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紅(蒙古族)
人們常說:好馬比君子。馬是通人性的,有哪一匹馬不是眷戀故土的呢?“越鳥巢南枝,胡馬依北風”,正是馬的忠實之寫照。在古代,馬作為重要的交通工具,使北方的鮮卑、蒙古、滿三個民族入主中原。據(jù)說當時北方游牧民族,趕著馬群,騎著戰(zhàn)馬,吃著肉干,隨時茹毛飲血,才取得勝利的。馬和北方東胡各部族的歷史息息相關(guān)。
我是丙午年歲末生人,對馬自然又有別樣一種感情。在我童年的時候,當阿爸第一次將我抱上馬背,我是那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所措。后來年歲漸漸大了,經(jīng)常偷騎附近公社的“野馬”,鏟了屁股疼痛了很長時間。但我不是一個優(yōu)秀的騎手,可在一個少年心中的理想,卻是像奔馬一樣在大草原上無拘無束地生活,喜歡騎馬和風賽跑,夢想成為真正的牧馬人,在草原上生活一輩子。長大后,我曾經(jīng)和我的一位師長談及我當時對馬的喜愛,他卻說馬是少數(shù)民族落后的東西,我未敢茍同。
記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學畢業(yè)后不久,我在草原上牧羊,使我對于馬有了更深的認識。十月的陳巴爾虎草原,秋風蕭瑟,草葉枯黃,一只孤獨的鷹飛起落下,平添了一種蒼涼感。我騎著老白馬,跟在羊群后面,羊群走得很快,填飽它們肚皮的野草照夏天少了許多,所以它們急于覓食,一刻也不停閑。這可苦了老白馬,緊跟其后連呼哧帶喘,弄得我坐在馬上,渾身像散了架。聽說村里這匹老白馬快二十歲的口了,比我還早吃幾年咸鹽呢。每天,羊群略為安靜的時候,是在堿疤瘌上舔堿,或到查干諾爾飲水。這時候我才松口氣,飲飲馬,看看羊群爭搶著圍著泡子喝水。然后,又把羊群圈到離村不遠處,騎馬回家吃飯。三下五除二吃完飯,上馬一陣飛奔趕到羊群邊,繼續(xù)放羊,唯恐有野狼出沒。一次在嘎瓦諾爾飲羊,我還真就遇到了一只狼。老白馬一反常態(tài),四蹄直刨地,不停地打著響鼻,我趕緊將羊群往開闊地上趕,老白馬的奔走速度也比平時快多了。我連連回頭,看看這只灰色的野狼,野狼像條粗毛的牧犬,尾巴硬硬地翹著。看到我大聲地趕羊,野狼便慢騰騰地跑到一片蘆葦塘旁,懶散地趴在地上,沒再起來。事后老牧民跟我說,大概是狼吃飽了,沒閑心理你,要不然的話,掏個四五十只羊不在話下。臨近月末的一天,一場草原山火從烏蘭溝方向著來,濃煙滾滾,紅色的火舌跳躍著翻山躍嶺,我便急忙將羊群趕回村中,送到各家各戶,由此便結(jié)束了我的放羊生計。
在一段很長的時間里,似乎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馬是我的朋友,是我相依為命的伙伴。在我打旱獺掙錢的日子里,是大紅馬馱著我,走遍了陳巴爾虎草原每一個丘陵和谷地。我所從事的那種狩獵工作,不是烏熱爾圖先生筆下的鄂溫克獵人的森林狩獵,而是用鋼性很強的鐵夾,自制踩盤和支棍,配制鐵鏈和鐵筋釘。在旱獺洞口用鐵釬挖坑,并在踩盤下,挖個小坑,將夾子支起埋上土或是干馬糞,然后用蒿草掃平,釘上鐵筋釘,只等獵物落夾。旱獺是嚙齒類動物,俗名土拔鼠,在我們這片干旱草原上數(shù)量極多,我們村北的丘陵,坡前坡后都有旱獺洞。每天清晨,旱獺家族傾巢出洞,立起身子吱吱地叫個不停,可謂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旱獺食草根喝露水,毛皮很珍貴。據(jù)說當年成吉思汗也曾在戰(zhàn)斗中走失時獵取旱獺果腹充饑,我們這些凡人更是食其肉取其皮,毫不客氣。我每天騎著馬,在架子山、呼和溫都爾山附近下夾子,領(lǐng)著一條黃狗,滿山遍野轉(zhuǎn)個不停。有的天空手而歸,有的天滿載而歸。遇到獵物多的時候,拴在馬鞍的鞘皮上的旱獺,加上人,把馬壓得氣喘吁吁。而我那真是樂哉悠哉,騎在馬上心情格外舒暢。這一切還真得感謝馬呢,是馬使我免除了許多旅途的勞累。我禁不住摟住大紅馬的脖子,心想全是你的功勞啊,大紅馬像是聽懂了我的話,用嘴巴拱我的衣襟,發(fā)出咴咴的叫聲,讓我感到動物和人之間,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生命情結(jié)。
時代進步了,科學發(fā)達了,小轎車、摩托車、拖拉機取代了馬,在草原上成群的大馬群也很少能見到了,只有在那達慕盛會上,才能看到草原駿馬的雄姿。面對現(xiàn)代文明,我不禁感到有些失落,近幾年呼倫貝爾旅游業(yè)風生水起,五湖四海的游客們也在追求返樸歸真的意境,相信草原駿馬一定會放射更加絢麗的異彩。
責任編輯 王冬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