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凝異

9月28日，孔子誕辰日，各地的祭孔與國學活動在這個月份尤其多。上海私塾孟母堂的創(chuàng)辦人周應之先生不停地在上海、山東、河北、福建、浙江等地奔波，一來傳承孔子精神，二來為自己代言，充當“活招牌”。因為他還有另一個身份——詩禮春秋的創(chuàng)始人。這個倡導為中國讀書人設計服裝的品牌，成立僅兩年，卻驚起浪濤無數(shù)。

時尚讀書人

始乎讀經(jīng)，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圣人。

——《勸學》荀子

瘦削的身形、利落的短發(fā)、短促眉，方臉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身著灰色仲尼裝的周應之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息。盡管成立公司做了品牌，但他只以創(chuàng)始人相稱，還是喜歡別人叫他周老師，而不是周總。

低調做人，高調做事。他將這個理念也植入到了詩禮春秋品牌里。

詩禮春秋服飾的近期亮相，大多是在一些傳統(tǒng)音樂節(jié)上，與兩年前在中國國際時裝周掀起的巨浪相比，它似乎被分成了汩汩細流。沒有人懷疑這是在為下一波浪花的到來積蓄能量。

“滿目琳瑯，但市場價值為零。”這是那場發(fā)布會上某著名時裝品牌的營銷總監(jiān)對周應之說的話。這句話，深深觸動了他。他本想以衣冠傳播詩書經(jīng)典，以衣冠復興禮樂文化，于是提出“為中國讀書人設計服裝”的理念，但在面對商業(yè)市場時，仿佛文化又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一教書先生，為何選擇以衣冠闖蕩江湖，還是瞬息萬變的時尚界？

“中國人是當今世界上最缺乏標識的人群，只能借西人的衣冠來表現(xiàn)自我。我想應該有這么一種衣冠，既能表達中國人對于傳統(tǒng)的回歸和承續(xù)，又能傳遞出現(xiàn)代中國人的人文氣韻。”在周應之看來，西式服裝中的墊肩、紐扣等裝飾過于立體，并不適合國人圓潤的面相，一件合適的服飾形制應該方、圓、平、直，這表現(xiàn)在領、袖、擺、背等細節(jié)上，是穿著也是明志。加上中國歷來引領時尚的均是讀書人，所以他針對這個群體的審美，提出“修閑”服飾的概念，大大區(qū)別于“休閑”二字?！白x書之余，琴、棋、書、畫、禪、茶、武，其實是在修身養(yǎng)性，他們的閑暇衣著，叫做‘修閑一詞才為準確?！?/p>

與此同時，法服、常服、創(chuàng)意時服等新鮮服裝概念被周應之一一提出，它們既帶有近年來因中國文化復興催生的漢服影子，又融合了時下時尚界追捧的中國風，簡約且時尚。但在詩禮春秋成立之初，周應之卻十分避諱“漢服”二字?！澳菚r對漢服的認識不深刻。漢服，不應該只局限于漢族或漢代，它是整個中華民族衣冠的生命之源。”周應之一直娓娓道來，說到這時頓了頓，但語氣中充滿了堅定。

從建筑到衣冠

天覆地載，物數(shù)號萬，而事亦因之，曲成而不遺，豈人力也哉。

——《天工開物》宋應星

周應之第一次接觸漢服，是在2006年。當時一儒生裝束的老師頭挽髮髻、身穿漢服到孟母堂給學生講習禮儀?！澳菚r我對漢服心存隔膜，認為在現(xiàn)代社會穿漢服還是不太合時宜的?！敝軕貞浀?。直到幾年后的一次春節(jié)，他陪父母到福州訪友，住到了熟悉的西湖大酒店。

“上世紀90年代初，這個酒店美得讓人心眩。但那一次，酒店變成了西式建筑，內里是大理石與水晶燈，金碧輝煌，與西湖的典秀相比，突兀至極。但凡有些中國文化情懷者，都難有這樣的審美之心。”既然影響不了建筑，那就從同樣具有審美功能的服裝開始吧！周應之想起了那次禮儀課上老師的裝束。

“我看過日本和服面料在山溪中漂洗的鏡頭，幾百米的長幅臨溪浣洗，與山中景色相映成趣，又想起曾在中國南方見到的某紡織印染基地，四周死水沉潭，惡氣熏鼻。所以我要做的服裝，面料要用棉、麻、絲、毛，采用植物染色，注重生態(tài)環(huán)保。”這注定了詩禮春秋走的是一條僻靜小道?！坝袟l小路，在風嶺中，兩旁樹木蒼翠；一條大路，寬闊筆直，卻被太陽曬得滾燙。你愿意走哪一條？”就這樣，周應之從對服飾的形式美，過渡到了生產(chǎn)細節(jié)中。

他找到了北京服裝設計學院的兩位老師，楚艷與張晶。他提理念，設計師操刀。最初，設計師本以為是恢復漢服，后來想到注入中國元素?！芭c其注入中國元素，不如以中國元素創(chuàng)新概念、建新體制，讓內涵和形制完全區(qū)別于當下的時裝?！苯?jīng)過一個月的溝通，利用手工印染、刺繡、盤滾、壓褶等傳統(tǒng)技藝制作的服裝誕生了。它沒有非常具象的中國元素或造型，以面料本色為主基調，但獨具中國文化氣韻，也適應今天的生活方式。周應之為它們取了一個個簡約而又貼切的名字，仲尼裝、東坡衫、如風……這些，都是利用自己的國學知識進行重新創(chuàng)作的，而非照搬古人。

我還是一個教書匠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論語》孔子

但文人經(jīng)商，喜憂參半。

就像最初避提漢服概念一樣，詩禮春秋在周應之的影響下，從謹慎到了嚴謹?shù)牡夭??！邦I口、下擺怎樣對齊；紋理縫合之處有哪些講究；抬手時如何讓衣服少一點牽扯……”除了面料難找，打版成為他們企業(yè)化道路中遇到的另一個難題。

早前，以到各地走秀接受定制是詩禮春秋計劃的商業(yè)模式，但現(xiàn)在，他們有了天貓店。周應之直言“那是對服裝經(jīng)營不了解”，常有顧客“通過穿著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自我”。于是，他要將“市場價值為零”的100余款服裝批量化、企業(yè)化、季節(jié)化，畢竟，高端定制成為不了廣泛傳播國學的渠道，也不是他的初衷。他坦承：“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與現(xiàn)代決絕，我和詩禮春秋都一樣。事物隨著時代而演進，在北京的四合院住久了，到都市中去看看也不錯?！?/p>

我笑說這是一個“土豪變文豪”的時代，詩禮春秋的市場價值也許會有巨大的轉變。他認真地說：“土豪也是經(jīng)濟活動的一份子，他們消費飛機、游艇，但對我們的服裝感興趣，說明內心是親近文化的，從物質回到了精神層面……”包容，是周應之給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因為教書的關系，周應之把對詩禮春秋的發(fā)展同時放在了校服上。他著實反感現(xiàn)在的校服運動化、休閑化，沒有剪裁，沒有設計，更沒有氣質。于是注冊了“學堂”漢服品牌，希望發(fā)展成大中小學生的校服。

每周一早上，孟母堂的學生都會穿著漢服禮孔。“時間長了，就會從形式變成內容，逐漸產(chǎn)生情感，最后升華到精神。孩子們可愛穿了，尤其是女生。”學生們穿的，都是用于打版的樣衣，周應之說：“幾十件服裝，還是沒問題的。”終歸，他就如對自己的評價那樣“：我還是一個教書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