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尚友

7月23日，大暑。

俗話說“小暑不算熱，大暑三伏天”。顧名思義，大暑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

時針指向凌晨三點半，雖說夏季天亮得早，但外面還是很黑。

根本不用鬧鐘提醒，大連市旅順口區(qū)龍頭街道龍湖村（原王家村）的村委會主任王德富這時已經(jīng)醒了。他盡可能放緩起床的動作，為的是不驚動睡在旁邊的妻子。

妻子趙金舫翻了個身，對王德富說，“今天你早點回來，開車送我們娘倆去城里的大醫(yī)院。兒子這些天老是咳嗽，都打好幾瓶點滴了，總不見效，我想去醫(yī)院給他好好做個檢查。”

王德富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到外間穿上他那身標志性的行頭——一套舊工作服加上一頂土黃色的帽子和一雙高腰膠皮水靴子。

這三年，他習慣了早起，也早就習慣了聽妻子的嘮叨。經(jīng)過簡單的洗漱之后，王德富要出發(fā)了。臨出發(fā)前，他躡手躡腳地去了兒子的房間，輕輕地摸了摸兒子的額頭，有點熱，但不是很厲害。王德富對自己說，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吃兩副藥就好了。

王德富開著皮卡車，車身雖是白色，但卻被厚厚一層黃色灰土包裹著，因為忙，昨天回來太晚就沒顧得上洗車。他迎著即將升起的朝陽，從家里出發(fā)了。道路平坦整潔，周圍樓房林立，綠樹成蔭。

王德富喜歡開皮卡車，因為經(jīng)常要上山下溝，皮卡車動力大，底盤高，特別適用。每次出差，王德富開的總是這臺車，因為有車斗，碰到合適的苗木奇石，方便采購裝運。

一位老朋友開玩笑說，“德富，你這人哪都好，就是不懂享受生活?？鞊Q臺車吧！看我這臺新悍馬，是不是比以前那臺還漂亮！”

王德富笑了笑，沒有搭茬。

一

皮卡車很給力。只過了大約四五分鐘，王德富就來到了龍湖村河道工地的現(xiàn)場。這幾天，村里正在整修河道，作為河道整修工程的總設(shè)計師，王德富總是第一個出工，因為他要對當天的工作作出通盤籌劃。比如，今天的活應(yīng)該怎么干，墻應(yīng)該怎么砌，鵝卵石怎么擺放，發(fā)洪水怎么辦，哪里需要修建臺階和攔壩。他需要根據(jù)河道的自然情況以及工程的進展隨時完善施工方案。

據(jù)說，這幾天可能會有大雨。王德富圍著河道轉(zhuǎn)了一圈以后，又目測了水位情況，所有的問題在他頭腦里稍一過濾便有了答案，王德富心里有了底。早些年摸爬滾打的干土石方生意，讓他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土建專家。

在龍湖村，王德富是個名副其實的傳奇人物。他早先靠勤勞致富，四十幾歲就已擁有了數(shù)千萬資產(chǎn)，而這時，生他養(yǎng)他的龍湖村卻還是個窮村。

“龍頭地少，山坡上找。”龍頭街道屬于丘陵地帶，80%以上耕地都在山坡上。龍湖村的情況尤為嚴重，到處都是荒溝，人均擁有耕地不足一畝。2005年，龍湖村的土地被征用，村民集體搬進了新樓房。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們告別了土地，破天荒住進了高樓，喜悅之情自不待言。

可好景不長，喬遷的新鮮和興奮很快就過去了。村民們發(fā)現(xiàn)，上樓以后生活中有許多不適應(yīng)，以前的許多小事如今都成了難題：喝水、做飯、取暖要花錢，從前想吃青菜到自家園子里摘就是了，現(xiàn)在連一棵小蔥都得花錢買，還不如自家產(chǎn)的新鮮。加上物價上漲的因素，村民們明顯感到自己的生活水平下降了。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土地，年輕人還可以出去打工，而那些上了歲數(shù)的人就整天閑著沒事干，這心里總是沒著沒落的。大家開始懷念過去的生活，懷念他們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那片土地。

沒了土地怎么辦？王德富對鄉(xiāng)親們說，“沒土地，咱們可以自己造！”

聽說過造車、造船、造飛機，可沒聽說過這土地也能自己“造”。王德富敢想敢干，他根據(jù)當?shù)貙嶋H情況實施起了“填溝造地”工程。

在龍湖村，“填溝造地”是件自古以來就沒人敢嘗試的事情。然而，王德富不僅干了，而且是傾其所有，沒給自己留一點退路。從2005年起，王德富個人累計投入資金1700多萬元，墾荒造地植林，改造良田400余畝，育樹20余萬株。此舉改善了當?shù)氐纳鷳B(tài)環(huán)境，同時也給失地農(nóng)民帶來了福音，幫助他們走上了勤勞致富之路。正因為如此，王德富不僅被評為大連市造林綠化標兵，而且被相關(guān)媒體譽為“當代愚公”。榮譽、掌聲接踵而至，一個新的考驗也在等待著他。

2010年7月，龍湖村原來的村黨支部書記兼村委會主任因為經(jīng)濟問題被公安機關(guān)正式批捕。將近一年過去了，村委會主任的位子一直空缺。村里沒人主事，工作完全癱瘓，各種問題也層出不窮。百姓苦不堪言，紛紛四處上訪。

龍湖村的問題，引起了上級黨委和政府的高度重視。一位老領(lǐng)導找王德富談話，希望他能站出來競選龍湖村的村委會主任。這也是上級領(lǐng)導和群眾共同的期待?？赏醯赂挥凶约旱南敕ǎ幌虢o鄉(xiāng)親們多做點好事，不想當官。

臨別時，那位老領(lǐng)導撂下這么句話，“龍湖村的現(xiàn)狀也和你有關(guān)系，如果你早一點站出來，也不至于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當然現(xiàn)在也不晚，為了大家，這個村主任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老領(lǐng)導的這番話讓王德富想了許久。夜里，這條熱血漢子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索性起床開燈，連夜寫了份參加競選村委會主任的聲明。

王德富要競選村委會主任的消息很快成了龍湖村的頭條新聞，村民們紛紛奔走相告，大家都希望王德富能順利當選，好早日結(jié)束村里的無政府狀態(tài)。

2011年7月30日，王德富高票當選為龍湖村的新任村委會主任。一場足以載入龍湖村發(fā)展史的新變革，由此也拉開了帷幕。

要改變村里的現(xiàn)狀得有錢，可村里除了一堆外債，賬面上根本沒錢，村委會連一張辦公桌都沒有，僅有的一臺老舊的農(nóng)用車也被人要走了。當上村委會主任的頭三天夜里，王德富幾乎沒合過一次眼。因為村里有太多的歷史遺留問題需要他去協(xié)調(diào)解決，其中最讓人感到鬧心的，就是回遷樓的質(zhì)量問題。

“ 衛(wèi)生間漏水，只要有人在五樓洗個澡，從一樓到四樓的住戶都得打傘上衛(wèi)生間。這聽起來像個笑話，可一點沒夸張，誰住這樣的房子能笑得出來？還有冬天取暖問題，從2007年農(nóng)民上樓以后，村里的暖氣就一直不熱。有200多戶室內(nèi)溫度一直在10度左右，最低溫度只有5.6度。今年冬天，說什么也不能讓老百姓再挨凍啦！”王德富說著，使勁掐滅了手里的煙。

為了讓村民過個暖和的冬天，王德富多次催促相關(guān)部門整改暖氣管道。然而，問題卻遲遲沒有得到解決。眼看著就要到取暖期了，王德富急了，他自己找到設(shè)計院，請來技術(shù)人員把管道挖開后，這才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原來，以前的管道不但工程有問題，原材料更是偽劣。加上偷工減料，暖氣片換熱面積也不夠。王德富和村干部們一商量，決定從國慶小長假開始動工更換全部管道。這一動工，村里光材料費就花了100多萬元。

85歲的王成義大爺樂呵呵地對王德富說：“德富，還是你有辦法，今年冬天總算是不用挨凍啦！”

這原本是句表揚的話，可王德富卻聽得很刺耳。在接下來的干部會上，他發(fā)火了，“不用挨凍，這就是個基本需求。我們滿足了群眾的這個基本需求，群眾高興。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做得不夠，做得太少！我們要用盡可能短的時間，讓鄉(xiāng)親們都富起來！”

自打上任后，王德富就明確提出，要在村里發(fā)展集體產(chǎn)業(yè)，堅持走集體化共同富裕的道路。為此，他想了很多辦法。要發(fā)展集體產(chǎn)業(yè)，就要有土地。然而，在王德富上任之前，高新園區(qū)就已征王家村3100畝的土地。沒有土地，王德富就帶領(lǐng)村民造地，一方面恢復曾經(jīng)被破壞的土地，另一方面調(diào)整舊的宅基地，再就是向荒山進軍?；纳交臏厦刻於寄芸吹矫β档纳碛?。

“開發(fā)出這些土地不僅能帶動失地農(nóng)民就業(yè)，地上全部栽上綠化苗木，七八年以后，效益出來了，村民就更受益了！有的地方不適合造地，我們可以發(fā)展苗圃大棚，建一個5萬多平方米的花木市場，發(fā)展高檔苗木花卉產(chǎn)業(yè)。”王德富信心滿滿地說。

從打這時起，龍湖村就像一盆火炭，越燒越火爆了。

二

大暑這天做完了對河套建設(shè)工程進度的預估，王德富像往常一樣開著他的皮卡車來到了藥王谷。

他把車停在了半山腰，從車上取出一個大挎包背上?？赐昴緱５佬藿ǖ那闆r，就步行上山了。

往藥王谷峰頂去的路還沒有修好，只有崎嶇的羊腸小道，一路都是碎石，坑坑洼洼的，走起來有些費力。對于這條羊腸小道，王德富再熟悉不過，他幾乎每天都要走上一回?？斓缴巾敃r，只見眼前的巖石向龍頭一樣傲然雄踞在那里，兩側(cè)的山峰則如同龍身蜿蜒盤踞，周圍茂密的樹林和青青的草地，錯落有致地坐落在山坡上，與山形融為一體，在晨曦的光線中，這一切顯得那樣沉靜、安謐，宛如世外桃源。

王德富爬上那塊巖石，看看表，正好4點半。太陽剛剛露頭，天邊漸漸泛起一片紅暈。

王德富望著遠處自己為之奮斗的龍湖村——晨霧環(huán)繞下，綠色的小村莊正從甜美的酣睡中醒來。排列整齊的樓房，是她吸納的現(xiàn)代文明;綠樹掩映下的龍溪潺潺、龍湖泱泱，為她平添了些許優(yōu)雅的中國古典文化意境……此情此景，王德富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就是怎么也看不夠。

站在峰頂，整個龍湖村規(guī)劃建設(shè)的格局盡收眼底，哪些地方還需要完善，哪些工程還有遺留問題等等全都一目了然。微風拂動他花白的頭發(fā)，汗水從鬢邊流下。王德富顧不上擦汗，他從挎包里取出相機在不同的地段拍攝，準備回頭拿給村里的設(shè)計部，為進一步完善規(guī)劃建設(shè)設(shè)計圖做參考。

三年前，王德富還沒一根白頭發(fā)。這三年，他幾乎沒有休過一個星期天。每天殫精竭慮，生生為村里的工作熬白了頭。盡管每天都感到很累，可他心里卻覺得特別踏實，看到村子的工作一點點步入了正軌，看到集體產(chǎn)業(yè)從無到有，看到老百姓越來越有精氣神，他感到了一絲欣慰。很多領(lǐng)導和外界朋友對龍湖村的看法都有了改觀，認為龍湖村人是在“干實事兒”。

三年間，有三件事最讓王德富有成就感：頭一件是把居民小區(qū)的房子修好了，小區(qū)的綠化好了;第二件是把河道修了，為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打下了生態(tài)基礎(chǔ);第三件他是在修藥王谷木棧道的時候，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處古遺址。當時，工人偶然挖出了一些碎陶片和紅泥塊，正巧讓王德富看到了，他趕緊讓大家伙停工，并向有關(guān)部門作了匯報。結(jié)果，考古人員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古人用過的碗以及石斧等工具，經(jīng)文物專家鑒定有4000多年的歷史。據(jù)推測，可能是當時古人為了躲避戰(zhàn)亂、水患和野獸，紛紛跑到山上生活。他們用木構(gòu)架、草泥建造半穴居住所，為了加固，在外墻糊上了泥巴，如何在下雨的時候泥巴不脫落，冬天還能御寒呢？于是他們想出了妙招，用火燒，形成了堅固的泥陶。王德富他們準備把這些遺址保護起來，在原址上建設(shè)古部落文化園，復原古人房屋?？墒怯捎诖謇镆郧暗拇蠊P外欠款遲遲無法收回，建設(shè)資金捉襟見肘，古部落文化園、花卉市場等一系列項目只能暫時擱置。

想到這里，王德富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收起相機，順著原路返回。

太陽已經(jīng)老高了，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照射進來，蒸起了地上的暑氣。汗流浹背的王德富忽然感覺有些頭暈，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德富，小心腳底下！”

王德富回頭一看，認出扶他的人是張仁山。

65歲的張仁山，是藥王谷的專職看山人。10多年前，王德富投入400多萬元，承包了藥王谷。從那時起，張仁山就跟著王德富開始在這里種植人參，光人參種子就撒下去足有幾千斤。轉(zhuǎn)眼十幾年過去了，山上到處長滿了人參，年齡最長的有9年。為了守護好這些“寶貝”，張仁山吃住在山里。

三年前，王德富當選村主任。為了有更多的精力發(fā)展集體產(chǎn)業(yè)，他關(guān)掉了自己的企業(yè)，還把自己價值200多萬元的挖掘設(shè)備、幾百萬元的苗圃以及辛辛苦苦建起來馬上就要見效益的藥王谷無償奉獻給了村集體。

這件事情，張仁山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找到王德富，氣呼呼地說：“德富，人參是你辛辛苦苦種的，憑啥讓他們坐享其成！”

王德富笑著說：“張哥，這些人參雖然是咱們種的，可這方山水是大家的。我從來沒想過靠這個自己發(fā)財，我是想給全村人謀福利。這幾年，人參的價格一直在漲，再等20到30年，藥王谷光人參價值就能過億，到那時候子孫后代都得念你老哥的好哩！”

“我才不用他們念什么好，只要他們不把這好東西給糟蹋了就行。聽說，你把自己家的1300多萬元拿給村里用，還不要一分錢的利息。這不是白吃虧嗎？”

“既然老百姓這么信任我，選我當村長，我就要帶好這個頭。村里現(xiàn)在暫時困難，我就要站出來，什么時候村里發(fā)展起來了，富裕了再還，不著急！”

“就你覺悟高，但愿能行好得好！”

話雖這么說，可自打那時起，張仁山干得比以前更起勁了。今天，他又趕早起來巡山，這才巧遇王德富。

“德富，你是我們大家的主心骨，可得當心身體?！?/p>

“張哥，你放心吧，咱這身體，結(jié)實著呢！”

三

跟張仁山分手后，王德富又開車來到了村里的紅豆杉基地。這個在他自家苗圃基礎(chǔ)上建起的紅豆杉基地，既是他的心血結(jié)晶，也寄托了他富裕家鄉(xiāng)的無限希望。經(jīng)過前兩年的努力，現(xiàn)在基地已成規(guī)模。

望著這些意在造福子孫后代的苗木，王德富忍不住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撫摸一兩下，紅豆杉不錯的長勢讓他的心情頓時又好了許多。

當初建苗圃基地的時候，村里有個別人不理解，私下里說王德富胡亂花錢，還不如把錢分給大家。這話傳到王德富的耳朵里，他覺得挺傷心，可不管怎么也要干到底，生產(chǎn)不能耽誤，工程不能耽誤。

說實在話，在龍湖村里，關(guān)心王德富的人并不少，真心實意幫忙使勁的人更多，村民小組組長王秀梅大嬸就是其中的一個。

別看王大嬸今年已經(jīng)70歲了，可她身體硬朗，干農(nóng)活是把好手，又天生一副熱心腸。王大嬸現(xiàn)在管理兩個生產(chǎn)組，她每天一大早就從家里出發(fā)，步行30分鐘來到苗圃基地，先要轉(zhuǎn)一圈，哪塊地需要鏟，哪塊地需要拔草……對當天需要干的活心里有數(shù)。等村民們都來了以后，好帶著大家一起干。去年，她全年干了320多天，沒怎么休息，干干活身體更健康了。去年年末，村里給她開了8000塊錢的獎金。像她這樣的60歲以上的老人，每個月在村里還可以領(lǐng)到2000元的養(yǎng)老金。她管理的第一生產(chǎn)組有18個人，都是外村人。因為用工太多，本村的勞動力不夠，這樣就吸納一些周邊村的村民來這干活，車接車送，像這種外村人在龍湖村常年干活的有40多人。這些人的待遇和本村人的一樣，王德富一再強調(diào)要一視同仁，不能讓外村人到龍湖村干活時有心理落差，本村村民平時該有的待遇，比如元宵節(jié)分元宵，夏天分綠豆、紅糖，他們一樣不落。

王秀梅正在自己負責的美國紅橡基地里轉(zhuǎn)悠著，一抬頭看見王德富正朝這邊走，老遠就笑著打起了招呼。

“主任吶，你這又有啥新指示??？”

“嬸子，您開什么玩笑。您是長輩，我這當小輩的哪敢做什么指示啊。對了，今天是大暑，天熱。您讓大伙中午多休息會兒，千萬別中暑了?！?/p>

“你就放心吧，這個我早想到了。倒是你自己多注意點，今天就別上工地了。你說你一個村主任不在辦公室里好好坐著，老在工地上跟個農(nóng)民工似的，像話嗎？”

“咱當干部的得起帶頭作用，整天在辦公室里坐著哪成?！?/p>

“你呀，你看你年紀輕輕，頭發(fā)白的快趕上我了！我要是有你這么個兒子，可不舍得讓你干這個活兒，當這個官兒！”

“你要是能生出像德富這樣的兒子，我們?nèi)迦硕冀o你磕響頭嘍！”沒等王德富搭腔，有人搶著說。

搶白王秀梅的人，是苗圃專門負責給紅楓扣保護膜保濕的王鳳英老漢。別看這老漢只是個普通村民，可積極性特別高，每天總是早早地就來到了基地。人家勸他，他回答說，“多干點就當鍛煉身體了?！?/p>

“我是怕德富累著了，你打什么岔！”王秀梅瞪了王鳳英一眼。

王鳳英連連點頭，“這話在理，德富，今天天熱，你還是別上工地了。你只管指個方向，這低頭拉車的活兒，不用你干！”

“今年大旱，樹苗的保濕一定要加強。要是能下場透雨就好了……”王德富邊說，邊抬頭看看天。

“主任，你放心吧。就算肩挑手抬，也不能讓咱的樹苗渴著！”

看著眼前這兩位發(fā)自內(nèi)心信任自己、擁戴自己、支持自己的老人，王德富心里熱乎乎的，頓時渾身充滿了力量……

四

當王德富再次回到河套工地時，干活的工人們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來到了現(xiàn)場。人們紛紛親熱地跟王德富打著招呼。他安排完今天的工程任務(wù)后，肚子卻咕嚕嚕地叫了起來。王德富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緊忙去村里的小賣部買了包方便面，順便問了問小賣部的生意怎么樣。小賣部的老板樂呵呵地說，“現(xiàn)在村里人有錢了，生意也好做多了?！蓖醯赂徽f，“等咱們的旅游項目上馬以后，游客多了，你的生意會越來越好。你可得做好開大超市的準備?！闭f得老板連連點頭，又跟他打聽村里修名人公園的事。

原來不久前，王德富帶村委會成員去外地農(nóng)村考察。他對當?shù)爻赓Y上億元修的一座大殿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大殿氣勢磅礴，工藝精致，管理細致，游客絡(luò)繹不絕，文化旅游已經(jīng)成為村里的支柱產(chǎn)業(yè)。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走后的第二天，那座大殿就因為有村民在山上祭祀引起山林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大殿被燒成了灰燼。王德富難掩惋惜，進而想到，現(xiàn)在農(nóng)村公墓多在村頭埋葬，污染環(huán)境，帶來土地資源流失，還有火災(zāi)隱患，農(nóng)村殯葬必須改革。龍湖村準備修建名人公園，地下骨灰堂地上名人公園的修建方案。與傳統(tǒng)墓葬相比，骨灰堂將大幅度減少墓葬用地，地上名人公園也為附近居民提供了一個休閑、健身好去處……

在辦公室里，王德富狼吞虎咽地把方便面吃下肚，又用十分鐘時間給村干部們開了個早會，布置任務(wù)。

別看開會的時間特別短，但內(nèi)容卻很豐富，主要討論的是荒地復耕和幾個外來投資項目的洽談情況。

龍湖村一直在嘗試通過荒地復耕，來解決失地農(nóng)民的就業(yè)問題。這三年，他們新造土地2000多畝，投入3000多萬元建苗圃基地，實施集體化管理。一方面提升老百姓的積極性，讓他們二次就業(yè);另一方面讓大家都能從集體資產(chǎn)里受益。現(xiàn)在，苗圃基地已成規(guī)模，有20多個苗木品種。

王德富說，“等三五年，我們的苗圃基地的樹都長大了，不需要現(xiàn)在這么多的勞動力了，他們?nèi)ツ膬耗?？這就需要他們角色的轉(zhuǎn)變，從林木等重體力勞動向旅游、服務(wù)業(yè)等輕體力勞動方向轉(zhuǎn)變。今后，我們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上，藥王谷、古文化部落、龍溪公園，七彩花田，采摘園陸續(xù)都要發(fā)展起來?！?

今年，他們已經(jīng)培育了60萬株薰衣草，長勢挺好，明年預計擴大種植規(guī)模，在雞冠山發(fā)展200畝薰衣草莊園?，F(xiàn)在正在修建農(nóng)家客舍，再有一個月就能完工。明年還得再干一年，要把藥王廟建完，六公里木棧道建完，開始建設(shè)民俗村，把基礎(chǔ)打好，所有這些項目還要投入一億多元。計劃兩年后開園。整個旅游園區(qū)形成規(guī)模后，會產(chǎn)生很多就業(yè)機會，如草藥、保健品、旅游產(chǎn)品銷售，飯店、茶館生意等。“以后我們這些景點將形成環(huán)路，木棧道加環(huán)路就有10公里，游客來了以后可以觀光旅游，嘗湖鮮、海鮮，品農(nóng)家飯菜，還可以賞人參、泡藥浴，觀龍湖、游龍溪，逛旅游商品城、民俗村，進行蜂療養(yǎng)生，玩國防器材模擬對抗，還有農(nóng)家客舍、養(yǎng)生別墅、五星級酒店等不同風格、不同層次的住宿環(huán)境等……”

接下來，王德富又向干部們通報了幾個外來投資項目的洽談情況。“現(xiàn)在想要和我們合作的項目有很多，我們要有所選擇，首先保證村里的土地不能流失，看能不能帶動村民就業(yè)，還要和未來鄉(xiāng)村旅游的定位相吻合。影響環(huán)境，破壞生態(tài)的項目再好我們也不選。在醫(yī)療、養(yǎng)生、科研、酵素等領(lǐng)域，我們可以對外合作，持股分紅，壯大集體收入……”

王德富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每一句話都說到了大家的心坎里，干部們頻頻點頭，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早會結(jié)束時，時鐘剛好指向7：30，王德富匆匆向外面走去，他要開車去河套工地。一位在家主持工作的村干部關(guān)心地說，“主任，今天天熱，你可得當心點?！?/p>

“我知道，這些天一直沒下雨，正好搶工期，這兩天又是建設(shè)的關(guān)鍵期，一定得盯緊些?！?/p>

五

一絲霧氣遮住了太陽，日頭沒剛才那么毒了，但卻悶熱難耐。

天氣雖然很熱，但河套工地現(xiàn)場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場景。

一輛運水泥的大卡車從遠處駛來，揚起陣陣煙塵，大家都本能地背過身去躲避煙塵。有一個人卻迎著煙塵走了過去，熟練地指揮著車輛。車停下了，這個人又靈巧地攀上車幫，帶頭卸起車來。不用問，這個人就是王德富。從早上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在工地上干了整整3個鐘頭。

“主任，歇歇吧！”于德宏停了手里的瓦工活，沖著王德富喊道。

王德富沖他擺擺手，又扛起了一袋水泥。

于德宏拿起自己的水壺，朝王德富走去?！爸魅?，喝點綠豆湯，甜著呢?！蓖醯赂粚⑺喾藕?，一手接過水壺，一手扶著腰。嘴對嘴，灌了幾大口。然后，把水壺還給于德宏。于德宏也跟著喝了幾大口。

在炎熱的大暑季節(jié)人們?nèi)菀壮霈F(xiàn)全身乏力、食欲不振、出汗、頭暈、心煩、昏昏欲睡等癥狀，甚至被中暑、腹瀉等疾病所困擾。為了防暑降溫，村委會早就為大家準備好了綠豆和紅糖。凡是參加勞動的村民，每人一份。

綠豆湯的確很甜，但在烈日的烘烤下已經(jīng)變得有些熱。于德宏說：“現(xiàn)在要是有點冰鎮(zhèn)的綠豆湯就好了?！?/p>

“大家休息了，都來領(lǐng)冰水和雪糕啊！”

王德富和于德宏循聲望去，只見來的是龍湖村的婦聯(lián)主任吳少華。

“主任，我給你拍張照片吧！”給大家分完冰水和雪糕，吳少華又端起了相機。她平時愛拍照，村里這幾年的變化，一些重大的活動，她都有圖片記載，每張照片背后都有故事。

“我不拍，你給大家拍吧！”王德富連連擺手。吳少華也不答話，快速按動了快門。

中午，工地上休息兩個半小時。

于德宏打算利用這個時間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覺;吳少華準備回去整理一下今天在工地上拍的照片;王德富則留在了工地上，他想在大家回來前把水泥壘好，蓋上苫布，防備晚上下雨。這時候，他的心情是矛盾的，既盼著能好好下場透雨，好緩解兩千多畝苗木的旱情，又唯恐下雨會影響河套工程進度……

村婦聯(lián)辦公室里十分安靜，吳少華正在整理自己今天在工地上拍的照片。照片上的王德富又黑又瘦，臉上的皺紋在汗水和灰塵的映襯下，如同道道溝壑，跟三年前簡直判若兩人。

三年前的村委會選舉大會上，吳少華第一次為王德富拍照。那時的王德富神采奕奕，面色紅潤，可現(xiàn)在……

吳少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王德富是個坐擁上億資產(chǎn)的富翁，過著十分愜意的生活。三年來，他放棄上億資產(chǎn)的企業(yè)，撿了龍湖村這個爛攤子，當了個窮村官;他把一個臟亂差，無人管理的村打造成了生態(tài)村、文明村;他每月給村里60歲以上的老人2000元養(yǎng)老金，照顧病殘老人的村民每月還可以得到1200元補貼;他再怎么困難，也要堅持每個季度給村民分一次米面油，過年過節(jié)分魚蝦，市場上有什么菜，村民就能分什么菜……王德富把自己的一顆心都掏給了村民，像這樣的好干部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吳少華又想起了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一件事情。那年4月，她和另外三個村委會成員一起跟著王德富去丹東出差。在那兒，一些村民的房前屋后，甚至豬圈旁邊都栽種了紅豆杉。王德富和當?shù)剞r(nóng)民談好價錢后，人家只負責把樹挖出來，剩下就是他們的活了。王德富讓吳少華和另外一個女同志看車，自己帶頭去扛樹。

為了回去后更易于栽植，王德富把土坨都留在了樹上，這樣一來，每棵樹的重量就更沉了。王德富用編織袋包起樹，一棵一棵地往車上背，9.6米長的大貨車箱，就這樣一棵棵的被裝滿了。其實，只要再多給當?shù)卮迕褚稽c錢，雇他們來，既省心，又省力，可王德富為了給村里省一點錢，寧愿自己受累。吳少華被感動了，她用照相機捕捉到了那個最美的鏡頭——王德富滿頭是汗，穿著水鞋，屈身彎腰，步履蹣跚。

每次看到這幅照片，吳少華的耳邊都仿佛響起這樣的詩句——

龍湖側(cè)畔，

你仰望蒼穹;

大孤山上，

你豪邁攀登。

山水田園，

縈繞著你的深切眷戀;

父老鄉(xiāng)親，

凝聚著你的血脈親情。

為了村民們的重托，

為了罹難后的重生，

為了子孫后代的幸福，

為了龍湖山村的繁榮。

你集結(jié)我們，

奔赴征程千里;

你率領(lǐng)我們，

沖破迷霧萬重。

運籌帷幄，

你是號令千軍的統(tǒng)帥;

一馬當先，

你是沖鋒陷陣的士兵。

……

日新月異，

生活風生水起;

氣象萬千，

山川煙霞流涌。

幾代人的夢想，

已經(jīng)付諸實踐。

昨日的祈盼，

化作今天的風景。

綠水潺潺，

恰如頌歌悠揚;

青山巍巍，

便是豐碑高聳。

春華秋實，

你和我們甘苦同享;

寒暑冬夏，

我們和你榮辱與共。

播撒希望，

你和我們一起耕耘;

收獲輝煌，

我們和你一起歡慶。

你莊嚴宣告：

凱旋是新的起航，

奮斗是永恒的神圣。

我們并肩注目：

辛勞的村長，

我們向你致敬！向你致敬！

這是村民代表叢者有、羅為在去年龍湖村的春節(jié)晚會上，共同獻給王德富的一首詩。當時，臺下的很多村民都流下了熱淚，這其中就有吳少華……

六

太陽落山了，暑氣漸漸消去了一些。

龍湖村的文化廣場上聚集了不少吃罷晚飯的村民，有扭秧歌的，有跳廣場舞的，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在工地忙活了一天的王德富卻無暇享受這夏夜的休閑。此時的他早已是饑腸轆轆、筋疲力盡，加上又犯了腸胃炎的老毛病，他現(xiàn)在只想吃點飯，洗洗睡了。沒想到的是，等待他的卻是一場“家庭風暴”。

王德富回到家是已是7點多鐘，往常這個時候，妻子趙金舫早就把晚飯準備好了?？山裉靺s不見晚飯，只見妻子的橫眉冷臉。

“你還記得有這個家??！”趙金舫提高了聲音。

“你小聲點，讓鄰居聽見不好，兒子呢？”王德富自知理虧，陪著笑臉說道。

“你還知道有個兒子，我今天讓你早點回來帶兒子看病，你人呢？”

“你看，我這一忙就給忘了。明天，明天我一定帶你們?nèi)ァ！?/p>

“等你？啥事都晚啦！孩子都咳嗽一個禮拜了，我說帶他去好好檢查檢查，你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行，我們不用你。今天，我讓孩子他舅送我們?nèi)メt(yī)院，人家大夫說，他得的是肺炎，再拖下去就是肺結(jié)核！孩子已經(jīng)住院了，我回來收拾東西。等孩子出院，咱倆就離婚！兒子，我自己來養(yǎng)，你就跟你的工地，還有那些山啊、樹啊一起過吧！”

趙金舫這話一出口，王德富不僅一下子愣住了。兒子得了肺炎，自己竟然忘了帶他去醫(yī)院！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對于妻子后面說的關(guān)于離婚的話倒沒怎么在意。

趙金舫見丈夫沒反應(yīng)，更火了，索性把他往門外推，嘴里嚷道：“你不是不愛回這個家嗎，那就干脆別回來了！”

夫妻倆正在爭執(zhí)著，忽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這進來的人，是龍湖村的資產(chǎn)監(jiān)察部主任王太倫。王太倫今年已經(jīng)快奔70了，早年間在龍湖村當過生產(chǎn)隊的副隊長、民兵連長，后來調(diào)到城里一所中學當干部。退休后，老爺子又從城里搬回了龍湖村。三年前，村里成立資產(chǎn)監(jiān)察部。因為他是老黨員，德高望重、見多識廣，又喜歡給大家做事，就集體推選他來當這個主任。

“你們兩口子這唱的是哪出?。俊蓖跆珎愐贿M門，就笑著問。

“太倫叔，你來給評評理?！壁w金舫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跟王太倫講述了一遍。

王太倫點點頭，“德富這三年來一心為公，對村里，他有功;可這三年他舍家撇業(yè)，把家當旅館、飯店，對你和孩子，他有過。你們看我說得對不對？”

王德富低著頭沒說話，趙金舫說，“太倫叔，你說得對。他每天早出晚歸，為鄉(xiāng)親們工作嘛，我也理解他?？捎袝r候也真的挺生氣，感覺他傻！早晨正常7點多上班，他天不亮就走了;晚上正常5點下班，他一次沒準點回來過，像今天這都算早的了。整天不見個人影，回來就累得不像樣。他腦子里成天不想別的，全是村里的工作。他總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的，還要自己開車。為了趕時間，一天到晚連吃飯都在車上對付。我整天擔心他的安全、他的身體，怕他開車分神，白天都不敢給他打電話。好容易把他盼回來了，他還是不著家。只要是不出差，肯定上工地，和工人一起澆樹、剪枝、扛樹?？此敲蠢郏沂怯中奶?，又生氣。你看看他這身行頭，哪像個當干部的樣子，一天下來渾身都是土，每天給他洗襪子，那襪子就像用黃泥湯泡過的一樣！人家別的村官穿皮鞋上班多好，我勸他，可他總說穿水靴方便?！?/p>

“是方便嘛。”王德富小聲嘀咕著。

“我說你就是不注意形象。太倫叔，咱村現(xiàn)在環(huán)境好了，人家兩口子晚上都出去散散步，看看風景，多有情調(diào)。有一回，我們吃完晚飯，看著時間還早，我就讓他陪我到外面散步。他倒好，一邊溜達，一邊撿垃圾，什么雪糕棍兒、塑料袋，看見什么撿什么，就像個撿破爛的。氣得我以后再也不跟他出來散步了?！?/p>

“德富也是為了大家好。”

“他心里只有大家，沒小家，更沒他自己。不怕您笑話，前兩天在大客車上，我聽后排座兩個老漢在議論德富。一個說，‘我前兩天到村里辦事，找德富。他走到我眼前了，我也沒認出來他。德富對我說，姐夫，你干什么來了？把我嚇一跳，我穿得破，他怎么比我穿得還破！另一個說，‘人家別的村官都白胖白胖的，可咱們這位又黑又瘦，像個老農(nóng)民，那都是累的……這話說得我心里酸溜溜的，眼淚不住地在眼睛里打轉(zhuǎn)。他沒當村官的時候，我們的日子過得挺好。當了村官，這日子都快沒法過了。去年開春，我們家1300多萬的動遷補償款剛拿到手，錢還沒捂熱乎呢，就被他拿到村里了，還不要一分錢的利息，動遷后的好幾千棵櫻桃樹也都給了村里。這些錢就是存在銀行，每年的利息也不少?。∥译m然有點舍不得，可我知道他是村長，村里有困難，咱就得起帶頭作用，該支持還得支持他。”

“德富心善，見不得別人吃苦。前兩年，咱村隋老太太得了重病，需要動手術(shù)。那時德富剛剛上任，村里財務(wù)緊張，是他自己給拿了兩萬塊錢?！?/p>

“這事兒，他當時根本就沒跟我說。去年又背著我贊助了慈善總會10萬塊錢。拿錢做善事，我不生氣。我生氣的是，他總是瞞著我。我是他最親的人，他為什么不跟我說呢？”

王德富低聲解釋說;“我還不是怕你不愿意?！?/p>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上千萬你都說拿走就拿走了，別說這點錢了。錢是身外物，我可以不在乎，可你自己的身體累垮了，誰管？你今天腰疼，明天拉肚子，還堅持著不上醫(yī)院，總讓我給你熬那個中藥。以后，這事別讓我干！”

“德富你看，還是媳婦心疼你！”

“太倫叔，他工作累，家里的事幫不上忙，我能理解。可再忙也得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吧！兒子今年已經(jīng)15歲了，人家老師都說了，男孩子這個年齡段需要父親的陪伴。我數(shù)落多少回了，有個周末他終于同意不去上班在家陪孩子。我出去一趟，這倆人就沒影了，我以為他帶孩子去城里玩了。回來一打聽，敢情他帶兒子去爬了大孤山。剛當選那會兒，他跟我說，等忙過這段，村里的工作上了正軌，就帶我們娘倆出去旅游。三年了，村里的工作早就上了正軌，可你還是沒時間。王德富，你簡直就是個大騙子！”

“金舫，我也看出來了，德富要是沒你這個賢內(nèi)助肯定干不好工作，咱龍湖村也不會有今天。這軍功章有他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趙金舫撲哧一笑，“我才不稀罕什么軍功章呢，只要他心里有我們這個家，我就算燒高香了。太倫叔，你們聊吧，我給德富做飯去。哎呀，我忘了，鍋里還熬著藥呢！”

她驚呼著，急三火四地跑進了廚房。

王太倫拍了拍王德富的肩膀，使個眼色，“還不快幫忙去！”王德富會意地點點頭，跟著進了廚房。

七

晚上11點多了，王德富房里的燈依然亮著。

他已經(jīng)跟妻子和好，吃了她給他下的面條，喝了她給他熬的藥。

他已經(jīng)給醫(yī)院打過電話，知道兒子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很快就可以痊愈出院。

現(xiàn)在，他翻著自己的工作筆記——景觀河套建設(shè)已花費資金近2000萬元。36米長的漢白玉龍，九米高的送子觀音，還有龍生九子，龍龜、藥王熬藥等100多個雕塑明年開始建設(shè)，加上周邊的生態(tài)建設(shè)，苗木綠化總共要花費掉5000多萬元……發(fā)展旅游的目標實現(xiàn)了以后，預計每年能為村里創(chuàng)收上千萬元……

王德富在心里盤算著，計劃著，眼睛困得再也睜不開了。

大暑這天的夜，靜極了。睡夢中，王德富那張又黑又瘦的臉上浮現(xiàn)出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