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境(鄂倫春族)
傍晚毫無目的地游走在阿里河的一條甬路上。時而看天,時而看人。忘記了今天做的所有的事情,忘記了明天的方向,忘記了肩上的重擔,就這樣靜靜地,慢慢地走著。
初秋的空氣真是好聞,甜甜的,像機器貓的時空穿梭機,把我?guī)Щ亓送辍?/p>
阿里河這個地方是沒有沙塵暴或者霧霾的,在童年的記憶中,只記得在第一場春雨來的時候,滿院子跑著,高聲背著“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鳖~沃說,我嫩嫩的嗓音和著小鳥的歌,還有家門口那棵挺拔的樺樹,真是一幅好畫呢!我不記得是否是一幅好畫,但我依然清楚地記著,那股淡淡的泥土香,沁人心脾。
最快樂的事要數(shù)春天和小伙伴們一起到山上采映山紅花了。我們自己用紙折成小籃子,然后爬坡下溝地滿世界尋找一種淡紫色的小花。家鄉(xiāng)的春天五月才到來,五月的天是湛藍的,空氣是透明的,加上漫山遍野的映山紅,顯得格外動人。映山紅并不多姿,但極為爛漫,剛開的時候是粉紅色的,后來逐漸變成淡粉的,離遠看,大片大片的,十分搶眼。近看,一簇簇,一叢叢,來到了世外桃源一般!在冬天里,也可以折回幾個干枝拿回家養(yǎng)在瓶子里,大約半個月,就會開出漂亮的粉紅色小花,等花謝了,還會長出嫩綠的、尖尖的小葉子,點綴著清冷的冬天,真是美麗極了。
現(xiàn)在那種花沒有以前多了,不知是因為我們那時摘得太多,還是沒了它們也沒了生活的樂趣,要不就是躲到一個更加深山人未識的地方,以避現(xiàn)世之亂,反正是不多見了。摘完花就去溪邊坐坐,那是一條奔騰不息的小河,河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河底的石頭和水中的魚。在不多雨的夏季,河水不過膝蓋,人們能趟到河對面去。我喜歡在河邊戲耍,把小石子丟進河里,濺起水花,數(shù)數(shù)打了幾個水漂,小伙伴們互相比著。去年回家的時候,我就和小時候的玩伴一起坐在河邊,回憶著小時候的故事,怎樣偷偷跑到山上,怎樣掏鳥窩,又是怎樣把鞋子陷進了淤泥里,回來是怎樣挨媽媽的教訓。每年春天我們都是這樣度過,從來沒有厭煩過,直到上了中學,再沒有閑情逸致到山上去摘花了。
秋季來臨的時候,山里的各種果子都熟透了,杜柿、稠李子、山丁子、紅豆(俗名雅格達)、面果,還有山珍木耳、蘑菇、猴頭、榛子、松樹籽……人們開始結伴到深山里去采野果子和山珍,很多人不是為了享用,而是為了那份采摘過程的快樂!
冬天的時候,小伙伴們放學一起圍坐在火炕上欻嘎拉哈。由于小時候并沒有過多的玩具,嘎拉哈在我們小女孩的心中便成為一件珍貴的玩具。它其實是狍子的膝蓋骨,通常將嘎拉哈涂成紅色,四個為一副,可多副一起玩,每個嘎拉哈有四個面,根據(jù)每個面形狀的不同,分別叫做“針兒、輪兒、肚兒、背兒”。欻嘎拉哈,還要配一個小布口袋,布口袋是由六塊布縫合而成,大小不同,一般比拳頭小,里面裝上糧食或是細沙,裝綠豆的口袋最好用。玩的時候只能用一只手,先把一副嘎拉哈隨意甩在地上,用手拋起口袋,快速用手指盡量把四個嘎拉哈都擺成特定的某種形狀,再接住口袋。玩嘎拉哈通常需要敏捷的身手方才能取勝,這個游戲的確給我們的童年帶來了不少樂趣。
還有一次,額查帶回來一只失去母親的小狍子,我和弟弟興奮極了。額查說,當他穿過一片都柿甸子時,老遠就看見有個黑影子在草甸子盡頭騷動,額查急忙對一起去打獵的其他獵手說,前面有東西!機警的額查“颼”地跳下車,支起槍架就開始瞄準。“砰”的一聲槍響,“黑影子”倒下不動了。原來是一只狍子正在都柿甸子里尋找野果吃。離打狍子的地方不遠處有一條小河,在河邊發(fā)現(xiàn)了這只嚶嚶叫的小狍子,額查就把小狍子帶了回來,它好像餓極了,我去廚房里給它找吃的??伤裁炊疾怀?,沒幾日便死了,失去了小狍子讓我好難受。額沃說,小狍子本來就是在大自然里長大的,它又回到大自然里去了。聽了這個解釋我的心情才平復了許多。
我的童年也就到此結束了。
不知為什么,總覺得秋天越來越短暫,秋天的風卻越來越肆虐。昨天晚上又刮了一場大風,早上發(fā)現(xiàn)樓前的那些開花的樹,又換了模樣?;ǘ急伙L吹落枝頭,一片一片,雪一樣,鋪得滿地都是,粉色的,卻不能讓人快樂。落花,怎會讓人開心呢?
看著滿地落花,花的花期短暫,自己的青春又何嘗不是呢?剛剛過二十歲的時候,人家問我多大,我假裝感慨地說,奔三十的人啦。現(xiàn)在人家問我多大,我假裝沒聽見,不敢面對一天天長大,然后老去的現(xiàn)實。明年,花再次飄落枝頭的時候,又會是怎樣呢?那是一個未知的世界,不知道是荊棘還是鮮花,不知道曾經許下的諾言那時能否實現(xiàn)。院子里這些開花的樹是不結果的,所以不會在秋天時看到青青的果子掛在枝頭,可我不想讓自己也成為這樣一棵只開花的樹,要向著豐碩的秋天出發(fā)。
走在家鄉(xiāng)的小路上,追憶逝去的童年,渴望有一個長長的假期,回到家里和昔日的伙伴,再折一只小籃,去踏青。再在一個下了春雨的日子,背那些歌唱春天的詩。渴望母親的白發(fā)變青絲,而這一切果真實現(xiàn)過,在我甜甜的夢里……
責任編輯 王冬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