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楊
(哈爾濱師范大學政法學院,哈爾濱 150025)
一般而言,家庭政策主要指政府通過承擔一定的家庭功能以達到穩(wěn)定家庭和社會的目的而制定的社會政策。瑞典由于發(fā)展工業(yè)化不久,便出現(xiàn)了人口危機,為了確保勞動力,其政府沒有將嬰幼兒的撫育責任全部歸于家庭,而是通過社會保險的方式,讓社會共同承擔撫育成本。盡管在建國初期,中國政府也承擔了很大一部分育兒責任,但在改革開放后,不斷強調家庭的責任,以此減輕國家負擔,由此帶來突出的隔代養(yǎng)育問題。隨著人口結構的變化,中國政府需要未雨綢繆,向瑞典這樣的先行國家學習如何在國家責任與家庭責任之間取得平衡,以保證社會和家庭穩(wěn)定發(fā)展。
由于瑞典的經濟騰飛和人口老齡化同步進行,為了補充勞動力的不足,瑞典政府一直將女性作為重要的勞動力資源,并沿著以下兩條思路對家庭政策進行了調整:一是將女性的一部分家庭責任轉移給政府,政府利用稅收建立收費低廉、服務優(yōu)質的托兒所,從而保障并積極鼓勵已婚女性繼續(xù)工作;一是讓男性分擔一部分女性承擔的家庭責任。[1]
瑞典于1974年開始將母親單獨享受的產假,修改為父母雙方可以輪流使用的帶薪親職假。按照父母保險計劃規(guī)定,產婦分娩前可以享有180—270天的生育津貼,孕婦在產前一個月即可開始休假,并領取產假補貼。在父母輪流休假期間,可以得到的父母津貼由請假而損失的工資進行折算,為該從業(yè)者總收入的90%。此外,這一政策還保障讓休假的父母重回原工作崗位或類似的崗位。
從2005年開始,親職假延長至480天,并規(guī)定親職假可以在孩子出生或被領養(yǎng)當日起至孩子滿8歲期間的任何時候申請得到這480天中的390天。[2]同時為了提高男性使用親職假的比率,讓父母雙方平均分擔撫育嬰幼兒,1995年規(guī)定有30天的親職假是父母雙方不得轉讓的,2002年又新增加了“父親和母親必須各申請60天,不得轉讓,其余自行協(xié)商解決”的規(guī)定。其中390天的親職假的津貼額度為該從業(yè)者總收入的80%,余下的90天為每人每天60克郎。親職假的出臺與完善,讓“瑞典家庭形成了夫妻雙方充分利用產假,輪流使用產假的育兒戰(zhàn)略”。[3]在1974年親職假以及補助金制度實施之初,“男性申請人數(shù)僅占總人數(shù)的4%,之后隨著家庭政策的完善,1985年、1995年、2003年的男性申請人數(shù)分別上升到23%、28%和43%”。[4]另外,享受親職假津貼不受工資額度和工作年限的限制,特別是無收入的父母也可以享受父母津貼,即390天內的津貼為每人每天180克朗,其余的90天為固定的60克朗/天。父母保險制度作為瑞典社會保障制度的一部分,其財政來源為雇主、自雇者支付的親職保險費以及國家基金。
瑞典大致有四種托幼服務:日間照顧中心(day care center)、幼兒園(kindergarten)、開放的學前教育(open pre-shool)、家庭托兒所(family day care),其中被廣泛利用的是日間照顧中心。據(jù)2008年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有50%的1歲兒童、90%的2歲以上兒童都在接受日間照顧中心的服務。而家庭需要繳納的費用很少,托幼機構主要依靠地方政府的資金支持。具體而言,地方政府會為每個兒童提供一筆1—6歲的兒童基金,通常是“第一個孩子每月補助1260克朗,第二個孩子每月840克朗,第三個孩子每月420克朗,這些補助直接交給托兒所,而非家庭。瑞典政府規(guī)定托育服務機構最高收費標準為每個兒童每月不能超過1260克朗”。[5]托兒費用包括兩部分:“一個是人人需要交的伙食費,另一個是管理費,但是低收入或多子女家庭可以少交或免交”。[6]在政府的政策支持下,“瑞典家庭支出的托兒費大約僅占其工資收入的10%,因此不會成為家庭的經濟負擔。瑞典政府提供的廉價而質優(yōu)的日托服務,讓瑞典女性能夠把工作和撫育孩子完美地結合起來。
為保證女性平等就業(yè),自1949年建國之初我國便確立了生育保險,但主要覆蓋對象是城鎮(zhèn)女職工,而不是全體女性。例如,195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保險條例》關于生育保險的規(guī)定,其保障對象為“女工人與女職員”。她們享受的產假為56天(包括產前產后),產假期間工資照發(fā)。國務院于1988年頒布《女職工勞動保護規(guī)定》,將產假由56天增加至90天(其中產前15天)。2011年國務院審議并原則通過《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guī)定(草案)》,將女職工享受的產假由90天延長至98天。此外,自1979年我國頒布計劃生育政策后,凡是晚婚晚育者,女方除了享有國家規(guī)定的產假外,再額外增加60天,并給予男方護理假7天。與瑞典不同,在我國產假只能連續(xù)使用,護理假也只能在女方產假期間使用,且不適用于無業(yè)人員。不過,在補助額度上中國優(yōu)于瑞典,上述假期都視為出勤,工資照發(fā),福利待遇不變。另外,中國生育保險的財政來源與瑞典不同。新中國初期,我國生育保險實行的是國家統(tǒng)籌模式,由企業(yè)繳費和支付,中華全國總工會管理,個人不負擔任何費用。市場經濟時期,我國各地開始嘗試社會統(tǒng)籌、由夫婦雙方所在單位共同分擔的改革,但具體試行結果不僅沒有達到預期的減輕國家壓力的目的,反而增生了對女性的“生育歧視”,這是1990年代以后女性在就業(yè)時面臨的重要社會阻礙之一。[7]
在“家國同構”的計劃經濟時期,由于托幼事業(yè)被提到全黨事業(yè)的高度來看待,因此從1950年代開始興辦了各式各樣的托兒所幼兒園,對我國城鎮(zhèn)女性就業(yè)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當時的托幼機構不僅收費低廉,在地點、時間安排等方面都比較注意適應家長的需要,例如孩子入托年齡與女職工的產假時間相銜接,孩子出生56天后便可入托;托幼機構一般就近設立,既保障了母親哺乳時間,又方便了家長接送。然而,自1992年國企改革后,許多企業(yè)就停止或減少對托幼機構的投入。集體開辦的幼兒園,也由于街道和社隊集體經濟的瓦解,大多數(shù)轉而依靠收費來維持。政府辦幼兒園則主要只針對政府機關公務員子女和教育部門教職工子女,難以滿足社會需要。更為甚者,目前我國政府沒有為3歲以下兒童提供任何公共服務。[8]這也就意味著我國目前3歲以下嬰幼兒都是由家庭來承擔全部照顧之責,也就必然會“迫使一部分低收入家庭的女性(不得不)選擇從正式就業(yè)轉入非正式就業(yè)”,[9]即很多女性不得不做全職媽媽,以此來平衡既沒有親屬網絡的幫助,又沒有足夠的能力購買看護勞動的現(xiàn)實。上海市一項針對0—3歲嬰幼兒扶養(yǎng)方式的調查顯示,與祖輩一起生活的嬰幼兒占73%,如果再加上祖輩參與撫育嬰幼兒的話,其比率高達84.6%。對無錫市民育兒狀況的調查也得到了類似的結論。[10]
從上述介紹可知,與瑞典育兒是父母的共同之責,也是家庭和國家共同之責相比,當下我國家庭能夠獲得的公共育兒資源是相當“貧瘠”的,由此催生了龐大的嬰幼兒服務市場,但對于普通工薪階層來說,市場資源又過于昂貴而無力購買,因此目前對于中國普通家庭來說,最有效、最便捷、最經濟實惠的育兒援助便是以祖輩為核心力量的親屬網。
然而,這并非是一個取之不竭的育兒資源。我國目前正處于孫輩數(shù)量激減時期,讓祖輩有了可以提供撫育幫助的可能性,但顯然這一“人口紅利”期不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當“人口紅利”消失時,也就是能夠提供撫育幫助的人群小于尋求撫育幫助的人群時,這一資源必然會逐漸減少,所以我們應該未雨綢繆地思考,“人口紅利”消失后我國將如何提供公共的育兒資源,并為此做出相應的政策設計。這是我國今后一個沒法回避的問題,及早學習瑞典的先進經驗是十分必要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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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胡湛,彭希哲.家庭變遷背景下的中國家庭政策[J].人口研究,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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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落合惠美子.現(xiàn)代中國都市家族の社會的ネットワーク―無錫市の事例から[A].見首藤明和,落合恵美子,小林一穂編著.分岐する現(xiàn)代中國家族:個人と家族の再編成[C].日本:明石書房,2008:68-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