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碧儀
名廚和食家在被問到最愛食物和做菜靈感的時候,常常提到媽媽、奶奶和祖母??偸窃?,甚至僅是在廚房忙上忙下的女人們,是構(gòu)成溫暖家庭的一個符號。
但是,外婆可不都屬于廚房。
在認識了幾個當?shù)嘏笥训耐馄胖?,我忽然原諒了新西蘭餐館的整體素質(zhì)平庸。原諒了拿超市罐頭當前菜的老牌餐廳,原諒了奧克蘭大堆餐館里仿佛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菜單,原諒了那些驢唇不對馬嘴的新派菜。那些糟糕廚子,他們的外婆肯定是過得太精彩了,沒空給他們做菜。
周末到朋友家做客,我向她的外婆打招呼:“你好,我是Ruby的同學BE?!彼且晃粷M頭銀發(fā),梳著一絲不茍的及肩波波頭,肌膚曬成淺棕色的優(yōu)雅女士。她將翹起的腳尖輕輕晃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向我點一點頭:“你好,我叫安娜?!边@是第一次有朋友的外婆告訴我她的名字,感覺真的蠻奇怪的。我把同學拖到一邊:“我怎么稱呼你外婆比較合適?”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懷疑我忽然腦子壞了:“她剛才告訴你了,她叫安娜?!?/p>
安娜請我吃飯。一共兩個菜:煮速凍蔬菜丁和漢堡包。漢堡包雖然不是麥當勞買的,但也差不多了,是超市買的面包夾著超市買的肉餅。這哪是外婆家的飯?說是十幾歲青少年,背包旅行時吃的東西還差不多。我驚呆了,小伙伴倒是很淡定。她往漢堡包上擠了一大堆番茄醬,猛夸好吃。
飯后,我們就著咖啡聊天??Х群苤v究,不是速溶的。安娜邊煮咖啡邊順手點了煙,說她愛旅游,1996年還跟團去過新疆。她說自己是個作家,寫的都是自己波瀾起伏的人生……說到這兒小伙伴忙把我拖走了。
外婆二號的名字叫做Izzy。她是個人見人愛的外婆,年輕時是個護士。因為喜歡滑雪和徒步,退休后在滑雪場附近打理一家小旅社。她非常利落,愛照顧人,常常穿一條發(fā)白的牛仔褲,走路有風。
Izzy每天早上起來,看看天氣預報,保養(yǎng)滑雪和徒步的鞋子器材,和旅社的人們聊天。晚上和大家一起喝酒看電視。她的丈夫已經(jīng)去世,但有一個男朋友,是個比她小兩歲的南美人。這個南美人旅行到這,為了她留下已經(jīng)兩年。但他仍然不習慣住在房子里,常常晚上一個人跑出去,住在自己的露營車上。
這天來了十幾個滑雪的中學生,Izzy給他們包餐。我和同學給她打下手,換飯吃。桌子上擺著幾個番茄洋蔥之類的蔬菜,其他全是罐頭。小到500毫升的高湯罐頭,大到4升裝的罐頭黃桃,從頭到尾都是罐頭。
學生們的主食是米飯。這種米飯非??膳拢褐蠛玫娘堁b在一個透明包裝袋里,在微波爐里轉(zhuǎn)一分鐘就能吃,味道像是噴了米飯味香水的塑料粒。菜是牛肉末燉豆子,洋蔥和牛肉末炒炒,再加上罐頭豆子、罐頭高湯、罐頭番茄煮成。
孩子們都吃得非常開心,連說太好吃了。連飯后的罐頭黃桃淋罐頭蛋奶醬都吃得干干凈凈。
有了幾次經(jīng)驗,我還是不死心。新西蘭肯定也有隱藏很深的廚神外婆!我不厭其煩地向朋友的外婆搭訕,除了罐頭菜,終于得到了一堆烤土豆、煮土豆、土豆泥、燉土豆的菜譜。我終于明白,好多好多的新西蘭的外婆,分給廚房的時間很少。
這些外婆不是符號,我記得她們每個人的名字。在母親和外婆之外,她們是女人、旅行愛好者、愛貓的人、登山家、中國功夫迷……雖然她們做的菜不好吃,但我還是很愛這些外婆。
(仇池山薦自《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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