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楊,王 艷,王園園
(1.常州大學 史良法學院,江蘇 常州 213164;2.常州大學 周有光語言文化學院,江蘇 常州 213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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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于鼎事跡述略及其評價
呂 楊1,王 艷2,王園園2
(1.常州大學 史良法學院,江蘇 常州 213164;2.常州大學 周有光語言文化學院,江蘇 常州 213164)
陳于鼎是明季著名的經(jīng)學家、戲曲家,年青時,才華橫溢,但為富不仁、縱奴行兇,最終激起民變,引發(fā)波及武進、宜興、金壇、溧陽大規(guī)模民變。陳于鼎南游閩粵時,結交南明時期抗清義士黃道周、剩人和尚,在福建又結交鄭芝龍,成為鄭成功的業(yè)師。滿洲南下,陳于鼎與錢謙益等策劃開城降清,成為貳臣。降清后,不久即辭職,游走于常州、鎮(zhèn)江等府縣,與南明反清志士秘密聯(lián)絡。順治十六年,陳于鼎作為內應,率領鎮(zhèn)江城內鄉(xiāng)紳策反鎮(zhèn)江守將,接應鄭成功軍入城,成為反清志士。對于這種在歷史復雜時期的特殊歷史人物的評價,應結合其實際行為,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就事論事,慎下結論,而不應直接定性。
陳于鼎;民變;降清;通海案
陳于鼎,明末南直常州府宜興縣人,是明季著名經(jīng)學家、戲曲家?!端膸烊珪方?jīng)部文獻中收入其所著《麟旨定》??掠合壬?jīng)考據(jù)認為《北西廂古本》的校訂者即陳于鼎[1]。
由于陳于鼎一生經(jīng)歷曲折,其事跡鮮為人知。前輩著名文學家嚴迪昌先生曾著《陽羨詞派研究》[2],在談及陽羨詞派產生的歷史背景時,曾查閱過《宜興亳里陳氏家乘》。由于當時陳氏后人將《家乘》視為至寶,“不肯輕易給族外人觀看,嚴迪昌教授的研究,是論述他們祖先在詞學上的貢獻,所以他們最終才讓嚴教授摘抄了幾頁”[3]。故嚴先生對陳于鼎生平只進行了簡要的介紹。由于史料的限制,使學術界對宜興陳氏的相關研究難以深入、展開。之所以關于宜興陳氏的相關文獻資料或零散、或語焉不詳,是因為陳于鼎先因其家奴倚勢斂財、橫行鄉(xiāng)里激起民憤,引發(fā)波及常、鎮(zhèn)二府的民變而落職;再因南明初,與錢謙益等開城降清,使名節(jié)大損,為士林所不齒;晚年卻策反鎮(zhèn)江守將,接應鄭成功、張煌言義軍反清,最終因“通海案”而被害。故其生平深為朝野所忌,加之清代文網(wǎng)森嚴,其相關史料較少,且又被長期塵封,甚至湮沒。
近年來,明末巡按蘇松御史祁彪佳所撰《宜焚全稿》《按吳尺牘》均已出版問世,陳氏后人也將保留了大量珍貴史料的《宜興亳里陳氏家乘》(以下簡稱《家乘》)獻給官方,研究者可以公開查閱。這些史料的面世,為晚明江南社會、陽羨詞派的深入研究提供了條件。
《家乘》所記載陳于鼎的生平如下:
于鼎字爾新,號實蓭,大參公第二子,增廣生,天啟辛酉應天中試第四名,經(jīng)魁,崇正戊辰進士,考選翰林院庶吉士,除編修。明季左春坊左庶子,掌翰林院事。生于明萬歷二十八年庚子正月初二日,卒于清順治十八年辛丑六月六日,享年六十二歲,以兇終南徐己亥之禍也。
萬歷二十八年庚子即公元1600年,順治十八年辛丑為公元1661年,《家乘》中所言陳于鼎享年六十二歲,應為中國傳統(tǒng)計算年齡的方式——虛歲。而南徐己亥之禍,即發(fā)生于順治十六年(1659)震驚全國的金山通海案。此后,清政府為打擊反清士人,制造了金壇六十三人大獄,陳于鼎雖未列此案中,但由于陳于鼎參與策反鎮(zhèn)江守將,接應鄭成功、張煌言之事,被仇家王于玉揭發(fā),最終為清廷所害。
宜興陳氏《家乘》稱其族為南宋理學家永嘉學派代表人陳傅良之后,其先祖入贅亳村并在此定居。黃宗羲在為陳定生所作墓志銘中亦稱宜興陳氏“由永嘉徙宜興,遂為望族”[4]。宜興陳氏起初為一普通的江南耕讀之家,通過科舉走入仕途,成為望族。根據(jù)其《家乘》、康熙《常州府志》和嘉慶《宜興縣志》中的記載①,可知陳憲章與陳儁章為同宗兄弟,憲章有子名一經(jīng),一經(jīng)子陳于廷,萬歷二十三年進士,東林領袖人物之一,曾任吏部侍郎、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儁章有子名一教,即陳于鼎之父。陳一教,字澗云,萬歷二十九年進士,曾任廣東學政、兵備副使、浙江參政等職。巡按王以寧稱其“筆燦星河,胸蟠武庫,學術獨崇正脈,品藻共仰”[5]。嘉慶《宜興縣志》,也從孝友的角度,對其作了正面的記載。陳一教之妻“瑯玕曹氏,工部尚書曹公三旸嫡侄女,庠生儒官秉旸女,誥封淑人”②,陳一教長子陳于泰為崇禎四年狀元、翰林院修撰;次子陳于鼎為崇禎元年二甲第6名,翰林院編修。而陳氏姻親周延儒為萬歷四十一年狀元,崇禎時內閣首輔③。如此顯赫的科舉世家和深厚政治背景,使陳氏成為宜興顯赫的豪強勢族,其家產土地遍布宜興各地,在張渚、河橋、亳村、塘頭、川埠、蜀山、澗北等處擁有大量田產和莊園。而且僅陳于鼎一支,入清后在武進、無錫、高郵、江都、丹陽、丹徒等州縣,仍然擁有大量的房屋田產和奴仆[6]。
明代后期江南縉紳之家蓄奴之風盛行,“人奴之多,吳中為甚”[7],葉夢珠稱江南士大夫“子弟僮仆,假勢橫行,兼并小民,侵漁百姓,攖其風者,中人之產,無不立破”[8]。趙翼也認為“前明一代風氣,不特地方有司私派橫征,民不堪命。而縉紳居鄉(xiāng)者,亦多倚勢恃強,視細民為弱肉,上下相護,民無所控也”[9]。這些奴仆大多為投獻土地的農民,日本學者宮崎市定認為引發(fā)民變的奴仆“即是庶民主動出來承擔士大夫的仆役,充當其爪牙,而在庶民之間逞威風的一種人”[10]。佐伯有一指出豪奴“體現(xiàn)了主人的權威”,其任務是“催逼收集地租”“經(jīng)營典當?shù)赇仭薄罢莆諛O大的權限和持有對民眾的強有力的發(fā)言權”[11]。宜興陳氏作為為富不仁江南縉紳,也豢養(yǎng)了大量的豪奴。陳氏家族倚勢斂財,魚肉鄉(xiāng)里,“修撰陳于泰、編修陳于鼎兄弟尤橫”[12],其家奴狗仗人勢,“豪仆肆毒”[13], “收租勒耗、翻債取盈,甚至鎖拷而逼寫田地,計陷而吞占子女”[14],以致民怨沸騰。陳氏不僅在宜興橫行鄉(xiāng)里,巧取豪奪,甚至在鄰縣武進,陳一教指使家奴公然毆打凌辱武進縣令岳凌霄,而作為地方主官的岳知縣,懾于陳家的權勢,只能忍氣吞聲[14]。崇禎六年初由于不堪忍受陳氏家奴和另一鄉(xiāng)宦徐廷錫家奴的欺壓,南劉村、楊山村民眾自發(fā)組織起來對抗陳、徐家奴。又因陳奴周文爙等在收租過程中手持官府捕人的“拘票”,導致矛盾迅速激化,使這一本來只針對豪奴的反抗活動,演變?yōu)橐粓龃笠?guī)模的燒搶,“群執(zhí)兵鼓噪,勢洶洶”[15]。由于鄉(xiāng)民追殺陳氏豪奴不獲,遂將陳奴家及所在的馬家莊付之一炬,繼而陳氏張渚、河橋、亳村、塘頭、川埠、蜀山、澗北等莊皆被焚毀殆盡,陳一教倉皇逃入太湖舟中避難,憤怒的鄉(xiāng)民又刨掘了陳氏祖墳。一些地方無賴趁機哄搶并焚燒了與陳、徐二家并無關聯(lián)的富戶張襄、周啟玄、歐明家。民眾“白晝攻剽,官不能禁”[16], “聲言次第欲更焚某莊、更掘某墳,又恐嚇劫獄,致該縣城門晝閉”[17],宜興縣內人心惶惶。
宜興事件波及周邊,武進、金壇、溧陽等縣也先后發(fā)生大規(guī)模焚莊燒產,聚眾搶奪的嚴重事件。面對嚴峻的形勢,分巡常鎮(zhèn)道副使徐世蔭阻止了部分官員調兵鎮(zhèn)壓的意見,主張以安撫的手段平息事態(tài)。常州知府洪周祿、理刑推官吳兆瑩緊急趕赴宜興應對民變。應天巡撫莊祖誨也啟用了曾任宜興縣令,深得民心的分巡蘇松按察副使蔣英赴宜興平息民變。隨著洪周祿、蔣英的到來,局面得以改觀。蔣、洪二人采取了疏導的措施,首先大開城門,接受紛至而來的百姓告狀述冤。蔣英“單騎往諭,懲豪家僮客數(shù)人,令亂民自獻其首惡”[18],“將豪奴姓名榜示四門,懸賞捕緝。隨提在監(jiān)諸犯,撻懲首惡,釋去脅從”[14]。一系列的舉措,使民變事態(tài)得以緩解。由于官府采取安撫的策略,很快武進尙宜鄉(xiāng)的鬧事者華賓之、華復之等被抓獲,溧陽、金壇的民變也迅速平息。同年六月,巡按蘇松御史祁彪佳到任,處死為害鄉(xiāng)里的豪奴和趁火打劫的罡棍,并彈劾鄉(xiāng)宦陳一教、徐廷錫[19],嚴行保甲,民變徹底平息。
宜興民變波及甚廣,且事發(fā)南畿重地,朝野對此事均給予高度關注。陳氏父子在鄉(xiāng)諸多不法之行為,遭到巡按蘇松御史祁彪佳、主事駱天閑等交章彈劾,最終陳于泰、陳于鼎兄弟落職,被削籍回鄉(xiāng)。陳一教亦因年老體弱,且受到民變驚嚇,于是年七月病逝于太湖避難的舟中。祁彪佳到任后,組織常州、鎮(zhèn)江兩府知府、理刑推官和常鎮(zhèn)道按察副使等官員會審宜興事件。陳氏的靠山首輔周延儒因朝堂內斗與宦官王坤矛盾尖銳,被次輔溫體仁以陰謀手段趕出朝堂,直至崇禎后期才被重新啟用,但最終又被削籍、賜死。故陳氏兄弟落職回鄉(xiāng),直至明亡,再未被啟用。
陳于鼎與其兄未歸鄉(xiāng)時,其父陳一教因宜興民變,逃入太湖舟中,不久即病故。二人回鄉(xiāng)后,除料理其父后事,又要去常州府、宜興縣兩級衙門應訴其家奴激變良民之事,處理善后。且因“于鼎以父兄素不合于鄉(xiāng)”,后遂移居京口④。陳于鼎其人,年幼時即才華橫溢,其無論鄉(xiāng)試還是會試、殿試登科皆早于其兄于泰。二十一歲中鄉(xiāng)試第四名,《春秋》科鄉(xiāng)試第一。陳一教在世時,“族侄陳于廷報升都察院左堂”,位列九卿,但陳一教卻不以為然地言道:“左堂右堂,不及我家三郎四郎?!敝杂写搜哉摚吧w泰、鼎將露頭角時也”④,可見陳一教對陳于泰、陳于鼎兄弟二人所寄予的厚望。
陳于鼎居鄉(xiāng)后,除著解《春秋》的名著《麟旨定》外,“往來于瀨上史氏,法書山積,師弟皆工于臨詞,間制樂府新詞,令梨園演之,好事者以為玉茗、荀鴨不是過也”⑤。中國傳統(tǒng)文人,向來以修齊治平為己任,雖然終崇禎朝,由于中樞內斗的原因,落職的陳氏兄弟一直未被啟用,但像陳于鼎這樣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世家,且又少年得志,才華橫溢的文人,是絕不甘于吟詩作賦,終老山村的。崇禎十七年,李自成農民軍攻占北京,明思宗自殺殉國,明朝滅亡。由于明代的兩京體制,故在南京還保留了一個形式上的中央班子。南都官僚,幾經(jīng)討價還價,最終迎立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建立了南明的弘光政權。陳子龍上疏稱“庶吉士陳于鼎英姿壯志,見累門閥,既不阿鄉(xiāng)袞,沉浮至今。困衡之士荏苒足惜,當量才錄用也”⑥。加之陳于鼎又與錢謙益關系密切,錢謙益稱自己與陳于鼎“為前后輩,夙昔有通門之雅,故不盡依依”⑦。因此,蟄居鎮(zhèn)江的陳于鼎被弘光政權啟用,在弘光政權任左春坊左庶子,執(zhí)掌翰林院。弘光政權雖壽命短暫,但卻是在內憂外患中度過。外有清軍南下,內有東林、閹黨互相攻訐、爭權奪利,內耗不斷。乙酉初春,弘光政權面臨揚州失守,史可法殉國,江北四鎮(zhèn)或被清軍擊潰,或叛明降清的窘迫局面。“(乙酉五月)初七日戊子,集百官清議堂議事,預坐者十六人:馬士英、王鐸、蔡奕琛、陳于鼎、張捷、陳監(jiān)、張有譽、錢謙益、李喬、李沾、唐世濟、楊維垣、秦鏞、張孫振、錢增、趙之龍,各竊竊偶語,百官集者甚眾,皆不得與聞?!盵20]這些朝堂大員在密謀何事呢?其后的歷史證明,這些官員密謀的就是開城降清。夏允彝憤怒地斥責這些降清官僚:“群臣之負烈皇帝也,上事事焦心,而群臣無一公忠者。群臣之負弘光帝也,上事事虛己,而群臣無不恣肆者,其負國同也!”“若其臣虜臣寇,如錢謙益、李建泰,自不得以其東林也而恕之。又如張捷、楊維垣之死難,不得以其攻東林也而少之。如蔡奕琛、唐世濟、鄒之麟、張孫振、陳于鼎、劉光斗輩之失節(jié),亦不得以攻東林而恕之也?!盵21]
陳于鼎隨錢謙益開城降清,作為貳臣,最初還得滿清重用,仍官復原職?!扒鍍仍簩W士洪承疇牌諭,翰林大小官,每日入內辦事,仰掌院陳于鼎造冊送進,每日侵晨點名?!盵22]清軍進南京,之所以對這些貳臣官復原職,暫予重用,原因在于當時國內反清勢力眾多,李自成、張獻忠余部,鄭成功、張煌言以及南明其他政權,均給予南侵清軍以沉重打擊,故滿清為了穩(wěn)定統(tǒng)治,拉攏士大夫,入南京之后,對這些降臣仍保留其職務,企圖緩和矛盾,瓦解反清勢力意志。
陳于鼎并未在滿清政權任職過久,很快即辭官返回鎮(zhèn)江,重新過著隱居的生活。關于陳于鼎離職的原因,談遷認為“陳于鼎為姑蘇申氏預券,方修史于玉芝宮,毆赴刑部責之,跽三日,命杖二十免官”[23]。史惇的記述與談遷大同小異,認為是由于“清朝法紀混淆,重滿輕漢,雖一放馬廝養(yǎng),鞭棰府縣正官,無敢不忍受者。其在京師,即吏部卿貳,往往受鞭撻,恬不為怪。其在他衙門,??繛槿吮俚镁娱g,作糊口計。宜興陳于鼎犯此,遂被杖三十,若吏卒然”[24]。在傳統(tǒng)社會,尊卑等級森嚴,又有“刑不上大夫”的司法理念,陳于鼎出身官宦世家,又是進士出身,官居高位,尤重臉面。從社會分層的角度看,陳于鼎這類官僚士大夫屬于統(tǒng)治階層,而“放馬廝養(yǎng)”者,則是奴仆,連平民都不是,屬于典型的賤民階層。但就是因為民族身份,南明高官,卻遭到滿洲馬夫的責打。無論是談遷說的“跽三日,杖二十”,還是史惇說的“杖三十”,這種人格和肉體上的極大羞辱,以及滿清政權穩(wěn)定后的一系列民族歧視政策,必定會使這些在明代身份顯赫,待遇優(yōu)厚的士大夫產生出故國情思和對滿清政權強烈的敵視情緒。順治九年,滿清統(tǒng)治基本確立,為拉攏江南明遺民,清廷下詔“自定鼎后曾入仕之廢員,有才學優(yōu)長者,著督撫保奏”,蘇州巡撫周廷佐上疏舉薦江南名士十八人,除了松江士人許譽卿屢次稱病堅決拒絕舉薦外,陳于鼎、錢謙益等士人雖未謝絕舉薦[25],但最終陳于鼎未再出仕,可能此時已淡薄了仕途。談遷在《北游錄》曾記自己在順治十年時,游歷鎮(zhèn)江,拜會陳于鼎,與其討論學術[25],并賦詩酬答之事,詩中有“屈指西陵遠教后,流人憔悴似江潭”[26]之語,足見吟唱酬答雙方作為遺民的苦悶和強烈的故國情思。
清順治十六年,鄭成功、張煌言自崇明入江,溯江而上,水陸并進,勢如破竹,迅速擊潰外圍清軍,俘獲清提督管效忠,直抵鎮(zhèn)江城下[27]333。清江寧巡撫蔣國柱、協(xié)領費雅住巴圖魯?shù)葷h、滿將領狼狽逃往南京。在大軍圍城的情況下,清廷困守鎮(zhèn)江孤城的官員只有守將高謙和知府戴可立。鄭成功部將馬信于城下高呼:“速速獻城,遲則屠矣,今外兵已殺盡,汝等不信,請觀揚蓬山?!泵鎸ΡR城下的窮途末路,清知府戴可立萬分恐懼。此時“高謙、戴可立與鄉(xiāng)宦笪重光、楊鼎、陳于鼎、王紀等俱在城上商之”,最終經(jīng)鄉(xiāng)宦曉以利害,對守將進行策反。戴可立痛哭一夜,權衡利弊后,于天明撤兵投降。眾人攜百姓出城,“行至橋上,各將滿帽投河中,截辮發(fā),入見成功”[28]。此番陳于鼎等寓居鎮(zhèn)江的前明鄉(xiāng)宦成功策反守將,接應鄭成功入城,造成重大的社會影響。不僅金陵門戶大開,使鄭成功、張煌言所部能夠迅速完成補給,從容兵臨南京,進取蕪湖,而且“成功移檄遠近,太平、寧國、池州、徽州、廣德、無為和州等四府三州二十四縣望風納款,維揚、常、蘇旦夕待變。東南大震,軍報阻絕”[27]104。遠在北京的滿清統(tǒng)治者,甚至一度產生了退回關外的想法。
陳于鼎等鄉(xiāng)宦之所以策反鎮(zhèn)江守將,是陳于鼎等鄉(xiāng)宦反清復明的民族思想使然。因為“江南人士因種族易姓之感,多陰主反正,助鄭氏以重振明室”[28],更主要的是陳于鼎曾做過鄭成功的老師,且同南方反清義士黃道周、剩人和尚均交往密切。剩人和尚是廣東惠州博羅人,“名函可,字祖心,有明韓尚書恪公之子”[29]。韓尚書恪公即是明禮部尚書韓日纘,剩人和尚函可本名韓宗騋是韓日纘長子。在崇禎初,陳于鼎與韓宗騋分娶姐妹二人為側室。崇禎三年,陳于鼎又應宗騋之邀,遠赴廣東,主持韓家析分家產事宜,由于分割公平,深得韓氏贊譽。同時,陳于鼎拒收韓家饋贈之舉,在嶺南傳為佳話。陳于鼎從廣東返回時,途經(jīng)福建,在廈門巧遇被招安不久的??茑嵵?。鄭芝龍久慕陳于鼎才學之名,強留陳于鼎于廈門,軟硬兼施,請陳于鼎教授其子鄭成功。陳于鼎無奈,被迫在廈門教授鄭成功三個多月,恰逢詔書招其進京,鄭芝龍不得以,才放陳于鼎返還。也正是這次南游,使陳于鼎與諸如函可、黃道周等反清志士結下了友誼,又和鄭成功成就了師徒之實。故顧予咸慨嘆:“異哉!此一游也,己亥之禍,于是乎兆矣!”[30]
鄭成功攻占鎮(zhèn)江后,陳于鼎“手書招戚友,慫惥彈冠”④,利用自己的聲望繼續(xù)支持鄭成功軍,為鄭成功奔走效力。由于鄭成功戰(zhàn)略決策的失誤,以致雖兵臨南京城下,卻功敗垂成,被迫退回金、廈。然而鄭成功從崇明入江勢如破竹,直抵南京城下的軍事行動,既給滿清統(tǒng)治以沉重的打擊,又使?jié)M清統(tǒng)治者產生極大的震恐。因此,滿清統(tǒng)治者惱羞成怒,先嚴懲敗軍之將,“兵部以??苁萱?zhèn)江,巡撫蔣國柱、提督管效忠等敗績遁走,分別擬定奏上。得旨,蔣國柱免死、革職,與本王下為奴。管效忠免死,革提督并世職,鞭一百,發(fā)包衣下辛者庫為奴。俱藉沒家產,協(xié)領費雅住巴圖魯、扎爾布巴圖魯俱革世職,立絞,藉沒。牛錄章京當都、巴龍、布達什俱革職,立絞,藉沒。牛錄章京喀福納、查都、拖輝、布顏、希佛訥俱革職,免死,鞭一百,藉沒為奴”⑧。繼而又發(fā)布圣諭,阻斷鄭成功與大陸的往來,實行禁海政策,“嚴禁居民通商海逆”⑨。同時,滿清政府為震懾江南士人,殺人立威,遂以鎮(zhèn)江“通海案”為借口,對江南士人進行了瘋狂的報復,于順治十八年(1661)七月十三日制造了屠殺、流放江南士人的“金壇六十三人大獄”[31]。
陳于鼎雖未被列入金壇“通?!钡牧嗣麊沃校珣{其與鄭成功的師生關系,在滿清統(tǒng)治下,也是在劫難逃。由于被“怨家”王于玉陷害,陳于鼎不久也被捕入獄,被押解至北京。王于玉也是宜興人,其事跡不詳,顧予咸在陳于鼎墓表中言“王于玉者,始作南官,亡歸,復徼科甲,以逋糧褫職,則左右逆藩,一身三反,真賊也,而反以逆節(jié)誣陷先生,天道昭昭,磔之晚矣”⑤。根據(jù)《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的記載,其登科時間比陳于鼎晚了三十二年,為清順治十五年二甲第二十名[32]。從陳、王登科時間直觀判斷,二人可能年齡相差甚大,王于玉與陳于鼎究竟有何怨?囿于史料所限,不得而知。從王于玉作過南明弘光政權的官員經(jīng)歷看,陳于鼎很可能是在這段時期與王于玉結怨。王于玉被捕后遭受酷刑,挺刑不過,雖供出陳于鼎,但王于玉最終亦因左右逆藩和通海案被處磔刑,其聯(lián)絡的“逆藩”可能是南明隆武或永歷政權。
關于陳于鼎之死,清人花村看行侍者如此記述:
??芫吐荆尴墩哌_其字跡于當?shù)?,逮系詔獄。以所禁之室,沿出入路,人聲嘈雜,日難靜坐,夜不成寐,百計營求無略幽邃處,苦口懇提牢主政為指獄底空地,乃自構小精舍一椽以居之。初入之夕,時值新年,張鐙遣興暢飲,更余就枕之后,僻靜深遠夢魂憩適。日高方起時,為辛丑年正月某日也。徐出視外,寂無人聲,異之,四顧囚監(jiān),各厫房闃如矣。更異之,急前趨叩獄門,門亦反鍵,益駭焉。呼問外人,人反驚訝,獄內何尙留人?昨夜三更時分,恩詔大赦,在獄犯人,無諭已結,未結盡行驅釋,赍詔官猶恐遲誤,出入高呼者三,豈獨無耳耶?曰移入后室,肆赦高呼,夢沈不覺也。然獄門不可擅開,罪犯不得再出,會須上聞,再浼提牢,具情說堂,大司寇勉為具疏,敘述前因為海寇事,旨意嚴重,即日處決矣,一晚之安息,竟成百年之大夢。④
花村看行侍者為何人,今已無可考。其文集《花間往談》記述的周延儒為首輔時,陳于鼎之兄陳于泰中狀元等事,此人稱是自己“目擊而灼知者”,又為周延儒辯護,稱指責周延儒偏袒陳于泰者是“以小人之心,度首揆之腹也”⑩。從這些零散的材料蠡測,此人可能明末在中樞任職,與周延儒和宜興陳氏較熟悉。但“甘夢梟首”一節(jié)的記述卻又近乎荒唐,任何朝代均不可能,更未出現(xiàn)過這種特赦后又斬殺遺漏囚犯的荒誕事件。
陳于鼎于清順治十八年(1661)六月六日在北京就義,臨刑時慷慨激昂地說:“明末惟李定國、鄭某水陸兩大戰(zhàn)差可人意,吾得附其驥尾,死何恨哉!”⑤陳于鼎自稱附李定國、鄭成功之后,也可謂正氣凜然,慷慨就義,“其為明臣之思,復故物彰彰然”。最終以自己的民族正義感洗涮了其一生的諸如橫行鄉(xiāng)里、一度降清的污點。
陳于鼎被害后,其家屬被流放到今沈陽。顧予咸在陳于鼎墓表中稱“父子相坐,隸奉天官莊”,“突有山僧訪而得之,抱持熟視之,乃廣南之韓公子也”,“玉田(因陳于鼎無子,過繼其親侄陳玉田為子)得以悠游歲月,長為熟師焉”。這里所說的廣南韓公子,即是著名的反清志士剩人和尚函可。南明弘光政權滅亡后,函可將親歷清兵入南京等重大事件作《再變紀》。順治四年(1648),函可攜洪承疇所送印牌離開南京返廣東,出城時被清兵搜出有朱由崧答阮大鋮的書信以及《再變紀》手稿而被捕,成為清代文字獄之禍第一人。函可后被押解送北京,又流放遼東千山。函可在遼東結識當時謫戌于此地的名流三十三人,建“冰天詩社”, 不僅創(chuàng)作了大量寫實的詩詞,吟詠遺民的亡國之殤。而且利于其名僧的身份,幫助了眾多被流放遼東的反清志士。陳于鼎與函可在晚明時,雖一在江南,一在嶺南,相隔數(shù)千里,但二人卻為摯友。至于二人相識的原因,可能是陳于鼎之父陳一教早年曾在廣東任職的原因,使陳于鼎與函可相交。函可于順治四年被流放遼東,圓寂時間為“順治十六年己亥十一月二十七日”[33]。陳于鼎則是被害于金山通海案后。金山通海案發(fā)生在順治十六年,金壇六十三人大獄發(fā)生于順治十八年,陳于鼎順治十八年六月遇害后,其家屬才被流放遼東,因此根本不可能受到函可的幫助。顧予咸在《墓表》中強調此事,一方面可能是其作墓表時,陳于鼎已去世十余年,宜興的親屬口述時以訛傳訛,至有此誤。另一方面,在《墓表》的結語中,顧予咸認為“先生之游,誤于廣南;先生之禍,基于漳浦。豈知身歿后,庇其后人者仍屬于韓,可謂幻而又幻者矣。佛氏有善惡因果之說,此則何因乎?嗟嗟,難以言善矣!”很顯然,在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下,顧予咸作《墓表》時,寧愿相信函可照料陳玉田之事為實,他的這種想法則是來源于佛教的因果報應之說。
士大夫在鼎革之際,對待新朝和故國的態(tài)度及其表現(xiàn)是其獲得歷史評價的重要依據(jù)。宜興陳于鼎青年時代,橫行鄉(xiāng)里,縱奴行兇,為害地方,最終激變良民,是典型的為富不仁的劣紳;中年時又與錢謙益等策劃降清,成為士大夫所不齒的貳臣;晚年時策反滿清守將,接應鄭成功反清斗爭的壯舉,又使之成為反清志士。然而陳于鼎的人物評價,在宜興民變時即已定性,已被構建成為富不仁的江南劣紳形象。而其與錢謙益等策劃開城降清一事,更使其自身的歷史評價雪上加霜。以致作為著名經(jīng)學家、戲劇家的陳于鼎與其他明季文人相比,其相關研究幾乎處于空白。陳于鼎策反鎮(zhèn)江守將之事,似乎在當時即可以洗刷盡自身的污點,然而在清初社會文網(wǎng)森嚴,尤其對江南士大夫強化控制的體系下,為從思想上打擊反清主力鄭成功,其老師陳于鼎及陳氏家族在明末的劣跡被有意強化和渲染。特別是一度成為陳家靠山的其姻親周延儒,在官修《明史》中成為《奸臣傳》的上榜人物,而處理宜興事件的崇禎時期巡按御史祁彪佳、按察副使蔣英、徐世蔭等在鼎革之際,與滿清抗爭到底的英雄事跡,則在士大夫著作及民間廣為傳頌。對于失敗的英雄,其歷史評價多帶有遺憾和哀傷,故在其人物形象的構建上,又增加了眾多的渲染,“好人”既出,必須有相對應的“壞人”去襯托,與其相關的“壞人”陳于鼎及其家族事跡,在坊間傳聞中不斷轉引,以訛傳訛,流傳甚廣,以至于其人物形象及其歷史評價墜入深淵,無出頭之日。因此,對于歷史復雜時期的特殊歷史人物的評價,應結合其實際行為,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就事論事,慎下結論,而不應直接定性。
注釋:
①參見:康熙《常州府志》卷二十五《孝友》,《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南京:鳳凰出版社,2008年,第36冊,第568頁;嘉慶《增修宜興縣志》卷七、封贈》、卷八《孝友》,南京:鳳凰出版社,2008年,第39冊,第194-219頁、第307-308頁;《宜興亳里陳氏家乘》卷十一(補修于清咸豐時期,現(xiàn)存于宜興市檔案館)。
②《宜興亳里陳氏家乘》卷六,清咸豐刻本,宜興檔案館藏。
③關于周延儒與宜興陳氏的“姻親”關系,談遷認為二人是表親。綜合《宜興亳里陳氏家乘》的相關記載可知,陳于泰之妻、周延儒之妻均出自宜興北渠吳氏。陳于泰的岳父名吳亮,吳亮之父為吳中行;周延儒的岳父名吳宗逸,吳宗逸之父為吳同行。吳中行與吳同行是親兄弟。通俗地說,陳于泰的岳父和周延儒的岳父為堂兄弟,陳妻與周妻為堂姐妹,故二人確實有姻親關系,但屬于遠親連襟。
④(清)花村看行侍者:《花間談往》卷二《補遺·甘夢梟首》,民國適園叢書本。
⑤(清)顧予咸:《翰林院左春坊左庶子晨公墓表》,《宜興亳里陳氏家乘》卷十一,清咸豐刻本,宜興檔案館藏。
⑥(明)陳子龍:《兵垣奏議》卷上《薦舉人才疏》,清光緒二十三年刻本。
⑦(明)錢謙益:《中大夫參政陳公墓志銘》卷十一《宜興亳里陳氏家乘》,清咸豐刻本。
⑧《清世祖實錄》卷一百三十三,順治十七年三月辛未,偽滿洲國1937年影印本。
⑨順治十八年十二月十八日,康熙皇帝敕。見張仁偉主編:《明清檔案》,第37冊,第21096頁,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所藏清代內閣大庫原藏檔案。
⑩(清)花村看行侍者:《花間談往》卷二《兩元書院》,民國適園叢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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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沈秀)
Deeds and Evaluations about Chen Yuding
Lyu Yang1,Wang Yan2,Wang Yuanyuan2
(1.Shi Liang School of Law,Changzhou Univesity,Changzhou 213164,China;2. Zhou Yongguang School of Languages and Cultures,Changzhou University,Changzhou 213164,China)
Chen Yuding was a famous classicist and dramatist in the end of Ming Dynasty. He was brilliant when he was young. But his cruel behaviors and the connivance of his servants caused the mass uprising spreading to Wujin, Yixing, Jintan and Liyang. When Chen traveled in the southern coasts of Fujian and Guangdong, he made friends with Huang Daozhou who was against the Qing Dynasty during Nanming Dynasty, and Shengren monk, and befriended Zheng Zhilong in Fujian province, and became Zheng Chenggong’s teacher. During the period when Manchu invaded the south, Chen with Qian Qianyi and others planned to open gates to surrender to the Qing Dynasty, and became the turncoat official for it. After surrendering to the Qing Dynasty, he resigned and wandered around Changzhou, Zhenjiang and other places to contact people who were against the Qing Dynasty in secret. In the 16thyear of Shunzhi period, Chen led gentry in Zhejiang to fight against Zhenjiang soldiers as a planted agent in order to coordinate with Zheng Chenggong , and turned into a man who protested against the Qing Dynasty. For these special historical figures in complex historical periods, we should combine their actual behaviors and make concrete analysis of concrete conditions, and draw conclusions carefully instead of direct evaluation.
Chen Yuding; mass uprising; surrendering to the Qing Dynasty; Tonghai Case
2015-10-18
呂楊(1974—),男,遼寧鞍山人,博士,講師,主要從事明清史、江南社會經(jīng)濟史研究。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15BZS061);江蘇省社科基金青年項目(11LSC011)。
K248
A
2095-042X(2015)06-0054-07
10.3969/j.issn.2095-042X.2015.06.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