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芳

（玉溪師范學院 教育學院,云南 玉溪 653100）

[歷史·文化]

滇中花腰彝民間剪紙的題材探析

劉 芳

（玉溪師范學院 教育學院,云南 玉溪 653100）

花腰彝；剪紙；題材

花腰彝民間剪紙的題材內容,不僅表現(xiàn)了花腰彝人民所熟悉的事物,也反映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豐富的藝術想象力。其剪紙作品與當?shù)氐拿耧L民俗、神話傳說、原始崇拜、社會變遷等緊密聯(lián)系,體現(xiàn)了獨特的民間藝術魅力。

作為中國最古老的民間藝術,剪紙在廣大農村流傳較為廣泛；同時,作為一種手工藝活動,剪紙不僅與勞動人民生活中熟悉的日常事物緊密相連,也與民間傳統(tǒng)節(jié)日習俗密切相關；而且,剪紙藝術還有著鮮明的地域特點。滇中花腰彝剪紙藝術的題材和內容就屬于這種情況。

花腰彝族,自稱“聶蘇”,漢稱“花腰”,是云南彝族的一個支系,主要分布在我國云南紅河州石屏縣西北部山區(qū)的龍武鎮(zhèn)、北部山區(qū)的龍朋鎮(zhèn)、哨沖鎮(zhèn)一帶和玉溪市峨山縣境內東南部、南部的小街鎮(zhèn)、化念鎮(zhèn)和塔甸鎮(zhèn)的部分山區(qū)。花腰彝民間剪紙作品主要作為當?shù)鼗ㄑ头?、手包、桌布、床帳等飾物的刺繡底樣,其次還可作為居室環(huán)境或者祭祀孝堂的裝飾物?；ㄑ图艏埖念}材多與彝族人民生活、神話傳說、原始崇拜、自然崇拜、社會變遷等相關,承襲了豐富的歷史文化,題材豐富,寓意吉祥,取材于生活中各種具象的事物,具有一定的民俗寓意,體現(xiàn)了本民族獨特的審美觀。

本文研究主要以花腰彝民間剪紙獨特的題材及其表現(xiàn)形式為對象。研究方法采用：（1）文獻資料法,根據(jù)文章研究目的與內容,通過知網(wǎng)、萬方數(shù)據(jù)庫、超星百鏈網(wǎng)等查閱相關論文與專著,查閱傣族文史資料,為本研究奠定理論基礎。（2）田野調查法,為了全面和深入的研究滇中花腰彝民間剪紙的題材及其民俗文化內涵,筆者于2014年2月至2015年6月期間,對玉溪市峨山縣小街鎮(zhèn)棚租村委會大棚租村以及紅河州石屏縣龍武鎮(zhèn)龍武村、腳白畝村、宜其達村、麻栗樹村進行田野工作,并由此收集了相關的題材研究素材,力求獲取真實、系統(tǒng)的第一手資料。（3）訪談法,分別采訪了峨山縣小街鎮(zhèn)棚租村委會大棚租村的花腰彝剪紙民間藝人肖會玉、錢映花以及紅河州石屏縣龍武鎮(zhèn)龍武村、腳白畝村、宜其達村、麻栗樹村的花腰彝民間剪紙藝人余連英、龍美英、普秀英、李煥玉等人員就擬定的訪談內容或問題進行訪談。

1.自然崇拜的反映

自然崇拜是世界各民族歷史上普遍存在過的宗教形式之一。它始自原始時代,而延續(xù)至今,是人類歷史上流傳時間最長的宗教形式之一。自然崇拜的對象是神靈化的自然現(xiàn)象、自然力和自然物,即神靈化的天、地、日、月、星、雷雨、風、云、虹、山、石、水、火等。任何宗教形式都是與社會密切相關的,都具有社會屬性。離開社會,宗教就不會存在。自然崇拜也一樣,人們崇拜自然,并不是崇拜天的蒼茫、地的遼闊、日的光輝、月的明亮、雷的怒吼、云的多變、山的雄渾、石的堅硬等,而主要是祈求自然神保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五谷豐登、六畜興旺。自然崇拜自產生之日起便與社會有密不可分的關系。自然崇拜之所以歷數(shù)千年而不衰,正是因為它在社會中具有很大的功用①何星亮.中國自然崇拜[M].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ㄑ蛬D女們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傳承和創(chuàng)造了絕美的剪紙藝術,民間剪紙藝人巧妙地把自然界中常見的太陽、月亮、星星、植物等自然紋樣應用在服飾剪紙、祭祀剪紙和裝飾剪紙中,在民間剪紙圖案創(chuàng)造中寄寓了古老的自然崇拜的意識②谷家榮,余曉瑩.花腰彝的生活[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188.,體現(xiàn)了花腰彝崇拜自然的審美觀,不同的剪紙圖案具有特定的民俗寓意。

八角紋 八角紋也稱為“八角花”,其造型簡練、極富美感和創(chuàng)作力,象征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種自然現(xiàn)象,它是彝族剪紙中最富創(chuàng)作力和表現(xiàn)力的圖案,寄托了彝族人民對自然宇宙的理解。據(jù)石屏縣龍武鎮(zhèn)花腰彝民間剪紙藝人余連英的介紹,八角紋剪紙圖案在當?shù)鼗ㄑ腿说男睦镞€代表“你愛我,我愛你”的意思,因此,花腰彝婦女們常常把八角紋剪紙圖案應用在服飾裝飾中。

花飾紋 屬于彝族花腰婦女服飾,當?shù)厝私小盎诶K塔”,意為“滿身都是花”③申利祥.云南省峨山縣彝族自治縣小街鎮(zhèn)彝族聶蘇《花腰》婦女服飾調查報告[R].2007：4.。在田野調查中,筆者了解到,花腰彝婦女創(chuàng)作的民間剪紙花飾紋都取材于自然界中的真花真樹,每個花卉圖案造型簡潔美觀,獨具美感和一定的民俗寓意。在花腰彝民間剪紙的本體語言中,山茶花代表紅火,石榴花代表紅火和多子多孫,蝴蝶花代表平安吉祥,桃花具有辟邪的寓意,玫瑰花代表愛情,金雀花象征吉祥如意和幸福安康,相思花象征男女青年的情愛,雞爪花象征萬壽無疆,牽?；ň哂信＠煽椗??；ㄑ蛬D女常常會根據(jù)服飾及各種飾物使用者的年齡,把各種花飾剪紙圖案應用在飾物的裝飾之中,各種花飾圖案多設計為單獨紋樣或者二方連續(xù)紋樣,不同造型和排列的花飾紋樣具有較強的裝飾性,深受婦女們的喜愛。

太陽紋 滇中花腰彝人崇尚自然,剪紙藝人們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巧妙地把自然界中的太陽設計和剪制出來,形成具有一定寓意和美感的太陽圖案,此類圖案一般用于裝飾花腰彝婦女服飾的領口。峨山縣小街鎮(zhèn)棚租村委會大棚租村花腰彝剪紙民間藝人肖會玉、錢映花告訴筆者,花腰彝人把太陽“穿”在身上,意為告訴世人花腰彝是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勞善良的民族。

山頭紋 在滇中花腰彝剪紙中,石屏縣龍武鎮(zhèn)龍武村的民間剪紙藝人們將形如山頭形狀的花紋稱為“山頭花”或“山頭紋”,此類花紋在花腰彝婦女的服飾及手包中較為常見,她們把山頭紋剪紙底樣繡在服飾中,意為我把大山“穿”在身上,體現(xiàn)“我比山高”的民俗寓意。

2.原始崇拜的沿襲與繼承演變

火崇拜 花腰彝族人民是一個崇尚火的民族,火在花腰彝心里和眼里象征著興旺、神圣和高尚,他們認為火能給他們帶來吉祥和幸福,火能戰(zhàn)勝萬惡的神靈。生活中人們時時用火,于是便把火繡在衣服上。筆者在田野調查中發(fā)現(xiàn),花腰彝剪紙圖案大量采用火焰花作為紋樣,火焰紋剪紙圖案多采用二方連續(xù)圖案或者單獨紋樣的樣式進行設計,圖案具有較強的視覺感和沖擊力。民間藝人余連英和肖會玉告訴筆者,花腰彝婦女在花腰彝服飾的衣袖、肩峰、下擺和背裳等地方裝飾火焰花紋,充分體現(xiàn)了花腰彝崇拜火和尊敬火的意識。

虎崇拜 虎在彝族人心中是創(chuàng)世神、始祖神。傳說有一只黑色的母虎從左肋下生出了彝族的先人④王華勝,卞佳.藝術人類學[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10：153.,彝族人自認為是虎族,彝族自稱“倮倮族”或“羅羅族”,所以,虎是彝族最具代表性的圖騰。在滇中花腰彝的民間藝術中,其虎文化也是最為突出的,在花腰彝民間剪紙的創(chuàng)作中,花腰彝民間藝人擅長設計和剪制虎圖裝飾衣、帽、鞋、褂、包、帽子等物品,其剪紙題材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及其虎崇拜意識。

祖先崇拜 據(jù)資料記載,傳說在遠古時候洪水泛濫成災,彝族先祖阿普篤慕在洪水降臨時躲進神葫蘆里,神葫蘆順水飄到了天上。洪水漫到天庭后,天神策格茲命白晝九個太陽、夜晚八個月亮齊出,照耀水域。洪水逐漸消退,神葫蘆從天上慢慢飄落下來,擋在一棵馬纓花樹杈間①峨山彝族自治縣彝學學會.峨山彝族一甲子[M].昆明：云南美術出版社,2011：95.,馬纓花就此救了彝族先祖阿普篤慕,馬纓花也就成了彝族人民的圖騰。在彝族人民的生活中,馬纓花是一個彝族人民身份的象征,它像火一樣熱烈,經(jīng)得起風吹雨打,它是花腰彝人民的神靈的象征,更是他們心中的一個信仰。就此,滇中花腰彝民間剪紙藝人將馬纓花以剪紙方式剪制出來作為人們服飾刺繡中的裝飾紋樣。在構圖上,馬纓花剪紙圖案多講究對稱美和均衡感,一般剪為單獨紋樣。除此以外,還采用二方連續(xù)的圖案構成方式,剪成馬纓花花邊圖案。此類馬纓花剪紙樣式旨在用反復的手法來加強圖案的節(jié)奏感,與單獨紋樣的馬纓花剪紙圖案相比較,具有更強的形式美感。在花腰彝族人民心中,火紅的馬纓花象征著希望和永恒,它永遠是花腰彝剪紙中最為重要的圖案。

花腰彝人不僅崇拜自然和祖先,還崇拜生活在自然界和人們生活周圍的各種各樣的動物,這種崇拜意識可以在花腰彝民間剪紙作品中發(fā)現(xiàn)。筆者在調查中看到,花腰彝民間剪紙圖案中有許多動物的形象,民間藝人把對動物的崇拜以剪紙的藝術形式表現(xiàn)出來,在其剪紙圖案中,不同動物圖案有著不同的民俗寓意。民間藝人們常常以他們熟悉和崇拜的麻雀、貓、狗、虎、貓頭鷹等為剪紙圖案,以牛皮紙為剪紙材料,通過剪紙的藝術方式,創(chuàng)作出“小雀花”、“小貓花”、“狗牙花”、“虎牙花”等二方連續(xù)花邊剪紙,她們常把“小雀花”剪紙底樣繡在在帽子上,意為花腰彝人民希望自己像小鳥一樣展翅高飛；把“小貓花”剪紙底樣繡在服飾衣襟上,意為貓頭鷹日夜守護花腰彝人民的莊稼；把“狗牙花”和“虎牙花”剪紙底樣繡在衣服和褲腳邊上,意為動物牙齒為人們消災和辟邪,期盼人們健康平安。

3.日常生活的高度濃縮

峨山彝族民間剪紙歷史悠久,據(jù)《西南彝志》、《彝族氏族部落史》等文獻記載,剪紙是與彝族人民的生產生活休戚相關,彝族人民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把勞動和生活中的場景和感受用剪紙這一民間藝術形式記錄下來②峨山彝族自治縣彝學學會.峨山彝族一甲子[M].昆明：云南美術出版社,2011：240.,一直流傳至今。在峨山和石屏兩地的田野調查中,筆者發(fā)現(xiàn)花腰彝民間剪紙中有較多的源于生活的具有一定民俗文化內涵的題材,其題材種類可歸納如下：

犁頭花 “犁頭花”圖案,其形如用來犁地的犁,源于花腰彝人民用牛耕地時的主要生產工具——犁,花腰彝婦女常常通過剪紙的藝術方式,將“犁頭花”剪紙圖案繡在服飾褲腳邊和袖口上,意為花腰彝人民是勤勞的民族,反映了花腰彝人民的勞動觀。

銅錢花 峨山縣小街鎮(zhèn)棚租村委會小棚租村從事花腰彝祭祀剪紙的民間藝人龍祥旺認為,花腰彝祭祀剪紙,有一類源于祖先們在生活中使用的銅錢造型的“銅錢花”祭祀剪紙。此類剪紙的樣式多為矩形,花腰彝民間藝人在剪紙創(chuàng)作中會仿照銅錢的形狀,用金紙和銀紙剪（刻）成銅錢的造型,在已逝親人出殯的時候作為拋灑的銅錢使用,體現(xiàn)希望故人在陰間有用不完錢的民俗寓意。

瓦檐花 在彝族祭祀剪紙中,還有一種和生活中房屋瓦檐相似的“瓦檐花”剪紙,技藝嫻熟的花腰彝祭祀剪紙民間藝人龍祥旺和她的愛人徐會珍常常用各色彩色紙通過折疊剪紙的方法,剪成二方連續(xù)花邊紋樣,其圖案多為雞冠、花卉、葉子、幾何圖形等內容。龍祥旺告訴筆者,瓦檐花剪紙一般粘貼在祭祀“孝堂”中房子的屋檐邊上,寓意為后人為已逝親人建蓋的房子的“瓦檐”,具有豐富的民俗寓意。

窗格花 窗格花是源于生活中民居木格窗子的樣式而創(chuàng)作的一種祭祀剪紙,花腰彝民間剪紙藝人常常以紅色、金色、銀色、黃色、玫紅色、綠色等較大的金屬紙為材料,以剪刀和刻刀為工具,以四方連續(xù)圖案為樣式,以銅錢、桃花、雞冠花、梅花等為圖案進行祭祀剪紙的創(chuàng)作。其作品樣式和生活中的木窗格非常相似,圖案具有吉祥和辟邪的寓意。此類作品一般粘貼在花腰彝祭祀孝堂中的紙扎“房子”的窗子部位,用于表示后人為已逝親人建蓋的房子的窗子,因為窗格花剪紙色彩鮮艷、圖案豐富,所以作品具有較強的視覺效果極其裝飾性,深受彝族人的喜愛。

螺螄花 在花腰彝的服飾剪紙中還有一種源于生活中、形似田螺的“螺螄花”圖案,通過訪談花腰彝民間剪紙藝人,筆者獲悉,花腰彝民間剪紙藝人把在水田里勞作時遇到的田螺作為剪紙的圖案,用牛皮紙剪出螺獅花圖案供婦女們繡在衣服和褲腳邊上,據(jù)肖會玉和錢映花介紹,花腰彝婦女們之所以把螺獅花剪紙圖案繡在衣服和褲子上,那是因為婦女活著的時候在水田里勞動常常會被可怕的螞蝗叮咬,而民間傳說中田螺是螞蝗的天敵,為了死后自己不再被螞蝗叮咬,活著的時候穿如果穿著有螺螄花圖案的服裝,死后在陰間水田里勞動的時候就不會被螞蝗叮咬。

總之,“每一個民族的文化,都有自己的特點,它是在不同的歷史和環(huán)境中形成的。在這一特點中包含著本民族的喜聞樂見,積累著民族智慧的諸多因素,反映出不同社會結構影響下所產生的不同的民族精神。”①張道一.做好中國民間美術的保護和發(fā)展[J].民間工藝,1984（1）.中國民間剪紙的題材就來源于民間生活,具有民族時代審美理想基礎。民間剪紙的創(chuàng)作過程,是通過夸張的藝術手法將民間生活中的“真”,演化亦或是強化為藝術中的“美”；是民間藝人的思想情感,審美心理以及對“美”的追求和實現(xiàn)?；ㄑ兔耖g剪紙的獨特的題材和內容,不僅表現(xiàn)了花腰彝人民所熟悉的事物,也反映了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豐富的藝術想象力,其剪紙作品的民俗寓意與當?shù)氐拿耧L民俗、神話傳說、原始崇拜等緊密聯(lián)系,體現(xiàn)了花腰彝民間剪紙獨特的藝術特點。

A Discussion of the Folk Paper-Cut Themes of the Huayao Yi People in Central Yunnan

LIU Fang
（School of Education,Yuxi Normal University,Yuxi,Yunnan 653100）

Huayao Yi；paper-cut；theme

The themes of the Huayao Yi folk paper-cuts include not only things familiar in their daily life,but also their aspirations for a better life and their artistic imagination.Their paper-cuts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local customs,myths, legends,primitive worship,and social changes,embodying a unique ethnic folk art.

劉 芳,講師,主要從事藝術教育教學研究。

K892.23

A

1009-9506（2015）09-0063-04

2015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