉颜n堂的改變看得至關重要。

課改，從改課開始，首先要改的就是傳統(tǒng)的滿堂灌。

“以前是教師告訴學生結(jié)論，現(xiàn)在是學生自己探索；以前是教師講學生聽，現(xiàn)在是學生合作研討。教師的角色在發(fā)生改變，由‘演員變成‘導演；學生的角色也在變化，由‘觀眾變成‘演員，他們上課的積極性提高了，愛上課、愛思考、愛表現(xiàn)的習慣形成了，課堂上展現(xiàn)出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笔薪逃指闭{(diào)研員陳登龍這樣描述。他堅定地認為，在硬件、師資、生源都不占優(yōu)勢的烏蘭察布，推進高效課堂，調(diào)動全體學生的學習積極性，把學生身上蘊藏的巨大能量資源開發(fā)出來，是整體上提高烏蘭察布市教育教學質(zhì)量的唯一措施。學習，永遠是學生自己的事情！

為了扎實推進課堂教學改革，烏蘭察布市采取了諸多切實可行的措施。

改變觀念是首選之戰(zhàn)。戰(zhàn)法是走出去，請進來。在各旗縣組織校長教師赴山東、河北、江蘇、北京、山西等地的課改名校參觀學習的基礎上，市里請來全國知名課改專家為全市教育行政領導和校長、骨干教師做培訓，然后再一個旗縣一個旗縣地對全體教師進行培訓。

行政推力是必要措施。市教育局再次“動用”了市委、市政府的力量。把強力推進課堂教學改革作為提升質(zhì)量的主要抓手，強化相關制度建設，將課改納入了年度目標考核體系，用剛性制度和獎罰措施來強化課改的執(zhí)行力。

調(diào)研督查和專業(yè)指導緊緊跟隨。教育局派出專職人員對各地課改情況進行反復調(diào)研督導。僅在2013年下半年，專抓課改的陳登龍就親自率領教研員到各旗縣調(diào)研督導了3次，深入學校聽課上百節(jié)，召開代課教師座談會20多次，詳細掌握了全市學校課改第一手資料。

“每次走那么一圈，得半個多月?！标惖驱埜嬖V記者。他對學校的課改情況了如指掌，校長碰到什么瓶頸，教師遇到什么難題，小組合作、導學案建設……他都如數(shù)家珍。

掌握了課改的第一手資料，教育局并沒有提出統(tǒng)一、具體的改革模式，而是要求各旗縣“因地制宜”、“百花齊放”。

“不管什么模式、什么方法，只要以生為本，調(diào)動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就是回歸教育本質(zhì)，就是值得提倡的好辦法?！崩铉f：“我要做的，就是信任，放手，撐腰。”

行動：殊途同歸共推課改

與很多地方高歌猛進、熱鬧喧囂的教育教學改革不同，烏蘭察布的課堂教學改革在看似悄無聲息的靜默中，醞釀著變革與生機。

興和縣是“典型引領，以點帶面”，在全縣范圍內(nèi)選出在課改中表現(xiàn)突出的教師做示范課，以此推廣比較成功的有效教學方式?？h實驗小學的“一六一”課堂教學模式就是在縣教育局和學校的雙重打磨下，不斷成熟，進而面向全縣推廣。

“一開始，我們要求大家不允許評價模式的好壞，等大家接受了新的教學模式之后，再不斷調(diào)整。于是有了目前比較完善的‘一六一課堂教學模式，備好‘一教案、六環(huán)節(jié)、一反思?！笨h實驗小學校長師珅說。

“我們經(jīng)歷了最初一節(jié)課8個教學環(huán)節(jié)的忙亂無措，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根據(jù)實際情況不斷調(diào)整，更重要的是，我真正認清了教師應該教給學生什么?！苯處熝Ψ颊f，以前她上課前更多的是看教輔，現(xiàn)在她更多的是考慮學生的需要。

而接下來，興和縣的課改步伐還將進一步加大，魏軍告訴記者，教育局領導實現(xiàn)“包聯(lián)”制度，每人負責4所學校，責任到人，然后聽課打分，以此促進更多的教師上“課改課”。不僅如此，教育局還將籌措20萬元資金作為“興和縣課堂教學改革獎勵基金”，用于獎勵在課改過程中勇于嘗試、積極創(chuàng)新且成效相對突出的學校。

與興和縣不同，商都縣則是以“科研引領、課題推動”的方式推進課改。

商都縣教育局局長賈益頂介紹說，課改的過程中肯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而問題就是課題，教室就是研究室，教師就是研究員，結(jié)合市教育局提出的“百千萬”教育科研計劃，各學校針對課改引發(fā)的問題申報了一批課題，讓看似高高在上的教科研與課堂教學緊密聯(lián)系起來。

教研室提供切實的“菜單式”服務。教研員們不在課堂，就在聽課的路上。不僅教研員時刻奔赴下鄉(xiāng)聽課的路上，就連副局長張志義的聽課本都是換了好幾本。記者隨手翻開，那上面詳細記載著他的聽課、評課記錄，其中不乏一些精彩點評。

而在賈益頂?shù)挠媱澲?，下一步，還要加強現(xiàn)有教研隊伍的整合，必要時將全面招聘教研員，同時選拔一批一線教研能力強、教學工作突出的教師擔任兼職教研員，保證課改長期堅持和持續(xù)深化。

每個旗縣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行走在課改路上。

察右中旗積極推廣“學習—指導—操作—反思—展示”的研訓模式。察右后旗在全旗各級各類學校全面推行了“構建高效課堂”的改革，教育局甚至投入100萬元為學校印制了“教學案”。四子王旗教育局組織教研員和學校校長多次到山東等地學習取經(jīng)。

陳登龍告訴記者，盡管步伐不一、深度各異，但全市多數(shù)旗縣和學校已經(jīng)認識到進行課堂教學改革的重要性，推動課堂教學改革正在成為全市教育人的共同追求和重點工程。

變化：給烏蘭察布一個未來

短短的兩年，課堂教學改革幾乎覆蓋了全市各級各類中小學校，包括職業(yè)中學，也幾乎覆蓋了中小學所有學科，引起的變化有顯性的，也有隱性的。而最有力的顯性例證，莫過于商都二中。

今年的中考，商都二中爆了一個大冷門，中考成績7門學科中6門是第一，而他們的生源曾經(jīng)是當?shù)貏e的學校都不要的“后進生”，也是這所學校課堂教學改革的第一屆畢業(yè)生。

為什么奇跡會誕生在這所曾經(jīng)面臨嚴重生存危機的學校？用校長成金海的話說，原因只有一個：課改挽救了學校。

作為一所“落后?！保山鸷Ｓ谩鞍П貏佟彼膫€字來鼓勵教師搞課改，鉆課改?！拔覀円呀?jīng)到達了谷底，必須拼一把，不走傳統(tǒng)教學道路，必須改革?！笔聦嵶C明，他們在實踐中探索出的“Y+Z”教學模式（傳統(tǒng)教法加合作探究）挽救了學校，鼓舞了教師，更給了學生一個光明的未來。

2013年11月5日，烏蘭察布市中學課堂教學改革現(xiàn)場會在商都二中召開，無疑是對這所學校課改成績的最好肯定。而這次現(xiàn)場會的連鎖效應是，更多學?？吹搅?、聽到了課改的效果，開始加快課改步伐。

不僅語數(shù)英等學科普遍開展了課改，音樂、美術、科學、思品等課程也在不同學校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探索性改革。不僅中小學開展了課改，就連公認為課改硬骨頭的高中也開始初顯成效。

老牌重點高中集寧一中開展“三疑三探”教學法改革，緊扣“疑”字和“探”字，改變了教師講、學生聽的傳統(tǒng)教學方式，把課堂變成了學生學習、展示、思考、合作交流的舞臺，真正讓學生動了起來。

“各學校雖然有基本一致的模式和統(tǒng)一要求，但各個老師、各學科、各年級、各班級、不同課程，根據(jù)具體情況，課堂形式都有靈活的變化，沒有拘泥于固定格式?！标惖驱堈f，而這正體現(xiàn)了當初李琮“因地制宜”、“百花齊放”的想法。

課改，從改課開始，但效果不止于課堂。

2013年5月中旬至6月上旬，市教育局組成督查組對全市普通高中和職業(yè)高中進行專項督查調(diào)研，并發(fā)放課改調(diào)查問卷教師版和學生版，問卷內(nèi)容包括課堂組織、課標理解、教學方式、學習方式、存在問題和教學效果等方面，全部匿名填寫。

調(diào)查結(jié)果很讓人欣慰，學生的學習積極性提高了，特別是一些原來不愛學習、上課睡覺的學生，在自主和合作的氛圍中開始主動學習；學生學會了學習的方法，寫作、口頭表達、動手能力、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明顯提高；學生的合作精神明顯改善。

“孩子們敢說了，會說了，他們思維的拓展讓我吃驚，他們精彩的想象讓我吃驚。”興和縣新區(qū)小學教師康曉燕一連用了兩個“吃驚”來表達自己的發(fā)現(xiàn)。

教師“吃驚”著孩子們的表現(xiàn)，校長們也在“吃驚”著教師們的表現(xiàn)。

“課改實打?qū)嵉卮龠M了教師能力素質(zhì)的提高和專業(yè)成長。新的課堂模式，要求教師的知識儲備更全面，駕馭課堂的能力更高，要求教師更多地研究學生、研究教法，這是一個挑戰(zhàn)，也是一個機遇?！崩铉f，而讓他欣喜的是，在課改的推進過程中，這樣有想法、有行動的新教師正在不斷產(chǎn)生。

“教育改革的根本方向是素質(zhì)教育，改革教學方法的最終目的是讓每一個學生都能健康成長?！边@是王學豐常說的一句話。而烏蘭察布的課改實踐無疑為這句話做了最好的行動注解：讓更多的孩子成為課堂的主人、學習的主人，學會學習，學會做人……這片草原，因為教育，因為教師，正煥發(fā)著勃勃生機。

（作者系《中國教師報》記者，本刊刊發(fā)時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