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冉
摘 要:明清之時紙張的技術(shù)已有很大發(fā)展,紙張的品類、品質(zhì)都有很大提升,箋紙作為高檔的加工紙成為明清之時宮廷用紙的首選。本文試以紙張為切入點,探討紙張與明清臺閣體、館閣體書法風格生成,點名紙張在表現(xiàn)書法風格特征上的重要性。
關(guān)鍵詞:箋紙;風格;臺閣體;館閣體
宋元之際各類箋紙玲瑯滿目,尤其是宮廷內(nèi)府之制更為華麗精美。明文震亨《長物志》卷七《器具》載:“元有彩色粉箋、蠟箋、黃箋、花箋、羅紋箋、皆出紹興;有白箓、觀音、清江紙,皆出江西;山齋俱當多蓄以備用。國朝連七、觀音、奏本、榜紙、俱不佳,惟大內(nèi)用細密灑金五色粉箋,堅厚如板,面砑光如白玉,有印金花五色箋,有磁青紙如段素,俱可寶。近吳中灑金紙、松江潭箋,俱不耐久,涇縣連四最佳。高麗別有一種,以綿繭造成,色白如綾,堅韌如帛,用以書寫,發(fā)墨可愛,此中國所無。亦奇品也?!?從以上文獻中對宋元時期加工紙的記載來看,加工紙的種類、樣式、花色皆比唐五代時期有了很大的提高,尤其是箋紙的種類,這也從側(cè)面反襯出宋元時期士大夫追求文人情趣的表現(xiàn)。此外,宮廷內(nèi)府所用之紙制作則更加的講究,除了選料、染色、涂蠟等加工程序外,還增添了印花、灑金等手段,使得紙張更為精美、奢華。
到了明清,箋紙的生產(chǎn)承宋元之傳統(tǒng),也呈現(xiàn)出多姿多彩的景象。明屠隆《考槃馀事·國朝紙》載:“永樂中,有小箋紙,出江西臨川。有大箋紙,出浙江上虞。今之大內(nèi),用細密灑金五色粉箋、五色大簾紙、灑金箋。有白箋,堅厚如板,兩面砑光,如玉潔白。有印金五色花箋。有磁青紙,如段素堅韌可寶。近日吳中,無紋灑金箋紙為佳。松江潭箋,不用粉造,以荊川連紙,禙厚砑光用蠟打,各色花鳥,堅滑可類宋紙。新安仿造宋藏金箋紙,亦佳。有舊裱畫卷綿紙,作畫甚佳,有則亦收藏之?!?除了對各類加工箋紙的梳理外,屠隆還詳細的介紹了造葵箋、染宋箋、造搥白紙、造金銀印花箋、造松花箋的方法進行了詳細的闡述。雖然箋紙在唐宋之時便被文人墨客所使用,但尚未得到普及,到了明代箋紙的使用得到了繁榮。書畫家提倡使用紙底箋紙,且出現(xiàn)了如對聯(lián)、長卷乃至六尺、丈二的尺幅。清代箋紙承明代之制,總類亦繁,且清朝帝王如康熙、乾隆酷愛書畫,甚至在當時起著引領(lǐng)時風的作用,他們不惜工本,組織工匠,開設(shè)紙坊,仿制出各類前代名紙。清阮元《石渠隨筆》載:“明仁殿紙,與端本堂紙略同,上有泥金隸書‘明仁殿三字印,乾隆年亦有仿明仁殿紙,亦用金字印。梅花玉版箋,極堅極光滑,上用泥金畫冰紋,間以梅花。乾隆年仿梅花玉版箋,亦用長方隸書字硃印。玉粟箋,極大者極難得。御筆畫《盤山全圖》用此,長約六尺余,寬三尺余。御筆小品多用粉箋、蠟箋,皆新制者。乾隆年間又仿造圓筒側(cè)理紙,色如苦米,摩之留手,幅長有至丈余者?!?從以上文獻記載來看,明清之際的加工箋紙大都制作精良,光亮鮮美,并輔以配色、描龍、灑金、印花等手段更顯得富麗堂皇、五光十色,極具皇室之氣,而這種精致的箋紙也只有帝王大臣方可使用。
明清之時在皇室中盛行的臺閣體、館閣體正是在這樣高品質(zhì)的箋紙上才更顯得墨韻全無,了無生氣。明代臺閣體與中書舍人有關(guān),黃佐《翰林記》載:“國初令能書之士,專隸中書科,授中書舍人?!?中書舍人一職主要負責朝廷書寫工作,皆為善書者,在明初以沈度、沈粲兄弟為代表,尤其是沈度深受明成祖偏愛,并有著“我朝王羲之”的美譽,可見沈度書法在明代前期的風靡與帝王的推崇密不可分。傳世紙本小楷作品《敬齋箴》雖其點畫勻凈、工穩(wěn),但與文人氣息想去甚遠,且沈度作為最負盛名的臺閣體書家多為皇家制誥,其使用的金版玉冊必定為優(yōu)質(zhì)的加工紙張,借于此,在書法風格則更顯的雍容華貴,意趣寥寥,其書寫的規(guī)整化畢竟服務(wù)于宮廷之需,完全契合了帝王的審美標準與取向。所以,“二沈”書法的取尚始終依托皇室需求且以高端箋紙為載體,呈現(xiàn)出濃厚的應(yīng)制色彩。正是在這樣的約束之下,臺閣體書家于書法所寄托的抒情、意趣一步不窺,可以說是扼殺了自己的藝術(shù)生命,同時阻礙了書法藝術(shù)朝著表情達意的方向發(fā)展。
清代館閣體的發(fā)展與明代臺閣體一脈相承,在風格表現(xiàn)上呈現(xiàn)“烏”、“黑”、“光”的特征,這與清代科舉考試和帝王的偏好必不可分。首先清代的科舉考試十分重視考生書寫的書寫能力,書寫的規(guī)范、標準直接決定了士子登科入仕的成敗。清洪亮吉《北江詩話》:“今楷書之勻圓豐滿者,謂之‘館閣體,類皆千手雷同?!?科舉考試即以這種珠圓玉潤的楷書來衡量考生書寫水平的高低,逐漸成為了程式、呆板的書體風格。除了科舉考試外,張照、汪由敦、梁詩正、董邦達等官居高位的重臣常與帝王切磋翰墨,他們的作品常懸掛于宮廷內(nèi)府以作裝飾,代表著皇室的審美取向,成為了館閣體書法的主流。其中,康乾之際“董趙書風”的風靡占據(jù)了清代前期書壇,帖學的衰微也源自于此。因為,帖學發(fā)展至清代,書法的尺幅有巨大的變化,出現(xiàn)了條幅、對聯(lián)、中堂等幅式。董、趙書法以小字居多,而在清代在不改變筆法的前提之下,用大尺幅的紙張寫董、趙書法顯然是難以支撐。況且,前論提及清代帝王如康熙、乾隆雅好翰墨,并仿制出多種前代優(yōu)質(zhì)紙張。這種紙張表面多經(jīng)涂蠟、施粉、灑金等加工紙張,質(zhì)地厚實。帝王及其身邊的重臣在使用的時候,墨極難入紙,浮于表面,所以,學董趙難見其神韻,只是徒有虛表。正是因為于此,清初帖學的衰微才每況愈下,只落得圓熟、華麗、靡弱的地步。而高檔加工紙使用雖然展現(xiàn)了皇家氣象,但從書法本體發(fā)展的角度來講,選擇合適的紙張書寫恰當?shù)臅w才能更好的推動書法的生存與發(fā)展。
余論
書法風格的形成受多元素的影響,其中取法、歷史背景、書家氣質(zhì)稟賦等占主導(dǎo)作用。但,紙張畢竟是書法的載體,換言之,紙張質(zhì)量的優(yōu)良與否直接影響著書法風格的表現(xiàn),有時甚至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探究書法風格的形成與發(fā)展,應(yīng)多維度、多視角的去觀察和理解,前賢雖有善書者不擇筆墨的言論,但從歷史的發(fā)展來看紙張對書法風格的表現(xiàn)可見一般。而紙張看似在書法研究的外圍,實則不然。紙張對推動書法風格的形成及書法本體的發(fā)展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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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黃佐.《翰林記》卷十九.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中國基本古籍庫電子版)(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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