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
一
楊小桐不理我了。那次我在少年宮看見她,就沖著她的背影喊了她一聲,沒想到,她不僅沒有答應我,還突然加快了腳步,消失在人群中。
那天我從少年宮的跆拳道館出來,遠遠看見大門外的垃圾桶邊有一個瘦瘦的女孩正彎著腰撿礦泉水瓶。女孩戴著一頂白色的遮陽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她的臉。她披著一件白色的遮陽披風,腳上蹬一雙粉紅色的暴走鞋,上下搭配極不協(xié)調(diào),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更加確定了她就是楊小桐。
記得那次上體育課,體育委員指著她的暴走鞋笑得喘不過來氣來:“不會吧,楊小桐,你還幼稚到喜歡暴走鞋?這是小學生才喜歡的呢!而且你居然還拿它來當運動鞋?”頓時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楊小桐的腳上,那是一雙半舊的粉紅色暴走鞋。這雙不合時宜的鞋,被體育委員這么一指,立即成了一個熱門話題。
楊小桐咬了咬嘴唇,一瞬間漲紅了臉。
二
楊小桐是我上中學之后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她坐在我前面一排,學習很好,是語文課代表,但她性格非常內(nèi)向,很少講話。因為我們都加入了校園文學社,所以她和我會多說幾句。
從少年宮遇見她那次之后,她看我的眼光總是躲躲閃閃的,像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一般。
下午放學,楊小桐挨個兒收語文作業(yè)本。我一邊做作業(yè),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掃視她。她來到花輪面前,花輪翻著白眼說:“我還沒做完呢。”
楊小桐問:“那你打算什么時候交作業(yè)?不交作業(yè)我是要記名字的!”
花輪用手輕叩著桌面:“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交了!給你10元錢,不要記我的名字怎樣?10元錢夠你撿半天的礦泉水瓶了,哈哈哈!”
楊小桐聽出花輪話里有話,頓時氣得臉色發(fā)紫。就在楊小桐轉(zhuǎn)身要走時,花輪小聲嘀咕了一句:“垃圾婆!”楊小桐回到自己的位置,輕聲啜泣起來。
“你講什么?過去道歉!”我實在看不過眼,沖上去對花輪吼道。
“關(guān)你什么事?”花輪揚了揚頭,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我沖上去推了花輪一把,花輪被我一推,往后猛退一步,帶得桌凳咯噔咯噔直響。
花輪惱羞成怒,撲上來緊緊扯住我的領(lǐng)口,我的領(lǐng)口被花輪扯開了線。
三
花輪和我都住在同一個小區(qū),我倆也算是老冤家了。從幼兒園到現(xiàn)在,我倆打架無數(shù),我一直略占上風,這次也不例外。雖然我也受了傷,但花輪比我傷得更厲害。
我們兩個鼻青臉腫,在高高的升旗臺上足足站了兩個小時……
在回家必經(jīng)的巷口,我看到了眼睛紅腫的楊小桐。這是我認識楊小桐以來,她話說得最多的一次。
楊小桐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3歲時媽媽就因病去世了,靠爸爸賣臭豆腐來維持生活。前幾天的一場臺風,吹翻了爸爸賣臭豆腐的三輪車,爸爸在回家的路上還摔傷了。醫(y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要多吃含鈣量高的食物,比如骨頭湯。為了讓爸爸的腿早點好起來,楊小桐這幾天一放學就四處撿紙皮、礦泉水瓶,她想用自己掙的錢給爸爸買骨頭湯。
我突然感到鼻子一陣酸。我轉(zhuǎn)過頭問:“星期六我在少年宮叫你,你為什么不理我?”
“我……我寧愿你那時不認識我?!?/p>
楊小桐,你太敏感了。
四
“是嗎?”楊小桐眼神憂郁地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這雙鞋是我爸爸在一個小區(qū)門口撿的,它的一雙滑輪壞了,但上面還是好好的,我就把滑輪拆了當運動鞋穿?!睏钚⊥┩?,小心地問:“我這樣真的很另類嗎?”
我想起了體育課上的哄笑聲,那聲音一定刺穿過楊小桐的心。
星期六早上,我去少年宮旁邊的公園里“尋寶”。我找得很認真,任何一個垃圾桶都不放過。不時有不解或鄙夷的眼光射過來,這些目光比正午的太陽還灼人,但也正是這目光,讓我體會到了楊小桐的勇氣。我還利用自己的學員身份,趁課間在少年宮的每個教室里尋找礦泉水瓶。幾乎所有的教室都被我搜尋了一遍。時間一長,我就習慣了那些異樣的目光,也沒有了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在做這些的時候,我逐漸理解了楊小桐,她只是不愿被別人看見自己蓬頭垢面的生活。我給不了她更多的幫助,但我用行動給了她理解和尊重。
中午下課時,我在少年宮門口又見到了楊小桐。她目瞪口呆地看我拖著一個巨大無比的塑料袋走近她,里面裝滿了礦泉水瓶。我笑嘻嘻地對她說:“看,這是我的戰(zhàn)利品!以后,不要裝作不認識我!”
楊小桐清泉一樣的眼睛里閃著晶瑩的光,她輕咬著嘴唇,什么也沒說,只是點頭……
胡曉宇摘自《創(chuàng)新作文·初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