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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的詩化敘述
——論遲卉科幻小說世界

2015-03-18 01:21高亞斌王衛(wèi)英
關鍵詞:詩化科幻意象

高亞斌,王衛(wèi)英

(1.蘭州交通大學 文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70;2.中國科普研究所 科學普及出版社,北京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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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的詩化敘述
——論遲卉科幻小說世界

高亞斌1,王衛(wèi)英2

(1.蘭州交通大學 文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70;2.中國科普研究所 科學普及出版社,北京 100081)

遲卉是一個獨具創(chuàng)作個性的年輕科幻女作家,她的科幻小說具有散文化、詩化的特點,體現(xiàn)出濃重的抒情風格。在小說中,她善于運用詩性的話語,營造小說意象、安排小說場景,使人進入了詩意盎然的藝術空間,體現(xiàn)出作家可貴的藝術探索,把科幻小說帶到了一個美不勝收的藝術境地。

遲卉; 詩化小說; 場景; 意象

新世紀以來,在科幻小說領域內(nèi)出現(xiàn)了一批優(yōu)秀的女性作家,遲卉就是其中建樹頗豐的一位。遲卉生于東北,據(jù)她自己回憶,她“小的時候?qū)懺姼?、寫日記——我是說四歲的時候。六年級的時候我媽買了兩本《跟我寫》,然后開始寫小說、寫漫畫同人”,“從初二看到《科幻世界》時開始寫科幻,一直寫到大二”[1],之后,她就讀于華東師范大學生物系,但早年對科幻文興趣卻與日俱增,大學畢業(yè)后,她最終選擇放棄了所學的生物學專業(yè),走上了科幻文學的創(chuàng)作之路。她曾從事過雜志和網(wǎng)站的編輯等多種職業(yè),并以雪舞風華、soulaxia、黑小貓等筆名,發(fā)表過大量科幻作品。

在科幻小說領域,遲卉是有著自覺藝術追求的作家,在很大程度上,寫作就是她的一種生存方式,她曾經(jīng)作過一個生動的比喻:“一個怪物,將他的心藏在樹洞里,走出去面對危險的世界,面對艱難困苦。寫作是我的樹洞,我把心藏在這里,走出去面對一切困難和恐懼?!盵2]因而,創(chuàng)作就成為她面對世界、面對自我的手段,為此,她付出了足夠的真誠:“作者在紙上寫下來的乃是最誠實的謊言,作者唯有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才能夠在誠實的靈魂里構造出一個最接近真實的小說世界?!盵3]她是少有的綜合型、多面手的作家,通常,她以遲卉的名字發(fā)表科幻作品,以黑小貓的名字發(fā)表奇幻作品,以soulaxia的名字發(fā)表魔獸世界同人作品,這三者共同編織起了遲卉五彩繽紛的藝術世界。2003年7月,她以筆名雪舞風華發(fā)表了自己的科幻小說處女作《獨子》,此后,她的創(chuàng)作如泉涌井噴,源源不斷,創(chuàng)作出了一批引人入勝的科幻佳作。同時,她的科幻創(chuàng)作是一個不斷超越自我的過程,從科幻到奇幻、從短篇到長篇,她一路開疆拓土,取得了驕人的成就,主要包括她早期創(chuàng)作的科幻小說《藍色伊甸》、《十分之一的一班》、《歸者無路》、《荷莉卡》等,以及創(chuàng)作于2005—2008年期間的《歸者無路》三部曲(即《歸者無路》、《冰藍色的翅膀》、《碎裂的天空》),創(chuàng)作于2011—2013年期間《血精靈》(游戲同人小說)、《墜入蒼穹》(科幻長篇系列)、《羽毛計數(shù)者》、(《墜入蒼穹》續(xù)集)、《偽人2075·孑遺》,等等。由于她辛勤不輟的努力以及創(chuàng)作業(yè)績,她的小說在科幻領域獲得了廣泛的認同與肯定,榮獲國內(nèi)各種科幻獎項,其中,《歸者無路》獲2006年銀河獎讀者提名,《蟲巢》獲2008年銀河獎讀者提名,《偽人算法》獲2010年銀河讀者提名,《大地的裂痕》獲2013年銀河獎讀者提名。2010年,她出版了首部長篇科幻小說《卡勒米安墓場》,標明遲卉在科幻領域此后向長篇小說發(fā)展的努力方向。

遲卉善于運用嫻熟的小說技巧,在不同形式的科幻小說中自由馳騁想象,表現(xiàn)出非凡的想象力和杰出的駕馭題材的文學才華。而且,她在科幻小說中實現(xiàn)了多種文體的交互融合,融入了大量古典小說、通俗小說(如武俠、偵探、歷史、言情等)的元素,利用各種懸念編織的情節(jié),敘說充滿暴力、陰謀的歷史與現(xiàn)實的故事,使她的小說透露出尖銳犀利的穿透力,另外,她關注小人物的遭際與命運,反抗強權和暴力,這使得她的小說更接近主流文學,也更容易被挑剔的讀者所接受。

一、藝術想象的詩性表達

英國科幻作家威爾斯曾經(jīng)將科幻小說命名為“科學創(chuàng)建的浪漫故事”,作為一種浪漫主義文學,科幻小說的確有著天然的詩意浪漫的特征。在我國新生代科幻作家中,這一特征在包括夏茄、凌晨、趙海虹、錢莉芳等等在內(nèi)的年輕一代女科幻作家身上,尤其能夠得到鮮明的體現(xiàn)。就遲卉而言,她的骨子里有著浪漫不羈的、異常絢爛的才情和志趣,以致她覺得“言情也好,武俠也好,是沒辦法包容我那些瘋狂的想法的”,只有“幻想文學是‘最適合我自己的表達方式’”[1]。在遲卉的小說里,我們也可以看到她的影子:傷感、孤獨、任性、叛逆,懷揣夢想,而又飽含憂傷。她以女性特有的細膩與敏感,構筑著屬于自己的文學園地,編織著如夢似幻的文字世界。正由于此,無論是在科幻、奇幻小說領域,還是在魔獸世界小說領域,遲卉的小說都顯得別具一格。

遲卉科幻小說的獨特之處,在于她以瑰麗離奇的想象力、詩意動人的抒情色彩見長,這類詭異繽紛的想象,通過優(yōu)美的文字和意境,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了詩性的表達。對于遲卉來說,她并不刻意追求想象的離奇和情節(jié)的營構,而更注重對科幻小說詩意特征的凸顯。這樣的情形,在現(xiàn)代文學中有著久遠的傳統(tǒng),如五四時期郁達夫,以及京派作家廢名、蕭紅、沈從文,直至90年代的汪曾祺,他們都淡化了小說中的情節(jié)因素,而致力于小說氛圍的營造和小說意境的凸顯,形成了現(xiàn)代小說詩化、散文化的一脈。很大程度上,遲卉的科幻小說,在審美風格和美學追求上,走的也是詩化小說的一路,從而在科幻文學領域進行了富有意義的探索。這一情形,在她的許多小說中都能夠得到體現(xiàn),比如,她的小說《水邊的伊蓮娜》、《刀語》、《天空下著沙》等等,單單從題目上看來,詩意的色彩就很明顯;而且,像《最后的龍騎士》之類,也與注重抒情的京派小說中“最后一個”的創(chuàng)作模式不謀而合,是一種挽歌的情調(diào),抒情的意味極其濃郁。

對于遲卉來說,她總是企望在自己的科幻小說中,開辟出一片詩意的樂土,營造出一個溫馨浪漫、如夢似幻的的美好家園。這是遲卉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的初衷,她曾經(jīng)反復表達過類似的看法:“科幻給我?guī)淼拿础瓑粝搿⒛繕?、野心、欲?走下去的動力……”[1]因此,在遲卉的小說中,就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夢:尋常的夢、奇幻的夢,歡樂的夢、傷感的夢……但是,在現(xiàn)實面前,美好的夢想往往難于實現(xiàn),甚至遭遇破滅,于是,就出現(xiàn)了食夢的貘,出現(xiàn)了獵貘的獵人?!东C貘》是她這類小說的代表,小說以富有古典神韻的類似神話故事的方式,描寫了掣風和鳶尾這一對情同兄妹的狩獵人,鳶尾已經(jīng)深深陷入了愛情,而作為愛情對象的“兄長”掣風卻對此一無所知,直到有一天,他們所逐獵的會食夢的貘,道出了鳶尾的秘密,如夢初醒的掣風面對著痛苦的的兩難抉擇:或者射殺貘,同時粉碎鳶尾的愛情之夢;或者留下貘,留下鳶尾美好的愛情夢想……在遲卉的小說里,愛情之夢往往在這種悖論情境中無可奈何地走向潰敗,而愛情的潰敗,也就是女性意識的潰敗。遲卉總是通過小說講述一個個好夢難圓、美夢破滅的故事,而且,伴隨著夢想的失落與破滅的,是各種各樣的失去:小說的主人公都在不斷地失去他(她)的所愛,其中,《獨子》、《天空下著沙》、《不死的蘇貝拉》等小說中失去的是親情之愛,《獵貘》、《碎冰》、《刀語》等小說中失去的是情人之愛……仿佛在生活中真有一個所謂的“貘”,在無情地吞噬著人的夢想,這使遲卉的科幻小說籠罩著一種凄美蒼涼的氣氛。

遲卉曾經(jīng)饒有興致地談起她對科幻小說的構思,“你需要創(chuàng)造出外星人,遙遠的異星,你需要建構群星間的帝國,四通八達的星門或者一個充滿超能力的世界,這些點子是來自‘彼方’的東西,它們來自不同的地方,而你得把它們的世界一并帶過來,寫下來?!盵2]體現(xiàn)在她的小說中,同樣是揭示人的生存困境與精神困境,較之其他科幻作家,遲卉的小說更有抒情的意味,因而也顯得更富有詩意。遲卉描寫的困境,有的是來自人們困窘逼仄的生存狀態(tài),比如,她的《房子》、《來自深淵之地的鐘聲》等小說,都以近乎寓言的方式,描寫了人們幾乎陷入絕境的生存狀態(tài);有的是揭示了人們之間的隔膜狀態(tài),比如,《異變》以詭異的魔幻現(xiàn)實的方式,敘寫了現(xiàn)代人的某種遭遇,類似韓松《地鐵》、《奇點》等小說,以此進一步揭示世界的荒謬本質(zhì);另外,她還有些小說,表現(xiàn)了人們受困于文化、道德規(guī)訓等等的情形,比如,在《冰封的六十九個字符》、《別點火》中,那些能夠?qū)θ说男睦懋a(chǎn)生束縛的文字符號,體現(xiàn)了文化的巨大影響力。可以看出,在她的作品中,主人公往往陷于欲進無門、欲退無路的困境之中,無路可退幾乎成為小說人物共同的宿命,像《歸者無路》之類小說,都表達的是這一主題,揭示了人類幾近絕望的逃避與掙扎。在對這類超現(xiàn)實的、帶有理想主義與英雄主義傾向的想象世界的描繪中,我們分明能夠感受到遲卉內(nèi)心與現(xiàn)實世界的沖突,遲卉認為:“科幻小說可以擁有比紀實小說更強大的社會力量”[3]257,的確如此,她對現(xiàn)代人生存困境的敘寫,給讀者帶來了無比巨大的震撼與沖擊。

二、詩性的場景與意象

在散文化、詩化風格的小說中,一般都注重對詩意場景的描摹與意象的設置,這在遲卉的科幻小說中也得到了體現(xiàn)。遲卉的大部分小說,通常有某個特殊的場景,或某個特定的意象,這成為她展開小說的契機和入口,并成為她總攬小說全局的核心,為遲卉的科幻小說獲得了極大的審美愉悅。

遲卉的小說具有傳奇小說的特點,她總是善于為小說設置一個非現(xiàn)實的,自由、超脫、接近空靈的小說場景,展開她不受羈絆美輪美奐的浪漫想象,這類場景本身就極其富于詩意。如同廢名的黃梅故鄉(xiāng)、沈從文的湘西邊城世界、蕭紅的后花園,以及汪曾祺的大淖,在遲卉的筆下,也出現(xiàn)了許多特意創(chuàng)設的場景,比如,在《玻璃玫瑰》中,她帶人們領略了一種險象環(huán)生而無比自由的刺客生涯;在小說《異變》中,她以類似魔幻現(xiàn)實的手法,虛擬出了亦真亦幻的特萊蘭城,使人恍如置身于虛實莫辨的場景之中。顯然,遲卉具有創(chuàng)設這類虛擬場景的能力,即使在描摹網(wǎng)絡上的情景時,她也能讓人感到心曠神怡,比如,在《歸者無路》中,他這樣描寫網(wǎng)頁上的風景:“連綿的金色群山灼痛了我的雙眼,紅色和黃色的落葉林間夾雜著綠色的松樹,晚秋的霜為大地涂抹一層淡淡的白。稻田已經(jīng)收割,高高的玉米垛在地頭,金黃的穗粒映著碧藍澄澈的天空。”這樣的文字,足以把我們帶到一個美不勝收的藝術境界里。

可以看出,這類詩意盎然的小說場景,是作家內(nèi)心世界的折射,映照出她無比璀璨、瑰麗奪目的心靈空間,在一次訪談中,遲卉曾經(jīng)這樣寫道:

特萊蘭。

我知道另一個成都。

書店里飛舞的書

冷淡杯里坐著一群熊

巫師騎著吸塵器飛過家樂福去投訴

有一些小妖精,他們會吃掉火鍋店里的笑聲,然后變成香氣飛舞向四面八方。

公共汽車會吃掉你投的錢,然后伸出舌頭舔舔投幣口,他們都恨透了公交卡,因為那東西不能當零食。

在地鐵里,你乘坐的列車會和龍擦身而過。

在每一輛小汽車的引擎蓋下方都藏著一只勤勞的猴子,它們靠腳踏輪發(fā)動汽車,并且伸出尾巴來作雨刷。

你的手機會在夜里亮起燈光,深情地照亮你的臉,每一只手機都暗戀著他們的主人,并在一個不存在的微博頁面上交換意見。

我們都曾經(jīng)相信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在一扇門后面藏著一個鬼魂,在彩虹的盡頭藏著一堆寶藏。在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那是我們夢想過但永遠無法抵達的地方。

……[2]

同這些極度絢麗的文字一樣,她的科幻小說也是逸興豪邁、文采飛揚,從那些散文化詩化的、異彩紛呈的繽紛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作家對詩意人生的熱情向往,也可以看出她苦心孤詣創(chuàng)設小說場景的旨趣所在。

另外,在遲卉的許多小說中,都有一個作家刻意經(jīng)營的、詩意化的小說意象,這類意象,往往是作品人物性格特征、情感世界和命運遭際的外在象征。比如,在小說《刀語》中,她營構了刀的意象,絢爛、精致、犀利,但冰冷、孤獨、決絕,正好與女主人公吉茲娜孤傲倔強、外冷內(nèi)熱的性情相契;在《玻璃玫瑰》中,她以“玻璃玫瑰”的意象,來表征女主人公夏露無言乃至無望的愛情,這一意象,用小說中人物的話來說就是“精致,美味。但是太容易破碎”;除此之外,還有如《獨子》中塞德夫人的獨生兒子菲利克斯所喜歡的薔薇,如同菲利克斯本人一樣,青春美麗又刺痛人心?!谛≌f中,這些意象都與人物的性格、命運顯得非常契合,極好地彰顯了小說的表達主題。在所有這類小說意象中,刀、劍、冰雪的意象是貫穿遲卉小說的核心意象,它們是純凈、美好、鋒利的象征,但又具有孤獨、寒冷、脆弱的特質(zhì),外表的冷漠孤絕,正好與內(nèi)心的熾烈如火形成巨大的反差。遲卉常常用它們來表征女性的性格、命運及其愛情,它們與小說人物的內(nèi)心相互映照,達到了直抵人心中最隱秘細微的情感角落的藝術效果。正是通過這類極具內(nèi)在沖突與張力的形象與意象,遲卉唱出了屬于自己的凄美動人的冰與火之歌。

此外,遲卉小說中的人物形象也有著詩化的特征。遲卉小說的主人公大多都是女性,而且,她們一個個都身懷絕技,并且大都具有俠義精神或英雄情懷。但與此同時,她們的內(nèi)心卻又無比柔弱;渴望愛與被愛,卻總是受到漠視和傷害。她們幾乎都有受過傷害的不堪回首的往事,悲劇幾乎成了她們共同的宿命,如《刀語》中的吉茲娜,《碎冰》中的曲冰流,《獵貘》中的鳶尾,《流放》中的戈柔娜,等等。當然,遲卉小說中還出現(xiàn)了不同于上述人物的女性形象,如《獨子》里的克里斯蒂、《最后的龍騎士》里的埃米莉等,在她們的身上,散發(fā)著溫柔而又仁厚的母性的光輝;再如《水邊的伊蓮娜》里的女巫伊蓮娜,是浪漫灑脫的另類女性形象,充滿了詩意的青春氣息:

女巫有著象牙般光潔的皮膚,夜幕一樣的黑色長發(fā)披散在背上。她從湖里直起身來,大大方方毫不羞怯地轉過身面對著年輕的騎士,青春性感的胴體時時透露著魅惑。

從這些女性的身上,遲卉竭力尋找人性中那些溫暖的、美好的東西。憑借女性特有的敏銳感受力,她總是能夠找到那些貌似冷酷的女性英雄們甚至女殺手內(nèi)心的善良與柔情,而且把它表現(xiàn)得哀感頑艷。她筆下的女性英雄(如《刀語》中的吉茲娜、《獵貘》中的鳶尾等),因其堅強的外表下有一顆質(zhì)樸善良的心靈,非但沒有顯得生硬冷酷,反而放射出飽滿的人性的光輝。遲卉之所以這樣描寫她們,是為了尋找人性中善的因素,也許,在她看來,人性中這類善良的因素,正如同《冰封的六十九個字符》中暫時被冰封的字符,總會在某個時刻被人們用愛與溫情喚醒,其中有著對人類美好情感遭遇抑制與扼殺的悲憤情緒。

三、詩性的小說敘事

無論在小說結構上,還是在語言上,遲卉的科幻小說都有明顯的詩性化特征,它們共同締造了遲卉小說的詩性化的敘事風格。她有意把散文寫景抒情的因素夾雜在小說敘事的文本罅隙之中,使她的小說具有濃烈的抒情色彩,以及青春感傷的浪漫氣息,把讀者帶到一個詩意浪漫的藝術氛圍之中。

在年輕一代科幻作家中,遲卉的小說是以語言的優(yōu)美、精致而見長的,無論她小說的敘事語言,還是人物對話等等,都有很濃郁的詩化的味道。提出“抒情詩的小說”的周作人曾經(jīng)指出:“小說不僅是敘事寫景,還可以抒情”[4],正是如此,在遲卉的小說里,就無時無處不充斥著各種對景象的鋪陳,以及對人物內(nèi)心情感世界的宣泄。她的幾乎所有小說都可以作為散文來讀,比如,在小說《獵貘》中,她描寫像夢一樣輕靈的貘:“貘平時隱身在云彩里。要想狩獵它,你得有鷹隼一樣的眼睛,梟一樣的耐心,海鷗一樣的速度,以及麻雀一樣的狡猾?!痹凇秳e點火》中,主人公所帶的書《冰與火之歌》中寫著這樣的話:“每一簇火都像身穿紅橙黃三色袍子,肩披飄舞冒煙長斗篷的巫師,她看見鮮紅的火獅、金黃的巨蛇和淡藍火焰組成的獨角獸……”再如,《天空下著沙》以近乎散文化的筆調(diào),娓娓道來,語氣平淡,卻飽蓄了情感,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冷峻之美。這類富有散文化詩化特征的小說語言,其中既有抒情的意味,又有哲理的意蘊,比如,在《朝圣之旅》中她寫道:“說起來,我曾經(jīng)相信朋友,然后我收獲了背叛;我曾經(jīng)相信力量,然后我一敗涂地;我曾經(jīng)相信金錢,最終我一文不名……”充滿了悖論的意味;在《獵貘》里,她又用悖論式的話語寫道:“要想沒有悲傷,只好先吃掉歡喜;要想沒有厭倦,只好先吃掉新奇;要想沒有眼淚,只好先吃掉微笑;要想沒有絕望,只好先吃掉希冀——她想要活下去,所以,要我吃掉她的夢,她才能夠幸福。”類似的句式和寫法,在她的小說中屢見不鮮,時時都能喚起讀者的新奇與驚喜。而且,有時,她為了增強作品的抒情效果,干脆把詩歌的文體引入了小說文本,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嚴格意義上的文體界限。

我們注意到,在遲卉的科幻小說中,愛情總是一個占據(jù)要津的表達主題。她筆下的愛情,深情、哀婉、絕望,有著凄美動人的藝術品格。在她的小說中,女主人公幾乎都不得不忍受愛情遭遇漠視、受到冷落而無以言說的悲劇命運,其情感秘密和人生抱負都不為對方所知,也幾乎無從表白,只能陷于受盡煎熬的無望境地,就像《玻璃玫瑰》中的玻璃玫瑰一樣,最終,這玻璃玫瑰傷害到的也只有自己。就這樣,遲卉用彌漫悵惘、感傷的語調(diào),講述著少女們一個個玫瑰色的愛情夢,以及她們在夢想破滅后難以彌合的錐心之痛??梢钥闯觯t卉講述的是女性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普遍遭遇,這其中,有著她本人對現(xiàn)代女性處境的深刻體驗,她小說中的女性都打上了這種體驗的烙印,比如,在《放逐之季》中,主人公(譚雅)發(fā)出了任性反抗和近乎絕望自棄的囈語:“傻瓜譚雅,白癡譚雅,瘋丫頭譚雅,永遠永遠不能讓媽媽滿意的譚雅,玩勁舞團的第三者插足的婊子譚雅……”其中有著女性尖銳的叛逆,甚至表現(xiàn)出了類似丁玲莎菲女士式的頹廢。盡管遲卉堅持認為:“我會進行性別表現(xiàn)強烈的‘女性寫作’嗎?不會。因為在文章里我仍然要駕馭我的男性角色,而且,科幻本身是一個比較中性的文類,我寫作的目的是‘一個好故事’,而不是一個‘女權主義傾向的故事’?!盵1]但是,我們還是可以從字里行間看出,她的文字有著明顯的對男權的蔑視與嘲弄,對女性個人意識的張揚。

另外,死亡是遲卉小說的另一重要主題。她的許多小說,都關涉到死亡的主題,如《獨子》中為報效國家而捐軀的菲利克斯,《天空下著沙》中為治理沙漠死去的父親,《不死的蘇貝拉》中歷盡死亡而又永遠不死的女孩蘇貝拉,《水邊的伊蓮娜》中死而復活的達達尼昂,《放逐之季》中為自己的墓碑上刻上墓志銘的年輕的譚雅……在許多小說中,遲卉都能夠把死亡演繹得唯美蒼涼、決絕慘烈,這使她的小說獲得了一種詭異迷離的神秘美感。她一度鐘情于創(chuàng)作關于亡靈、巫師之類的玄幻小說,創(chuàng)作了所謂“死靈法師系列”等系列小說,對死亡的描寫神秘、驚悚、令人動容,自然,這其中滲透著的,是作家的一種死亡意識(同時也就是生命意識),滲透著作家縱然年輕卻已飽含滄桑的生命體驗與人生領悟,給她的作品帶來了深厚的哲理意味。

四、總結

綜上所述,遲卉小說的抒情特征非常明顯,通過富有詩性的敘事語言、敘事視角和敘事情節(jié),遲卉呈現(xiàn)了人類情感中最豐富、最脆弱、最動人的一面。這其中,蘊涵著她對人類的悲憫之情與終極關懷,具有深摯凄婉的悲劇美,體現(xiàn)出她在科幻小說文體和審美特性上卓有成效的探索和所能達到的藝術高度。

[1] 陳楸帆.尋找屬于自己的故事——科幻新晉作者遲卉專訪[J].世界科幻博覽,2007(10).

[2] 遲卉.當寫作遇到生物學——科幻小說的構思、生長、進化和生存競爭[EB/OL].http://www.guokr.com/blog/133166/.

[3] 遲卉.遲卉訪談.星云Ⅷ卡勒米安墓場[M].成都: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2010.

[4] 周作人.晚間的來客[J].新青年,1920 (4).

(責任編輯:王 荻)

Poetic Narrative of Science Fiction

GAO Ya-bin1,WANG Wei-Ying2

(1.School of Literature, Lanzhou Jiaotong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China; 2. China Research Institute for Science Popularization,Beijing 100081,China)

Chi-Hui is a young female science fiction writer who has a unique creation individuality. Her science fiction has a characteristics of prose and poetry, reflecting a strong lyric style. In her fiction, she is good at using the poetic discourse to construct the fiction imagery and arrange fiction scene, which takes people into a poetic art space. All these reflect the valuable art exploration of the writer, and she takes the science fiction to a wonderful art state.

Chi-Hui; poetic fiction; scene; imagery

2015-03-07

中國科普研究所“百年中國科幻小說史”(項目編號:2013KPS02)。

高亞斌,男,蘭州交通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王衛(wèi)英,女,中國科普研究所科學普及出版社副研究員,文學博士,雙博士后。

I046

A

1008-2603(2015)04-009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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