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醒世姻緣傳》是明清時期山東人寫的長篇白話世情小說,它成功地運(yùn)用山東方言土語,反映了豐富多彩的社會場景。通過《醒世姻緣傳》與《紅樓夢》中共同存在的二十五個典型山東方言詞匯的對比,再次證明了《紅樓夢》中大量吸收和使用了明清山東方言的事實(shí)。研究《紅樓夢》中的明清山東方言,對考證《紅樓夢》作者、人物、歷史背景與寫作素材等或有一定參考價值,當(dāng)成為《紅樓夢》語言研究的一部分,學(xué)界應(yīng)予以足夠關(guān)注。
關(guān)鍵詞:醒世姻緣傳;紅樓夢;山東方言;明清小說
中圖分類號:I407.37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蒲松齡研究》2013年第4期刊登拙文《〈紅樓夢〉中的明清山東方言舉證——基于蒲松齡聊齋俚曲作品的對比》,它以《聊齋俚曲集》和《紅樓夢》中共同存在且頻繁使用的二十個方言詞語為例,試圖證明《紅樓夢》中吸收和大量使用了明清山東方言 [1]。文章寫作期間及刊發(fā)后,多位同事、讀者曾與筆者交流;借助教學(xué)的便利,筆者還調(diào)查了部分學(xué)生對這些方言詞的認(rèn)知情況。筆者發(fā)現(xiàn),來自山東的讀者普遍認(rèn)可這些方言詞語;對于對照明清文學(xué)作品來研究《紅樓夢》語言特征的做法,均認(rèn)為是可取的。但也有人因不熟悉蒲松齡的聊齋俚曲作品,或受紅學(xué)專家們“北京方言說”的長期影響,在對舉證的“明清山東方言詞語”的認(rèn)知上尚存疑慮。聊齋俚曲主要流傳于山東淄博的部分地區(qū),這種供演唱的作品不便于閱讀,若沒有了音樂的效果,其曲文就失去了流傳載體,這是聊齋俚曲遠(yuǎn)沒有《聊齋志異》那樣知名的原因之一。為此,筆者感到有進(jìn)一步舉證的必要,并特意選取廣為流傳的清代小說《醒世姻緣傳》作為對比分析的參照。
《醒世姻緣傳》的作者西周生實(shí)系何人,目前學(xué)界還沒有統(tǒng)一的認(rèn)識;但《醒世姻緣傳》已被公認(rèn)為是明清時期山東人撰寫的長篇世情小說,一般認(rèn)為成書于清代前期。詩人徐志摩在介紹這部書時說:“書是真妙,我們逢人便夸,有時大清早或半夜里想起書里的妙文,都掌不住大笑?!?[2]1435 “你要看《醒世姻緣》,因為它是(據(jù)我看)我們五名內(nèi)的一部大小說。有人也許要把它放得更上前,有人也許嫌放得太高,那是各人的看法?!笫遣⒅纲|(zhì)和量的?!?[2]1445 “全書沒有一回不生動,沒有一筆落‘乏,是一幅大氣磅礴一氣到底的《長江萬里圖》,我們?nèi)绾文懿辉谛蕾p中拜倒!” [2]1447
詩人是最善于用語言表達(dá)對事物的內(nèi)心感受的,徐志摩給予《醒世姻緣傳》如此高的評價,除了小說具有感人的情節(jié)外,更重要的當(dāng)是小說語言的魅力讓詩人折服?!缎咽酪鼍墏鳌氛Z言(特別是對話)生動活潑,幽默詼諧,酣暢淋漓,極富生活氣息和真實(shí)感,讀來讓人如同置身故事情節(jié)之中。毫無疑問,山東方言是讓小說具有如此感染力的依托,大量山東方言土語的運(yùn)用,準(zhǔn)確表現(xiàn)了人物的性格和心理狀態(tài),使整部作品產(chǎn)生了獨(dú)特的藝術(shù)效果。
《醒世姻緣傳》從清代以來一直廣為流傳,有多個年代不同版的刻本和石印本保存下來,今散見于國內(nèi)外各大圖書館中。國內(nèi)多家出版社已相繼出版了它的校注本或標(biāo)點(diǎn)本,如上海亞東圖書館標(biāo)點(diǎn)本(1933)、上海古籍出版社黃肅秋校注本(1981)、齊魯書社校點(diǎn)本(1980,1993,2008)、上海古籍出版社同德堂刊本(1994)、三秦出版社校點(diǎn)本(1996,2012)、岳麓書社本(2004,2014)、中華書局李國慶校注本(2005)、北方文藝出版社本(2013)、黑龍江美術(shù)出版社本(2014)等,人們對《醒世姻緣傳》的熟悉程度遠(yuǎn)超《聊齋俚曲集》。
《醒世姻緣傳》中的山東方言是明清文學(xué)作品中山東方言的典型代表,是研究近代漢語口語詞、明清山東方言方音等不可多得的寶貴語料。1985年,山東師范大學(xué)董遵章教授編著《元明清白話著作中山東方言例釋》,從十余部古代白話著作中選取了2622條山東方言詞(包括俗語)、5000多條例句,該書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和地方色彩,是幫助讀者正確理解古代作品中的山東方言詞語的權(quán)威工具書,并為漢語研究者提供了寶貴資料。董教授是山東壽光人,以山東人治山東方言,不論選詞、例句還是注釋,均極具權(quán)威性。這部著作在學(xué)界引起了很大反響,并獲得山東省社會科學(xué)聯(lián)合會優(yōu)秀社科成果獎,該書中大部分的方言詞和例句即來自《醒世姻緣傳》 [3]。
關(guān)于《紅樓夢》的成書年代。乾隆五十六年(1791),程偉元和高鶚首次以木活字排印《紅樓夢》(程甲本),高鶚在《敘》中說:“予聞《紅樓夢》膾炙人口者,幾廿余年。”次年,二人又復(fù)聚集各原本,詳加校閱后再次刊行(程乙本),其引言中記道:“是書前八十回,藏書家抄錄傳閱幾三十年矣?!睆那∥迨吣辏?792)上溯三十年,為乾隆二十七年(1762)。一部作品從成書到廣為流傳,一般都需要一個過程,故《紅樓夢》的成書年代可能還要早。胡適先生當(dāng)年考證甲戌本是“海內(nèi)最古的《石頭記》抄本”,書中“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之“甲戌”,被認(rèn)為指它最初底本的年代,即乾隆十九年(1754),故多數(shù)紅學(xué)家判斷《紅樓夢》的成書年代為清代乾隆朝早期。所以,《紅樓夢》與《醒世姻緣傳》在寫作年代上接近,利用《醒世姻緣傳》來佐證《紅樓夢》中的明清山東方言是十分恰當(dāng)?shù)摹?/p>
今重新選取《醒世姻緣傳》和《紅樓夢》中共有的二十五個方言詞,再證《紅樓夢》中吸收和大量使用了明清山東方言。這些方言詞語不但均為《醒世姻緣傳》和《紅樓夢》中所共有,且大部分在今山東話中仍使用。文中《紅樓夢》例句取自啟功先生主持校注、中華書局2010年版(記作“紅”),《醒世姻緣傳》例句取自李國慶校注、中華書局2005年版(記作“醒”)。中華書局是以整理古籍為主的專業(yè)出版社,享譽(yù)海內(nèi)外,上述兩校注本的質(zhì)量足可信賴。對于每個方言詞,《醒世姻緣傳》中例句在于表明該詞當(dāng)屬明清山東方言詞;《紅樓夢》中例句既考慮取自不同章回,又做到同一方言詞的例句不重復(fù)出自同一人之口,旨在證明該方言詞在《紅樓夢》中被廣泛使用。
為便于覆案,每個例句后均詳注出處,格式如“醒·二十六·343”,表示“書名·章回·頁碼”。部分特殊讀音的方言詞,據(jù)魯中地區(qū)典型地方話的讀法,標(biāo)注了參考方音。個別例句,筆者根據(jù)自己對原文的理解重新標(biāo)點(diǎn)過。舉證的每個方言詞語,在《醒》和《紅》中均多次使用,有的多達(dá)五六十次;但限于篇幅,每個方言詞的例句總數(shù)以六個為限,并就這些例句對該方言詞予以簡單釋義;有的方言詞一詞多義,本文只列舉其獨(dú)特方言用法的意義和例句。例句中的著重號均為本文作者所加。endprint
1.見方:表示面積,指以某長度為邊的正方形。
(1)每人都做一根小小的矮板凳,四寸見方的小夾褥子,當(dāng)中留了一孔,都做這個營生!此事只好看官自悟罷了,怎好說得出口,捉了筆寫在紙上?(醒·二十六·343)
(2)卻說那女媧氏煉石補(bǔ)天之時,于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那媧皇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紅·一·2)
按:脂本《石頭記》中此句為“于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經(jīng)十二丈、方經(jīng)二十四丈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方經(jīng)”又作“方逕”或“方徑”,無“見方”語。關(guān)于程本《紅樓夢》此處“見方”,周汝昌先生說:“‘程本妄刪,有故意篡亂,不學(xué)無識,不懂雪芹字法句法,總是聰明自作之嫌?!薄霸?4×24×12方丈之匾形立方體,‘程篡轉(zhuǎn)費(fèi)解” [4]15。然周先生此言差矣,“見方”不僅見于《醒世姻緣傳》《紅樓夢》《兒女英雄傳》《老殘游記》等古典名著,更為現(xiàn)今山東等北方民間所普遍使用,且《現(xiàn)代漢語詞典》亦有收錄,程偉元絕非“不學(xué)無識”,程本亦非“篡轉(zhuǎn)費(fèi)解”。
(3)薛姨媽先接過來瞧時,原來是個小匣子,里面裝著四副銀模子,都有一尺多長,一寸見方。(紅·三十五·409)
2.營生(y í ng shengr):事情,職業(yè),工作。
(1)丁利國又問:“你可肯教書么?”回說:“教書是我本等的營生,怎的不肯?”丁利國道:“你又肯到我莊上,又肯教書,你這三口人過日也不甚難。”(醒·二十七·347)
(2)薛如卞說:“你這瞎話!咱來時,劉毛還在家里沒起身,你合劉毛的魂靈說話來?你背著俺干的不知甚么營生!”(醒·三十八·488)
(3)士隱聽得明白,心下猶豫,意欲問他來歷,只聽道人說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營生去罷!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保t·一·10)
(4)李紈道:“你還是你的舊號‘絳洞花主就是了?!睂氂裥Φ溃骸靶r候干的營生,還提他作什么。”(紅·三十七·428)
(5)(寶釵)這些沒營生的媽媽們也寬裕了,園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長繁盛;如此,你們也得了可使之物,這庶幾不失大體。(紅·五十六·678)
(6)鳳姐一面又罵賈蓉:“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沒良心的種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調(diào)三窩四,干出這些沒臉面、沒王法、敗家破業(yè)的營生?!保t·六十八·818)
3.影響(y ǐ ng xiangr):蹤跡,些微線索,傳聞或打聽來的消息。
(1)(伍小川)一面叫他那些女將到計巴拉婆子身上、臥房里,沒一處不搜到;外面將計巴拉渾身搜簡,那里有一些影響?(醒·十一·144)
(2)狄希陳還有不死的念頭,將計就計,依允坐下。誰知秦敬宇在家,這孫蘭姬別要說見他的影響,你就再要聽他聲咳嗽也杳不可聞。(醒·五十·650)
(3)那霍啟也不敢回來見主人,便逃往他鄉(xiāng)去了。那士隱夫婦見女兒一夜不歸,便知有些不好;再使幾人去找尋,回來皆云影響全無。(紅·一·15)
(4)襲人、麝月、秋紋等也不敢叫人知道,大家偷偷兒的各處搜尋。鬧了大半天,毫無影響,甚至翻箱倒籠,實(shí)在沒處去找。(紅·九十四·1110)
(5)襲人等卻靜靜兒的聽得明白,頭里雖也聽得些風(fēng)聲,到底影響,只不見寶釵過來,卻也有些信真。今日聽了這些話,心里方才水落歸漕,倒也喜歡。(紅·九十六·1128)
(6)寶釵道:“說起那和尚來的蹤跡、去的影響,那玉并不是找來的。頭里丟的時候,必是那和尚取去的?!保t·一百十六·1307)
4.卷子(ju ǎ n zi):饅頭的一種,底為長方形。制作時,先將發(fā)好的面團(tuán)揉成長條狀,再用刀切成五厘米左右的小段(謂之切卷子),醒二三十分鐘后,上鍋蒸熟即成。
(1)他卻與晁住、李成名的娘子結(jié)了義姊妹,打做了一團(tuán),只等晁大舍略略轉(zhuǎn)得眼時,溜到廚房里面,幫他們捍薄餅、澇水飯、蒸饃饃、切卷子,說說笑笑,狂個不了。這晁住與李成名的娘子,將大卷的餅、饃饃、卷子與幾十個與他。兩口子吃不了,都曬了來做醬。(醒·十九·242)
(2)(賈母)因讓薛姨媽吃,薛姨媽只揀了塊糕;賈母揀了一個卷子,只嘗了一嘗,剩的半個遞與丫頭了。(紅·四十一·486)
(3)賈母笑道:“你帶了去,給璉兒放在屋里,看你那沒臉的公公還要不要了!”鳳姐兒道:“璉兒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兒這一對‘燒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罷?!闭f的眾人都笑起來了。(紅·四十六·549-550)
(4)鳳姐兒笑道:“……說不得我自己吃些虧,把眾人打扮體統(tǒng)了,寧可我得個好名兒也罷了。一個一個‘燒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話我,說我當(dāng)家倒把人弄出個花子來了?!保t·五十一·613)
5.左右:反正,大不了,無論如何。作副詞用。
(1)宋其仁道:“老爺速急求了當(dāng)?shù)赖臅ァ2芤患雅c宋其禮兩個的罪是不敢求免的。左右在華亭也住不得了,倒不如問個充軍,泄了眾人的恨、離了眾人的眼也罷了?!保ㄐ选て摺?1)
(2)胡旦二人道:“我們?nèi)ナ前氩揭残胁坏玫?。沒有分文路費(fèi),怎么動身?只好死在這里罷了!左右脫不了是死!”(醒·十五·200)
(3)(寶玉來探?。P姐道:“左右也不過是這樣,三日好、兩日不好的。老太太、太太不在家,這些大娘們,噯,那一個是安分的?”(紅·六十四·770)
(4)(薛蝌)寫畢,看了一回,意欲拿來粘在壁上,又不好意思,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見笑話?!庇帜盍艘槐椋溃骸肮芩?,左右粘上自己看著解悶兒罷?!保t·九十·1073)
(5)平兒道:“……我們起遲了,原該爺生氣,左右到底是奴才呀;奶奶跟前,盡著身子累的成了個病包兒了,這是何苦來呢!”說著,自己的眼圈兒也紅了。那賈璉本是一肚子悶氣,那里見得這一對嬌妻美妾又尖利又柔情的話呢?便笑道:“夠了,算了罷。他一個人就夠使的了,不用你幫著。左右我是外人,多早晚我死了,你們就清凈了。”(紅·一百一·1176)endprint
(6)紫鵑聽了,冷笑道:“……若是我們有什么不好處呢,我是太太派來的,二爺?shù)故腔靥?,左右我們丫頭們更算不得什么了!”(紅·一百十三·1284)
6.好生(h ǎ o sheng):仔細(xì),認(rèn)真,小心,好好地。
(1)晁大舍道:“我適才已是再三分付詳細(xì)了。你二人好生與我送去,不可誤事?!眱蓚€衙門人“諾諾”連聲,替他抗了褥套,去了。(醒·十五·197)
(2)狄員外教家里另取過茶去吃了。講話中間,倒象似舊日的相知一般。狄員外別了回家來,分付教人好生答應(yīng)。(醒·二十五·322)
(3)于是眾奶姆伏侍寶玉臥好了,款款散去,只留下襲人、秋紋、晴雯、麝月四個丫鬟為伴。秦氏便吩咐小丫鬟們:“好生在檐下看著,貓兒打架!”(紅·五·69)
(4)一時周瑞家的傳了一桌客饌來,擺在東邊屋里,過來帶了劉老老和板兒過去吃飯。鳳姐說道:“周姐姐好生讓著些兒,我不能陪了?!保t·六·100)
(5)(寶玉)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時,只見襲人和衣睡在衾上。寶玉將昨日的事已付之度外,便推他說道:“起來好生睡,看凍著了?!保t·二十一·260-261)
(6)寶玉胡亂吃了些,焙茗也吃了,二人便上馬,仍回舊路。焙茗在后面只囑咐:“二爺好生騎著。這馬總沒大騎,手提緊著些?!保t·四十三·517)
7.有的(d ī)是:很多,足夠,充足,現(xiàn)成的。同“多的(dī)是”。
(1)又且莊上有的是那雞蛋,多的是那燒酒,每次回家,狄希陳必定白煮十?dāng)?shù)個雞蛋,攜帶一大瓶濃釃的燒酒。(醒·六十一·787)
(2)你有的是銀子,你山里多的是石頭,或在鎮(zhèn)上或是城里,青云里起的牌坊蓋的兩座,這也不枉了馳馳名。我說的是呀不是?你姑夫再想?。ㄐ选ぐ耸?067)
(3)(門子)薛家有的是錢,老爺斷一千也可,五百也可,與了馮家作燒埋之費(fèi)。那馮家也無甚要緊的人,不過為的是錢;有了銀子,也就無話了。(紅·四·61)
(4)孫行者笑道:“……可巧我到閻王那里去,因為撒了一泡尿在地下,你那個小嬸兒便吃了。你們?nèi)缃褚胬旃裕械氖悄?,再撒泡你們吃就是了?!保t·五十四·658)
(5)隆兒便笑道:“我是二爺使我送月銀的。交給了奶奶,我也不回去了?!滨U二的女人便道:“咱們這里有的是炕,為什么不大家睡呢?”(紅·六十五·785)
(6)那小太監(jiān)便說:“……有現(xiàn)成的銀子暫借一二百,這一兩日就送來?!兵P姐兒聽了,笑道:“什么是送來?有的是銀子,只管先兌了去!改日等我們短了,再借去也是一樣?!保t·七十二·862)
8.色色(sh ě ir sheir),或作“一色一色”:件件,樣樣,全部,一件一件。
(1)(晁大舍)聽了陪客董仲希計策,另收拾了一處房子,做衣裳、打首飾、撥家人、買婢妾,不日之間,色色齊備,將珍哥居于其內(nèi)。(醒·一·9)
(2)狄希陳知道自己有了不是,在家替素姐尋褥套、找搭連、縫袞肚、買轡頭、裝醬斗,色色完備,單候素姐起馬。(醒·六十八·882)
(3)寶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連這一出戲的名兒也不知道,就說了這么一串?這叫做《負(fù)荊請罪》?!保t·三十·365)
(4)李紈道:“恐怕老太太高興,越發(fā)把船上劃子、篙、槳、遮陽幔子都搬了下來預(yù)備著?!北娙舜饝?yīng),又復(fù)開了門,色色的搬了下來。(紅·四十·467)
(5)平兒如今見他這般,心中也暗暗的敁敠:“果然話不虛傳,色色想的周到?!庇忠娨u人特特的開了箱子,拿出兩件不大穿的衣服,忙來洗了臉。(紅·四十四·524)
(6)這老道士專在江湖上賣藥,弄些海上方治病射利,廟外現(xiàn)掛著招牌,丸散膏藥,色色俱備。亦長在寧榮二府走動慣熟,都與他起了個混號,喚他做“王一貼”。(紅·八十·967)
9.兄弟(x ì ong di):弟弟,與“哥(哥)”對應(yīng),非指“兄、弟”二人。
(1)晁大舍道:“……可說如今的世道,兒還不認(rèn)的老子,兄弟還不認(rèn)的哥哩!且講甚么天理哩、良心哩!”(醒·十五·195)
(2)(郭氏)我也知不道咱戶族里還有這幾位,也不知是大爺、叔叔、哥哥、兄弟的,我只當(dāng)就止一位三奶奶,來送了一兩銀子,我換了錢,攪?yán)p的抬出材來!(醒·五十三·688)
(3)秦氏笑道:“噯喲,不怕他惱,他能多大了,就忌諱這些么?上月你沒有看見我那個兄弟來了?雖然和寶叔同年,兩個人若站在一處,只怕那一個還高些呢?!保t·五·67)
(4)寶玉留心看時,并不見紡線之女。走不多遠(yuǎn),卻見這二丫頭懷里抱了個小孩子,想是他的兄弟,同著幾個小女孩子說笑而來。(紅·十五·182)
(5)黛玉冷笑道:“難道我也有什么‘羅漢‘真人給我些奇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沒有親哥哥親兄弟弄了花兒、朵兒、霜兒、雪兒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罷了?!保t·十九·245)
(6)正值寶玉走來,見了這般形況,問:“是怎么了?”賈環(huán)不敢則聲。寶釵素知他家規(guī)矩:凡做兄弟的,怕哥哥。卻不知那寶玉是不要人怕他的。(紅·二十·252)
10.走動:親戚朋友間的來往,串門子,走親戚。
(1)這個楊太醫(yī)平日原是個有名莽郎中,……行止又甚不端方,心性更偏是執(zhí)拗;往人家走動,慣要說人家閨門是非,所以人都遠(yuǎn)他。(醒·二·22)
(2)這海會也常常走到計家。這將近一年,因晁大舍不在家中,往計氏家走動覺得勤了些,也不過是騙件把衣裳,說些閑話,倒也沒有一些分外的歪勾當(dāng)做出來。(醒·八·102)
(3)(劉姥姥)如今王府雖升了邊任,只怕二姑太太還認(rèn)得咱們。你何不去走動走動?或者他還念舊,有些好處亦未可知。(紅·六·93)endprint
(4)鳳姐笑道:“親戚們不大走動,都疏遠(yuǎn)了。知道的呢,說你們棄嫌我們,不肯常來;不知道的那起小人,還只當(dāng)我們眼里沒有人似的?!保t·六·99)
(5)賈璉忙道:“……我雖如此說了這樣行,到底也得你姑娘打發(fā)人叫他女人上來,和他好說更好些。不然,太霸道了,日后你們兩親家也難走動?!保t·七十二·860)
(6)婆子道:“你是那里來的個黑炭頭,也要管起我們的走動來了?”包勇道:“我嫌你們這些人,我不叫你們來,你們有什么法兒?”婆子生了氣,嚷道:“這都是反了天的事了!連老太太在日,還不能攔我們的來往走動呢;你是那里的這么個橫強(qiáng)盜,這樣沒法沒天的?我偏要打這里走!”(紅·一百十一·1265)
11.精濕:很濕,濕透。精:特別、很、徹底,作副詞用。又如:精干凈,精小心。
(1)(寶光)穿了精濕的衣裳,垂頭喪氣,走了四五里路,一座龍王廟里,問那住持的和尚要了些火烘焙衣裳,又搬出飯來與他吃了。(醒·三十·390)
(2)薛三槐媳婦看著素姐收拾,梳了頭,換了鞋腳,一腳蹬在尿盆子里頭,把一只大紅高底鞋、一只白紗灑線褲腿、一根漂白布裹腳,都著臭尿泡的精濕,躁得青了個面孔。(醒·五十九·755)
(3)小珍珠端著一銅盆水,……身子酥了一酥,兩只手軟了一軟,連盆帶水吊在地下,把寄姐的膝褲、高底鞋、裙子著水弄的精濕。(醒·八十·1026)
(4)眾人上來看看,已咽了氣,身子底下冰涼精濕一大灘精,這才忙著穿衣抬床。代儒夫婦哭的死去活來,大罵道士,“是何妖鏡!若不毀此鏡,遺害人世不小。”(紅·十二·154)
12.煩:找,請,勞煩,煩托。用于“煩某人做某事”句型。
(1)薛教授怒道:“這們沒家教!公婆在上,丈夫在下,自家的老子在傍,如此放肆!”望著狄周道:“管家,煩你把這丫頭送到我家去,已是打的不中了。是為怎么來?”(醒·四十八·623)
(2)狄希陳道:“老丈原說是禽堂五星,煩你再與我兩人看看禽是甚么?只怕禽還合的上來也不可知?!保ㄐ选ち弧?84)
(3)王夫人忙道:“他一個小孩子,何曾經(jīng)過這些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話,倒是再煩別人好?!保t·十三·165)
(4)那長府官先就說道:“下官此來,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命而來。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爺面上,敢煩老先生做主。不但王爺知情,且連下官輩亦感謝不盡?!保t·三十三·389-390)
(5)襲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寶姑娘在院子里,你和他說,煩他們鶯兒來打上幾根絳子。”寶玉笑道:“虧你提起來。”說著,便仰頭向窗外道:“寶姐姐,吃過飯叫鶯兒來,煩他打幾根絳子,可得閑兒?”(紅·三十五·410)
(6)豐兒忙上來回道:“林姑娘打發(fā)了人下請字兒,請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進(jìn)門,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說:‘告訴奶奶,我煩他有事呢?!兵P姐兒聽了方罷,故意的還說:“天天煩他!有什么事情?”(紅·四十六·547)
13.虧了(liao):多虧,幸虧,含贊賞、感謝之意。
(1)晁書娘子道:“……‘八十年不下雨,記他的好晴兒。那一日,不虧了徐大爺自己來到,如今咱娘兒們正鱉的不知在那里哩!”(醒·二十二·282-283)
(2)眾人道:“虧了這個好人拾了,要不是,那廟里沒有屈死的鬼?這賣酒的賠銀子罷了,難為這們長胡子都采凈了!”(醒·二十三·308)
(3)(李紈)你這個東西,虧了還托生在詩書大宦人家。做小姐,又是這么;出了嫁,還是這么著。若生在貧寒小門小戶人家,作了小子、丫頭,還不知怎么下作呢?。t·四十五·529)
(4)眾人見賈母不喜,不免又往上踏踐起來,弄得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還是虧了平兒時常背著鳳姐與他排解。(紅·六十九·827)
(5)賈母見他進(jìn)來,便問道:“你前年那一次大病的時候,后來虧了一個瘋和尚和個瘸道士治好了的。那會子病里,你覺得是怎么樣?”(紅·八十一·974)
(6)賈母想了一想,也笑道:“可見我如今老了,什么事都糊涂了。虧了有我這鳳丫頭,是我個‘給事中?!保t·八十五·1022)
14.褒貶(b ǎ o bi ā n):批評,指責(zé),埋怨。無“褒”意。
(1)若是內(nèi)中有分把姿色的,緊緊圈將住了,一個說道梳得好光頭,有的說纏的好小腳,有的說粉搽得太多,有的說油使得太少,或褒貶甚么嘴寬,或議論甚么臀大,指觸個不了。(醒·七十三·941)
(2)鳳姐雖然如此之忙,只因素性好勝,惟恐落人褒貶,故費(fèi)盡精神,籌劃得十分整齊,于是合族中上下無不稱嘆。(紅·十四·175)
(3)第一個鳳姐事多任重,別人或可偷閑躲靜,獨(dú)他是不能脫得;二則本性要強(qiáng),不肯落人褒貶,只扎掙著與無事的人一樣。(紅·十九·235)
(4)黛玉笑道:“這樣的詩,一時要一百首也有。”寶玉笑道:“你這會子才力已盡,不說不能作了,還褒貶人家?!?①黛玉聽了,并不答言,略一仰首微吟,提起筆來一揮,已有了一首。(紅·三十八·455)
(5)賈母笑道:“……咱們好歹別落了褒貶,少不得弄個新樣兒的。叫芳官唱一出《尋夢》,只用蕭和笙笛,余者一概不用?!保t·五十四·656)
(6)(鳳姐)心想:“……雖沒有了對牌,這種銀子是現(xiàn)成的;外頭的事又是他辦著。雖說我現(xiàn)今身子不好,想來也不致落褒貶,必是比寧府里還得辦些?!保t·一百十·1252)
15.行動:動不動,動輒,一貫地。作副詞用。
(1)狄希陳道:“你行動就是哨我,我也不合你做這個,咱一遞一個說笑話兒,咱使一個鐘兒輪著吃?!毕嘤谕⒌溃骸熬鸵乐缯f,咱就說笑話兒。”(醒·五十八·749)
(2)天是“王大”,你就做了“王二”,把兩個正經(jīng)管家反倒欺侮起來,開口就罵,行動就嚷,說管家是個真奴才——他是央倩的人客?。ㄐ选ぐ耸恕?141)endprint
(3)(黛玉)半日說道:“你只怨人行動嗔怪你了,你再不知道你慪人難受。就拿今日天氣比,分明今日冷些,怎么你倒脫了青肷披風(fēng)呢?”(紅·二十·254)
(4)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口胡說這些沒要緊的惡誓、散話、歪話,說給那些小性兒、行動愛惱人、會轄治你的人聽去!別叫我啐你?!保t·二十二·270)
(5)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得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日連襲人都打了,今日又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紅·三十一·371-372)
(6)(薛蟠)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鬧,我早知道你的心了。從先媽媽和我說,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配,你留了心。見寶玉有那勞什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hù)著他。(紅·三十四·404-405)
16.撂(li à o,li ǎ o),《醒》作“撩”:扔,投擲,快速或用力地放下。
(1)眾人又縮住了腳,拾了一塊石子,說道:“你不答應(yīng),我撩石頭,打中卻不要怪!”又不做聲。將那石子剛剛打在身上,只聽“梆”的一聲,絕不動彈。(醒·二十八·360)
(2)孫蘭姬把丫頭支在后邊,從新走到客廳后頭,張看沒有別人,探出半截身去,袖里取出一件物事,往狄希陳懷里一撩。狄希陳連忙藏在袖中。(醒·五十·649)
(3)寶玉笑道:“好,好!來把這個花掃起來,撂在那水里去吧。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摈煊竦溃骸傲淘谒锊缓?。你看這里的水干凈,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什么沒有?仍舊把花遭塌了?!保t·二十三·288)
(4)有一個丫頭說道:“那塊綢子角兒還不好呢,再熨他一熨?!摈煊癖惆鸭糇右涣?,說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保t·二十八·340)
(5)王夫人吩咐:“把他貼身的衣服撂出去,余者留下,給好的丫頭們穿。”又命把這里所有的丫頭們都叫來,一一過目。(紅·七十七·917)
(6)寶玉忍不住,拾了一塊小磚頭兒,往那水里一撂,“咕咚”一聲,四個人都嚇了一跳,驚訝道:“這是誰這么促狹?唬了我們一跳。”(紅·八十一·973)
17.行子(h á ng zi),《醒》作“杭子”“夯子”“杭杭子”“夯杭子”:家伙(指人)、東西(指物),稱不喜歡的人或物,含輕蔑之意。
(1)小獻(xiàn)寶把那銀子沉沉的放在魏氏面前,說道:“叫俺舅自己買罷;我這不長進(jìn)的杭子,只怕拐了銀子走了。”魏氏見他不是好話,隨即改口。(醒·三十九·509)
(2)有那不忠厚的,瞪起眼來看他兩眼,說:“那里來的這村杭子!只怕是個騷子,緝事的不該拿他廠衛(wèi)里去么?”所以再冬空打聽了半日,沒打聽出一點(diǎn)信來。(醒·七十七·993)
(3)襲人低頭一看,只見昨日寶玉系的那條汗巾子系在自己腰里呢,便知是寶玉夜間換了,忙一頓就解下來,說道:“我不希罕這行子,趁早兒拿了去!”(紅·二十八·346)
(4)紫鵑便說道:“從此咱們只可說話,別動手動腳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著不尊重。打緊的那起混帳行子們背地里說你,你總不留心,還自管和小時一般行為,如何使得!”(紅·五十七·684)
(5)寶蟾也怕見官受苦,便說:“我們奶奶天天抱怨說:‘我這樣人,為什么碰著這個瞎眼的娘,不配給二爺,偏給了這么個混賬糊涂行子。要是能夠同二爺過一天,死了也是愿意的?!保t·一百三·1195)
(6)賈璉道:“什么身子!現(xiàn)在日用的錢都沒有,這件事怎么辦?偏有個糊涂行子,又在這里蠻纏,你想有什么法兒?”(紅·一百十四·1288)
18.背晦,《醒》作“悖晦”:糊涂,不明事理,不講道理,冤枉好人。
(1)他母親說:“待我明日起個五更,自家征他去。我撈著他不打一個夠也不算!把那老婆,我也挦他半邊毛!”狄員外道:“這不是?;??你兒不動彈,那老婆就知道明水有個狄大官待嫖哩,我尋上門去?”(醒·四十·515)
(2)龍氏道:“哎喲!你小人兒家只這們?;蘖?!你爹八十的人了,你待叫他活到多昝?開口只說是他氣殺了他;要不氣殺他,沒的就活到一百?”(醒·六十·771)
(3)大家側(cè)耳聽了一聽,林黛玉先笑道:“這是你媽媽和襲人叫喚呢。那襲人待他也罷了,你媽媽再要認(rèn)真排場他,可見老背晦了?!保t·二十·248)
(4)鳳姐兒聽了,忙道:“……老爺如今上了年紀(jì),行事不免有點(diǎn)兒背晦,太太勸勸才是。比不得年輕,做這些事無礙?!保t·四十六·540)
(5)鳳姐道:“老祖宗和太太們在前頭,那里有我們小孩子家說話的地方兒?……這也得太太們過去求親才是?!辟Z母笑了,邢、王二夫人也都笑了。賈母因道:“可是!我背晦了?!保t·八十四·1013)
19.怪:程度副詞,比“很”“非?!薄皹O”略弱些。無“奇怪”之意。
(1)狄員外道:“昨日我合他大舅散了,弟兄兩個吃到那昝晚,我倒怪喜歡的。這們頑起來了,雖是也不該,可也頑的聰明,好笑人的!”(醒·五十八·752)
(2)再冬道:“這兩日只怪惡心,飯通吃不下去。二位哥哥若不早救,這死只在目下?!毖θ绫?、薛如兼尋了別的下處,晚間著了人看管再冬。(醒·八十九·1148)
(3)寶玉推他道:“我往那里去呢?見了別人就怪膩的?!摈煊衤犃耍班汀钡囊恍?,道:“你既要在這里,那邊去!老老實(shí)實(shí)的坐著,咱們說話兒?!保t·十九·245)
(4)一時鳳姐兒來了,因說起初一日在清虛觀打醮的事來,約著寶釵、寶玉、黛玉等看戲去。寶釵笑道:“罷,罷!怪熱的。什么沒看過的戲,我不去的。”(紅·二十九·349)
(5)寶釵笑道:“也虧你耐煩。”襲人道:“今兒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庇中Φ溃骸昂霉媚铮懵宰蛔?,我出去走走就來?!保t·三十六·420)endprint
(6)湘云笑道:“傻子,你來嘗嘗!”寶琴笑道:“怪腌臜的?!睂氣O笑道:“你嘗嘗去,好吃的很呢!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愛吃。”(紅·四十九·583)
20.敢自,《醒》作“敢仔”:當(dāng)然,自然。與“自己”無涉。
(1)狄希陳道:“你割舍不的,敢仔我也割舍不的?!毕嘤谕⒌溃骸澳愀钌岵坏恼鸢成┳樱乙哺钌岵坏脷獍彻媚?、打俺表兄哩?!保ㄐ选の迨恕?46)
(2)晁夫人道:“怪帶孩兒們!我活了一百單五歲,古往今來,普天地下,誰有似我的?你兩口兒還哭,是待叫我做彭祖么?”晁梁道:“俺的心里敢仔指望叫娘做彭祖才好。”(醒·九十·1165)
(3)賈母聽說,就笑道:“既這么著,我同你去?!兵P姐聽說,笑道:“老祖宗也去,敢仔好!可就是我又不得受用了?!保t·二十九·349-350)
(4)(賈環(huán))只摔手說道:“你這么會說,你又不敢去。支使了我去鬧,他們倘或往學(xué)里告去,我捱了打,你敢自不疼的!”(紅·六十·715)
(5)(柳家的)吃膩了腸子,天天又鬧起故事來了。雞蛋、豆腐,又是什么面筋、醬蘿卜炸兒,敢自倒換口味!只是我又不是答應(yīng)你們的……(紅·六十一·724)
(6)賈蓉道:“我說的是當(dāng)真的話。”賈璉又笑道:“敢自好。只是怕你嬸子不依,再也怕你老娘不愿意。況且我聽見說你二姨兒已有了人家了。”(紅·六十四·778)
21.湃(b á,b à),《醒》作“拔”:把食品或飲品放在冷水里,使之變涼。作“冰拔”時,并不用冰,也是放在冷水里,“冰”僅形容涼的程度。
(1)若是那一樣打爺罵娘的逆子、打翁罵婆的惡婦、欺君盜國的奸臣、凌虐丈夫的妻妾、忘恩背主的奴婢、恃寵欺嫡的小老婆、倚官害民的衙役、使涼水拔肉菜的廚子:這幾樣人,陰間看他就如陽世間的響馬強(qiáng)盜一樣。(醒·六十四·819)
(2)相主事即時差了相旺前去,正見狄希陳遞了訴狀,正從南城來家,走的通身是汗,坐著吃冰拔的窩兒白酒。(醒·八十二·1054)
(3)童奶奶道:“這天熱。旺官兒,你也到前頭廳上脫了衣裳,吃碗冰拔白酒,涼快會子,可合你狄大爺同走?!贝艘粫?,打發(fā)相旺吃了酒飯。(醒·八十二·1055)
(4)(晴雯)才鴛鴦送了好些果子來,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們打發(fā)你吃。寶玉笑道:“既這么著,你也不許洗去,只洗洗手拿果子來吃罷?!保t·三十一·374)
(5)說著,芳官早托了一杯涼水內(nèi)新湃的茶來。因?qū)氂袼匚舯x柔脆,雖暑月,不敢用冰,只以新汲井水將茶連壺浸在盆內(nèi),不時更換,取其涼意而已。(紅·六十四·768)
22.盡(j ǐ n,j í n):最,很,極。如:盡上頭、盡下面、盡后邊。
(1)那池中元寶都是些小刺猬亂跑。盡后邊跑出一只狼來,望著狄希陳撲咬。驚醒轉(zhuǎn)來,恰是一夢。(醒·七十七·990)
(2)把小珍珠鎖在盡后邊一間空房之內(nèi),每日只遞與他兩碗稀飯,尿屎都在房里屙溺,作賤的三分似人、七分似鬼。(醒·七十九·1022)
(3)揀盡后頭座空房,收拾的里頭干干凈凈的,請進(jìn)你去住著。你一定也不肯善變進(jìn)去,我使幾個人抬進(jìn)你去,尋把嚴(yán)實(shí)些的鎖兒,把門鎖上。(醒·九十五·1226)
(4)晴雯道:“……我送去,三姑娘也見了,說好看,連碟子放著,就沒帶來。你再瞧,那槅子盡上頭的一對聯(lián)珠瓶還沒收來呢?!保t·三十七·434)
(5)(賈母)又命李紈:“你也只管坐下,就如同我沒來的一樣才好;不然,我就走了?!北娙寺犃耍讲乓来巫?,只李紈挪到盡下邊。(紅·五十·598)
(6)黛玉笑道:“咱們數(shù)這個欄桿上的直棍,這頭到那頭為止,他是第幾根,就是第幾韻?!毕嬖菩Φ溃骸斑@倒別致?!庇谑嵌似鹕?,便從頭數(shù),至盡頭止,得十三根。(紅·七十六·905)
23.凡百:全部,一切,大量,所有的。
(1)晁大舍喜他伶俐,凡百托他,一向叫伎者、定戲子、出入銀錢、掌管禮物,都是他一人支管。(醒·六·72)
(2)那禁子也就慨允了,番轉(zhuǎn)面來說道:“晁相公,你放心回去。娘子在內(nèi),凡百我們照管,斷不叫娘子受一點(diǎn)屈持。但凡傳送什么,盡來合我們說,沒有不奉承的?!保ㄐ选な?78)
(3)(賈母)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個媳婦,雖然幫著,也是天天‘丟下笆兒弄掃帚。凡百事情,我如今自己減了……(紅·四十七·551)
(4)(鳳姐)雖然看破些,無奈一時也難寬放。二則家里出去的多,進(jìn)來的少,凡百大小事兒,仍是照著老祖宗手里的規(guī)矩,卻一年進(jìn)的產(chǎn)業(yè)又不及先時多。(紅·五十五·669)
(5)李十兒笑著回道:“老爺說的也不錯。京里離這里狠遠(yuǎn),凡百的事都是節(jié)度奏聞。他說好,便好;說不好,便吃不住。……”(紅·九十九·1158)
按:胡文彬研究員認(rèn)為,該句中“凡百的事”不通,原文中抄漏了一個字,應(yīng)該是“凡百姓的事”,并說:“令我感到迷惑不解的是,這樣明顯的脫文直到二十世紀(jì)末諸種由‘紅學(xué)家執(zhí)校的或注釋本、或評點(diǎn)本,也采取不理不睬、依樣畫葫蘆送給讀者的態(tài)度?!?[5]218-219胡文彬先生如若多了解些山東方言,就不會感到迷惑不解了。
24.老鴰,《醒》作“老瓜”:烏鴉。
(1)相于廷道:“我夜來拿了個老瓜,捆著翅子哩。咱拿了來,頭上也綁個炮仗,點(diǎn)上撒了他去,看震得怎么樣的?!钡蚁j愊驳溃骸皹O妙!在那里放著哩?叫覓漢取去?!保ㄐ选の迨恕?45)
(2)狄希陳正從外面回來,渾身肉顫,兩眼如梭;剛剛跨進(jìn)大門,一個鐵嘴老瓜飛在上面,連叫數(shù)聲,一泡大屎拉在頭上,淋漓了一巾。(醒·六十三·807)
(3)湘云、黛玉二人聽了,方笑道:“這人也太會想錢了!姨媽家當(dāng)鋪也有這個不成?”眾人笑道:“這更呆了!‘天下老鴰一般黑,豈有兩樣的?”(紅·五十七·696)endprint
(4)柳氏啐道:“發(fā)了昏的!……你舅母、姨娘兩三個親戚都管著,怎不和他們要去,倒和我來要?這可是‘倉老鼠問老鴰去借糧,守著的沒有,飛著的倒有?”(紅·六十一·723)
(5)(興兒)三姑娘的混名兒叫“玫瑰花兒”,又紅又香,無人不愛,只是有刺扎手,可惜不是太太養(yǎng)的,“老鴰窩里出鳳凰”。(紅·六十五·791)
(6)只聽見檐外老鴰“呱呱”的叫了幾聲,便飛向東南上去。寶玉道:“不知主何吉兇?”黛玉道:“人有吉兇事,不在鳥音中?!保t·九十一·1082)
25.應(yīng)承(y ǐ ng ch è ng):答應(yīng),認(rèn)可。
(1)內(nèi)中有一個文明,說:“要打圍,我們竟到晁大哥莊上。一來那雍山前后地方寬闊,野獸甚多;也還得晁大哥作個東道主人方好?!标舜笊崴鞚M口應(yīng)承。(醒·一·10)
(2)自己到四衙里辭了典史,送了十兩別敬,托那典史看顧;……又送了典史的奶奶一對玉花、一個玉結(jié)、一個玉瓶、一匹一樹梅南京段子,典史歡天喜地應(yīng)承了。(醒·十四·188)
(3)至次日,薛姨媽命人請了張德輝來,在書房中命薛蟠款待酒飯。自己在后廊下,隔著窗子,千言萬語囑托張德輝照管照管,張德輝滿口應(yīng)承。(紅·四十八·562)
(4)鳳姐兒道:“雖如此說,但寶玉為人不管青紅皂白,愛兜攬事情。別人再求求他去,他又?jǐn)R不住人兩句好話,給他個炭簍子戴上,什么事他不應(yīng)承?”(紅·六十一·730)
(5)賈璉道:“剛才也問過了。太太想,別說他干了沒有,就是干了,一個人干了混帳事也肯應(yīng)承么?但只我想芹兒也不敢行此事?!保t·九十四·1104)
(6)次日,薛姨媽回家,將這邊的話細(xì)細(xì)的告訴了寶釵,還說:“我已經(jīng)應(yīng)承了。”寶釵始則低頭不語,后來便自垂淚。(紅·九十七·1136)
《醒世姻緣傳》是清代前期山東人寫成的世情文學(xué)作品,大量使用山東方言是其突出的語言特色;而《紅樓夢》與《醒世姻緣傳》的寫作時代相近,故存在于《紅樓夢》中的上述方言詞語當(dāng)屬于明清山東方言。2008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莫言先生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訪,當(dāng)被問及對中國古典文學(xué)的評價時,他說:“也有說《金瓶梅》的作者是諸城人,用山東南部的方言,《紅樓夢》里的方言可能也是山東方言,‘才剛就是剛才?!都t樓夢》的方言處理很文學(xué)化;《金瓶梅》的方言很土,原生態(tài),罵人的話太好玩了。山東的文學(xué)傳統(tǒng)有兩個極端,一是《紅樓夢》《金瓶梅》這種特別土、特別鄉(xiāng)俚的語言,另一種是蒲松齡這種很典雅的文言,也是一個難以超越的境界?!?[6]莫言先生是山東高密人,他對古典文學(xué)作品中山東方言的認(rèn)識和理解應(yīng)該是準(zhǔn)確的,上述方言詞語及其例句也佐證了莫言先生的觀點(diǎn)。山東方言為《紅樓夢》這部偉大作品增添了光彩,學(xué)界對此應(yīng)予以足夠重視,以使《紅樓夢》的語言研究更臻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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