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市場街的斯賓諾莎所見,
萬物中可以肯定的是身上的綢衣,
像感冒一樣周詳,不然就像嚴格的風俗或教育;
可以肯定的必然是眾街坊:剛一閃念就能迎頭撞上
一群小兒,一系列轉彎抹角,一小堆
垃圾(此時唯月光能使之清潔);
尤其可以肯定的是月餅中的蝦仁餡料,以及
頭下的枕頭,嘴中吮吸的大拇指(代表幼小的幸福)。
除此,不妨懷疑我所統(tǒng)治的這一身
皮肉和骨頭會消亡至無。我曾有過許多
能經(jīng)由空氣與我相牽連的事物,
它們風起云涌,之后又風流云散。
現(xiàn)在我來到屋外,唯一能見的僅剩一群進山的香客:
其中一個腰纏紅紗,水色甚是了得。只有這些了。
或許可能會有某個地方神祗冒死出來否認
這正在行進的其實乃下南道最后的窮途:
四周風光沒落,景色一落千丈!
呀,仿佛我就這樣聽信道途之言,
將由小得來的信念給動搖了。但我不。
我還可以信任更多不存在的東西,當我
一再在心頭默想它們。因為倘若我在此刻
言說的比之于我死后(或我在掩體中)
必定發(fā)炎的骸骨更持久,我就不妨
以為現(xiàn)存的其實是足夠的,對,是足夠的,
哪怕全部書卷也有讀畢之日。同樣,天使也有休息日,
精密的計謀亦因敵人的美麗而放松了警惕;
一朝一夕,分娩的膿血化開,殷勤的學堂散課,
木梳和象牙梳的齒節(jié)斷落,
一只烏鴉身上也分離出燕子或喜鵲。
那么,沒有哪一種哭泣是有理的或正義的,
能把正在擊門進城的外來人一一誘回。
既然我的后代中有一個強橫者將告示人眾:
“所有過時的都是劃時代的”,我童年的每一次逃學,
以及冒險、惡作劇,某一瞥之后的神醉心迷,
就全都不可逾越。其余甚至無從追憶的也同樣如此。
有一次我丟失了一枚嶄新的錢幣,找回時它變了:
分明出自東周列國時期。一次小小的喪失
使歷史進入了一枚只值其面值的錢幣。我因為這重獲
而驟然身價倍增了—或者說,我一下子老了嗎?
未來的,未卜先知的,種種膽顫心驚的提前量
與此相比多么小。為此我把一切可以推遲的都推遲:
遠走、破身、就醫(yī)等等,無限的順延甚至消解了大限。
雖然寬恕尚未存在的事物(哪怕寬恕來日大難)太過容易,
但只要今天不是末日,時間于我有何意義?
一切都可以是過去,不錯,包括此時此地,既然
在我身邊頻頻涌現(xiàn)的東西從我幼年時就已孕育。
陰謀太多,從來就沒有臨時的、突發(fā)性的驚喜。
無休止的既定收獲造成感覺上的饑餓與缺陷,
豐收而腹中空空招致了頭腦中肉感甚至色情的幻象—
烏托邦的顯形有如海市蜃樓或地磁錄影:
在于此而及于彼,把消失了的或現(xiàn)存的(但不可能
是即將誕生的)折射到時間深處,又浮現(xiàn)于眼底。
看啊,越過今天,未來直奔過去。
今天是什么?一層鏡子似的蜃氣!
“消失”決定了一切,它自身的呈現(xiàn)是惟一的逃逸。
我有萬般理由相信人類確實是因循守舊的,
你們革命者、你們急先鋒不朽了,
你們偽先知有福了—我萬幸也落得如此:
在消失中。
列位看官,一個皇后的孤獨是否也是你們的?
當她以活寡之名四下里尋偶,卻又不思轉嫁
除了前夫別無他求:她刻薄的內(nèi)視眼光是否也使你們感到心痛?
她來了,每一個燈火闌珊的角隅都朝她涌現(xiàn)、凸起、進入:
她接納了沿途所有的風塵與風景。而塵埃落定,她身上
秀美的景色猶如經(jīng)由砂紙打磨過的皮膚病,或者,經(jīng)過溫玉的琢磨。
這般在嘈雜的街市上巡邏,人們挨背擦膝,接臂連肩,卻無人
像她一樣輕盈,分花拂柳,顫動著發(fā)髻深藏的、引頸望天的釵頭鳳。
—我要是有如此妖嬈的步態(tài),我將走遍國土。
她卻要求比天空更高的:一朵浮云,一陣唏噓,一片空濛,比曾經(jīng)
含血噴天的嫦娥還要瘋??茨?,轉彎抹角,滿城里
都是她迎面撲來的身影在脫穎而出。
那么,去接承露盤中的水,去用大炮的引火盤中泄漏的火藥
來勾通她傾心于風涼噴嚏的如蔥鼻管。
那些指日可待的老年的潤滑油,秘密門角的喑啞轉軸,和
春藥不謀而合的小抽屜,配方中呼之欲出的小禿頭……
是如此迅疾:上一世的第一次抽送,再上一世的
第一個回合。但它們?nèi)羌俚模q如茫然內(nèi)視的自慰式外科手術,
或如徒勞無益的蜃景剛進眼簾就瞎了:被春光付之一炬。
難道她沒有理由痛哭,既然光陰在正月初一映入了她的盲目?
難道她不能拋棄這一城濫竽充數(shù)的臣民?
爬上煙囪,坐等升天,她起飛前投去自上而下的一瞥:
呀,驚人的生殖!在鳥瞰之下一切是多么小,多么繁忙,又是多么遲緩。
人民抽陀螺,拉響簧,風吹刀檐,叮叮當當,
火熱的生活一直通向晚宴的門牙上半斤八兩的含金量。
眾口鑠金,都說“太飽了”,一副不潔的、善于驚訝的表情
使每一個坐思淫欲的人圓滿如壇形孕婦:
產(chǎn)卵之后,快感而無恥的排泄比交歡本身更擅勝場;
人們坐地為主,推心置腹亦到了反復墮胎的懷兒婆地步。
難道她就不能自焚其巢,一鶴沖天,以芬芳火焰的形體
在頭頂飛舞?而人民的進步更深入:
在多余的闌尾里,在下水道中。
還是老一套。我,盲目的群眾甲
再次以擊鼓傳花的方式找到了自己的
表現(xiàn)欲。司鼓(那是誰?)把鼓聲收了又放。
人們?nèi)济缮涎郏⒉皇菫榱?/p>
看得更遠;當然,即使相反,打開松果體,死不瞑目,
也沒有誰會看見什么稀奇?,F(xiàn)在
真正的黑暗已經(jīng)到來。我在喪失視界之后才發(fā)現(xiàn)
聽力原來可以是無限的,甚至
長出了新的耳朵:一只時代的鑼鼓
像軍隊一樣駐扎其中;一支如意金箍棒
在這多出來的猴子耳朵中充當針炙術般忙碌的鼓錘。
聽吶:鼓聲響起,聽力如一根細蛇游來并豎起;
鼓聲中止,這根蛇立即盤起了身子。我知道
繞圈子也是一種體力,是體力的流動,更是體力向風景的遷移:在其中四季輪回,花開花落。而落花
總是有意的:鼓聲一停,落花就像
繡球一樣朝我擊落,正中下懷。
我站起來,有了歌唱的事業(yè)。在這個靠表演盈利的
優(yōu)伶時代,瞎子太多,不,瞎子的角色
太多:我的左鄰右舍紛紛以布蒙眼,
這邊是荷馬、博氏,那邊是彌爾頓、阿炳。
但擊鼓傳花帶來的正是歌手垂衣罷唱的消息:
我來了,開口就唱出了一切……皆游戲。
那么,下一個是誰?誰將解開這驢眼前的黑布,
然后離開循環(huán)的磨盤;誰將從耳朵里
取出聽力深處的金箍棒,迎風一晃,立即有碗口粗細,足以擊破鼓面上警惕的蛇皮?
不可能了,我就是最后的群眾甲,并且,也沒有
第二個終結者。多少世代了,萬人之中
懲罰都像陰謀一樣獨獨落在我的頭上,
而我要的(也許是獨占)正是這有聲有色的
鼓點與花朵。
下決心南下。在直隸
一個富拉爾基的孩子
玲瓏如江南閨秀,風涼如
揚州勾欄里遍地灑落珠子的魁首。
銀子,首飾深處令目光閃爍的
隱形小獸,有身體而無口吻。只有她
才生就獻愁供恨的櫻桃小嘴:
細細的貝齒渴望銀子的鑲嵌。
遍體的錦繡,滿床的綾羅,
肌膚仿佛樹叢掩映下的來世
經(jīng)不起端詳:目擊之下,裙帶自開,
秀色恍若汗津津的蜃光被倏然蒸發(fā)。
唉,令人艷羨的無知!
居然屬龍:細弱,光滑,小,連鱗也沒有。
渾身是腰,每一次都從指縫間
流走,令手指由衷地瘋長。
唉,無法無天的年幼!
蔥蘢,緊密,又吹彈欲破,
令其他的心窒息,其他的快馬
紛死于聞風喪膽的道途。
把玩不起啊,這生理的第一課,
色情的指南針,荷爾蒙
正推動她走向天邊的秋千架。
而她輕浮的貞操像水銀在其上滑動。
這正是囚她的青樓:祥云籠罩。
她的天光上沖,她的明月下降,
厚若棉被的睡眠欲望全無,甚至
覆蓋了滿城里所有沙彌的光頭。
翌日她起身,開門見山,她將目睹
一只野雞變成鳳凰,鳳凰變成鵬,鵬變龍,龍從風……在風中
北方閃爍,太陽帶著遠在長白山頭的積雪照亮了一個四川嫖客蒼翠的面目。
他:突然,我感到了寂靜:
當風到達她響亮的前額,
并掠過頭發(fā)、從肩到腰
滑落于干凈而秀氣的雙足,
我確實聽到了這樣的腳步聲:
風的,氣息的,爵士樂中
舊式敞篷跑車喑啞輪胎的……
以及她藍色靜脈的流逝。
她有著多么天真的裝束:細致的
衣衫,除了身體別無他物。
而我像數(shù)學家觀看一幅地圖:
她挺胸站立在迎風的方向,她身后
所有遼遠的景氣都將在來世的某一天
回報她。但她此刻的回眸
帶來了歷史上從沒出現(xiàn)過的
寂靜……幾乎無法聽聞。
她:我有皮膚嗎?“秋天熱愛她
自己的衣裳”,我有我出場的盛裝嗎?
小小的容貌如果真能招致
這風暴,我的來世比今生還要冷。
請看我初出茅廬的模樣:我的
墮落的上進心充滿了妄想。
我要問:何處有我的榜樣?
“學習”何時成了我一生的重任?
只有身體的捷徑是迅疾的
和閃爍的,比它的發(fā)育和衰老更短暫。
而所有在魔法中消失的貞潔,
還魂術都將在初夜的一刻償還。
舞吧,將計就計的手與足!
為什么要思考?為什么要回答?
1976年發(fā)生了什么?地震,死亡?
不,1976年我結成了這具凡胎。
他:聲色洶涌,但幾乎無法聽聞。
我能在隔著衣服的撫摸中
找到那蔥蘢而緊密的巢嗎?
就算我能清點那些寶藏,也只是
像一個供她驅策的侍仆在清賬。
她呢,回眸看我,雙目潮濕,
視我為從未目睹過的荒瘠盲區(qū):
在其中我唯一的身份顯現(xiàn)。
“一個詩人”,她大膽地評說,
“對服裝的鑒賞力幾乎是風的兩倍……”
而她在服裝中藏起身體,只等出場。
風將帶給她一個灰姑娘的舞臺嗎?
啊,學習的少女,不,實習的少女,
她對命運許諾的來世已不思忍耐。
以她臉上童貞的青春痘起誓:
她想飛,她想快,她想跟人急!
她:……但他有更為集中的焦慮。
身體中一種無端的風疾升至心間,
他在寫作中喪失了定力。
瞧,那些字詞間,風加快了步子。
他言辭的單薄比衣衫尤甚。
風吹之后,他詩中的寂靜讓閱讀
也感到突然—天涼了,
他精確的地圖上早已落英散盡。
我只是比他冷。服裝并不能
給生來冰涼的手心提供電力。
他的撫摸比服裝更體貼,但我
穿不上:我要的是他的上一世。
沒有電和熱,可他仍然在傾聽。
他用目光閱讀唱片上令人目眩的
密紋。于是我的身體暴露在他眼前:
這不是聽與讀,是溺愛,勒索,恨。
我曾視這個幾乎沒有生命的身體
為舞蹈者,而非舞女。
那是一種不能目睹,卻能
在鏡中顯形的影子之舞。
我說:“舞吧,將錯就錯的手與足!”
她言聽計從。輕飄飄的旋轉中
她曖昧的身世成了一個謎,
讓旁觀的鏡子暈眩。
但我錯了。在她美麗的衣衫下
并無身體。靈魂?哦,難道她曾
向上天要求過一個勒索身體的靈魂?
我曾設想過的,她那為花叢
所掩映的來世也是假的:放眼望去,
整個花園沒有一朵花,只有
被她玩著的花樣。她也曾
有過層層疊疊的花心嗎?
沒有,因為花朵只是植物的
盛開的性器,而非含羞閉合的心。
瞧,這個植物情侶、植物人,
在她隨地搭起的花架子中
連今生也沒有,何況來世?
甚至她就只是掠過花間
或吹進舞蹈中的一陣風,吹拂著
貫穿她小小的一生:干凈,涼爽,……冷!
她也曾唱過:人生無根蒂,飄若
陌上塵;于是她墮入風塵,到此刻
仍在被吹起,飄落,再吹起。
或許溺愛能使她凝聚成形,
驕傲,慵懶,頤指氣使。
她難道不明白一個飛揚跋扈的孩子并不美?
除了自私,她在意什么?
她的狡黠只讓她對羞恥感到無知。
啊,她深信不疑:不索取
也不付出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現(xiàn)在她以秀美身體的形象
凝聚,但不面對任何人。
她在鏡子深處的一部電話里
練習洶涌的回聲。從沒有人
在電話里用帶電的口吻說話,
她也不:對命運她并無溢美之辭。
但我連耳語也聽不見,我所能
聽見的唯一的聲音是自己的耳鳴。
那么,她是誰,她存在嗎?
啊,其實她也想不朽!
她寧愿讓莫須有的舞蹈中止,
成為錢幣圖案的花團錦簇中
永恒的一員:她輕薄而昂貴的一生
將被與其票面等值的交易所消費。
哦,何其不堪的一生!而我
是否會在一次零星的采購中花掉她,
并且不找一點聊作慰藉的
零頭,
…… 回報她?
他:在地震之年,此日之臨
無異于一場天災:自上或自下;
但對過分的傷痛,受難者
幾乎沒有察覺(甚至連死者們
也一如既往,以為自己還活著)。
只有敏感的野獸,在西城
從動物園的馬戲班里紛紛逃逸;
往東,“世界樂園”里所有的袖珍建筑
也被進一步微縮:為春光的沖擊波
所蒸發(fā)。一個幾乎瞎掉的讀書人
面對眼前發(fā)黑的景色失聲誦讀:
“二月。墨水足夠用來痛哭……”
“二月十五日”,他說,“該寫的
都已寫完。與其說今天是情人們的
節(jié)日,勿寧說是末日。”書桌搖動,
他失手摔落了一只轉動的地球儀。
她:從來如此:過節(jié)總讓人疲倦。
地震?不,那只是他
一向的邪說暴行,正如這節(jié)日
徒有其名:因為并無一人在慶祝
或度過。更何況我生而敏秀,
我有精致的五官,緊密的身體,
地震也不能令其松懈。
同樣,這節(jié)日也未曾讓我心動。
我只是感到疲倦— 一切美
而虛無的東西:年年不變的四季,
性愛中身體的幾何學,互鎖其吻,等等
都讓我懶惰、晦澀但并不放松。
我但望這地震能把節(jié)日改造成
一張搖籃或婚床,帶來身體的
一陣輕顫,蕩漾,和愛。我蜷縮著
又伸展開。啊,愿這禮物令我昏睡!
他:他鋪張嗎?如果是,這節(jié)日
可以延長至未來時日的隨意一天。
“一面鏡子在走廊的盡頭等待他”,
而在這場地震中唯一不動的
是她在鏡中提前抵達的身影。
但所有被鏡子映照出的
不是現(xiàn)身,是從現(xiàn)實向虛空的逃離;
她正是以消失的方式出現(xiàn),
使不可捉摸有了貞潔的形象。
但他無法目睹她令鏡子也感到
驚艷的美麗。他抑制著。
他深知一個開滿玫瑰的小花園
也能光彩無涯,淹沒她
小小的一生。而他也擁有相同的
命運。他對災難的癖好已臻極至:
“沒有地震的節(jié)日,不成其為節(jié)日。”
她:是的,地震了,毫無征兆地
發(fā)生在一張攤開的地圖上:
因為并沒有一只手來把它卷起。
受到波擊的只是天空—空氣驟然上升的
密度使我昏迷或窒息。
而這正是他的目的:一種胎兒般的
摯愛。但發(fā)生在海市蜃樓中的災難
帶來的只是獻愁供恨的古典式
娛目,它的去路只有一條:被蒸發(fā)。
我甚至不能找到任何痕跡。
鏡子,地圖,迷宮,這三者
構成了他的方向:就是沒有方向。
而我是如此真實,并非
不可捉摸。面向他這一張
廢墟般的臉,我確實在埋葬著什么:他的
還沒出生就已死去的一生。
我一直住在這里。幾千年了
此間的風景變幻不定,我的
身份也隨之更替。但歸根結柢,
我還是我:一個穴居人。
以一張臉的面目,我曾出現(xiàn)在
半坡的某些陶器上;
一個頑童失手把我摔破,
一個考古學家又來將我粘合。
作為佛菩薩的肉身,我常常
在敦煌、云崗或大足等地的
石窟里接受塵俗的供養(yǎng)。
我將息得如此白胖,甚至很安詳。
在青樓,我的第一故鄉(xiāng),
我被人喚做杜牧,“十年一覺
揚州夢”,但醒來時我已
身在延安,在一間簡樸的窯洞里
以某個起義者的姿態(tài)籌措
新天地。這是革命時期的事。
后來我度過了尷尬的地下斗爭階段,
到了禁城深處,垂簾隱居。
有時,我直接就是畜牲,是
卡夫卡的地洞里一個“深挖洞、
廣積糧”的民兵。狡兔豈能沒有
三窟?但警報響起時還是
防空洞里安全,要不,下水道
也行:所有讓手機沒信號或BP機
呼不到的地方,都是避難所。
我為什么不能是一只竊喜的井底之蛙?
當然,真正的和唯一的桃花源
只能是女陰。但就是太小,太隱秘。
眾所周知,我就是為了這個
才把自己縮小了,變成一只
如意金箍棒,一只安定欲海的
神針:總之,一個器官。有時我寧愿像
膠囊一樣被這張豎嘴含化。
每時每刻,我都出入其里。
正是經(jīng)由這里,我曾走遍天下。
不過奇怪的是我進去時還是
我自己,出來時卻經(jīng)常變成孩子。
不論是胎生、濕生、化生,
凡是有氣血的,都曾經(jīng)是我。
但這世界卻不是我的。
可這也沒有什么不好啊—
進化了幾千年,我還是一只寄生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