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正平
1977年秋天,我高中畢業(yè),響應毛主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號召,下放到了湘西南的邵陽新寧縣雙羅大隊農場,成了千百萬知青中的一員。我下放的那個大隊,老鄉(xiāng)的生活很艱苦。因為劉姓居多,于是有一大半的人叫劉有油、劉有糧、劉有鹽……他們的愿望很簡單,就是每餐能有米飯吃,炒菜時能多放點油鹽就心滿意足了。
我們大隊農場,知青加各小隊抽調來的老場員一共15人,管理著20多畝水稻田和50多畝旱田。當時我每月的生活費是3元錢,一個月難得打一次牙祭。由于肚子里缺少油水,吃飯便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最難熬的是每年九、十月間,地里的蔬菜青黃不接,大師傅就將秋辣椒放在鍋里用水煮熟,然后用鍋鏟攪得稀爛,再加點鹽,便是不可多得的“菜肴”。只是這種菜肴,吃起來過癮,吃完之后跑廁所,肛門會火辣辣的痛。當時,鄉(xiāng)下有一句不好聽的諺語:辣椒不補,兩頭受苦,先辣嘴唇,后辣屁股。
那時,我最盼望的是生產隊有人做好事(結婚和壽慶)。每次送8毛錢或5斤大米的禮,就可以吃一頓難得一見的雞魚肉宴席。只是由于好久不見油水,腸胃適應不了,每次飽餐之后都會瀉肚子。
轉眼到了1978年農歷小年節(jié),農場放假半天,食堂打牙祭,每人分吃半斤草魚。這天,和我一起下放到鄉(xiāng)下的知青小張收到口信,說他落戶的生產隊年底干塘,他分得一斤半雜魚。他就約我一同去拿魚。回到農場時已是傍晚,我肚子早已饑腸轆轆,隔老遠就聞到場部食堂飄出來的魚香,便一路小跑跨進食堂。食堂光線昏暗,我憑著感覺,隨手拿起案板上的一份飯菜,狼吞虎咽吃起來。小張沒有我那么饞,他先找來一只碗,將老鄉(xiāng)為他清洗干凈的魚放進碗里,抹上鹽放在案板里邊,然后才開始吃飯。之后我倆各自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們一到農場,就聽到一位本地的老場員正向大師傅提意見,說大師傅昨晚煮的魚鮮是鮮,就是太咸了,而且還沒有煮熟,怎么嚼也嚼不爛。大師傅不信,老場員便把他喊到泔水桶邊,只見一條新鮮的魚尾巴已被嚼得血肉模糊,赫然擺在那里。大師傅疑惑不解,說昨晚的魚明明是煮熟的,怎么變成生的了呢?
聽到食堂里鬧哄哄的,住在食堂隔壁的老場長以為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趕來,當他聽完事情的起因,才明白是自己昨晚好心辦了壞事。原來,昨夜他拿手電筒巡查后準備回屋睡覺,在經過食堂時,看到案板上還剩下一碗魚,以為是哪位場員忘記拿了,怕被老鼠糟踏,便將那碗魚鎖進了碗柜里。巧的是,小張把他的魚也放在了案板里邊,而老場長由于手電筒光線太暗,只看到了案板外側那碗煮熟的魚,而沒有看到那碗生魚。當那位老場員回農場吃晚飯時,黑燈瞎火地在案板上找到那碗生魚,就摸黑吃了起來。于是,便出現(xiàn)了早上這么熱鬧的場面。
如今,30多年過去了,我也早已離開農場,許多往事早已忘記,唯有這個“吃生魚”的故事,不時在記憶中閃現(xiàn),它時刻提醒我,不要忘了挨餓的滋味,要珍惜眼前的美好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