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安

(許昌學院文學院，河南許昌461000)

敦煌歷文是出土于莫高窟藏經(jīng)洞有關會計的文書，多屬吐蕃統(tǒng)治時期以及歸義軍統(tǒng)治時期，可分為寺院、官衙、社邑三類，其中尤以寺院歷文數(shù)量最多，包括諸色入破歷、常住什物點檢歷等方面［1］402。敦煌歷文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民俗、宗教、中外交往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特別是經(jīng)濟方面，更是研究唐五代時期我國經(jīng)濟制度以及寺院經(jīng)濟寶貴的第一手數(shù)據(jù)，歷來受到中外經(jīng)濟史家的重視，成果也最為豐富。實際上，從語言角度看，敦煌歷文口語性強，方俗語詞夾雜其中，是研究近代漢語的重要語料。今選取敦煌歷文中出現(xiàn)的五則詞語試加考釋，以就教于方家。

金水

P．2049V《后唐長興二年(931年)正月沙州凈土寺直歲愿達手下諸色入破歷算會牒》:“麥叁碩，張胡胡邊買金水陸錢，渡菩薩頭冠用?！滉懘T，張兵馬使買金水柒錢，渡金剛頭冠用。”

例中第二處“金水”，唐耕耦等錄為“金花”［2］377，誤。“金水”即“黃金水”，是黃金的液體形式，東晉瞿曇僧伽提婆譯《增壹阿含經(jīng)》卷四十九:“優(yōu)缽蓮華、拘勿頭花、分陀利華各生其中，外像金色、銀色、水精色、琉璃色，設銀水凝凍化成為銀，若金水凍化成為金，若琉璃水凍化為琉璃，若水精凍化為水精?！蹦媳背度ā贰包S金水”:“以金一斤、綠礬二斤納生竹筒中，漆固口納以白銀一斤、麥醬清二升、淳酒二升、赤黍牡荊酒一升，合納竹筒中，漆固口如法納華池，漆一升、大宿蟹十八枚覆之，五十日成水?！睆亩鼗蜌v文來看，“金水”是給菩薩頭冠鍍金用的。此外，傳世文獻還有藥用記載，唐王燾《外臺秘要》卷二十:“先以鐵鐺中著水一小斗，煮金器不問多少，煎取二小升，岀金取金水著病人口中，含良乆應欲言語有要事方可吐岀，勿咽之，殺藥氣?！碧曝痘实劬哦ι竦そ?jīng)訣》卷十:“臣按:金粉、金水方服之五兩以上，雖亦壽同天地，然尤禁房室，又忌食肉?！薄洞笤~典》“金水”條列三個義項，未收此義項。

瓨

Ch．969——72號《唐(開元九年?)于闐某寺支出簿》:“出錢叁伯柒拾文，付瓦匠莽宜，充造瓨器手功價……出錢玖拾文，買新瓨三口?！?/p>

“瓨”字，池田溫錄作“鞏”［3］68，誤，敦煌寫卷中“瓦”、“凡”形近易混:“瓦”，《干祿字書》:“ 、瓦，上俗下正?！薄胺病?，甘博003《佛說觀佛三昧海經(jīng)》作“ ”，二者字形相近?！碍槨?，一種長頸的甕器，《說文·瓦部》:“瓨，似罌，長頸。受十升，讀若洪。”王筠句讀:“字與《缶部》缸同?！薄都本推肪砣?“甑瓽甂甌瓨罌慮?！鳖亷煿抛?“瓨，短頸長身之罃也?！薄队衿ね卟俊?“瓨，長頸瓶?！薄稄V雅·釋器》:“瓨，瓶也?！薄妒酚洝へ浿沉袀鳌?“酰醬千瓨，漿千甔?！迸狍S集解引徐廣曰:“長頸罌?！蹦铣R求那毗地譯《百喻經(jīng)·二字分財喻》:“有一愚老人言:‘教汝分物使得平等……所有甕、瓨亦破得二分?！边@種長頸的甕器常用來盛酒，宋朱勝非《紺珠集》卷四:“后魏孝文皇帝嘗會群臣，酒酣，因舉巵曰:‘三三橫兩兩從，誰能辨之，賜金鍾?！分胸├畋朐?‘沽酒老嫗甕注瓨，屠児割肉與秤同?！泵鲃⒄\《和子鑾雜感仍用雙字》詩:“共知瓜子金陳廡，何止葡萄酒數(shù)瓨?！秉S征認為“瓨”為“ ”之本字［4］125，可參。

鍖鐘

S．1624《后晉天福七年(942年)某寺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鍖鐘壹副?！?/p>

“鍖鐘”，杜朝暉認為即“犍槌”［5］126，為 ghanta的意譯，恐誤。敦煌歷文中“鍖”與“鐘”可單獨出現(xiàn)，似為兩物，如 P．2838《唐中和四年(884年)正月上座比丘尼體圓等諸色斛斗入破歷算會牒殘卷》:“油三［勝］，寫鍖看博士用?！盤．2040V《后晉時期凈土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牒》:“麥三碩陸斗，買鐵納干寺寫鐘用?！薄板尅蓖伴?，指捶或砸東西時用的墊板，《集韻·寢韻》:“椹，斫木櫍也?；蜃麇尅！薄稘h書·項籍傳》“孰與身伏斧質(zhì)”顏師古注:“質(zhì)謂鍖也。古者斬人加于鍖上而斫之也。”又指寺院中用于敲打的木板，如隋慧遠《大般涅盤經(jīng)義記》卷二:“今舉征佛，于中初偈立喻顯法，隨相論之，假人為鐵，究而窮之，真心為鐵，鐵外之火喻煩惱境，即鐵之熱喻煩惱性，赤色喻于煩惱之相，所觀之理喻之于鍖，觀解如槌，觀理破結(jié)說之為打。”清道霈《法華經(jīng)文句纂要》卷一:“譬如錘鍖，器諸淳樸。譬中云:槌砧者，化主為槌，輔者為砧，乃至互為，皆為成器。本為古質(zhì)為淳樸，今以未治為淳樸，令其成器，故名為器，淳樸不一，故名為諸?！狈鸬溆钟小霸瓢濉保嵌U林中為眾僧報粥飯時間所擊打之器具，以其鑄為云形，或于平板上鏤刻云形花紋，故稱為云板，又稱作大板，(日)無著道忠《禪林象器箋·唄器門》:“云章曰:板形鑄作云樣，故云云板。……俗事考云:宋太祖以鼓多驚寢，遂易以鐵磬，此更鼓之變也，或謂之鉦，即今之云板也。”唐懷?！栋僬汕逡?guī)》卷八:“于齋堂事俱齊備巳，開午梆，鳴大鐘三下，住持搭衣持缽先至齋堂坐，大眾搭衣持缽進堂。坐齊，執(zhí)事人先行菓巳，住持云，方鳴云板，執(zhí)事人將蘭盆蔬菜及供飯勻入大眾菜內(nèi)?！薄霸瓢濉币嗫勺鳛檎偌降姆ㄆ鳎度辶滞馐贰返谌嘶?“(老和尚)擊云板，傳齊了二百多僧眾，一人吃一碗水?！薄霸瓢濉迸c“鍖”應為一類?！扮姟币酁樗略河米鲌髸r、報警、集合的法器，《敕修百丈清規(guī)》卷八《法器章》云:“鐘、大鐘，叢林號令資始也;曉擊則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本C上，“鍖鐘”當為寺院兩種報時器具，“鍖”和“鐘”在漢語內(nèi)部就可得到解釋，不必異語求義。

擎子

S．1776《后周顯德五年(958年)某寺法律尼戒性等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狀》:“漆擎子腳貳。……又花擎盤貳，內(nèi)壹在柜。”

“擎子”，黑維強釋為“一種起支撐作用的支架，猶燈臺”［6］286，恐誤。疑“擎”通“檠”，《廣韻》同為渠京切:“檠”為古代有足食具，《廣韻·映韻》:“檠，檠子，迭名。”《集韻·映韻》:“檠，有足所以幾物?！薄稘h書·地理志下》“其田民飲食以籩豆”唐顏師古注:“以竹曰籩，以木曰豆，若今之檠也。”北魏楊衒之《洛陽伽藍記·法云寺》:“金瓶銀瓫百余口，甌檠盤盒稱是?！鼻搴萝残小蹲C俗文》卷三“盤”條:“盤又通作柈，《墨子·帝堯篇》‘書名竹帛，琢戒杅柈’，杜甫《十月一日》詩‘焦餹幸一柈’，《字典》柈:宋曰托子，今曰托盤，其形制小而以薦殽核者謂之迭，其有足者謂之檠，音競，韻書‘檠子，迭名’，《類篇》‘有足所以幾物，即隔子也’?！稘h書·地理志》‘朝鮮其田民，飲食以籩豆師古曰:‘以竹曰籩，以木曰豆，若今之檠也?！家仡H放效史及內(nèi)郡賈人，往往以杯器食'案:師古注是唐時食器，下猶有檠子，今不復見，獨冬時宴客火盌下有銅錫器，如鼓架者，以庋盌似食器用，檠之制也。”“擎”又作“竟”、“鏡”，如S．1642《后晉天福七年(942年)某寺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赤心竟盤壹?！盨．4706《甘州閻江清共阿王寄物狀》:“花鏡盤壹，在庫。又花鏡盤壹，欠在寺主教珍。又鏡盤壹，欠在法超?！本鶠椤伴选敝艚枳?。又同義復合為“檠盤”，高啟安(2004)認為“擎盤”是用手端的盤子，望文生義，誤?！伴驯P”是一種有足食具，而敦煌歷文中還有另一有足食具——“牙盤”，揚之水全面考證了唐宋之際牙盤的形制，其中涉及到兩者的區(qū)別，她說:“其中的盤類，最常見的有三種，一是器有喇叭形高足，一是器下連壺門座，一是有腳亦即獸蹄足。按照敦煌文書點檢歷中的名稱，第二、三兩式，牙盤也。第一式則為‘擎盤’，或作‘競盤’，‘競'應是‘擎'的別寫。同件登錄之物又有‘漆擎子腳貳’，則即擎盤下的喇叭形高足。”可參。

袴奴

P．3274V《唐天寶年代豆盧軍防人衣服點檢歷》:“蜀衫三，布故汗衫三，單袴三，練故袴奴三，布裈三。”

“袴奴”，傳世文獻最早見于唐。杜佑《通典·兵一·今制附》:“每隊驢六頭，幕五口，每火鍋一，干糧麨袋以皮為之不然，馬盂、刀子、錯子、鉗子、鉆子、藥袋、火石袋、鹽袋用夾帛解結(jié)，錐袴奴、抹額、六帶帽子、氈帽子、攤子?！泵鞣毒拔摹稇?zhàn)守全書·戰(zhàn)部·前左右卓立》:“袴奴、抹額、大帶帽子、氈帽子各十分，都共六萬二千五百事。”傳世文獻又作“褲帑”，如《舊唐書·音樂志》:“龜茲樂工人皂絲布頭巾、緋絲布袍、錦袖緋布袴，舞者四人，紅抹額、緋襖、白褲帑、烏皮靴。”“袴奴”一詞，前人已有解釋，黃正建(1992)認為:“從日本古代稱為‘褲奴(或奴褲)’的衣物及其解釋看，它是一種腰上系帶、兩腿腳腕部亦系帶的狩獵服。”杜朝暉(2006)則認為:“‘袴奴'或即是‘袴襪’，類似‘行 ’，縛于膝下足上，系束緊迫，便于跳騰。”并以高昌回鶻佛寺壁畫中武士裝為形象數(shù)據(jù)加以對照。兩人雖然作出了解釋，但都沒有對“袴奴”的構(gòu)詞理據(jù)或產(chǎn)生途徑加以說明。我們認為“袴奴”源于修辭造詞，并且具有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是古人主奴意識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具體反映。“奴”原指奴仆，經(jīng)常用于動植物或其它事物名稱之后，表達一種特殊的感情色彩。如《三國志·吳志·孫休傳》“丹陽太守李衡”裴松之注引晉習鑿齒《襄陽記》:“(李衡)于武陵龍陽泛洲上作宅，種甘橘千株。臨死，敕兒曰:‘汝母惡我治家，故窮如是。然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匹絹，亦可足用耳?！瓍悄?，衡甘橘成，歲得絹數(shù)千匹，家道殷足?！碧贫鸥Α厄?qū)豎子摘蒼耳》:“加點瓜薤間，依稀橘奴跡?！币陨稀澳九?、“橘奴”指柑橘?！澳九边€可泛指果樹或其它樹木，如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種梅杏》:“‘木奴千，無兇年?！w言果實可以市易五谷也。”元王禎《農(nóng)書》卷五:“古人云:‘木奴千，無兇年。’木奴者，一切樹木皆是也。”唐段成式《酉陽雜俎·酒食》:“取簡勝粟一石，加粟奴五斗舂之，粟奴能令馨香?！薄八谂敝杆?。宋陸游《贈貓》:“裹鹽迎得小貍奴，盡護山房萬卷書?！薄柏偱敝肛?。清方浚頤《夢園書畫錄》卷五《元趙文敏歡天喜地圖立幅》:“絹本，宋尺高三尺七寸，闊二尺三寸二分。右畫隱石，石后雙鉤鳳尾竹數(shù)竿，筆致靈活，石上一獅奴黑毛如猬，瞪目作欲撲之勢，一犬伏地仰視，一足向空攫拏，若欲與獅奴戲者，運筆之妙，出神入化。”“獅奴”指獅子。陸游《赴成都泛舟自三泉至益昌謀以明年下三峽》:“暮雪烏奴停醉帽，秋風白帝放歸船?！薄盀跖敝割^發(fā)。宋陳思《兩宋名賢小集》卷一百九十《茶山集》“山谷以竹夫人為竹奴余亦名腳婆為錫奴戲作絕句”:“秋來冷落同班扇，歲晚溫柔是錫奴?！彼吸S 《山谷年譜》卷二十五:“趙子充示《竹夫人》詩，蓋涼寢竹器，憩臂休膝似非夫人之職，予為名曰《青奴》，并以小詩取之二首。先生有此詩真跡，后一首題云:‘從趙端承議，乞竹奴，俗所謂竹夫人者?！鄙焦燃袋S庭堅，其《青奴》詩云:“我無紅袖堪娛夜，政要青奴一味涼?！薄爸衽?、“青奴”皆指竹子。宋李曾伯《賀新郎·再和》:“記得梅奴曾索笑，解佩如逢交甫。”“梅奴”指梅花。宋陳景沂《全芳備祖·果部·石榴》“五言詩語”:“題作江南信，人應賤菊奴?！苯焓啦锻砬绾m詩匯》卷七十八《舒夢蘭＜紀夢寄家弟石生＞》:“簾櫳鸚鵡諱言客，菊奴坐我寒香中。”“菊奴”指菊花。明岳元聲《方言據(jù)》卷下《豆逼》:“小豆謂之豆逼?！额伿霞矣枴吩?‘在益州與數(shù)人同坐，初晴日明，見地上有小光，一蜀豎就視，答云是豆逼耳。命取來，則小豆也。問之，蜀土皆呼粒為逼，時莫之解。顏云:《三蒼》、《說文》此字白下為匕通俗。今俗謂之豆婢，遂又謂之豆奴。又豆收后落顆再生成豆曰豆奴。”“豆奴”指豆子。晉葛洪《肘后備急方·治傷寒時氣瘟病方第十三》:“黑奴丸胡洽小品同，一名水解丸。又一方，加小麥黑勃一兩，名為麥奴丸，支同此注?！碧茖O思邈《千金要方·傷寒方·發(fā)汗圓第六》:“服藥須臾當寒，寒竟，汗出便解。若服藥日移五尺許不汗，復服如前法。不過再三服佳。小麥黒勃名麥奴?！薄胞溑敝耕溩印Ｓ钟小板\衣奴”例，宋阮閱《詩話總龜·前集·詼諧門下》:“梅圣俞與謝氏世姻，師直小字錦衣奴，圣俞作詩戲之曰:‘古錦裁詩句，班衣戲坐隅。木奴今正熟，肯效陸郎無?’師直方十歲，讀詩而悟?！睆囊陨纤e諸例來看，植物、動物、糧食、服飾名后可加“奴”，時間跨度從晉到清，說明“奴”是一個存在時間較長的能產(chǎn)性很強的實語素。這種事物名稱后加“奴”的現(xiàn)象可以看作是封建社會主奴意識在語言中的體現(xiàn)。“袴奴”與“木奴”、“麥奴”、“貍奴”等詞結(jié)構(gòu)類似，即指袴。當然這是通過比較、歸納得出的，不排除還有其它具體所指，比如黃正建和杜朝暉所釋。但黃氏和杜氏所說的“狩獵服”和“袴襪”，我們認為說服力都不強:日本古代的“褲奴”(或“奴褲”)與漢語中的“袴奴”有無直接聯(lián)系?如果有直接聯(lián)系，或者就是借自漢語，則可以用來證明日本的“褲奴”就是漢語的“袴奴”，但黃氏并無明確解釋;杜氏引用壁畫資料作證，又認為《大詞典》釋為“戎服”的“帑抹”中的“帑”即“奴”的加形俗字，從而認為“袴奴”即“袴襪”。其實，“袴奴”和“帑抹”是結(jié)構(gòu)不同的兩個詞，傳世文獻也未見“抹奴”或“抹帑”，因此杜氏所論也難以令人信服。

就“袴奴”類詞語的來源看，可能源于心理聯(lián)想。認知語言學是近年來發(fā)展迅猛的一門邊緣學科，人們從認知的角度來研究詞義的生成，取得了豐碩成果。其中，體現(xiàn)“相似(相類)”聯(lián)想的隱喻模擬和“相近(相關)”聯(lián)想的近義偏移，是產(chǎn)生新義的兩種主要途徑［7］96。許多心理學家認為，類推和隱喻式推理是所有認知活動的基礎，某些心理學家、語言學家甚至認為可能所有的詞都源于隱喻?；谡J知語言學理論，我們認為“袴奴”類詞語的產(chǎn)生可能正是體現(xiàn)“相近聯(lián)想”的近義偏移在詞義形成過程中作用的結(jié)果。“詞義的近義偏移，是指詞在其具體運用的特定語言環(huán)境中，產(chǎn)生與其基本意義既有聯(lián)想、又有區(qū)別的新義?！痹~義偏移現(xiàn)象的發(fā)生，不是隨意的，而是有其內(nèi)在的制約機制，是受特定的語言、文化背景制約的，特別是文化背景，在詞義偏移產(chǎn)生的過程中，其作用更是不容忽視，因為語言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包含了豐富的文化色彩。因此，一個新的詞義的產(chǎn)生，往往和文化背景密不可分。就“袴奴”類詞來看，“奴仆”對他人有人身依附關系，而依附于別人，對于被依附者來說，既是一種人身關系的占有，也是一種社會地位的象征，并且奴仆往往是對自己忠誠之人，因此往往對其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色彩在內(nèi)。由此，在語境中發(fā)生近義偏移，由指人的奴仆，借指有生命或無生命的動植物或其它事物，加在動植物或其它事物名稱之后，從而表達某種特殊的感情色彩。因此，“袴奴”屬于修辭造詞，并且加入了特定的文化內(nèi)涵，正如譚宏姣(2003)所說:“古人在觀察動植物的‘擬人化'社會時，用人類自身的意識去為他們命名?！毙轮袊⒑螅瑥母旧蠌U除了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宗法制度，一批帶有等級色彩的詞語，如“奴”，也就退出了歷史舞臺。因此“袴奴”等詞語，在現(xiàn)代普通話及方言中也就難以尋覓蹤跡了。近年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網(wǎng)絡中出現(xiàn)了以“奴”為詞根的一些偏正式復合詞，如“房奴”、“車奴”、“孩奴”、“卡奴”等，并在語言中站穩(wěn)腳根，時常見諸報刊雜志。這些詞具有生動形象的特點，但和“袴奴”類詞不同，比如“房奴”，是人們對那些貸款買房后，為每月還貸而拼命工作的新時期奴隸的形象稱呼，“奴”仍具有實義，只不過和古代的“奴”已是形似而神不似，可以看作是古語詞在新時期的活用?！稘h語大詞典》收有“木奴”、“竹奴”、“貍奴”、“麥奴”等詞，未收“袴奴”。

［1］季羨林主編:敦煌學大辭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

［2］唐耕耦: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M］．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

［3］池田溫:中國古代籍賬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1984．

［4］黃征:敦煌俗字典［Z］．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5］杜朝暉:敦煌文獻名物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11．

［6］黑維強:敦煌吐魯番社會經(jīng)濟文獻詞匯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

［7］蘇寶榮:“隱喻模擬”與“近義偏移”——談漢語多義詞形成的兩種主要途徑［J］．長江學術，2006(2):96-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